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没落, 林医生噗得笑出了声来, 笑声要从室内传到走廊外去了。
宋鱼只见阴阳怪气的姜医生,身形好像顿了一下,随后似乎气笑了出声, 朝着她反复点头。
“好好好, 宋鱼,你数学真好。”
宋鱼:“... ...”
宋鱼不敢说话了。
林医生却说, “小宋真是个严谨的人,有些人算不到1,那只好给他算成0.5了。”
林医生笑得不行,宋鱼却见某人听了林医生这话,看她的眼神都要吃人了。
宋鱼立刻后悔了, 尤其见林医生看了手机之后要离开, 恨不能也跟着林医生走了算了。
她没拿到钥匙, 还不能走, 于是只好把林医生一路送到了休息室门口。林医生拍着她的肩膀, “不怕不怕, 就给他算成0.5,谁让他不够1的格儿呢?”
宋鱼:求您别说了,再说, 我今天晚上可能回不了家了。
送走了林医生,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了宋鱼和姜延周两人。
他夹了块米放进嘴里, 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不说话了,只把那块米饭嚼得又慢又凶,宋鱼莫名觉得自己就像他口中的那团米饭一样。
要不,给他道个歉?可这歉又从何道起呢?
宋鱼觉得此刻无声胜有声,她保持沉默,但给他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约莫是见到了她送来的水,某人才把这团米饭吞了下去。
他这一顿饭吃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收拾了饭盒,将水喝光,然后瞧了宋鱼一眼,直接出了休息室的门。
宋鱼还等着他开口说句话呢,但他就是不说话,宋鱼完全不知道他要往哪去。
她只能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男人对他的地盘当然熟悉极了,大步就往某处而去,宋鱼小跑着跟在他后面,见他不像是要去停车场,反而从另一边上了楼,她也只好跟了过去。
这里的人多了起来,医生、护士、病人、家属... ...他们好像都认识姜延周,都跟他打招呼,姜延周一路走过去,数不清地人在叫他“姜医生”、“姜大夫”、“姜老师”,他或点头,或开口,也有干脆停下脚步正经同人说上几句。
宋鱼不好打扰,只能轻轻跟在后面,还是上次要推她住院的小唐医生瞧见了她,抬脚要走过来跟她说话。
不想小唐刚要过来,就被姜延周叫住了。
他说了两个病床号,“你刚才查了吗?”
突然被问到正事,宋鱼只见小唐整个人立刻紧了起来,像上了发条一样,她说自己查了,但是下午查的了。
“这两个病人都是明天的手术,姜老师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他说当然,“你跟我一去过去。”
唐悦连连点头,只好跟宋鱼抱歉地眨了眨眼,宋鱼也摆手用唇语说没关系,饶是如此,她一抬手还是被某人用眼角瞟了一眼。
宋鱼立刻不敢乱动了,这位姜老师倒也没说什么,带着实习生小唐去了其中一间病房。
宋鱼又不是他的实习生,只跟到了病房门口就不方便再跟进去了。
姜延周要去看的是中间那床的小女孩,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病人的衣服坐在床上。孩子父母将姜延周过来了,连忙都站了起来,叫着“姜医生”,过来跟他说话。
病房里有浓郁的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深棕色高领毛衣外穿了干净的白大褂,高挺的身形立在人群当中特别显眼,不知是谁打开了病房窗子的一条缝,窗外的风恰从窗棂上涌进来,吹在他的白大褂上,将白大褂边角吹得飘飞起来,又掠过白大褂,吹在床上生了病的小女孩身上。
姜延周脚下转了转,将那股风替小女孩挡在了身后,他弯下腰来跟小女孩问话,嗓音柔和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耐心,示意小孩父母不要帮着说话,让小姑娘自己来说。
等小女孩一一回答完,他笑着点了点头,“明天做完手术就要好起来了,过些天就可以回学校上学了。”
小女孩却说,“可我们学校,马上要放寒假了!”
大人们都笑起来。
姜延周也笑了起来,“那就回家过年,多吃些好吃的,长胖点。”
他说完示意小唐去把窗户关小点,嘱咐小孩子,“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今天晚上可不要感冒。”
小女孩用力点头。
姜延周又跟小孩子父母嘱咐了几句。
只是他还站在床边,宋鱼看见小女孩从自己的口袋里抓出来一把糖,小手往前一送,悄悄塞进了姜延周白大褂的口袋里。
没有人察觉,姜延周也没有。
小女孩捂着嘴偷笑,一转头,却发现病房外的宋鱼看见她的动作了。
她连忙给宋鱼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宋鱼弯起眼睛笑起来,悄声地跟她点头,姜延周直到离开这间病房,也没察觉自己口袋里,多了一把小孩子爱吃的糖。
他随后又去了另一间病房,也照旧问了些情况,在明天手术前嘱咐了几句。
这个病患的病似乎病情很严重,宋鱼见病患老母亲一直在哭,小唐递了纸巾过去,她就开始反复道谢,似乎是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拉着姜延周的手不放。
宋鱼看过去,看到了男人骨节分明的双手。
这双手此刻正耐心地握着老人苍老的手,而大多数的时候,这双手会握住手术刀,替绝望中的病患解除疾病带来的痛苦。
宋鱼突然就想起了去刘医生那看病的时候,刘医生跟她说的话。
“姜医生这样的青年才俊,以后慢慢成长起来,是能为很多患者带来希望的好医生!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呀!”
... ...
查完房,宋鱼终于看到姜医生吩咐了小唐几句,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转身去往办公室收拾东西。
可他还是不说话,只瞥了她一眼,就大步走去。
宋鱼:真生气了?
她快步去追,他腿长步子快,她不得不小跑起来,但他却在台阶前忽然停了下来。
可是宋鱼没停住,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男人后背宽阔却坚硬,撞得宋鱼脑门发懵了一下。
姜延周转身垂眸瞧她。
“把我撞下楼梯,对你是有什么好处?”
明明是他突然停下才追尾的,倒是反过来问她。
但宋鱼可不敢在这时候,跟他分辨,听他这口气,好像确实生气了,而且没有消气。
一个虚无的名分而已,青年才俊姜医生,还这么在意吗?
宋鱼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没有答案,却滋滋冒出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来。
她被他盯得有些紧,但这次却没有安静地不出声,开口轻声说了一句。
“姜延周,我要是请你吃点东西,你是不是可以消消气了?”
她掀起眼帘去看他的反应。
男人不买账,轻哼了一声,“我就这么好打发?”
宋鱼咬了唇,正是因为不好打发、不好伺候,她才努力开口哄他的。
但他这么说了,超出了宋鱼设计的对话范畴,宋鱼就不知道怎么回了。
她正思量着,却听见男人又说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那得看看你请我吃什么。”
终于又回到宋鱼设计的对话上面来了。
宋鱼小小松了口气。
姜延周见她小口吐了口气,暗道“呆”,这会听见她说是甜的东西。
“不是说甜的味道,能令人心情变好吗?”
她少有这样的主动时候,姜延周没再难为她,按照她的对话思路点了点头。
“那确实。”
他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吃?”
“现在。”她抬手指向了他白大褂的口袋,“就放在你口袋里了。”
姜延周挑眉,惊奇地看了宋鱼一眼。
她是什么时候,往他口袋里放的东西?
他半信半疑地掏了一下口袋,手伸出来,果真看到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
她在旁边抿着嘴笑,毛茸茸的卷发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偷到了蜂蜜的毛绒小熊。
姜延周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嘴上却说着。
“就这?”
“这还不行吗?”她说,“那么多糖你都吃掉,心情不就好了吗?况且,这是你刚才查房的小患者送给你的。”
宋鱼连忙道。
可她说完,却见姜延周长长“哦”了一声。
“合着你请我吃东西,其实是借花献佛?”
宋鱼:“... ...”
好像是... ...但这重要吗?
然而他转头就要走。
宋鱼一急,伸手拉住了姜延周的手。
“可是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是这话说完,见姜延周缓缓低头,看向了她着急忙慌拉住的他的手。
男人的手很暖,明晰的骨节被宋鱼紧紧握在手心里。
楼梯间安静异常。
她仿佛能明显感觉到他手上传出的、属于他的脉搏心跳。
宋鱼一怔,赶紧收了手。
她慌乱低头,没看到男人眼中有几不可察的笑意闪过。
她只听见他开了口,一副闲闲的,不好打发的样子。
“那我考虑考虑吧。”
... ...
他虽然说考虑,但宋鱼却感觉得到某人心情好了不止一点,开车回家的路上,车厢里放的音乐,都被他选成了轻快的调子。
宋鱼又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难打发。
到了小区门口,她让他把自己提前放下去,她要去另一边的快递柜取快递,而姜延周则去后面的车位停车。
宋鱼在网上买了些新画纸和颜料,这会儿取了快递,一路往家走,却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有小孩的急哭声不断响起,然后是小孩奶奶慌乱的喊声。
宋鱼连忙跑了过去,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奶奶叫小孩回家,小孩不愿意去,奶奶拉了他一把,祖孙两人都没趁好力道,奶奶一下子把小孙子的胳膊拉脱了。
小孩才四五岁的样子,此刻脸胀得通红,疼得嗷嗷大哭。
奶奶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把孙子胳膊拉脱臼,这会完全不知所措起来,旁边的人也着急,要帮他们打120。
宋鱼见状直接开了口,“有骨科医生!我帮你们叫医生!”
她说着,往后面车位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姜延周。
“姜延周!姜延周!”
她这边刚一出声,就听见了男人快步跑来的声音。
“宋鱼?!怎么了?!”
他从另一边的路上快步跑了过来,长臂一伸,一把拉住了宋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
他说着,焦急地上下打量她。
那些焦急紧张的情绪,明晰地被他锁在皱紧的额头中间。
宋鱼看过去,莫名地愣了一下。
旋即她又回了神来。
“我没事,是小区里的小孩子胳膊脱臼了!”
一句话说完,她看见男人大松了口气,眉头松开了来,然后才问她。
“在哪?”
小孩还在大哭,宋鱼连忙领着姜延周过去。
人群聚了更多圈,人人都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宋鱼把姜延周领了过来,自己却被挤在了外面,她这边正要进去瞧瞧小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不想嗷嗷大哭的小孩突然停止了哭泣。
隔着人群,她听见姜延周问了一句,“抬起胳膊来看看。”
话音落地,宋鱼在人缝里,看见小孩子如常地举起了胳膊。
一瞬间,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呀,这就好了!”
距离姜医生达到现场,只不过几秒钟而已。
小孩奶奶不知如何是好了,竟然喜极而泣地拿出了二百块钱,姜医生当然不会要,跟她摆手,让她以后再拉孩子胳膊要注意力度。
他不要钱,围观的人却纷纷要加他的微信。
这种情况完全出乎了宋鱼的预料,但更出乎预料的是,姜延周的手机没电了,他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大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加这位宋小姐微信吧。”
他问宋小姐,“行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鱼还能说个不行?
五分钟的工夫,宋鱼后台好友请求爆满。
... ...
电梯上,宋鱼不用问也知道某人现在气完全消了,此刻眼角眉梢好像都是翘着得。
宋鱼却想到了刚才。
刚才他听见她的呼声,急急奔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一边打量一边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的时候,眉头紧紧锁着的焦急不安,宋鱼一分都没有看错。
此刻,宋鱼不由地偷偷抬头向他看了过去,不想却瞬间被他的目光捉住了。
电梯在慢悠悠地上行,此处没有别人,他直接问了她。
“又在偷看什么?”
宋鱼清了一下嗓子,这一次她也没保持缄默,而是回答了他。
“我在看,一个好人。”
话音落地,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突然给我发好人卡?”
“宋鱼,”他叫了她的名字,“你又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