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悦甚至在恍惚间看到了男人在酒吧,左拥右抱按手机的画面。
她赶紧闭眼,摇了摇不太清醒的脑袋。
真是见鬼了。
莫名其妙出现幻觉。
掀开被子,彻夜明亮的LED灯把房间照得宛若白昼。
不对。
巫悦扯扯嘴角,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僵硬的身体得到舒展,瞬间感觉没那么沉重了。
窗外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楼下大爷大妈早已准时开始晨练。
但巫悦却一点都不觉得喧闹。
反而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有时候喧嚣也代表安全啊。
巫悦侧过脸,想从倾泻进来的阳光里汲取一点暖意。
余光却瞥见床的另外一半,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是一个,高瘦模糊的身影。
冰冷,暗淡,阴森。
就那么明目张胆躺在自己的身侧。
“!!!”
巫悦张大嘴巴,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立刻缩回被子里。
“……”
泪水夺眶而出。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巫悦再次把这部恐怖片在脑海里过了无数次之后,她终于敢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原剧情里,危险是先从楼梯开始的。
一层一层,永远走不到尽头。
巫悦自认是一个懦弱的人,她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直面厉鬼与之搏斗,也没有能在那种情况下可以用来保命的手段。
但懦弱的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穿来一个月,除了大手笔买了很多辟邪符外,一直小心翼翼地没有改变任何剧情。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她要在仅剩的这段时间,找到可以摆脱厉鬼的方式。
白天永远比夜晚更能给人带来勇气。
重新钻出来的巫悦再次看向自己的身侧,
什么都没有……
只感觉脑仁一股一股的疼。
她敲敲头,心说可能是潜意识里的幻觉。
哪个阿飘会跟人类共枕而眠啊。呵呵。
以后洗完澡还是要吹干头发的。
要不然会头疼,眼晕,出现幻觉。
然后吓死自己。
就这么耽误了好久的时间,巫悦收拾好一切后已经快八点。她甚至没来得及吃早餐,只在包里放了包牛奶就匆匆上班去了。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拎着一个大布包准备出门的赵大妈。
这个小区在桐水市西面,一栋栋老式居民楼林立,算是老区了。
老区并不像是东边的开发区一样,商场娱乐设施遍布。
所以大多数人还保留着赶早市的习惯。
特别是像赵大妈这样一人带着外孙独居的老年人,赶起早市比巫悦上班打卡都积极。
照理说巫悦现在应该问声好的。
但她此时只觉心里突突的。
昨晚看到的那条帖子仿佛带了语音效果,不断在她耳边呢喃。
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
她后背发麻,目光自上而下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身材消瘦的老太太。
赵大妈年轻时是受过苦的,听说她自己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后来又一个人拉扯外孙。
她脾气暴躁,但心不坏,反而很热心。
先是生活在农村,等条件好一点了。赵大妈为了给外孙一个好些的学习环境,又卖掉地产,搬到这个老旧小区。
巫悦就住在她楼上,赵大妈保留了农村老人特有的热情,总会时不时给巫悦这个忙碌的独居女青年送点吃的。
此时的赵大妈正弯腰慢慢向前走着,她今年刚六十,看起来还挺有精神头,完全不像行将就木的样子。
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她的背有点驼,脚走路的时候几乎是拖着地。
鞋子摩擦地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同样是外科医生的巫悦很快就看明白了——
她抬不起腿,膝盖也许有些问题。
这样的人走路很不方便。
巫悦的目光又落到她鲜红的凉拖上,然后突然开口:“赵大妈。”
走在前面的赵大妈听到声音后立刻回头,脸上还带着像是被吓到的惊恐。
她拍拍胸口,直感慨:“哎哟,我说小巫啊。你走路咋没个声呢?”
巫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大妈您这是要去赶早市呢?”
赵大妈也乐呵呵的,“是啊,这不是快高考了吗?想去买点蔬菜和排骨给小晨补补身体。”
巫悦点头:“应该的,这个阶段的孩子压力大,身体很容易出现问题。我高考那会儿就有同学因为生病,考试发挥得不好呢,还有在考场晕了的。”
赵大妈来了兴趣,她放慢脚步等着巫悦,“那小巫你说说,我应不应该给小晨买点保健品吃啊。我看电视上有个叫脑什么的,说是能提高记忆力。”
“不用不用,正常饮食就好。小晨那么聪明,肯定没问题。”巫悦快步走上去,然后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赵大妈赶紧问:“怎么了小巫?”
巫悦勉强笑道:“没事儿。就是工作有点累。”
“市医院的工作就是忙啊。”赵大妈感慨。
巫悦点头:“最近去急诊室帮忙,收了好多爬楼梯出事的病人。天热了大家都爱穿拖鞋出门……”
她目光顺势向下,瞥向赵大妈的脚:“呀!”
赵大妈又吓了一跳,不过顺着巫悦的目光看着也马上反应过来。
她也穿着拖鞋出门了。
“这……”赵大妈语气有些犹疑:“偶尔一两次穿着它爬楼应该也没事吧。”
果然心存侥幸。
巫悦立刻严肃着小脸儿编瞎话:“我们前几天收了一个老年人,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她歪头指指自己的脑袋,“伤到这里了,现在还没醒呢。”
赵大妈吓得睁大双眼:“真的?”
巫悦:“嗯。”
巫悦本就长得讨喜,说话时也习惯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认认真真把每一个字讲出,不急不缓的,很容易让人相信。
现在也是这样。
赵大妈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她看看自己的红拖鞋,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大布包。
每次去早市她都会买很多东西回来,又沉又累赘,而且人老了也不怎么注意形象,图个省事儿就习惯出门穿着凉拖。
可是照小巫的说法,她这样的人很容易在爬楼梯时出现问题。
巫悦见状,又适时添了一把火:“我觉得您还是注意一下吧,毕竟要是出事,小晨可怎么办?”
提到外孙,赵大妈便不再犹豫,“好嘞,大妈这就回家换双布鞋去。”
听人劝吃饱饭,更别提人小巫是为她好了。
这孩子看着冷清,其实人是真不错。
“谢谢你啊小巫。”她叹了一口气,“哎,人老了,好多事情都考虑不到,还得是你们年轻人。”
说罢匆匆离去。
巫悦目送她上楼,然后转身——
深藏功与名。
她往前走了两步,心说也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
头还是很疼,巫悦恍恍惚惚打了一个出租车。
因为又耽误了太长时间,现在都快迟到了。
巫悦运气很好,有了这个想法后,刚出小区门口,就碰见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西城没有地铁,巫悦为了省钱平时上班都会去挤公交,这是她穿越来第一次打车上班。
不同于公交的拥挤,黄绿相间的小车缓慢平稳地在路上行走。
司机是个年轻男人,巫悦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有一双浅色好看的眸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收音机里放着舒缓柔和的音乐,车门已经关闭,连带着城市的喧嚣也隔绝在外。
这样的情形,很容易让人犯困。
巫悦昨晚没睡好,现在更是两眼皮打架。
她头靠在车窗。
音乐入耳,轻轻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详,上辈子的事情和这个世界的事情交织在一起,两个世界的人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都是她熟知的人。
最后,巫悦看到一个棕色短发的高挑男人。
他在笑,站在她面前,嘴里喊着宝贝,还伸手,试图将她揽入怀中。
啧,是原主的男朋友。
巫悦不喜欢这人,她想躲开男人的手。但那双手却已经握住她的胳膊。
她感到一阵恶寒。
紧接着,身后突然腾起一团黑气。
这些气体犹如丝线一般,一丝一缕从地面不断蔓延,带着更为彻骨的冰寒,缓慢地攀爬到巫悦的脚踝。
巫悦的脚腕纤细而雪白,在那些若漆黑绸缎的气体缠绕下,像是一碰就会断的瓷器,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男朋友的目光落在她足间,然后变得有些痴迷,渐渐松了落在巫悦手臂上的力道。
但是那团黑气依旧不断向上,像是有生命一样,扭曲蜿蜒地摩挲着爬到巫悦小腿。
它缓慢地舔舐着巫悦的膝盖,大腿,继续向上……
冰凉却又绮丽。
男朋友死死盯着那处,他咽了口唾沫,瞳孔突然扩大,直至整个眼里一片漆黑。
他依旧笑着,只是嘴角已经扩大到了一个人类不可能到达的弧度。
黏腻腥臭的液体从他嘴角流出,“宝贝,宝贝,宝贝……”
他不断重复着。
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时,就像是一个老旧破损的风箱。
干涩,卡顿,支离破碎。
他的手伸向巫悦的胸前,巫悦来不及尖叫,只顾脚步后退。
与此同时,那团黑气突然像蛇吐出信子一样,猛然僵直着向外。
它转移了目标,直直刺入男朋友胸前,然后蔓延而出,将男友全部包裹。
男朋友的身体瞬间像不堪重负般全然崩碎,但黑气却依旧不想离开似的牢牢包裹在那些残躯上,直到尸块消失,黑气渐渐凝结成了沉重液体的形状。
它们慢慢向上,竟像人一样站起来。
【这……身体,不行,不行……】
更为恐怖的声音从那团液体中发出,
巫悦喉头发酸。
又想哭了。
她堵住耳朵,但那声音像无数滚动的沙粒一样来回敲打着巫悦的耳膜。
巫悦根本拦不住。
黝黑黏腻的液体中慢慢伸出像肢体一样的触手,缓慢,又坚定不移地伸向巫悦。
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大。
【悦……悦……身……身体……我……我……的……】
“啊啊啊。”巫悦尖叫着,“去死啊!什么你的!”
再回过神来,巫悦发现自己还在出租车上。
驾驶座上的阿姨笑着打趣:“姑娘,做噩梦了啊。”
第3章
巫悦背后渗出冷汗,只觉得头更疼了。
她恍惚间记得上车时看到的司机是一名男性。
“阿姨。”巫悦说:“我睡了多久?”
驾驶座的司机阿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巫悦:“你刚上车就睡了呢。”
“小妹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巫悦勉强笑了笑,再次把头贴在车窗边,“头疼。”
“没事儿。医院马上就到了,阿姨我开快点儿。”
玻璃的凉意慢慢抚平她吃痛的额角,巫悦想回答自己是医生,去医院并不是为了看病。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事实上她已经考虑今天要不要请假了。
上辈子的她绝对不会以这么差的状态给病人看诊,因为这是一种对病人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从手机里翻出主任的电话号码,手指停留在原地。两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刚进医院的实习小菜鸟,哪里会有亲自给病人看诊的机会。最多跟着主任在门诊给病人敲敲病历罢了。
她揉揉发疼的额角。
还是吃点止痛药吧。
-
刚到医院,巫悦就收到一个熊抱,李晓晓揉捏着她的脸抱怨,“巫小悦你太过分了,差点把我一个人抛下,嘤嘤嘤。”
说实话,“嘤嘤嘤”这三个字,完全不像是身材高挑、外表冷艳的李晓晓能发出来的。
巫悦刚穿来那会儿,这姑娘完全是一副清冷女医生的模样。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巫悦满脸无奈,本来就刺痛的脑袋在李晓晓的蹂()躏下更晕了。
她勉强抬起眼,虚弱道:“宝,我头疼。”
李晓晓停下动作,见巫悦果然眼下发青,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男朋友昨晚活儿那么好?可是一般情况不该是腰疼吗?”
巫悦扯扯嘴角,“……你就瞎猜吧。”
清晨的医院总是格外忙碌,查完房后巫悦就被今天值班的医生叫到了门诊部。
他们这个科室处理的大多是老年人腰痛脖子痛这类的小毛病。
但颈椎有问题的也不只老年人,就比如眼前这位。
这是个年轻男人,进门后一直僵硬着脖颈,明显肩颈有问题的样子。
他身穿米色休闲裤和纯白短衫。
天蓝色的薄外套闲闲搭在肩上,斜斜坐在那里,露出从骨子里散发的散漫和慵懒。
他无疑是英俊的,左耳镶了一枚小巧的蓝宝石耳钉。
耳钉在他歪歪斜斜的姿势中,正好对上窗户外射进来的一缕阳光。
差点没闪瞎巫悦的狗眼。
这得值多少张护身符啊。
巫悦眨眨干涩的眼睛,再次感慨于自己的囊中羞涩。
睁开眼时,突然看见这名患者身后多了一团黑黢黢的影子!
巫悦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然后就见那团影子愈发明显: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纤细、娇小,头发干枯且长,低头遮住了脸,看不清样子。
她一只手搭在男人肩膀上,细致又缓慢地摩挲着男人的脖颈。
巫悦甚至能清楚看见她枯槁双手上的漆黑指甲。
她好像注意到了巫悦的目光,一直低着的头有渐渐抬起来的趋势。
“!!!”
巫悦强忍住尖叫,生怕看见一张苍白无血色甚至带着诡异微笑的脸。
她迅速将目光移向眼前的电脑屏幕。
这时,耳边传来门诊医生的声音。
他是在对患者说:“你的颈椎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侧的肌肉痉挛,导致失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