一切无误后,她把镜子揣进兜, 开开心心地准备去和贺鸣珂打招呼。
走着走着,任开颜发觉事态不对。
她刹住脚步,转身躲到一旁的柱子后,探出一只眼睛。贺鸣珂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女生, 看着眼熟, 似乎和她是一个班的, 不过任开颜不敢确定。
贺鸣珂在干嘛?
任开颜眯起眼, 她还没见过贺鸣珂这个表情, 似娇似羞, 目光柔如水。
他凝视着眼前的那个女生,好像在看什么宇宙级的瑰宝。
“贺鸣珂,怎么了?”
白辜月见他支支吾吾, 半天不说话,走近了一步, 认真打量他。
贺鸣珂眼睁睁地看着她逼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只有还在心脏扑通扑通,要命似的响。
“我……”
“贺鸣珂!”
任开颜飞奔而来、两只麻花辫甩得老高,她扑上前抱住贺鸣珂的胳膊,像炸毛的猫一样怒瞪着白辜月。
贺鸣珂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绕了个弯走到白辜月背后,像经历了什么恐怖袭击一样惊魂未定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任开颜:“你谁?”
他又回头紧张兮兮地向白辜月解释:“我不认识她。”
任开颜与白辜月对视上,白辜月双眸平静如水,任开颜却沸腾了:“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贺鸣珂上前一步,他盯着眼前这个女生,感到莫名其妙,火气噌一下起来了,反呛:“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任开颜不敢相信,“贺鸣珂,我是你的同桌啊。我、我是任开颜,你不认识我?”
贺鸣吗歪头一寻思,没从脑海里找到这号人,嗤道:“没听过,很厉害吗?”
任开颜又委屈又震惊:“我就坐在你旁边啊,我是第一个坐你旁边的,你再仔细想想!”
贺鸣珂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为什么要想你?”
任开颜不信这个邪,她在小学蝉联了六年的班花,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这个女孩好可爱好漂亮呀,贺鸣珂怎么可能对她没有印象?
她急于证明自己,拉住贺鸣珂的胳膊:“你再仔细看看嘛!”
“我不要!恶心死了。”贺鸣珂甩开她的手,躲开两米远,“少碰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他回头,意识到原本站在身后的白辜月不见了。
贺鸣珂不再理会叽叽喳喳的任开颜,四处寻找白辜月。
白辜月早就走了。
贺鸣珂懊悔地搓了把脸,他准备的那腔肺腑之言全部泡汤。贺鸣珂转身,准备回班把白辜月逮出来继续把话说完。
任开颜见他要走,快步追上:“贺鸣珂,我和你一起回去。”
“离我远一点!”
贺鸣珂半路狂跑起来,顺利甩了任开颜,他回到班级,白辜月早已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此刻正在安安静静地写题。
贺鸣珂风风火火地走到她桌前,脚步太急太快,一不小心踹到了白辜月的桌脚。
白辜月手里的黑笔一抖,本来好好的笔画忽然飞了出去。
她抬头,果然是贺鸣珂。
贺鸣珂干咽了口唾沫,半喘着气,看到白辜月平静的目光后,原本急躁的他也鬼使神差般的平静了下来。
他半蹲下,隔着白辜月的桌子,终于和她平视。贺鸣珂的刘海被汗打湿,他盯着白辜月,小声地问:“你怎么走了?”
白辜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说来也好笑,她平常是没有带纸的习惯的,但因为小学和贺鸣珂同桌时他老哭,她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她看着贺鸣珂大汗淋漓,随手抽了张面巾纸,手刚凑到他额头前,没来由的,白辜月忽然觉得这个举动十分不妥。
小学时,大家的性别意识并不强,男女交往没那么多禁忌。可初中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周围人似乎开始对两性之间的关系展露出极强级旺盛的探索欲,男生女生之间的任何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贺鸣珂在中学也算半个小明星了,喜欢他的女生数不胜数。就因为现在这番举动,班里已经有不少在偷偷打量他们。
贺鸣珂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以为白辜月要帮他擦汗,可下一秒就听到她说:“纸给你,你自己来吧。”
贺鸣珂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点失落。他接过白辜月递来的纸,“哦。”
白辜月重新拿起笔,边解题目边回答他最开始抛出的问题:“我看任开颜好像有事要跟你说,我又急着回教室,所以就先走了。”
“我不认识她。”贺鸣珂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害怕白辜月会为此生气,害怕白辜月会为此讨厌他、觉得他是一个品行不端正的人。可白辜月的脸色并没有任何一丝波动,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白辜月没有生他的气,但他心里却又有说不清的失落。
“她是你的同桌。”
“我没有同桌。”
贺鸣珂赌气似的反驳,白辜月不说话了。
上课铃打响的前两分钟,尹京越回到了教室,他一进来就看见白辜月桌子前面蹲着一个男生,他的头发发色惹眼,哦,好像和他是一个班的。
尹京越的习惯是在所有自己参与过的领域里都拿第一,和同性之间的竞争自然也不例外。他早就听人说过,他和这个班上一个叫什么贺鸣珂,还有一个叫什么裴绍西的,并列为初一的F3。虽然这些名字他一个也没听过。
这种说法固然幼稚和荒唐,不过既然把他拿去比了,那他势必也是要争个高下的。
比美的事尹京越打算先放上一放,目前最致命的是他的同桌,一个威胁到他第一名的女人。
尹京越无视了贺鸣珂,他揣着本书回到位置,他在进入座位的瞬间迅速扫了眼白辜月在做的题,是英语,初中英语。
尹京越狠狠松了口气。
他把借来的书招摇地摆放在桌面上,书名朝向白辜月,让人很难不注意。
果然,白辜月被吸引了,她开口:“这个是……”
尹京越飞速回答:“《线性代数学习指导和习题解析》。”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语气中的骄傲。
白辜月的注意力彻底从贺鸣珂身上转移,她深吸了口气,问:“尹京越,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一点都看不懂。
尹京越淡淡地回答:“还行。”
白辜月又深吸了一口气,双眼流露出三分敬佩,没想到尹京越的知识面在短短几天内从初中竞赛的水平极速扩展到了大学水平。
贺鸣珂皱起眉,他就这么被冷落了。
他站起身,为了突显自己的存在感。
贺鸣珂扫了那本书一眼,阴阳怪气:“装模作样。”
尹京越笔尖一顿,他抬起头,这个比他高上一些并且带有一丝混血感的男生就是那个贺鸣珂吧。
这番举动是……挑衅他?
贺鸣珂把那本书推回了尹京越自己的桌上,告诫:“你的书为什么要放在别人的桌面上?”
白辜月不懂贺鸣珂为什么忽然间戾气这么重,“贺鸣珂,我们是同桌,这没有什么关系的。”
尹京越原本还想说什么,忽然舒畅了。他耸耸肩:“同学,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狐狸,这是一只老狐狸。
贺鸣珂狠狠瞪着他。
“贺鸣珂,马上要上课了,你还是先回你的座位吧。”
贺鸣珂看了白辜月一眼,她的目光中并没有闪动着一丝想和他继续说话冲动。他一下没了脾气,心口堵堵的,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贺鸣珂像个没要到糖赌气的小孩一样耍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辜月,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白辜月觉得他这番论调很奇怪:“我并没有帮任何人说话。”
“你有。”
白辜月的头有点疼,“贺鸣珂,我不想和你吵架。”
尹京越在一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决定插手:“同学,你的座位好像不在这儿吧?“
贺鸣珂没有看他:“不关你的事。”
“我是副班长。”
“那又怎样?”
白辜月想到她和贺鸣珂在回教室的路上,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她问:“贺鸣珂,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贺鸣珂瞥了尹京越一眼,最后看着白辜月,白辜月交流的时候,会认真地注视着别人的眸子,摆出极为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听题目。
贺鸣珂也很认真地凝视她:“你想多了,我才没有什么话想和你说。”
任开颜在课间召唤来自己的两个小姐妹,一个叫赵玉,一个叫周红。她的表情并不乐观。
“我爱上一个男人。”
赵玉和周红拍拍她的肩,表示祝福,说这是喜事。
“但是,我今天发现了一号特大情敌。”
任开颜沉重地开口。
气氛凝固,任开颜一手挽起一个人的胳膊,步步为营,深思熟虑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她叫白辜月,和我爱的男人曾经是同一个小学的。”
赵玉和周红对视一眼:“开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
任开颜勾勾手,三人头贴着头。
“斩草除根,不留痕!”
尹京越利用下课时间完成了上节课布置的作业,他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桌面上厚厚一叠的习题,不经意瞥了眼旁边的白辜月。
她好像有些走神,手里的笔迟迟未动。
尹京越假装伸懒腰地往后一仰,瞧见了她的桌面。白辜月面前放着下节课要用的语文课本,还没打开,她就这么愣愣地拿着根笔杵那儿。
她在想什么?
难道偷偷在想数学题?
尹京越立马提心吊胆起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地翻开数学题。
他用余光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白辜月拿着笔,忽然叹了口气。叹完气,她又托起下巴,双眼无神地盯着黑板。
看样子不是在思考数学题。
经过几天的同桌生活,尹京越已经摸清了白辜月的习性。如果她在思考数学,是不会叹气的,她的眼睛会眨得飞快,脸颊会越来越红,甚至还会轻笑出声。
那么,她在思考什么?
尹京越也陷入了思考。
他只祈祷白辜月不要思考他没有思考过的领域。
尹京越突然想起了刚才的男生,那么蛮横无理,听说家境还不错,怎会如此没有教养?白辜月好像还认识他?
他忍不住开口:“白辜月。”
她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白辜月回过神,“嗯?”
尹京越开门见山:“你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一时有些难以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尹京越问:“你认识刚才那个没家教的男生?”
白辜月纠正:“他叫贺鸣珂。”
“随便。”尹京越耸耸肩,他并不关心他叫什么。
白辜月回答:“我们小学是同桌。”
尹京越点点头,“所以你是在为了他而发呆?你和他说完话后,你就一直在发呆。”
白辜月被尹京越的话一点拨,终于弄懂自己刚才在郁闷什么了。她赞同尹京越的说法,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尹京越略感震惊。
掩饰也不掩饰一下吗?
白辜月双手托起下巴,又叹了口气。她在想,刚才她是不是对贺鸣珂凶了点?好像是有点凶,她平时很少这样的,无论如何都会把对方的话听完才会发表言论,可她刚才一点都不想听贺鸣珂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应该向贺鸣珂道个歉,贺鸣珂是为了她领土主权才和尹京越犟劲的。
尹京越拿起自己的保温杯,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白辜月不知道又陷入了什么领域的思考中。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是他高估这个白辜月了。
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人,没想到和这世俗的男男女女一个样。
他品了口茶,感到心安。
白辜月最好多想一点凡俗的事,这样注意力被瓜分,第一次月考他就是第一名了。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放学,白辜月推了和裴绍西一起回家的邀请,她记得今天是贺鸣珂值日,她想和贺鸣珂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顺便听贺鸣珂把上午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贺鸣珂在小学从不认真搞卫生,永远是指派一个男生替他扫地,最后日结工钱。
今天放学,贺鸣珂破天荒拿起了扫把,他看到白辜月还呆在位置上没走,立马转头去了走廊。
白辜月看着他略过自己,径直走出教室。
白辜月其实从没有弄懂过贺鸣珂的情绪,他好像时刻都在生气,又好像从来没有真的生过气。她第一次见贺鸣珂这幅模样。
他在想什么,她完全不明白。
白辜月拿出作业,也不着急,反正是等贺鸣珂值日,于是低头就写了起来。
其余几名值日生做完卫生,值日组长检查完各角落,点点头,宣布大家可以走了。
只有贺鸣珂还拿着个扫把在走廊上。
白辜月完成了今天的所有作业,她伸了伸腰,看到贺鸣珂抽屉里的书包还在。
教室里的值日生都走光了。
门口忽然探出半个脑袋,似乎在观察她,等白辜月抬头去看,那半颗头又飞快躲了回去。
“贺鸣珂,你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