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也微微皱眉,低头给盛柏打了两个电话过去。
打到第三个的时候,盛柏终于接了,声音和在雨声里,有点模糊:“马上回来。”
“成。”
挂断,帐篷里又恢复寂静无声。
沈闻再次和阮芋面面相觑。她裹着毯子,和他一起盘腿坐在被子上,近到阮芋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听歌吗?”大概是实在觉得别扭,他从包里掏出耳机,递给她一只。
“好。”
戴上耳机,左耳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右耳传来陈奕迅的声音。
放的是《阴天快乐》。
她和他的肩膀之间只差一厘米的距离,呼吸似乎都交缠。在心跳如擂鼓中,阮芋偷偷抬眼,看到他冷白的下颌。
再略微往上,落到他似乎被雨浸润了的眉眼,以及湿润柔软的唇瓣上。
耳机里正好唱到:“想念你都那么久那么久了,我一抬头,就看见你,那个酒窝。”
她触电似的,连忙收回眼。
因为怕沈闻发现自己在偷看他,往后她再没敢瞥他一眼。
但其实沈闻什么都知道。从烤烧烤的时候,再到现在。他知道她在看他。
但向来坦然的少年这次却不敢回视,毕竟哪怕只是被她注视着,他的耳朵就已经红了一次又一次。
他也尽力压抑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一首歌完,一滴雨顺着他的黑发滑过脸庞,凝在下巴尖,眼见着就要坠进衣领。
下一秒,阮芋抬手帮他擦掉了那滴雨,两人目光霎时相触。
在无边寂静中,阮芋猛地收回手,垂眼:“呃,没控制住手……不是,我是想说这雨一直不停,不然我还是先走了,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
沈闻没说话,在她起身的瞬间,他终于开口,声音哑而低沉:“阮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
顿了片刻,他喉头微滚,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脖子,但还是强迫自己抬头看着阮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第37章 三十七颗星星
那天晚上是怎么过去的阮芋已经记不清楚了。脑海中只不断重复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用急着回应。一来是不想影响你, 二来我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能维持多久。”
阮芋耳朵尖依然红红的,闻言羞恼地作势踹了他一脚,骂:“真行, 有你这么表白的吗?”
沈闻没躲,眼底氤氲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行了,看风小点没有。小了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起来,天边遥遥挂了一道彩虹。
泥土散发着腥湿的气味,阮芋最先出帐篷洗漱, 刚吐掉一口漱口水, 从远处走来两个人。
是盛柏和许明意, 盛柏见着她打了声招呼, 问:“你那儿有带感冒药吗?”
“没有。”阮芋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昨天你多久回来的?感冒了?”
“不是我。”
话刚出口, 旁边的许明意突然垂下头捂住嘴, 一声一声咳嗽起来, 脸涨得通红。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开的风箱。
阮芋一惊,连忙从旁边捞了个杯子过来倒好水递过去。
许明意慌乱地想接过,却险些把杯子碰倒,多亏盛柏眼疾手快帮她扶住,稳定后动作小心地把水杯送到她唇边:“慢点。”
“谢谢。”许明意的耳朵红的快要滴血, 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别的什么。
以盛柏的性格,帮别人扶个杯子应该只是顺手,但阮芋总觉得他俩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疑虑在看到沈闻时被暂时抛到脑后,他自然而然走到阮芋旁边站定, 提起手上一大袋子晃了晃,似乎把她周边的空气都晃得粘腻了不少。
“我刚才骑车去买了点感冒药。”沈闻说。
“嗯?那正好。”闻言, 阮芋立刻把注意力挪到他的袋子上,一边询问许明意症状一边探头翻找,拿着一堆药递过去的时候,她听见沈闻诧异的声音:“真有人感冒了?”
“啊?”这下轮到阮芋觉得不可思议了,“你不是帮她买的?”
“我不知道这事。”
哦,那可能是因为想到大家昨晚都淋了雨,所以才特意去买的。
有时候他的细心真是出乎人意料。阮芋一边帮着扣出药片,一边没来由的回想起自己和沈闻刚认识的时候,他那恶劣又随意的态度。
所以那时候他不是不能待人细心温和,而是觉得没必要。
最先开始差点搞丢她的英语笔记也是。并不是真的记性差到那程度,只单纯因为没上心。
等许明意把药吞下,阮芋才发现沈闻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悄无声息收回目光没两秒,她还是没忍住,有些在意地再次抬眼去寻,这回视线里突然闯进一只杯子。
褐色液体在杯子里摇晃。
“喝了。”沈闻懒洋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耳朵一麻,那杯药就被塞进了她手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这什么?”
沈闻:“预防感冒的。”
阮芋顿时把鼻子皱起:“苦吗?”
“很苦。”沈闻双手环胸看她,“但苦也得喝,这是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抬抬下巴示意那杯药,“特意给你买的,还亲手给你冲的。”
准确来说,他为什么买那一大袋子药——其实就是怕她受凉感冒。
但这句话沈闻没讲,他和阮芋错愕的目光对上,最后眼见着她红了耳朵,慢吞吞端起水杯怼到唇边。
阮芋从小就怕苦,嘴唇挨着杯壁做了好半天心理准备。
沈闻说这药很苦,
但这是他好心买回来的。
但是很苦……
算了,还是别辜负他人心意吧。
阮芋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一口气把药灌了进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舌尖触碰到的液体是甜滋滋的。
瞪大眼睛抬眸,她果不其然对上沈闻憋笑的嘴脸。
阮芋反应过来:“沈闻,你逗我好玩是吧?”
一边磨了磨牙,作势撸起袖子。
手刚挥起,脑袋被他摁住。
“当然好玩。”沈闻还非常恶劣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然后笑着接过她手里装过药的空杯,走了。
发顶的温度似乎逐渐往下烧到了她耳根,阮芋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
不仅帮她泡好药,还连杯子都不让她洗。
阮芋突然想,这要真和沈闻在一起了,那她不得被他养成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小废物。
等等,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在搞什么!
阮芋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脸红,捂了下脸,忽然感觉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有两条沈闻发来的信息。
第一条是:【真好骗:D】
第二条是:【可爱】
阮芋猛地将手机熄屏揣回去,垂眸,并且撇下挽在耳后的长发,借此掩饰自己带笑的眼睛和红红的耳垂。
-
隔了两天,许明意和席如愿先回去了,而沈闻还留在江泽市,说是要去一趟公墓。
没想到的是盛柏也要跟着一起。
送他们过去的路上,阮芋想了想,寻了个机会问盛柏:“你和沈闻……是什么关系啊?”
她原本以为他们只是“认识”,但今天看来,又不止。
盛柏笑了下:“以前是邻居,具体的还是你自己去问他比较好,我说太多不合适。”
阮芋“嗯”了声,一扭头和沈闻对上目光。
下一秒,他没什么表情地错开眼,没再看她。
阮芋:“……”
总觉得不太妙。
过了会儿,她往后撤几步到他旁边,试探着问道:“沈闻,那你打算多久回去啊?”
“明天。”
声音没什么起伏。
听到这语气,阮芋哪还能不明白,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不会吃醋了吧?”
四周一下静下来,沈闻半天没说话。就在阮芋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复的时候,他很轻地别开了头。
风呼啦啦的吹,有几个路过的女孩频频回头看他。
沈闻今天戴了顶棒球帽,帽沿压住漂亮的眉眼。穿着最简单的黑T黑裤,身高腿长,看起来桀骜不驯。
然而就是这么个人,现在却正在别扭地闹脾气。
阮芋又是好笑又是心跳不止,抬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服:“好了好了,我不去找盛柏了行不行。”
“你今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他闷声道。
“那不是,在向盛柏打听你吗?”
沈闻终于看向她:“打听我什么?”
“就你和盛柏的关系啊。”
他钻牛角尖:“你是想关心他还是关心我。”
“你你你。”阮芋在心里想,这家伙黏人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
还挺可爱。
“所以别闹别扭了。”阮芋晃了晃他的衣摆,笑吟吟加了个称呼,“好吗,哥哥。”
嗓音甜软,尾音轻轻上翘。
按沈闻的性格,他下一秒应该风轻云淡地回一句“妹妹”,但出乎阮芋意料的是,他整个人突然脚步一顿,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
“怎么了?”阮芋疑惑眨眼。
“你叫我什么?”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没听见算了。”
“……为什么突然那么叫我?”
阮芋抿了下唇,被他这么一问倒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下眼轻声道:“因为……”
“想哄你。”
夏日蝉鸣不止,吹来的风都卷着七月的燥热,让人无端起了一身汗。
阮芋觉得自己的手心湿得像海。她发誓,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说过这么腻乎的话。
越想越觉得别扭,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蒸发了,那头的沈闻却半天没回应,下一秒,静止的衣摆再次微微晃动起来,原来是他已经重新迈开步子慢悠悠往前走。
阮芋忙跟上。
同时在心里纳闷: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带着这样的疑惑抬头,一抹绯红就这么撞进她眼底。
日光晃眼,他耳廓的红晕也晃眼。
阮芋心跳得几乎要蹦出来,脚步跟着有些乱,几乎要同手同脚。
沈闻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多说,手往后伸,反手拉住她的手腕:“走路都不会了?”
皮肤相触,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有点痒。
阮芋指尖轻轻蜷起,轻哼:“你就假淡定吧。”
其实她也在假淡定,垂着眼暗自庆幸沈闻抓的是她手腕,而不是牵的她的手。
她的手掌早已一片湿泞,明明白白昭示了主人的心乱如麻。
他们在墓园底下分别。
阮芋没跟着上去,一来是没有合适的身份,二来是怕打扰到沈闻。
等了一个多小时,沈闻和盛柏回来了。
彼时阮芋正在底下的糖水铺喝饮品,一抬眼就看见揣着兜,眉眼压低的沈闻。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心情比起之前明显差了不少,唇角紧抿,眼底是沉甸甸的漠然。
和阮芋对上目光,他缓了缓,才让自己在她面前情绪平和下来。
“喝点糖水吗?味道不错。”阮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从旁边拿过早就帮他们点好的糖水递过去。
盛柏道谢,接过。
沈闻却没动作。
“沈闻?”她把手往他那儿递了递。
“谢谢,你喝吧。”他确实没什么心情,敷衍地露出个不达眼底的笑。
阮芋莫名有些心揪。
坐上回赠春镇的大巴,她和沈闻静默无言。
糖水被她打包了提在手里。
窗外景色飞速后掠。
“阮芋。”沈闻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嗯。”她侧头认真地看向他,一双眼睛澄澈柔软。
沈闻突然就放松了点,说:“我困了。”
“啊?”看了一眼,沈闻坐的是靠近过道的位置,好像确实也没个能靠的地方。阮芋迅速做出决定,“要么我们换个位置,要么……”
她顿了顿:“你靠我肩上吧。”
第38章 三十八颗星星
要做出选择非常简单。
沈闻眼睛一眨, 就这么如一条懒狗顺势倒在了阮芋身上。
头发茬挠过阮芋脖子,还有一小撮跟着钻进了她耳朵,让人一个哆嗦。
在渐起的心跳声中, 她连忙想把那缕头发拿开,结果手刚伸出去, 他也正好调整了一下脑袋的方位。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这么直接往她手心上贴。
和想象中的一样,手感很好,蓬松而温暖,和揉八宝时的感觉别无二致。
没忍住, 她轻轻勾了勾手指。
下一秒两个人都立刻绷紧了身子, 沈闻无措了老半天, 最后僵硬地直起身, 没再靠她身上。
落在肩上的重量消失,阮芋迅速收回手, 攥紧后乖巧搭在膝盖。
“我突然, 也不是很困了。”沈闻说话时尾音都有些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