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倾倾还未接通,温杞谦已经寻着响铃,眼神锁定了树干的后方,他的声音回响在跟“墓地”似的校园:“倾倾!”
可能声音是回荡的原因?秋日高爽连带着人晕氧?
卢倾倾从心到耳的轻微眩晕,像被魔力召唤,从树后走了出来,迎接温杞谦。
是因为他说来就来的庇护感吗?怎么觉得他又高了?步伐稳利。
和煦的蓝天下,他像踏着祥云的骑士。
她心中怦然不止。
温杞谦走过来,二话没说,把卢倾倾翻来覆去检查,“受伤没有?”
“没!”
“别藏着掖着!”温杞谦的剑眉插进星目,面部线条英锐,带着那次被围殴才有的杀气。
卢倾倾被迫转了好几个托马斯,像根被温杞谦不停翻面的烤肠,她忍不住笑了:“真没受伤。”
一笑,警惕性降低,不小心秃噜了嘴,“于鑫也就踢了我小腿肚一脚,背后来了一拳。”
“这还叫没受伤!”温杞谦拔高嗓门,“其他地方呢?”
卢倾倾无奈:“真没了!你这样,我不交代点什么,倒像我成了于鑫那方的了。”
确定卢倾倾真没事,温杞谦顺手就牵住了她的手,“前面带路,行政办公室在哪儿?”
他压根不避讳人。谁叫她宣传出去了兄妹关系。
哥哥牵妹妹,谁管得着?
因为于鑫爸妈等待卢倾倾的紧急联系人时间过长,早就情绪不稳了,等温杞谦领着嫌疑犯卢倾倾一到场,场面“炸裂了”——
于鑫他妈,一眼认出这两个碴破她儿子腚的罪魁祸首,张嘴就骂。
校方不知他们之间的旧瓜葛,有点傻眼:太没修养了吧!
老师们相互使个眼色。
温杞谦心底一笑:谈判没开始,校方态度已有眉目。
他拉住要回骂的卢倾倾,掏出手机,用办公桌上的书本架住,打开摄像头,才跟校方代表讲:“老师,我留个存证。”
语气像征询,行动却结束了。他的轴,绵里藏针。
校方很为难:“这是内部处理。我们今天就坐下来,心平气和把同学矛盾化解了,不要闹大了。”
“就是为了存证,可能今后教育妹妹用。”温杞谦用词有点奇怪——可能。
也可能用在其他地方。看对方作不作了。
温杞谦客套完,把手机留在那里录像,坐回来,姿态谦逊,却扬着下巴,在不成熟于鑫父母面前,他有种难以掩盖的倨傲。
校方没办法。中立方就为息事宁人,不能刺激争执。
于鑫妈扬手尖叫,对着温杞谦:
“你们打人的还想栽赃吗?头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最难缠的就是你!”
温杞谦像听不见,听不懂,不表态,只盯着校方,把压力转移给中立方。
校方立刻稳定于鑫妈的情绪,说只顾发泄情绪,无益于问题解决。
于鑫咬死了卢倾倾先骂他胖,不给他打饭,还用勺子打了他肚子,他才课间算账。
只说俩人吵起来,比较激烈,所以卢倾倾就举凳子打人。但没交代他在班里先踢了卢倾倾。
卢倾倾可不吃气,眼睛爆鼓,好几次差点站起来,被温杞谦平静的侧脸止住了。
终于轮到卢倾倾陈述。
但她被于鑫扭曲事实的下三滥招数气疯了,又想起于鑫女朋友刘天浩的同款脏嘴,怒气冲天,话不成句,只想一拳打死存心陷害的于鑫。
老师给卢倾倾一瓶水,叫她喝两口。
温杞谦接过去,拧开,怼到卢倾倾嘴上,语气缓和而轻柔:
“别急,我在这呢,老师也在这呢,只需要好好陈述你经历的。”
他的话朝卢倾倾传递:讲清楚即可,剩下的我来。
卢倾倾感到镇定与心安,提到了帮她说话的麦咚咚和值班的老师,温杞谦心底记下,这是证人。
于鑫妈听不惯卢倾倾说是儿子先动的手,非常不客气地打断:
“你就别陷害人!我怎么听着我儿子饭都没吃好?”
卢倾倾的陈述被迫中止。
于鑫妈像不能受任何冷落,抢到话头就骂骂咧咧。
骂校方不给她儿子吃饭云云,越说越气,连她儿子难产时的事也翻出来讲给大家,又控诉起于鑫的奶奶不照顾月子,老公也不知道给儿子换尿布。
于鑫爸也吼起来,大骂于鑫妈不分场合的撒泼。
卢倾倾愣住了,这不是双方谈判吗?怎么成家庭伦理了?卢祖音演的那些狗血剧,在现实上演了。
她看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温杞谦。
这家伙,不会跟我一样,完全招架不住了?
温杞谦神色淡淡的,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十分放松,像古代戏园子赏戏的大少爷。
卢倾倾猛朝温杞谦使眼色,他都不为所动,似乎很认真地听着对面越控诉越不堪的内容。
他还津津有味上了???
自己的“答辩”还没完结呢!
卢倾倾一会儿看看悠闲游神的温杞谦,一会儿瞅瞅激情燃烧的于鑫妈,脑中不停怀疑自己:我是当事人吗?
等校方稳定下于鑫家的内讧,于鑫妈朝温杞谦扬手大喝:“你就看戏吧!”
卢倾倾护人心切,忍不住呲牙咧嘴:
“又不是我们让你们演的!你爱演,我们还不爱看呢!王子公主的童话都不爱看,还乐意看你们狗撕羊蛋了?”
卢祖音之前骂孙屹元的那些话,被卢倾倾拷贝在这里,活学活用,学到死,活到老嘛。
于鑫站起来,指着卢倾倾不甘示弱:“你回头照照镜子,看你自己吧!笑话一个!”
一直散淡的温杞谦立刻抬起眼皮,盯着小胖,语气冷厉:“你指谁?”
完全不提卢倾倾气急眼的讥讽。
温杞谦收敛表情的时候,挺立的五官上直线就多,像射出的冷箭,吓到了于鑫。
于鑫亲眼见证过温杞谦的反围殴,下手干脆狠厉,打倒了哥们儿几个。
再看看温杞谦坐着的个头,回头比对了下自己爸爸,不吭声了,收回手指。
温杞谦忽地一伸长腿,吓得于鑫妈拉儿子坐到自己身边。
——不是为踢于鑫,温杞谦叠一条腿在另一条腿上,换个姿势而已。
隐隐的示威,果然对这种人比较奏效,办公室有短暂的平静。
对方洋相出够了,温杞谦才开口:“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于鑫爸妈是比较冲动的人,被这样一问,他们的没有计划性暴露,一会儿要卢倾倾给于鑫道歉,一会儿经校方提醒,才想起要一张新凳子。
温杞谦点头,答应的痛快:“赔偿是应该的。”
但他指名证人麦咚咚和值班老师,重新还原一下当事人的冲突。
客气态度是给校方的面子,寸步不让是于鑫一家的福报。
校方早就掌握了来龙去脉,也不会过分偏袒,叫来了麦咚咚和值班老师。
在三方对证下,于鑫遭思维清晰的温杞谦几连诘问,最后终于松了口,承认是自己看不惯卢倾倾。
因为她跟别人不一样,头发是个毛寸,没见过女孩这样,他觉得她奇怪。
并没提刘天浩。可能怕暴露早恋。
“奇怪你就欺负我?那你比别人胖,肚子像大屁股位移到了前面,你奇怪不奇怪?”
卢倾倾没小人的弯弯绕,没提刘天浩可能从中作梗。解决打架就是解决打架,一会儿于鑫要是得寸进尺,那就扒个底朝天。
于鑫妈一挥手:“行了!你又没吃亏,别得理不饶人了!瞧你这小嘴,吧啦吧啦的,我儿子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
“你儿子不惹我,一句都不用等着!我也不用知道你月子光喝西红柿鸡蛋汤,下不来奶!”
卢倾倾扬着脖子,青筋直暴。于鑫妈的控诉叫她听见了,有样学样还回去。
温杞谦脚勾住她凳子,拖到自己这边护住。
又拉住卢倾倾后背,拽她到凳子上坐稳,把那半瓶水递给她,似乎带着笑腔?“喝口水,润润嗓。”
有点爹……
于鑫妈也被其他老师拉住,气得直咬牙。自己爆料痛处,又成了递刀子给对方捅。
校方谁也不想偏袒,只想赶紧结束“量子纠缠”,跟双方达成赔凳子、道歉的协议。
改为小胖先道歉。
轮到卢倾倾道歉,她瘪着嘴。
温杞谦提醒她:“有什么憋屈?”
卢倾倾站起来,攥着拳:“他踢我腿肚子、打我背的那一拳,道歉不算完!”
“打回去。”温杞谦话音一落,全场人一愣。
刚才他一直不怎么吭声!谈吐清晰,风度谦逊,怎么忽然画风一转?
于鑫妈第一个不干了:“凭什么还回来?”
温杞谦拧过下巴:“一个破凳子都还,一脚加一拳,也要还!”
他的脸冲着于鑫爸妈的方向,与眼神一样坚定,看不出明显的情绪,行为气质和年纪不太相符,看着威胁不大,背后藏着辣。
校方带头老师切个中止的手势:“咱们都谈好了的。”
温杞谦也不激动:“老师,你们条件,我们答应了,我们一定有债必偿,有仇必报。”
温杞谦朝卢倾倾扬扬下巴,带着“别叫我亲自动手”的不耐烦:
“去,记得还完道歉。”伸着长的食指,点一下空气,交代她:“不许多还。”
显得怪有原则、很体贴似的······
于鑫妈把儿子护得死死的,骂他爸:
“你也不吭声,叫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欺负我们娘俩。”
卢倾倾照准于鑫腿肚子就踢了一脚,可比于鑫踢她时狠多了。
于鑫滋哇乱叫。
于鑫妈一边护儿子,一边狠拨卢倾倾想伸来的拳头。
还差一拳呢!
迫不及待,迫不及待!
卢倾倾俩拳一起晃,左勾拳,右勾拳,终于声东击西下,擂了于鑫一拳。
于鑫要还击,被迅速起身过来的温杞谦差点扇了一巴掌,吓得于鑫缩回了手,闭着眼睛往他妈怀里躲。
——他还记得这孙子跳起来踹人,哥们儿的大腿很久不能走路。
卢倾倾还完手,立刻被温杞谦塞到身后。
卢倾倾扒着温杞谦的腰,从他身板左伸头、右露脑,趁老师说话的时候,朝于鑫翻白眼、吐舌头、做鬼脸。
校方赶紧打哈哈:“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回去都消消气,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有什么过不去的。”
卢倾倾朝各老师鞠躬,赶紧附和:“老师,我回去就洗心革面!”
于鑫妈还在叨叨叨。
稀里糊涂中,温杞谦拿了手机,拉着卢倾倾就往外走,说是去买凳子,别耽误了于鑫上课用。
卢倾倾回击完毕了,他也忽然间殷勤起来。
快关门时,卢倾倾听到门内的迟钝于鑫:“她还没给我道歉呢,她拿勺敲我肚子没还呢······”
温杞谦冷哼,不屑的语气:“道个毛线!”声音回荡在办公楼走廊,里面的人一定都听到了。
话落,把门带上。
这就是温杞谦的态度:找补回来了,去你的吧!
温杞谦腿长,下楼像高抬腿,一脸的不屑。
卢倾倾小短腿嘀嗒嘀嗒跟着。
她惊讶地抬头,一直望着他,走几步,还是抬头望望他。
紧赶慢赶追上温杞谦的脚步,成了她提醒他:“我估计你刚才的声音,他们听到了!”
“听到什么?”温杞谦翻了下眼皮,神色是倨傲加不屑。
“你说道个毛线!”
“本来就不需要道歉!客气是给校方。因为你以后在这上学。”温杞谦的下颌骨毫无余赘,像清晰的轻蔑,“听到能怎样!”
卢倾倾难以置信地蹑手蹑脚走两步,立刻抬头望望他,再那样走两步,像黄鼠狼偷鸡前的犹疑。
温杞谦瞧着眼皮底下的动作很好笑,他忍不住笑了:
“你在家和我可厉害了,怎么打个于鑫就忏悔了?”
卢倾倾恢复了平日里的嘴炮:“没人惹我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世界该我的,还忏悔?!我怎么觉得你也该我的?”
温杞谦哭笑不得:“卸磨杀驴?!”
一口恶气出干净,当然是爽快!何况是喜欢的人无条件站在自己这方。
卢倾倾咂咂嘴,“你之前不说话,以为你会摁着我脖子叫我给人道歉,没想到,你叫我还回去!真是爽他妈给爽开门——爽到家了!”
温杞谦不干了,长指点在卢倾倾肩头,用特别郑重的语气:
“别说你没错,我支持你。就算你有错,我也永远站在你这边。不然,枉费你对我的……”
他止声。
枉费我对你的喜欢。我知道。卢倾倾暗喜,暗暗补充他中断的句子。
得了便宜卖乖,卢倾倾:“没有原则呐,小温。”
温杞谦想也没想:“你就是我的原则。”
他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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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筑檐
第61章 人越闹越多了
站在码头等船,卢倾倾问:“那咱们现在去给于鑫买凳子?”
“回家吃饭。”温杞谦轻描淡写。
卢倾倾困惑:“你不是说带我早走是去买凳子,不耽误于鑫上课用吗?”
“上课站着听得更清晰。”
卢倾倾笑喷了,这家伙一本正经说笑呢?
“可不给他买,他爸妈还会找我吗?”
温杞谦伸手,摸了摸卢倾倾的脑袋:“放心吧,明天我亲自送来。”
“唉,赔他张凳子,心里也不甘。”
温杞谦:“他还没坐上,你怎么知道谁更不甘。”
但脑袋被摸得一阵酥颤,卢倾倾眯起眼,看到海面粼粼,岛上的风景又和丽,这一天像从不快的噩梦中又坠入了甜梦。
就没怎么把温杞谦的这句话听进耳朵。
下了船,路过理发店,温杞谦看了看手机,离晚饭时间还早,便带卢倾倾进去烫头。
头发有点短,为了节省时间,两个托尼分配一个脑袋,迷着眼卷锡纸,聚精会神得像逮虱子。
温杞谦坐在卢倾倾身后的沙发上看手机,一抬头,看到镜子里她的双眼,四目灼灼,相视而笑。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对方的眼神,就想笑,觉得比说话还近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笑,漫长的美发等待中也不再无聊。
明明自己也可以做的事,但他肯为自己花时间,普通的事情也变得有意义起来。
托尼看了眼镜子,问:“你们两个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