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手缓缓坐下,拆开里面自带的刀叉和纸盘,轻轻切下一小块,尝了尝,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对自己说了句,很好吃。
吃着吃着,时姜就哭了起来,她没敢在外面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哭出声,只是小声的呜咽从她干涩的喉咙里发出,鼻子酸涩,边吃边哭,很久,她才终于掩面哭泣,好像那只小小的手掌能掩盖掉她不想暴露的悲伤和痛苦。
时姜哭了多久,林和乔就在边上守了多久。
他一开始没弄明白,只是一个草莓蛋糕,是好吃得想哭吗?可后来当时姜渐渐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他才发觉不太对劲,赶忙过去,挡在她前面,不让别人看见,任由她哭着。
可能她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林和乔只能这样想。
那个草莓蛋糕,是时姜从前爱吃的,全世界只有她的母亲和沈之介知道,她爱吃草莓,爱吃草莓味的东西。
现在只有沈之介知道,她爱吃草莓,这个蛋糕再无别的可能。
是他来过吗?怎么会呢?京山离这里很远,远到不会再见面的人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他怎么会从京山来这的呢?他还有工作要处理,他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完成,他还有一些人没有......
时姜一遍一遍推翻自己的想法,又一遍一遍做出设想,最终也没有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借口,证明沈之介没来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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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从长潜回来的第二天,沈之介在下班路上接到老宅打来的电话,是沈父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要他赶紧回去,沈老爷子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他的表现没有多意外,像是不出所料,秦家出了事,怎么可能传不到沈老爷子的耳朵里,这一步他已经预想过很多遍了。
车子在宅子外停稳,沈父沈母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却吝啬于给一个眼神,两人被无视,也跟随其后,跟在沈之介的后面。
进门,老爷子两手撑在一根沉香木拐杖上,那是他用了很多的年的惯用品,恐怕比沈之介父亲的年纪还要大些,老人家气势威严地坐在沙发中间,不怒自威。
沈之介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神色如常,问道:“爷爷找我是?”
对于秦家这块碰不得的地方,虽然在京山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上流家族,但是且不说它不仅比不过过去几十年显赫的影响力,更何况现在秦氏基本上是把沈家当考上。
沈家是什么?是从上个世纪就一直占据上层圈的庞大商业势力,大概是内部人才辈出,所以沈家不仅没有因为是社会的进步而逐渐被时代淘汰,反而紧跟着商业模式的成熟和市场的扩大,一步一步强大自身,要说商界唯一的独占鳌头,非沈家莫属。
沈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因为秦家那位救了他一命,以命抵命,所以一开始心生愧疚,要好好帮衬着秦家,哪曾想到头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压秦氏的竟然是他自个儿的孙子。
明面上看起来沈老爷子情深意厚,实际上,沈之介比谁都清楚。
秦家发展成如今的样子,沈老爷子在背后帮了不少,但又不是做慈善,沈家帮了它,它就要还,只是沈家的一枚棋子,不过事态的发展有点不受控制。
秦氏是靠沈家发展到现在不假,但是多年来的寄人篱下秦氏不可能不动些心思,他想完全脱离沈家的控制,就得有资本谈条件。
奈何沈老爷子又是个恋旧的人,秦氏在过去的许多年里给沈家明里暗里带来了许多有效利益,算得上是一枚极具价值的底牌。
现在底牌想要翻脸不认人,脱离沈家,就借此威胁。
沈之介必须娶了秦熙文,这样的关系捆绑,秦氏断定沈家考虑到自家后继之人,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沈老爷子又是个怕麻烦的主儿,便答应了,这一答应,秦沈就相当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秦氏也想借此翻身,在京山和沈家平起平坐。
只可惜了秦熙文摊上个这么不靠谱的父亲,拿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沈之介也被迫沦为联姻工具。
这些他是在后来调查的过程中才知道的,沈老爷子并不是真的在照顾着秦氏,也不是真的喜欢秦熙文,都是做给外界看的,一个从战场上活过来的人不在乎名利,却在乎面子,要是真有哪家媒体报道沈家那位受人威胁,性格极度要强的沈老爷子连夜就让那家媒体消失地无影无踪。
子孙三代一同坐在沙发上,听着老爷子的呵斥,都缄默不语。
老爷子气得脸色涨红,逼着沈之介必须和秦熙文结婚,最好是不要让秦氏轻举妄动。沈父沈母倒是一点都不知情,管理沈氏那么大的地方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哪还有精力去管从小都不曾关注过的儿子的事情。
沈之介不慌不忙,淡淡道:“爷爷,联姻绝非是上策。”
沈老爷子一听这话,就听出来他这是大概都知道了,还有别的法子,于是给在旁边干着急的两人递了个眼神,让他们自行离开。
他又开门见山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段时间了,不过要不是这次调查,我还真不知道老爷子您有这么一大盘棋。”
沈老爷子大笑,似乎很欣赏沈之介这直言不讳的态度,“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沈之介冷静地分析着利弊,“当然不能直接打压秦氏,我先前的项目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真正的计划还没开始。不过您也知道,要是秦氏出了什么事,肯定会牵连到沈家,所以我们不能逼得太紧,得让他们尝到甜头,慢慢把它和沈家分离开,所有的关系网和渠道,各种项目都得一干二净。”
“需要多长时间?”
“目前还不确定,保守估计至少两年。”沈之介说出两年,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相反,他是怕秦氏承担不起最开始的初步计划,别到头来那边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之后扰乱计划,所以他得慢慢来。
“好,秦家和沈家并不是表面上扶持的关系,这其中种种都是从几十年前开始积攒下来的,确实是需要一些时日,不过这联姻的事,还得再考虑考虑,一旦我们取消,那边想不怀疑都难。”
沈之介沉默几秒,终于下了决定,忍下心里的不快,答应了下来,“全京山都知道秦家和沈家要亲上加亲,必然是不能断然单方面取消,但是爷爷,这婚我肯定是不会结的,可以先放出消息,举办一个假的订婚仪式,以免打草惊蛇,之后我会再往后拖一拖的,等到哪天秦家和沈家完全没了关系,那会再结束掉一切也不迟。”
他向来在生意上都异常地冷静和沉着,所有的步骤都在陆续推进着,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沈老爷子下了盘棋,他如今也是在下一盘比这更大的棋。
沈之介敛回视线,眼底尽是谋划和冷漠,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背后老爷子突然冒出一句话。
“等事情结束,把她带回来,我见一见。”
他一愣,双手悄悄握成拳状,紧了紧,又松开,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半响,才艰涩地回答,“好。”
从老宅出来,天已经黑了,沈之介抬头望了望,觉得这方天空像极了他,看不到头的昏暗,透不见一丝光亮,至少现在是这样。
江林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见到沈之介过来,连忙打开车门。
他坐上后座,表情有些悲苦,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江林说的话。
“她是不是离开我之后变得快乐许多?”
没有下文。
车开在半路突然下起了雨,江林打开雨刮器,瞥了一眼后视镜,沈之介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豆大的雨点滴在柏油马路上,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地上的痕迹像是天空携着大地在跳一首探戈,雨点就是帷幕,城市就是舞台,没有配乐,没有观众。远处高楼的霓虹,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发出落寞又温暖的光。
“沈总,下回去长潜,还是乘私人飞机过去吧,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会吃不消的。”江林提醒道。
沈之介还是看着窗外的雨,只说着:“没有下回了。”
“沈总,您要实在放心不下时小姐,倒不如把她劝回来,您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呀。”江林趁着红灯的间隙多说了几句。
“江林,我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
这场冗长的争夺已早早拉开序幕,接下来沈之介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不能,也不敢,在把时姜拉回到浑浊里。如果以后再有机会,他想,他会心无旁骛,放下一切去见她。
沈之介也许自己都不曾想到,那天,在那条小路上,是他往后许多年在梦里都会反复遇见的场景,因为至少到很久很久以后为止,他都以为那是和时姜的最后一面。
山里的日子让时姜整个身心放松了很多,她每天都在用各种农活充实着自己。她也渐渐不再想起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再因此困扰,不再莫名其妙流眼泪,不再半夜突然惊醒之后再也睡不着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只是林和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躲着她,她曾试图问过他,两人也只是聊上两句,林和乔就匆匆离开,接口有事。
时将为此还去问了老板娘,她看店里只有她俩,就一脸神秘地拉着时姜往厨房跑。
“你真不知道和乔他为什么躲着你?”
时姜一时语塞,要说知道吧,她又不太确定,万一人家不是那个意思那她也太自作多情了,没忍心拆穿他。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难为情地问道:“阿姨,你说他不会......”
“我儿子我最了解,他喜欢你,他这孩子从小只要遇见自己喜欢的,就不知道争取,性格也扭扭捏捏的,所以到现在都是单身。”老板娘又仔细看了看时姜,问道:“小姜啊,你对我儿子什么感觉?年轻人有感觉就要去争取的嘛,这样才不会错过的嘛!”
时姜听着意思,是打算撮合她和林和乔?
“没关系的,喜欢就喜欢,年强人多试试错不差的,你要是对我家儿子有感觉,那你们就试试,要是没感觉,也不耽误你们做朋友的嘛!”老板娘爽快地说道,不让时姜有所顾虑。
“谢谢阿姨,有时间我会好好找他聊一聊的。”
时姜终于在一个下午,抓到正准备出门的林和乔,拦住他:“那个...我们聊聊?”
两人僵持了一会,林和乔终于点头。
他和她一同坐在民宿外面布置的长椅上,距离隔开了许多,中间空的能再坐下两个人。
时姜先开口了,“林和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来这?”
“没有。”他没看她,只是远远眺望着远处的山。
“我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整理我的事情,不仅是关于这座小镇,还有我自己的故事。说的直白点,我不止是在休养生息,我也在处理我的感情问题。”
林和乔转过头鼓起勇气看着她,听见她说,“在来这之前我和我男朋友分开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但是我们就是分开了。”
时姜也看着他,真切地劝他,“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有些人相遇注定就是爱人,有些人相遇注定只能是朋友。
不好意思,我说的话有些过于直接,但我不想和你之间有任何模糊的边界,对我来说,你是很难得的朋友。”
林和乔没说话,只轻轻点头,好长时间,两人就这么坐着,一直看到天边泛红的黄昏。
“时姜,我很荣幸。”
“嗯?”
“我是说,做你的朋友。”
时姜微微一笑,表示认同,因为她也很荣幸。
林和乔对于时姜只是刚刚萌发出来的喜欢,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不可能看清一个人的,所以他的感情有些冲动和青涩,他也许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就被这一点奇怪陌生的感情占据,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而时姜要做的就是让他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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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林和乔不再刻意地躲着时姜,但时候还有露出害羞和难为情的样子,时姜也随他自己慢慢消化。
时姜从小独立惯了,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什么朋友,上学的时候想要一个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可以一起学习一起逛街,但是她长大之后就不再奢望朋友了,后来遇见沈之介算是上天的馈赠,渐渐地让她也会短暂的忘记曾经一直孤身一人的事实。
林和乔是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个朋友,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这是因为时姜对于朋友的界定要相对很多人来说,会狭窄一点,不是一起聊聊天吃吃饭就是朋友,工作之后她更能明白这个道理,私人生活一定要和工作生活分清楚,现在她暂时没有工作,所以在这一个多月的私人时间里,时姜也好好了解了林和乔。
他就是一个没谈过恋爱,性格上比较内向的大男孩,也许刚刚走入社会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心里在想什么也能马上表现在脸上,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真是,自己也没有大他几岁,怎么看起来老练极了。
时姜在心里笑笑,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林和乔在旁边看她包着包着饺子突然笑了起来,手上动作也不麻利了,就问她,“时姜?时姜?”
她的思绪被拉回来,好半天才回过神,完成手上的饺子,放好。
“在想什么?”他问她。
“没什么,我好像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年。”
她以前不怎么喜欢热闹,也不喜欢热闹的节日,因为每每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里,她只有自己,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
前几年和沈之介一起过年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也只有她和沈之介两个人。
年夜饭是他亲自下厨,吃过饭,沈之介会给她包一个很厚很厚的红包,那红包时姜一只手都拿不了。
夜里就窝在沙发上看着春晚会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大年初一,在她的印象里,除夕好像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和平常相比也没什么特别。
“我们家年年都是这样,人多热闹,你别介意。”林和乔也捏好一个饺子。
旁边还在擀着面皮的老板娘瞄了一眼这边,笑骂道:“和乔你这孩子,你自己看看你包了什么模样,简直四不像嘛。”
时姜也看看,确实有点不像饺子,倒像是还没把肉包起来的包子,她笑笑,作势要把那个不像饺子的饺子拿着再包一次。
林和乔抢先一步拿起饺子,又自个儿琢磨去了。
老板娘又喊:“老林!水烧开没有?”
厨房里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快了快了!”
那是林和乔的父亲,前几天刚刚回来,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年尾最后几天赶回来了,时姜不太清楚他父亲是做什么没工作,也没问,不过看样子养活一家三口也是绰绰有余。
林和乔得知时姜过年也会在这继续待着,就跟她说:“我们这除夕就没什么外地的客人了,毕竟也没多少人大过年的在外面,你还是第一个在我家过年的人呢。我妈特喜欢你,先前还说要你做她儿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