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婉拒了陆之行的经纪合约，确定解约手续无误后，以个人演员身份与《九景阙》签订了合同，之前两天才参加完围读。
这是她拍的第一幕戏。
这是个长镜头，为了体现九景的繁荣，以及贵族子弟们的跋扈，场地铺得很开，出场人员众多，每次NG重来都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人们忌惮秋忠的脾气，不敢大声说话，只窃窃低语着，时不时瞟向姜柚，姜柚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头垂得更低了。
正走着，秋忠的声音再次通过喇叭扩出：“其他人先休息半小时。”
人群又熙攘起来，只是走过时尽都注意着姜柚，甚至细心地为她留出一条走向秋忠的道。
姜柚逆着人群走到秋忠面前站定，头低垂，两手在身前绞着，头顶束起的高马尾似乎都蔫了下去：“秋导。”
秋忠的白发胡乱束在脑后，浅色的眸子微微眯着，语气里的不耐还未消下去，冲姜柚招招手：“你过来，看看你自己。”
姜柚抬头，乖乖地走到秋忠身旁，看向他面前的监视器，刚才拍的那段开始重放。
监控器的屏幕和平板差不了多大，姜柚探着身子，内心忐忑地看了一遍，最后一秒的画面定格后，她转头小心翼翼看向秋忠。
“看出来问题了没？”秋忠抱着臂站在旁边，打量她的神色。
姜柚迟疑，犹豫着缓缓点头：“……嗯，看出来了。”
秋忠面上还是严肃着，专为他撑的导演棚遮光性很好，他背对阳处站着，身上氤氲了圈日光，雪白得不像凡人，说出的话却毒舌极了：“那你说说，你这次又开得什么花。”
“我……背弯了点。”姜柚觉察自己犯了低级错误，羞愧极了。
对不常骑马的人来说，骑快马着实是个不小的消耗。她的马鞍垫子没有放好，有些硌腿，这场戏人员众多，她也不敢耽搁众人的时间，只好一直默默忍着。
反复NG了几次，姜柚骑着马顺着这条长街跑来跑去，腿根磨得痛极，再加上体力的消耗，这才在快动作之间显了形。
“嗯。”秋忠点点头，大概是见她体力确实消耗不少，大发慈悲道：“你也去休息会儿。”
姜柚心里大松一口气，忙点头离开。
早就等在一旁的瞿珊端着瓶矿泉水迎上来，把插着吸管的水瓶递给她，悄悄耳语：“秋导平时看着温温和和的，怎么拍戏时候这么凶呢？变了个人似的。”
“嘘！”姜柚连止住她的话头，往后边的导演棚瞟了眼，“别瞎说话！”
瞿珊见她表情，自觉说错了话，伸手在自己嘴上一横，作拉链状：“噢噢。”
姜柚警告地瞥了眼她，将马鞍的事对她吩咐了一番。
看着瞿珊往道具组那头跑去，姜柚慢吞吞走向自己的休息处。
她的休息处在不远处，太阳西斜，城墙的阴影刚好罩了一半在她的椅子上。
她裹着羽绒服，缩在折叠椅上，望着片场的工作人员忙碌来回走动。
正发着呆，一个影子靠近她，姜柚侧头看去，是同组饰演贵妃一角的女演员，宋清语。
“清语姐。”姜柚率先开口打招呼，她还未从多次NG中回过神，下意识挂起的笑容官方而客套。
宋清语手里拎着个折叠椅，她把椅子撑在姜柚的椅子旁，和姜柚一样裹紧羽绒服缩在椅子里。
她的年纪和姜柚差不太多，气质却较姜柚成熟不少，柔软而知性。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款款开口，语调温软：“是不是觉得秋导和平时不太一样？”
姜柚头次参加这种大制作，本着多说多错，一直小心谨慎。但宋清语是个知名的文艺派演员，在圈内口碑很好。她此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自觉令姜柚也放松下来。
姜柚低低嗯了一声：“是有些意外。”
“他就是拍戏和画画时这样。怪才碰到专业领域，脾气坏很正常，不针对你一个人。”宋清语说着，望着前方轻笑一声，“你演技比我们预想的好很多，但他对你有些期望，你顺着他来就行，别害怕。”
姜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见到不远处的秋忠在使劲拍他的宝贝喇叭。他站在导演伞的阴影和阳光的交界处，白色的发丝生辉。
又看向旁边的宋清语，她温柔的目光仍定在那处。
姜柚觉得自己好像撞了什么秘密，立刻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望向其他工作人员，回道：“谢谢清语姐，我明白了。”
宋清语未答话，两人都沉默下来。
“噔”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啊，”宋清语恍然般开口，对姜柚抬了抬香烟，“我忘了问，抽根烟你介意吗？或者，你也来一根？”
姜柚转过头，宋清语莹润的左手小指微翘，戴着一个金色香烟夹，一支纤长的女士香烟架在上面，右手正拿着个金属雕花的打火机，冒出蓝色的火光。
这文艺女神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抽烟的人。姜柚顿觉有趣，“喔~”了一声后道：“不介意，不过我不抽烟。”
宋清语垂眸把烟点上，一丝烟雾悠悠上升，两人又恢复了沉默。
坐了好一会儿，休息时间快结束时，瞿珊气喘吁吁地跑来，看见宋清语时，她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立刻挂起笑，对着宋清语鞠了个躬：“宋姐好。”
宋清语只轻轻点了个头以示招呼。
瞿珊满脸焦急，似乎是有话要讲，但又碍着宋清语在场，不敢开口。
姜柚见状，站起身对宋清语道了声歉，带着瞿珊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这里是个风口，体感温度很低。姜柚的发丝被风拂起，还有几根被绊到睫毛上。她伸手将吹到眼前的头发往耳后别去，低声道：“怎么了？”
瞿珊压着声音，眉头皱得几乎快夹死蚊子：“你的马鞍不是垫子没放好，那个垫子里塞了好几根筷子，在垫子里乱支棱，所以才磨腿。我不敢声张，只让他们换了个坐垫。”
姜柚别头发的手一顿，正要详细问，一个喊声从身后传来：“开始准备了！归位！”
她转身一看，剧组四散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往自己的岗位冲刺，她顾不上坐垫的事儿了，靠近瞿珊耳边，快速扔下一句“下班再看”，便也小跑着去找化妆师了。
接下来的拍摄效率很高，整个长镜头拉下来，秋忠也没有喊停。结束后，众人又拍了一条，秋忠皱着眉头将两条看完，终于大发慈悲，让大家收工，等晚上的夜戏。
姜柚坐在马上，长长松了口气。
一般人这么多的长镜头，拍十几二十条也不为过，他们只NG了几次就过关，也不算太坏。
她轻巧地翻身下马，亲昵的摸了摸和她一起劳累了一下午的马儿，马打了个响鼻，龇着牙歪嘴做怪样，姜柚被逗笑，忙不迭哄着：“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管理马匹的小哥走过来，姜柚把缰绳递给他，转手接过瞿珊拿来的手机，边解锁边问道：“刚刚有电话之类的吗？”
见瞿珊摇头，姜柚“嗯”了一声，打开微信，里面有几条未读消息，分别来自陆之行和纪旋宁。
姜柚看到纪旋宁消息栏上显示“13”的小红点，就知道她没说什么要紧事，于是先打开陆之行的窗口。
之行：【第一场戏，还顺利吗？】
姜柚想到刚才的NG，握手机的手紧了紧，而后回复消息。
美柚柚：【很顺利，谢谢前辈关心。】
纪旋宁的消息实时更新着，刚刚还在“13”的未读消息，在她回陆之行的功夫，又窜成了“15”。
宣你：【bb，戏拍得怎么样了，片场有新人帅哥吗？】
宣你：【这决定了我要不要来探你的班哦~你也很想我来探班吧？】
纪旋宁前段时间回国了，但她刚落地，和姜柚匆匆碰了一面，就被自家大哥抓回公司实习，至今两人都没好好聚一聚。
她的话总是很多，姜柚往下拉，只看到一箩筐的废话，她知道纪旋宁只是坐在办公室里闲的胡乱叭叭，并不是想和她聊天的意思。
她拉到最下面，正想回自己下戏了，纪旋宁又发了两条消息。
宣你：【宝贝，我在微博刷到你的路透了！你好美哦，不愧是我从小看上的美人儿-3-】
宣你：【不过，你们剧组对外应该还在保密阶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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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修文中，整体故事走向不会有改动
第15章
网上有路透了？
姜柚有些懵，往化妆间走的脚步顿住。
《九景阙》作为秋忠复出的第一部 电影，笼络的资金充足，演员们也都是精挑细选经验充足，自然是想要打一场好仗的。
这里是个富豪的私人造景影视基地，出租价格不菲。
为了能够严格保密，片方出了大价钱，将周围的一圈的场地全部租下围起来，严加看管。就连群演们也尽都签了十分严格的保密协议。
这怎么会有路透呢？
姜柚没明白。
美柚柚：【你发给我看看？】
纪旋宁发来一张截图和一个链接。
发路透照片的是个眼生的营销号。
小马看娱乐v：【姜柚现身秋忠新片剧组，突破舒适圈的飒爽造型令人眼前一亮。#秋忠复出 #姜柚】
配图有两张，一张是她身穿戏服站在马旁，一张是她裹着羽绒服缩在椅子上。都是怼着姜柚拍，让人想认错都难。
姜柚打开链接，自动跳转到了围博，正是截图里的内容。
这条围博发布的时间是接近一个小时前。大概是这个营销号粉丝不多的缘故，评论只有一百多条，但转发后面的数字，却是近一千。
姜柚心里的不妙开始翻涌，立即转身往回走。
身旁的瞿珊不在状况内，疑惑地看着她，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她没有开口，只沉默地跟在姜柚身后。
往回走的同时，姜柚看了看下面的评论，顿时脚步迈得更快了。
【柚子绝世大美人！旁边的是宋清语吗？和柚子完全没法比。】
【好漂亮好漂亮，姜柚怎么会这么漂亮呢。】
【太美了，娱乐圈最美，没有之一。】
我的妈呀。
姜柚几乎快要小跑起来。
晚上的夜戏还是在原地，因此剧组的器材不用挪动。工作人员们一停工，都双手一甩，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痛苦的搬砖场地。导演棚也只剩了秋忠，还有一个没事干坐旁边的宋清语。
姜柚走近时，秋忠正站在监视器前，蹙着眉打电话，手还搭在监视器上方，哒哒地敲击。宋清语把他的导演椅拖到一旁，正坐在上面，低头看着手机。
今天没有宋清语的戏，姜柚以为她之前只是来片场转转，没想到现在还在。
见姜柚过来，秋忠的视线往这边一瞥，随即又回到黑屏的监视器上，嘴里还在不停吩咐。姜柚捏着手机，看看秋忠又看看宋清语，不知如何是好。
“来。”宋清语低声向她招手。
姜柚轻手轻脚走过去，弯下身靠近她。
宋清语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知道你什么事，秋导正在找人处理，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消息这么快？姜柚讶异。
一个没多少活粉的营销号，传播效率这么快的吗？
宋清语把手机递到她眼前。
屏幕上的内容是她刚才见过的内容，但发布者却并不相同。
娱圈大狗。
这是个百万粉，且活粉比例非常高的营销号，高到她和陆之行官宣时，都能强势占领她的围博前排。
姜柚惊惶地瞪大眼，看向宋清语，宋清语的表情依旧温柔而平静。
“姜柚。”秋忠终于挂了电话，在身后唤了一声。
姜柚身体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秋忠。
她感觉自己好像闯了祸，却又不敢露怯，只等着秋忠的下文。
或许是她的神情过于视死如归，秋忠忍不住笑了一下，抱臂往后靠在桌子上，语气随意地道：“怎么？这么快就给自己判罪了？”
姜柚憋着的那口气一泄：“嗯？”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用不着紧张，这是安保的问题，与你无关。好好演戏，旁的交给别人。”秋忠下戏后，又恢复了平时平易近人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阳光直射过，他的皮肤有些泛红，显得年纪更小了几分，可嘴里却老气横秋地继续道：“好好的漂亮小姑娘，不要总是愁眉苦脸，上次试镜时也见你这模样。开心点，陆之行很可靠。”
听他提到陆之行的熟稔语气，姜柚怔了怔，随即立刻回忆起，自己这部戏的试镜是陆之行帮她争取的。两人关系好，是情理之中，
她松气，笑着鞠了个躬：“谢谢秋导，总归还是给剧组添麻烦了。”
秋忠摆摆手，转身摆弄他的器材们去了。
姜柚转身，见宋清语盯着她，正要向宋清语道谢，便看到宋清语站起身，神秘兮兮拉起她，往另一头走了几步，耳语道：“你老公的公关公司，给我推推。”
姜柚没听懂：“什么？”
“你之前官宣呀，那么大事，都没几个黑粉骂你。”话毕，见姜柚还是懵懂的样子，宋清语不可置信，“你不会以为，没人骂你是因为你人缘好吧？”
这方面姜柚从未深想，听她这么说，顿时恍然：“我没想到，都是他在操作。那天我试镜，都没注意。”
宋清语漂亮的凤眼斜睨她两下，语气里有些酸：“你可真信任他。好福气，好老公。”
说完，她毫不掩饰地转头看了秋忠一眼，又冲姜柚抬抬下巴：“回去吧，你的小助理等半天了。”
姜柚被她说的耳尖有些红，道了个别，转身领着瞿珊往化妆间走了。
她还在想宋清语的话。
陆之行，原来还帮她处理了这些杂事吗。
她之前身上事情压得多，人连轴转，没有深想过。但现在宋清语一提，她的思维顿时被撬开了个口子。
不止是官宣的公关控评。
他们领证时，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是看到了的，但没有官宣的几天，网上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她的试镜报名只提前了一周。按理来说，这种大制作的戏，星新这种体量的公司只有机会派一个来试镜，她却在现场看到了文芷。
她不是单纯地拿了消息报名试镜，而是陆之行加塞进去，之后才能靠着演技拿下角色。
还有乔咏凡的突然背锅道歉。
还有那个丈夫有权有势的恶心女人。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陆之行已经做了那么多。
可他是为什么呢？
从他提出协议婚姻时的话里来看，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结婚，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想到这里，姜柚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