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悦应声。
而巫恋也吐吐舌头：“姐，我就是不小心撞到前面的座位了，现在只是头有点晕而已。”
说完她自己也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倒霉。”
“出小区的时候差点崴到脚，资料撒了一地；坐公交车出车祸，全车的人都没事，只有我撞到了头！真是喝口凉水都能塞牙……”
“就是可惜了今天的面试，泡汤喽。”
她的表情俏皮，不带一丝病气。
巫悦捏捏她的脸，知道这是妹妹在安慰自己，“别想面试的事情了。先睡一觉吧。”
妹妹也不逞强，很乖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姐你先去上班吧。”
巫悦看着妹妹躺下，才回到科室。
她今天已经迟到了，因为妹妹的事情，来医院也是先去了急诊科，现在都还没跟主任报道。
今天不用跟门诊，巫悦想赶快处理好手里的事情再去急诊科看看巫恋。
她还是不放心，隐隐感觉像是忽略了什么……
而且从今早开始，卓星就有些奇怪，虽然看起来还是往常那样温和从容的样子。
但是巫悦总感觉他好像有点烦躁。
这样想着巫悦加紧了敲病历的速度。
-
卓星站在巫恋的床前，她已经睡下了。
她是巫悦的双胞胎妹妹，确实长得与巫悦很像，甚至说完全一样。
可是……就算再像，她也不是巫悦。
这个病床靠近窗户，床上人脖颈处的红绳在明亮的室内清晰可见。
卓星伸出食指，勾住那根红色的绳子。
他知道这根红绳的意义，沈家人将目标换成了巫恋。
那些人是知道自己不会让他们动巫悦了？
所以换个目标，动巫悦的妹妹就可以了。
他们还真是了解他啊——一个冷血又毫无道德感的异类。
但是——
卓星的食指微微动了动，那根红绳随之颤抖了一下。
这人死了的话，他的巫悦，恐怕会崩溃吧。
巫悦这么在乎巫恋，如果知道他对自己的妹妹见死不救，会不会失望，然后离开他？
胸口传来肿胀酸痛的感觉，他甚至都不敢想象那幅画面。
指尖微微用力，就在红线即将被扯断的时候……
“卓星？”巫悦突然出现在门口，“你手拿的那是什么？”
她看见这根红绳了。
卓星突然变了脸色，“巫悦……”他闪过一瞬间的慌张。
“这是我今早看到的东西吗？”巫悦走上前来，看着他手里的绳子，伸出手，却没有摸到。
她当然摸不到，也只有这绳子快断了的时候才能完全看清它。
卓星抿唇没有说话，他听见了巫悦的质问：“其实，你今天早上就发现恋恋的异常了，对吗？”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颤抖。
卓星听见了，可是却不该如何作答，他抿唇，室内陷入异常的寂静。
他不想把身为怪物的一面展露给巫悦，他一直在她面前伪装得很好。
因为他知道，不论是父亲、教授，还是巫悦都想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懂社交、有礼节、进退有度，宽容地对待每一个人。
他们想让他善良，正直，用人类的价值观束缚起自己。
他明白，也努力佯装出正常人的样子。
他可以温和有礼，他可以佯装成谦谦君子。
可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怪物。
他有着怪物的自私冷血，他卑劣地想得到爱慕者的所有目光。
他为她的痛苦不值，他想除掉所有让她痛苦的一切！
他想占有她！让她的喜怒哀乐，包括她的痛苦，都出于他身！
他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怪物。
父亲没有改变他，只是教会了他如何伪装出善良。教授没有改变他，只是让他知道了正常人生活的模式。
巫悦也没有……
巫悦什么都没有教他，只是陪在他身边。
可是，这已经足够温暖。
卓星垂下眼帘，怪物的五感灵敏，他已经听到她加重的呼吸音了。
巫悦看着眼前的卓星，“为什么要骗我呢？这条绳子很危险对吗？”
卓星想继续伪装成素日从容的样子，他放下绳子，上前一步，带着淡雅的笑……
但脸上的表情在对上巫悦质问的眼神时，却突然溃不成军。
他没办法伪装！他很想把最真实的自己告诉巫悦！
他想让巫悦知道他肮脏丑陋的样子。
他想知道，在巫悦了解了自己那些不堪的想法之后，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没关系，如果她想离开，就禁锢住她，斩断她的手脚，吃掉她的心脏，把她变成同类，让她再也不能逃离！】
那些肮脏的呐喊再次涌上心头。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绵密黝黑的影子挡住了室内所有光线。
卓星眼眶猩红，他要被那些声音逼疯了，他握住巫悦的肩膀：“你问我为什么隐瞒？因为我想让他们死！”
他低吼着：“巫悦，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
“那些人让你痛苦，为什么不舍弃？只有我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他们分走你的注意？”
他冷笑，他终于失控了，所有的理智都化为虚影，原来吞噬的那些鬼怪们真的在影响他的神智。
卓星这样想着，指尖再次不受控制的变黑，慢慢伸长，刺入女孩的肩膀，血腥味涌入鼻尖。
她一定会很失望吧，看到了这么卑鄙阴暗的自己。
他因为怪物龌龊的占有欲，伤害了她的妹妹，对她心爱的妹妹见死不救。
卓星慢慢垂下眼帘。
他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他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样编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反正他说什么她都信。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伪装下去了，他本来就是个异类啊。
巫悦动了动。
卓星就这么看着她抬起手。
是要打他吗？落在脸上，然后生气地离开？
卓星慢慢垂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却突然感觉身上一沉，女孩温软的身体贴了过来。
她抱住了他。
他听她说：“卓星，你在不安吗？”
“对不起。”她轻声说着：“我这几天因为妹妹忽略了你的感受。”
卓星猝不及防地被拥抱住，鼻端传来一股香甜，那是独属于巫悦的味道……
而耳边女孩依旧在诉说着：“我确实因为妹妹的事情痛苦过。可是，人类的情感本来就是复杂的。”
“我会因为妹妹难过，也会因为她而开心。”
“就像我爱你，但也会因为你对妹妹的见死不救而生气一样。”她这样说着。
她说她爱他。
卓星的心脏猛地一下停住，像是重新做回人类一般感觉到了血液的流动。
那些温热的东西再次将他的整个胸口填满。
她说她爱他……
卓星忍不住回抱住巫悦，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但又觉不够，他又伸手拖住她的腿，将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与自己平视。
“你生气了吗？”卓星问。
巫悦点点头：“嗯。妹妹是我的家人，就像老教授于你一样。”
她语速很慢：“卓星，其实我想告诉你。你的世界里不只有我，你也可以去与其他的人产生联系。”
“就像今天早上，我看到你跟小樊护士在一起吃醋了。但后来我想，如果你因此交到一个新朋友我会很高兴。”
“你的世界可以很宽广。”
巫悦其实一直想对卓星说这句话。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父亲，老教授夫妻。而现在，只有她……
可是这样活着太孤独了。
人类从原始社会开始就是群居动物，社交已经成为本能。
巫悦对卓星说：“卓星，你没有发现吗？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你一直都有正常人类对感情的需求。”
看他似乎没听懂。巫悦又继续说：“卓星，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卓星的眸光微沉，握住巫悦腿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
仅仅是听巫悦这样问，他的呼吸就忍不住停滞。
“你会自杀吗？”巫悦摸摸眼前男人高挺的鼻梁，“像老教授夫妻去世时那样，失去生存的意志。”
“会。”卓星俯下身子，鼻尖与她的相对，回答得毫不犹豫。
巫悦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我们都希望你能更珍视自己一些。”
这个男人，总是有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
她心疼。
巫悦伸手摸着卓星的胸口，“你听，这是你的心跳。难得有了第二次活着的机会，要不要试试更珍惜自己一些呢？”
“你可以不善良，不正直，甚至可以冷血。但是，对自己温柔一点好吗？”
今天，巫悦其实一直很不安，她今早看到另一个自己了。
那个人，是她又不是她。准确地说，像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是原主，这具身体里原来的灵魂。
巫悦穿越得莫名其妙，现在又突然意识到可能有哪一天，她会再次消失。
巫悦捧着卓星的脸，目光细细描绘着他好看的轮廓，最后忍不住亲亲他的鼻尖，“算是我自私的请求吧，我希望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好好活着。”
第70章
窗外的云朵是被撕开了的, 阳光已经重新照进这间屋子。
可是……
“我希望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好好活着。”巫悦这样说。
卓星听见巫悦这样说。
他总会不自觉记住巫悦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但是这句, 他甚至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说有天她会不在？
她要离开他？
【她终于意识到跟一个怪物在一起是多么不合适了。】
脑海无意识地翻译出这样的意思。
卓星的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他的身体瞬间像置入了数九的严寒之中。
她要抛弃自己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
【真可怜啊, 卓星】
【这世上没人会爱你】
身体中的絮语嘲笑着，嘲笑着他这个自不量力妄想得到人类真心的怪物。
而耳边女孩温和的声音依旧：“我们在属于彼此之前，要先属于自己对吗？卓星，我希望你能更珍惜自己一些。”
她的声音柔柔的，但是在卓星耳朵里却变成了一把把坚硬又锋利的刀子。
卓星已经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他知道，他吞噬的鬼怪已经太多了，它们的怨气正在逐渐崩解着他的理智。
他一直在努力克制, 不让自己沦落成一个毫无思考能力的怪物。
可是巫悦简单的一句话, 就能轻易击溃他的心神。
【真可怜啊，卓星。你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样的你怎么配待在她身边？】
【总有一天你会失控，你会伤害到她！】
【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加这么多束缚呢？变成我们吧，变成我们吧！】
心中怒气翻涌, 他想撕碎体内那些恼人的声音。
但眼前的女孩还在看着他，她柔软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他的脸颊，带着温热的触感。
“卓星？”巫悦喊道：“你在生气？因为我说的话？”
巫悦看见卓星有些泛红的双眸, 像是生气，也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就像一只可怜兮兮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巫悦叹了一口气，她不该说得这么突然的。她想摸摸卓星，告诉卓星不要担心。
这些都只是她的胡言乱语, 如果可以的话, 她也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巫悦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巫悦一个机灵, 从卓星的怀里掉了下来。
“巫小悦，主任找你呢，快来快来！”手机那边传来李晓晓的声音。
“好，我马上回去。”巫悦无奈挂断电话，却发现卓星已经离开了。
“……”
她没有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