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有一时的眼中不是滋味。
温杞谦,尾随着你的轨迹,你走了,我来了。
同一时空,做差不离的事,经历开始重叠,不知道你当下的心情如何,我除了想念,开始害怕失去。
处在医护环境,情绪受到感染,卢倾倾忽然低着头,没头没尾:
“我以后说不定要当医生。说不定能拿诺奖。说起来,屠呦呦和卢倾倾,有名字上的某种巧合。”
四个大人交换了下眼神,心底更不是滋味了。小孩炮嘴玻璃心,懂事叫人心疼。
姥:“好孩子,你的梦想要根据自己实际情况。小林,带她出去透透气,医院空气不流通。”
跟成绩不怎么样的人说“梦想要根据自己实际情况”,比较敏感,容易想歪。
卢倾倾梗着脖子,憋得满脸通红。
恰好新生群有消息,说是军训时的集体照存在“海边照相馆”,谁想要自己拿钱去取。
学校才不插手照片收钱的麻烦事。
林辞林带着卢倾倾去取,却没去海边。
划克!是店名就叫“海边照相馆”。
取了照片,俩人坐在照相馆的假山后,头碰头看照片。
林辞林一眼认出卢倾倾:“瞧,眼睛最亮的就是你。”
可能林辞林的气质里没有攻击性,卢倾倾大言不惭自夸:“一闪一闪亮晶晶。”
顿了顿,可能保留了点自知之明:“小林阿姨,我妈妈跟你讲话这样吗?”
林辞林跟听不出面前这孩子不太寻常似的,诚恳的回忆眼神:“她是成年人,比你讲话热烈多了。”
“你和我妈妈性格完全不一样,怎么一直保持联系的?”
“可我和她性别一样啊,有天然的生理话题。”林辞林似乎很轻松,甚至两只脚尖轻踢,像个坐秋千的女孩。
卢倾倾对她充满好奇,这样的女人,怎么生出那么大的儿子的?在温杞谦面前,妈妈显得娇小。
林辞林:“我的生活按部就班,一直遵循主流生存模式,不出错,不叛逆。你妈妈的人生动荡不安,不停犯错,一直脱轨。我们相互为对方提供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参考。”
她笑:“我说的犯错,是指社会对女人单独的道德要求,不是犯法。”
提到卢祖音的“劣迹斑斑”,卢倾倾就偷笑:
卢祖音过气前是个红星歌手,现在网上已搜不大到她踹狗仔的新闻了。
那时的文娱花边可比现在猛多了,狗仔也特别疯。
尤其是躲到港澳的时候,狗仔翻她的垃圾箱,在周刊上推测她是否有孕。
以往跟拍偷拍,也就算了,明星、狗仔共生嘛,卢祖音出道早,人情世故是懂的。随便拍一拍,狗仔好交差。
可港澳狗仔特别看人下菜碟,她是个“大陆妹”,找人下手拽她衣服显怀,拍肚子,被暴脾气的卢祖音一脚踹了镜头。
这一“暴行”被执笔狗仔大肆渲染,直接把卢祖音产后复出送上了断头台——别想今后了。
如果不是复出困难重重,卢祖音不会“发配”到西北演出,遇到正值职场失意的林辞林。
人人羡慕的工会主席,却是一心钻研专业的林辞林所不需的。产后职场上的明升暗降,让她崩溃;母子分离的抉择也让她无力。
命运,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它无可预测的冥冥注定。
母亲们维护着属于自己的友情,没让孩子们见过面,但他们一旦见面,有了自己的纠缠。
林辞林有所有知识分子的通病,心思重,且反思过度:
“我常常在人情世故上做不好,本来杞谦今年主动说去西北的,可我觉得他要升高三,假期短,别颠簸了,最后反倒给他添麻烦。”
卢倾倾听着听着,不大对味啊······“那个麻烦是我吧?”
林辞林惊慌失措:“我又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只顾及他高考前别出意外,还有你妈能捂住······”
捂住我。
卢倾倾点点头:“没事儿。哎?温杞······”
以前是“哥”叫不出嘴,现在是直接叫名字会有被暴露的顾虑。
卢倾倾改了口:“哥哥本来是暑假要去看你和温叔叔吗?”
“嗯。”
哦,果然是浪费过温杞谦的等待。
忽然间,自己那份因等待他放假回来的折磨,得到了缓解。
卢倾倾望着中秋后的阴天灰云,想起那个自己先不耐烦的傍晚。
为什么,缘分这么深的两个人,再见面,不会是书影音里的落英缤纷、浪漫飘飘?
温所打给林辞林,卢倾倾根据林辞林的回话能隐约猜出:
爷爷住院的消息被熟人走漏了,单位上的人和几个朋友要去探病房,让她回离休所收拾一下,他把爷爷接回家,免去应酬探访的辛苦。
中年人的生活,时时被意外打乱计划。林辞林有点抱歉:“我还想带你去烫卷发呢。”
啊?
卢倾倾笑着疑惑:“为什么?”
“早上在爷爷病房,旁边有个小孩子的绘本,上面有喜洋洋。杞谦拿过来看了看,说小妹烫个卷发,会像美洋洋。”
林辞林挂着电话时候说的这话,难以分辨出她窥没窥穿两个孩子的心思。
说自己像羊羊?别说是夸人?!
可又觉得隔空提起自己,不经意间提起,更显时时惦念。
卢倾倾听得惊心动魄又心绪万丈,哑然后,憋出一句:“哥哥为啥这样讲?”
“怕你在学校承受不友善不成熟的议论。”
温杞谦一家子都比较注意措辞。卢倾倾翻译了一下:“怕我遭排挤?”
差不多意思。
林辞林安慰卢倾倾:“别多想,哥哥不会歧视你短发,他芥蒂的是谁也无法控制家庭外的恶意,想防患于未然。那几天头发还短,就没带你去烫,这次回来明显见长。”
你儿子当然不介意啦,昨晚还吹小心心呢。我早上第一餐还是吞的他亲笔小纸条呢。
卢倾倾有点粗神经,觉得军训时都没有人嘲笑她,正式上课还是那些人,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忽略了军训时的特殊性——累,且纪律威严。坏孩子腾不出精力,找不到机会。
她便叫林辞林去忙,林辞林坚持把她送到家门才掉头。
受了温杞谦中秋礼的劳阿姨,今日上钟特别早,带了一大筐老家的蔬果。
劳阿姨边摘菜边架手机,卢倾倾笑她:“你还干直播?有没有大哥、老铁给你打赏?”
“我拍给你哥!”劳阿姨挥挥手,“去,拿你琴来!你要天天拉,我要天天录。”
一听自己要拉磨,卢倾倾就不干了:“为啥还天天录?”
劳阿姨一撇嘴:“你哥交代过的。”
“他手机都没收了,你发他也收不到!”
“我管不着他手机在哪儿,反正我得录!快拿琴来,使劲拉!还有——”
“怎么还有!”卢倾倾倒回去拿大提琴的步子,已经完全不想念温杞谦了,恨他!
“他说你成绩太差了,入学测验三门不及格,得每天拍写作业的视频。奇了怪,你长这么机灵还能不及格二流子学校的考试?”
“他叫你拍你就拍啊?”卢倾倾完全没听到后面那句侮辱。
劳阿姨推着卢倾倾赶紧拉磨:“今后我上钟你也正好上钟拉琴、写作业,我饭做得了,下班了,你也忙活完了。我挣钱不容易,别给我找不痛快!咱俩都顺顺溜溜的!”
正在接受马老师“玉音”训导的温杞谦,手机就在办公桌上,微信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大概是命运的安排,拉琴、写作业的不痛快、不顺溜,那他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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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改变了升学计划
马老师和温杞谦一起盯着手机,出现了暂时的静默。
“业务真多。”马老师讽刺一句。
算是给温杞谦很留脸了,没说什么重话。
一是温杞谦在校表现一直很稳定,没出什么幺蛾子,无论学习还是青春期的感情处理上。
成绩不用说,他有主业第一的意识。学校集体活动也参加,虽说报名时不踊跃,但一旦参加必然全力以赴。
也风闻有大胆的女生给他写信、送小礼物,但他都能得体处理,不会给女生个下不来台。
二是跳墙是初犯,老师也不想闹大,高三本就人心惶惶。
三是学校的意思,叫他能提前录取,别拖拉,赶紧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少一个高考的劲敌,后面的人也能冒头,多个top生。
其他的倒还好说,温杞谦因为马老师婉转传达的学校意志,考虑了很多天。
——他的夙愿是刷新学校8年未破的高考裸分神话。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在没有温杞谦回复的日子里,卢倾倾每天把饭前的练琴和写作业当成了必修经。
虽然一开始非常折磨,她没有一项长期坚持的业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惯了。
可劳阿姨不干啊,认实,应了温杞谦的。
卢倾倾每天一回家,劳阿姨早就备好了点心和水果,叫她吃几口就撤走,说是肚里存点食儿,能供动拉琴就行,少拿着饿当因由不好好练习。
一天天坚持下来,卢倾倾也就习惯了“折磨”。
手生的琴技又变得熟练,异地求学变得也没那么难对接。
这种心境上的渐有明朗和参加社区比赛时的恍惚心得连通了起来。
——不能再因为浅薄的天赋做借口,那是一种幸运,伴随更多的是自负与坠落。反而踏实与坚持能把她送得更远。
因为有个人,在默默做着优异的标杆,却不会苦口婆心,而是在能力范围内,为她营造一种不算太苦闷的进步环境。
有一天,劳阿姨听曲子比平日结束得早,她不知道那是熟练造成的,而是训了卢倾倾一句:
“完啦?怎么听着不那么顺当?再拉一遍!”
放在以前,卢倾倾可能就炸了,都比之前优秀了还被否认。但那天却笑呵呵的又拉了一遍。
写作业也是,本来容易走神,冷不丁就叫拨着蒜头的劳阿姨嗷一嗓子:“坐直溜了!”
卢倾倾为了不受冷不丁的惊吓也在作业上坐得笔直,集中精力。
劳阿姨把卢倾倾的视频发给温杞谦,唠叨她:
“准是你表现的不够好,你哥从没说过你拉得好!”
卢倾倾不忿:“他手机被没收了吧?不信你打打他电话。”
她内心有个小九九,阿姨打给他,自己抢过来说几句,也不会显得自己特别上赶着。
妹想到!
“我可不,手机没收了就是在老师那里。我打过去,老师接了我说啥?给他惹祸吗不是!”
噗——卢倾倾无语,正来反去,全是劳阿姨对。
“劳阿姨,你就是温杞谦的奸细!总是向着他!”
劳阿姨翻白眼:“放你的······”
没骂出来。
她忙着翻煎锅里的烙饼,她的面食花样百出。“我伺候你的时候多,还是伺候他的时候多?反正我只知道,叫你好好学习准没错!你上个二流子学校,努把力吧!”
一听“二流子学校”,卢倾倾非常警惕。上学乘船、小区邻居似乎都隐约嘴过几句······
她眯着眼:“什么叫二流子学校?”
劳阿姨很诚恳:“反正上师大附和省实验,做父母的就比一中学生父母说话差口气。连二中也考不上,做父母的基本也摇不起尾巴了。你那个学校,和这些都不一样。”
第一批烙饼熟了,劳阿姨用竹披敲一敲,饼皮金黄焦脆,夹起来让卢倾倾吃第一口:
“这层油壳一凉,风味就不行,赶紧尝尝,别烫着嘴。”
“我上学校里,老师很好,同学也不错。我入新生群,还有人给我发红包呢。”急着辩解,饼也顾不上咬了。
“吃你的饼。”劳阿姨惦记的还是卢倾倾的三餐,对学生间的人际关系不关心。
“也不是烂,我们桉城的孩子,基本都上公立学校,有各种比赛。你们那私立学校太贵了,不是说给出国的孩子准备的吗?”
“那为什么叫二流子学校?”咬了劳阿姨天天用心做的饭食,卢倾倾抱着她撒娇。很久没这样了,常桂花伤得她不轻。
劳阿姨用竹披指指卢倾倾的校服裙和乐福鞋:
“看你们校服!花花哩哩的!选美去了,还是上学去了?快吃饭!你家有一个上一中的,不就够给你光宗耀祖的了!”
卢倾倾想给自己扳回一局:“就是上一百中,那也得考上大学才行。”
抱着饼,恶狠狠啃一口。
劳阿姨把水杯怼卢倾倾嘴上:“大口喝!别噎着!一中尖子班,自从建校就没听说过上不了好大学的!你姐姐那个整天和她一块上下学的男孩子,一考上省实验,直接不联系你姐姐了。俩人都不一个世界了!”
“是那个男孩子不行,考个学校不至于做人转变这么大的。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你别说姐姐跟断了后路似的。你人好,后浪推前浪,姐姐会更好的。”
卢倾倾已慢慢被温杞谦潜移默化到懒得煽情,说这些话发自内心。
生活就是这样,不知道谁的哪句话,突然就宽慰到郁结在心的阴寒。
劳阿姨正愁着女儿的事呢,心情忽然间畅快多了。
“好孩渣,你不知道哇,自打你姐姐上了二中,我给她做饭都不积极了。我们这种没关系、没退路的人家,除了上学,没指望。”
这话叫人灰心。
卢倾倾以为人人机会均等,尚不懂劳阿姨世界里的绝境,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和能力解决阿姨的问题:
“劳阿姨,你烙这么多饼呢,拿回去几个,晚上就别回家再忙活了,好好休息休息。”
劳阿姨一愣,“我是做钟点,有觉悟,不能随便吃你们东西。”
卢倾倾也一愣:“几个饼,至于嘛。”
虽处在同一个屋檐,却有着不同的处世观念。
劳阿姨是波折惯了的老实人,人家的一点好她也受之有愧。
卢倾倾虽不是随手扬钱的败家子,甚至某些时刻喜欢些小便宜。但自己处得舒服的人,她向来大方,也喜欢别人大大方方。
劳阿姨高兴又带着小心翼翼:“那你给我几个?”
卢倾倾狼吞虎咽着饼,随口问:“你想拿几个?”
“两个。我一个,给你姐姐带一个,很久没吃肉馅儿的了。”劳阿姨盯着锅里的饼,吞咽了下口水。
天天给自己做着大鱼大肉,她自己却很久没吃肉?
卢倾倾异常诧异,不知道劳阿姨工作之外的生活背景,心中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