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含笑地看着梁可味挂掉电话,“小味,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我一定会想办法陪你在新西兰多玩几天的。”
你可千万别。
梁可味只能劝他先好好养伤。幸亏,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九叔就过来把梁聿带走了。
梁聿离开之后,梁可味赶紧把衣服换了,婚礼会场附近是不能待了,惠灵顿那里也不能马上回去。
离开会场,梁可味在门口的公交站遇到一辆正在上客的公交,于是索性坐上去。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会遇见梁聿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梁可味在公交车上翻看自己在背包里带来的漫画书,大约看完一本之后,公交开到终点,乘客都下车了,她也跟在下车的队伍后面下去。
刚一下车,梁可味就看到停在公交车不远处的一辆熟悉的车,车上走下来的那道瘦长的影子,让她欣喜若狂。
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地望向彼此。
那一瞬间,梁可味想到外婆的话,“不过,也不是所有蝴蝶都在我们预料之中,比如这一只”,她从桌上掀起一张照片,提到镜头面前翻开。
这个朝她奔来的人,与照片上的脸,一步一步重合逼近。
陈识才是那只煽动她命运风暴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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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第三十章 他们
梁可味一眼就看到了陈识来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待装修的店面,门口的“Waken Memory”只装了一半,另一半的灯牌还在装修工人的脚边。
陈识瞥一眼她身后那辆开走的公交车,“你怎么会来?”再回眼看他,一眼就注意到她泛红的耳垂和上面过于闪亮的钻石。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也很难相信,”梁可味并没有注意到陈识的目光,“我是从婚礼上逃出来的,出门遇到这辆公交,下车就遇到你。”
“耳环……是新买的?”陈识探出手,拇指轻抚那片泛红的皮肤。
梁可味被突如其来的温热一惊,这才发觉耳垂的痛感,不禁嘶一声缩一下脖子。她自己伸手摘下了那副耳环。把它拿到阳光下照了一下,“这个钻石应该挺贵的,把它卖了,够装修十几个醒时记忆。”
陈识目光从钻石上回落到梁可味身上,“我应该还没有穷到需要你变卖首饰的地步。”
梁可味被陈识的话逗笑了,“反正不是我买的。卖了也不心疼。”
“来新店里坐一坐,跟我一起监工?”陈识这么说着,眼神却不自觉地瞄向她的耳垂,还在泛红。
梁可味欢欣雀跃地跟着陈识走进那家店面,虽然外面看着比较简陋,里面其实已经装修得不错了,墙体装潢都已经完成,她忍不住赞叹,“不错嘛。”
“本来是想等装修好,再带你过来看的。结果先被你发现了。”陈识说着走向已经有一些饮料的吧台,给梁可味倒了一杯柠檬水,“你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看一眼后面的施工,那里危险一些。”
梁可味点点头,喝了几口柠檬水,开始用手机给周围拍摄,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一条新店装修vlog。怎样能把大家对新店的期待提到最高……就是不知道这家分店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把店里店外差不多都拍了遍,梁可味又找了一些其他店的新店装修视频做参考,正在看视频。
陈识提了一个药店标志的袋子回来,从里面取出棉签和碘酒,还有一些她翻译不出名字的药膏。
梁可味看着陈识拆包装的样子,痴痴地笑。
陈识的动作细致而认真,只是倒出碘酒做皮试、捏着棉签蘸碘酒,就无比优雅好看,发现梁可味的目光,他也没什么表情,“你接着看,我给你涂。”
棉签蘸着冰凉的碘酒触到她的皮肤,伴随着他渐渐靠近的鼻息,一阵酥麻。紧接着又是他的拇指涂着药膏轻轻揉搓她的耳垂,柔腻混着温热安抚她的疼痛。
那小小的伤口早就不疼了,但是从耳垂开始的地方越来越热。梁可味哪里还看得进去什么视频。
“可味,你来做奥克兰分店的店长好吗?”他好像知道这样凑在她耳边说话,会有神奇的魔力。那种低沉而温热的吐息,有一种难以让人拒绝的魔力。
梁可味很想答应他,但是只要再多仔细想一想,就没办法立刻同意,“不行吧,我还不太会做菜。”
“你已经做出了糖心柠。”陈识收拾好桌上的药,他坐在梁可味对面,扶住她的肩膀,“很多分子料理师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出一道这样的菜。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可味摇摇头。
“因为不是每个人做菜都用这里。”陈识指着心脏的位置,“我一直以为你做菜用的是这里,”他抬高手指了指脑子,“其实我算是参与了你的创作全过程,但我依然想象不出你要做一道怎样的菜。这就是天赋。”
“吃到这道菜,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跟你产生共鸣。不止是我,当场试菜的大家,以后越来越多的客人,他们都能跟你产生情感共鸣。这是天才才能做到的事情。”
从一到一百需要很多努力,但也就是努力就可以了;从零到一努力也没用,但有人可以轻而易举。
梁可味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付出的那些努力算不算是轻而易举,但是她觉得肯定比“从一到一百”要容易。
“陈识,我其实没想过要给那么多人吃我的菜。我只想给一个人吃。”她看着陈识的眼睛。
陈识也看着她的眼睛,就像那天一样,那双只倒映着一个人影的眼睛。
“那天吃完了以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想出答案。”
“能告诉我,糖心柠为什么这么苦吗?”
这个问题扎进梁可味的心里。
为什么这么苦?
因为她一开始没有想到自己会真正爱上这个人,放纵自己的感情野蛮生长;因为她理性思考这段感情的后果之后,还是情不自禁去触碰这颗禁果;因为她在一步步确定他对自己感情的过程中,埋藏了太多的秘密;因为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他最讨厌的类型。
可是这些理由她要怎么跟他提起?梁可味咬紧下唇,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没能吐出一个字。
陈识并不着急,平静地与她对视。她那个复杂的表情里很容易分辨出急切,那种想言又不可言喻的东西,除了爱情又能是什么?
尽管没等到梁可味开口,陈识依稀记得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于是他把她的话又复述一遍,“因为……我们距离很远?年龄、地理位置、家庭环境、社会经验都相差很远?”
这是上一次他问她跟喜欢的人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她的回答。尽管他开始怀疑,是否他就是那个她“爱而不得”的人,但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他需要这一份笃定。
没有得到梁可味肯定的答案,陈识也开始动摇,语气弱下来继续问道,“还是因为……因为我还不够好?”
梁可味急忙摇头否定,眼神里的急切加剧,“不是不是,你很好。是你太好了。你一直很好,我也很喜欢。是我的问题,是我……”
她开始着急,可是根本想不出来要怎么解释,口不择言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在中国,但是你在新西兰……而且我……”
说到这里,她垂下肩膀去,像一朵枯萎的花。她始终没办法说出口,她害怕陈识讨厌自己。无论是还未抵达的讨厌,还是为了未知而担惊受怕的心情,都让她对自己的这份感情产生怀疑。
她以为爱情可以让她勇敢,可是没想到却越来越软弱。只要不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
陈识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她,然后握紧,“可味,我们可以留在新西兰,你愿意吗?”
勇气是一种可以传递的力量,梁可味几乎要被陈识的坚定打动了,她张开口要给出肯定的答案,一阵疼痛从耳部传来。
那枚被银针刺痛的耳洞再次提醒她,梁聿的事情不解决,她永远别想留在新西兰。她不想陈识再卷进无妄之灾,他本来也不应该卷进来。
就因为这样,她没有办法告诉他更多事情了。
于是,已经到嘴边的“我愿意”变成“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国内还有我爱的家人,我的爷爷奶奶。”梁可味无奈地给出这个答案。
她避开陈识的眼睛,想避开那深邃眼眸里渐涌的失望和悲伤。
陈识还是低下头来吻她,他想要她看他,想要她的气息来温暖他。即使饮鸩止渴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他也情不自禁。纠缠一会儿,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就松开她。
“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他没再用“我们”,而是用“你和我”。但他还是把她抱在怀里,像之前那样安慰她。明明被拒绝的人是他,需要安慰的人是他。
梁可味知道,对于陈识来说,新西兰有他的餐厅、有他要好的朋友,国内只有玷污他的学校和意图抛弃他的父亲,哪里才是他的安身之所,显而易见。她当然也不会提出让他回国这样无理的要求。
也许解决梁聿的事情之后,她还有机会再回新西兰,可是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她有资格让他等她到那个时候吗?
所以,他们只能就这样了,她和他只能就这样了。
可是,谁说她心甘情愿被他抱紧,对他来说,就不是一种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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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聿回到酒店,被医生重新包扎伤口,让人把蕾丝发带拿去洗干净。
医生以为是梁聿的什么特殊嗜好,提醒他“蕾丝不可以止血”,被他微笑着提醒“这条可以止我的血”。
医生试图向他科普纱布止血的原理,被九叔及时打断,让他处理完了早点离开。医生并不知道,九叔成功挽救了他的职业生涯。
为了转移梁聿的注意力,九叔拿出一封文件袋,交到梁聿手里,“这里是瑞可陈的资料。”
梁聿满脸期待地拆开那个文件袋,结果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他不到一分钟就能把上面所有的内容读完。读完以后,他舔一下后槽牙,笑得轻蔑,“这什么玩意啊?九叔你说,小味为什么要给这样的人打工?她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九叔面无表情地回答:“据我所知,小味小姐现在并没有恋爱关系,至于有没有单方面的感情,我们无从得知。”
“谁问你这个?如果不是爱上他,我想不通为什么她赖在新西兰不肯跟我走。”梁聿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纸上的内容,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是不是这人消失了,小味就会跟我走?”
“少爷,那是违法的。”九叔好心提醒他。
梁聿听到九叔这么说,反而来了劲儿,“你跟着我爸这么多年,难道没帮他杀过人?”
“当然没有。”
“那你雇杀手了?”
“少爷,现代已经没有‘杀手’这个职业了。”
“现代还不流行老爷少爷小姐了呢!那凭我爸的条件,怎么追得上我妈?难道不是把我妈的追求者杀光?”梁聿说完又继续瞄那张履历,那么一页纸快要被他看出花来。
“少爷,你不可以这么不尊重老爷和夫人。至于老爷为什么能娶到夫人,当然是靠一颗真心。”说到这里,九叔好像才意识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不过,恕我直言,你和小味小姐是三代之内的血缘关系,在法律上近亲结婚是无效的。”
梁聿抬头看向九叔那张凝重的脸,顿时笑逐颜开,“不是有那种承认兄妹婚姻的国家吗?德国?芬兰?还是什么北欧的国家?你帮我去查查。”
九叔走得离梁聿近一些,“少爷,真的使不得。老爷知道会很生气的……没准会打断你的腿。”
“九叔,你还挺潮啊!还知道德国骨科呢!”梁聿越笑越开心,大笑之后表情冷下来,“老爸都没正眼看过我,我跟小味结婚就能引起他的注意?正合我意。”
原来只是开玩笑。
看到梁聿逐渐正常的表情,九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然后他开始安抚梁聿,“我就是老爷的眼睛。”
“得了吧,你算个屁的眼睛。你顶多算个监视器。”梁聿说完,拿出手机开始回复工作消息,“让你去找【食之味】的代笔,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让你找新的食评合作,谈不拢;让你想办法让小味回来,你又骂我。”
“代笔对【食之味】来说太危险了,会成为污点。新的食评合作在你给出的价位之内,找不到比小味小姐更好的,培养新的账号也需要时间。小味小姐迟早会回来的,也许她留在新西兰只是想多放松一下,跟这位瑞可陈先生没有关系。你应该公私分明一些。”
九叔始终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梁聿的请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是花时间调查一个跟梁家没半点关系的普通人,让他觉得梁聿有些感情用事了。
梁聿听着九叔的话,脸一点一点黑下来,但他等到回复完那些消息,才抬头回应九叔的话,“什么叫我公私不分?你也觉得我对那丫头有什么感情?”
他脸上的笑只保持了两句话的时间,就彻底崩塌,“她不就是靠着一张嘴一双手,没有我没有梁家,她能走到今天?离开我,她跟这个陈什么东西有什么区别?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九叔被梁聿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虽然他的性格就是阴晴不定,但是对梁可味这么生气还是第一次。他说对她没什么感情,连九叔都不信。
“晚上把她接过来吃饭。”梁聿说。
“少爷,我恐怕你没有时间留到晚上了。”九叔翻了一下自己手机里的备忘录,确认之后告知梁聿,“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需要你亲自出席。”
桌上那张纸被梁聿揉成一团,被他粗暴地丢进垃圾桶里。垃圾桶被突如其来地纸团一惊,应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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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三天
再之后,陈识和梁可味还在店里监工,只是话变得很少。两个人聊了一下新店装修的情况之后,就无话可讲了。
但其实,也只是表面上的无话可讲,他们心里对对方都有千言万语。他们都需要花一点时间来从长计议。
这些千言万语,被藏在,那只被双手紧握的、却未被再喝一口的柠檬水杯里;被藏在,那被装好的药膏、却忘记合上瓶盖的碘酒瓶子里。
直到,梁可味接到梁聿的电话,她把手机丢在桌上,随意地摁下接听键。
“小味你去哪里了?婚礼会场找不到你,那个餐厅找不到你,你家也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担心你?”
这次他没打视频,才刚接通,他的声音就已经显得没那么慢条斯理了。不仅是没那么慢条斯理,还透着一股异常的急切感。
没等梁可味回复,手机那头就传来一声娇喘,紧接着是阵阵若隐若现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