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还想当大明星的,忽然不想了。”当发现自己梦想中的荒谬时,人显得有点颓落。
温杞谦望着她:“为什么?”
“你看他们,”卢倾倾抬抬下巴,指指前面的人群,包括台上。“这样重视这个节日,却上演着这样恶俗的故事。现在做明星,仔细想想,没什么好故事可以演,也没什么好音乐要奏。还要在台上装模作样,好累。”
“之前为什么想做明星?”温杞谦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自己眼中含着星辰的碎片,连她抛弃的梦想似乎也值得回味。
“说了怕你笑话我。”
“那我先笑一笑,一会儿你再讲,我就不会发笑了。”温杞谦的皓齿笑像悬悬的月。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
发自心底的喜欢,像爱一个好天气那么自然,他笑,她也便顺其自然地笑了:
“并非什么为了艺术,太虚伪。就是想被关注,关注还不够,就要瞩目,瞩目也满足不了野心,就要大红大紫。你也看到了,我妈翻红后,连饮料瓶上都是她的头像,她的名字。我也想。”
过于坦白的虚荣心,卢倾倾激情发泄后,有点点后悔,扁着嗓子:“你觉得我虚荣吗?”
我问是一回事,你敢说我虚伪,看我捶你,本姜太公向来钓鱼·执法······
温杞谦抬着眉毛,似乎有点惊讶她这么问······难道他觉得自己就是浮夸的本质吗?
不料,温杞谦却:“这不是虚荣心吧?梦想的一种。要是想被关注就算虚荣,追求学习成绩也算。”
哟,不愧是年级第一,有那么点子机灵!说话让人怪熨帖的!卢太公拿眼尾夹他一眼。
“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音响出了故障,厉声长鸣,卢倾倾的话被截断。
温杞谦的回答淹没在噪音中,借着昏暗的远光,卢倾倾只能看到他话落的时候,嘴角上抿。
不知这抿着的嘴角含着的是对自己梦想的坚定?或是为了配合她的心境也学着反省?
但一定是自信的。
音响还在怪叫,不耽误演员在台上装疯,也不耽误台下的人发疯。
温杞谦伸出长胳膊,抚住卢倾倾的肩头,“走,我们到别出去。”
到处淹没在红的海洋,红灯笼、红令牌、红绸结······
卢倾倾在广场西边的小公园看到好多人在朝树上打红绸结,问温杞谦:“这是做什么?”
卖红绸结的耳朵倒尖,挤过脑袋,上下一打量他们两个,摇摇手里的绸结:
“祈福的!一会儿叫嫦娥娘娘把心愿带到天上去!你们来两个吗?有祝升学的,要不要?”
有小情侣拍拍卖红绸结的肩膀:“来个姻缘的。”
卖红绸结的扫量一下小情侣的穿着:“80一对。”
那俩小情侣也没讲价,买了一对。
卢倾倾揪揪温杞谦的衣角,他偏低下耳朵,她伏在他耳边:
“梦想还分贵贱呢!一会儿我杀杀价,给你梦想加点油,但是我心意可不减哦!提前跟你讲好,别觉得我简单发送了你。”
“小傻子,发送是指打发死人!”温杞谦故作眉头深锁,只可惜眉目太过精致,眯起的眼尾微翘,有点像动情。
哦,划克!上回用错词,说了“对食”还历历在目,卢倾倾低下头忍笑,趁机买了俩红绸结回来,花费20.
温杞谦歪着头找卢倾倾的脸,非常想看她不好意思的表情,因为她不好意思太过少见。
一起朝树上绑着红绸结,一个偏要看她的小表情,一个偏朝相反的方向,就是不叫他得逞。
温杞谦就垂着脖子,左右来回偏头,脸一时出现在卢倾倾的左肩头,一时又闪现在她的右肩头。
猫鼠相戏的游戏,都能成为近百年的动画,少男少女更是不厌其烦。
追来逐去的趣味,见缝就钻,难控······
温杞谦眸子里的亮像今晚的满月特供,笑弧深深让人微醺。
林辞林忽然跑来,鹿眼惊慌:“你们不要再乱逛,先回家。哥哥一定看好妹妹,人太多了,别走散。”
温杞谦:“出了什么事?”
卢倾倾立刻收起轻柔的表情,幸亏林辞林的注意力被温杞谦的问话转移。
林辞林:“爷爷晕倒了。”
卢倾倾喉头猛地一紧。
刚才六个人,走着走着就两两在一块,一时没注意了他的父母和爷奶去了哪里。只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
温杞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辞林:“已经送去了医院,爸爸说无大碍。我现在带着奶奶去医院,你们赶紧回家。”
回家地铁上,卢倾倾总是不放心,侧头看温杞谦的脸色。
她知道他不怎么表露家人里的重要性,但会默默站在窗台目送爷奶。
有些人并非情感淡漠,而是心理健全,不借助情感发泄表演欲。
温杞谦本面色疏淡,但看到卢倾倾关心他的眼神,还是冲她一笑,反倒安慰她:
“别害怕,已经到医院了,医生比我们专业,没大碍就是好消息。”
才到家不久,卢倾倾就接到了林辞林的电话。
卢倾倾立刻把手机放到温杞谦的面前。
温杞谦:“你接。”
原来,他也有害怕,害怕是坏消息。卢倾倾开了免提。
接通后,温杞谦垂下耳朵,却一直紧盯着卢倾倾。
突然间,卢倾倾觉得要给这个常给自己镇定的人一些精神支持,拍了拍他斜低着的肩头。
是好消息:“爷爷没事,低血压了。输上液了,爸爸在这陪床,我送奶奶回家。”
奶奶在那头:“我在这陪着。”
温所和小林劝奶奶回家休息,爷爷打完针也回家,忙着安排那边,就挂了这边的电话。
卢倾倾一手忙着挂电话,一手还攀在温杞谦的肩头。
温杞谦反手抱住了她,脸埋在她的肩上。
并没别的举动。
这不上不下的姿势。
卢倾倾抬手摸到温杞谦的双耳,轻轻揪一揪:
“这下放心啦?爷爷安康的!”
肩上的脑袋点一点。
卢倾倾心下一柔,他这样好乖。
心疼温杞谦,惦记爷爷病情,她嘴上硬:
“瞧把你吓得,等他好了看我教训他!叫他起来给我们擀饺子皮!给我搬大椅子!给我们提垃圾下楼!把他当个电动老头使唤!敢躺在床上偷懒!”
一股柠檬混荷尔蒙的味道,从头发蹭到了卢倾倾的脸颊上。
温杞谦受了触动,把脸拱在瘦小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卢倾倾有点累。
温杞谦再接就她的身高,那也是一整坨的骨骼肌肉,加上他横拦着她的腰,她脚微微离地。
很奇怪,虽然是同样趴在她肩头的姿势,但卢倾倾就能知道温杞谦这会儿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开始用安排疏导他:“去洗澡,早点睡。扛着你脑袋,我像扛了半扇猪。”
她的嘴是电焊的,呲啦呲啦带火花。
温杞谦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的脸才离开她的肩头,吧嗒吧嗒双睫,乖巧可人。
指指洗手间:“我去洗澡。”
卢倾倾这才放下紧着的一颗心,躺到床上缓神。
其实她也吓了一跳,总觉得健康的人生病跟衰老一样,会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想到,这么突然。
门开着,洗完澡的温杞谦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
卧室没开灯,走廊亮着,他简直把门塞满了。
又来例假又骑车,还受了惊吓,一休息,卢倾倾更累了:“你不去睡觉,站在门口当什么保安?”
忽然,门口开阔,亮了起来。
温杞谦走了进来。
卢倾倾想起来来着,却沉着身子没动。
他不说话,摸着黑翻抽屉,不知在找些什么。
她也不问,黑暗里望着他,知道他此时有些脆弱。
卢倾倾听见温杞谦拔笔盖的声音,扭开了他的床头台灯,见他站在那里,在手心划着什么。
灯全亮的时候,笔停住了。
卢倾倾却看到了开着的抽屉里的东西——
叠得整齐的锦旗。他们一起参加小区中秋赛赢回来的,自己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他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纳起了共同的荣誉。
“你小子,还想独吞集体荣誉?”卢倾倾恢复了往日嘴脸,抽出锦旗,想要观赏同时属于自己的那份牛逼。
“当初叫你参加还不!怎么样?白得100块,还发你一块红丝绒。”
“我只有50.”
抄,黑他50块还记得呢!卢倾倾装听不见。
锦旗被卢倾倾抽出来,带出来一叠纸,掉在地上。
温杞谦伸手捡起那叠纸,藏在抽屉,被卢倾倾眼疾手快拿走:“你最好别叫我逮住是什么人写给你的情书!”
一展开,卢倾倾有点脸红心跳——
嗷~是自己蘸着拖把水写的那副破字。
——被温杞谦拿着正品书法“赎回来”的那副不合格的。
他把她的字迹,折进自己抽屉深处。
卢倾倾瓮声瓮气:“你还收藏了我的啥?”
“你送我的礼物。”
卢倾倾一头雾水:“我送你?礼物?我不贪污你不错了!”
温杞谦打开自己书架上的小木门,展示给她——
她摆在他卧室门口处的大鼠和小hellokitty,被这个神经病罩了两片小方巾,跟遮了盖头似的。
面对面的猫鼠,顶着盖头,像拜堂。
温杞谦望着卢倾倾硬撑着的红脸,忽然抬起掌心,朝她远远一吹。
“什么意思?”卢倾倾没明白。
“我的梦想。”
卢倾倾摸不着头脑,学着温杞谦摊开掌心,“呋——呋——”吹了两下:
“快说什么意思?商业互吹?你学点好!”
走廊的光映在他的侧脸,笑弧浮现。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到底什么啊?你的梦想是变魔术?”有病吧!鬼才信!
“早点睡。明天——我就回校了。”
提到回校,两人有一时的默然。意味着再见面,有一点困难。
卢倾倾骗他:“那你过来帮我关台灯。”
温杞谦果然听话地走过来,伸手拧台灯。
卢倾倾翻身捉住温杞谦的手,扒拉开他的手指,摊开他的掌心。
他挣扎了两下,还是从了她。
——里面是一颗水笔画的红心。
啊,温杞谦,你大概不知道,在热闹中,你没说完的梦想,我也没说完:
暑假尾期,来到桉城,我已悄悄换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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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害我不得安睡
温杞谦把手指搭在台灯钮上,声音被黑夜压得低而沉:“乖乖睡吧。”
卢倾倾听话地盖上毯子,躺好,看到他的睫毛像翅膀晕着光的飞蛾,他看着她安顿好,飞蛾的翅膀一翕一合。
她把毯子往上拉,盖住不由自主泛起的梨涡。别叫俺甜死这小子!嘿嘿······
灯灭的一刹那,温杞谦那抹笑比梨涡里藏着的心思还甜。
眼见门也要闭合,他背着身,丢下一句:“少胡思乱想。”
吓得正胡思乱想的卢倾倾差点尖叫,抓住毯子死死捂住嘴。
门关了,卧室被黑暗和寂静吞噬,卢倾倾因恋恋不舍心底生出漫无边际的惆怅。
她又是特别爱在睡前酝酿情绪的人,从温杞谦想到他在乎的人,想到他爷爷,便也开始幻想自己爷爷什么样。
这样想,她忽然又觉得,给未曾谋面的老家人拜个中秋也没什么,几句话的事儿。
翻起身给孙屹元打电话。
孙屹元已经在候机了,下巴伏在行李箱上接电话。
卢倾倾诧异:“爸爸,你怎么大半夜就离开陕西?”
孙屹元懒得遮盖一脸的无奈:“哼,现在想起我来了?朝你妈卖我一刀的,不是你?”
卢倾倾承认很快:“是我,谁叫你胁迫我。你出小王,我找个大王管上。”
孙屹元在屏幕里撇过头,故作小脾气:
“以前我忽悠你,你就着道。去了桉城几天?学坏了你!”
父女之间向来没那么严肃,斗嘴惯了,卢倾倾却心下挨了一刀——孙屹元侧头露出的发迹线上,有两根没染到的白发。
触目惊心。
我爸怎么会老?!卢倾倾大叫:“爸爸,你怎么还有白头发?”
孙屹元的反应才叫卢倾倾心酸,他不是惊诧自己会生白发,而是司空见惯的语气:
“嗨,我多大了?再不长白发,成老妖精了!”
不是演艺人员,却极为注重外貌的孙屹元,居然朝岁月无情用了心平气和的接纳语气。
相较于他以前的狂拧,分明是这匹“战狼”的一种投降。
“爸爸,你永远不会老!”好像父亲倒下了,女儿有朝无情岁月宣战的义务。
孙屹元正回脖子,朝着屏幕里的卢倾倾笑:
“应该还不老,你爷爷奶奶刚才还大骂我一顿呢,我还知道回嘴,说明还没老吧?我也学着你run了,回深圳躲躲。”
“他们凭什么骂你?”
“还不是你不给他们拜中秋?”孙屹元不想把烦心事告诉女儿,“算算算,他们老年人,就喜欢纠缠鸡毛蒜皮,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谁欺负你,我就揍他!”卢倾倾还是考虑简单,压根不转弯想想爷爷奶奶虽和她不亲,但是爸爸的父母,他们三个还能凑陕西一家人。
孙屹元哭笑不得:“好极了!我爸爸训我,你揍我爸爸,这叫什么?内循环了。操特猴哥!”
夜晚的航班较白天还是少,乘客稀稀落落,卢倾倾从屏幕里看到平日人前人后围绕的孙屹元,此刻显得异常落寞。
“爸爸,你今后回陕西,带着你的女朋友吧,显得人多热闹。”
孙屹元笑得皱纹都开花了:“好极了!多孝顺的好闺女!”
但还是正色:“得了吧,我和你妈离了,完全没再婚的打算。除了你妈,谁我也不会再带回老家了,我自己都只逢年过节才回来。”
搞不懂孙屹元为何不在陕西煤矿当他的“太子爷”,跑到深圳单打独斗。
卢倾倾窥私欲爆棚:“你为啥不喜欢回老家?”
一聊关键时刻,孙屹元就掉链子:“俄吃够了凉皮咧嘛!不跟你聊了,俄登机去咧,还是回森圳,喝俄滴人头马!”
话落他就挂了电话。
把爹聊毛躁,被挂电话是家常便饭,卢倾倾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