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听见卓星那一声很淡的“我先走了”。
巫悦看着门口那高瘦男人离开的身影。他的肩形宽阔，平整白大褂被穿在身上都能显得挺括无比。
这样的身形应该是挺拔的，但巫悦却从中读出一丝萧然。
卓星是想独处一会儿的吧。
巫悦看着门口许久，才默默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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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星走出病房门，急诊室的走廊人来人往，他们或喜或悲，但都与卓星无关。
现在的卓星并不想让巫悦跟上，他的胸中总有一股郁气，难以挥散。
原来，拥有正常人类该有的情感也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卓星的胸口起伏，直到咬破自己的舌尖，才勉强找回一点点理智。
他不断告诉自己，巫悦没有想赶走他，也没有想抛弃他。
他曲解了她的意思。
可是卓星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想：巫悦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脚下的影子烦躁不安地扭动着。
太烦了。
周围人群的嘈杂声与体内的低吼交织在一起，卓星咬紧牙关，攥起拳头。
这里太吵了。
“卓医生。”一名男同事从背后搭住了他的肩膀，“正好找你，主任要开会。”
卓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墨色蔓延至整个眼球。
他再也无法佯装出平日里斯文有礼的样子。
“你太吵了。”他的声音非人，沙哑刺耳，“回去。告诉他，我今天请假。”
然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卓星回到了巫悦的卧室，这里满是她的气味，甜腻温香地属于巫悦的气味。
他的手触摸着那张淡粉色的床单，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粉色的，但现在的巫悦好像又没那么喜欢粉色。
渐渐地，卓星又皱起眉头，他看见了巫恋的行李箱。
他又想起巫悦在车上那般失神的样子，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巫悦。
卓星沉着脸走出房间，直接来到了对面的屋子。
他轻易地破开了房子里的限制，在地上女人惊恐的眼神中，拿起香台上供奉着的那两个小人。
掌心稍稍用力，它们便很快化为灰烬。
卓星垂下眼帘，他还是不舍得让巫悦伤心。
瘫倒在地上的女人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走进这间屋子，脸上满是惊慌与错愕。
卓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人身上都是恶心的香灰味，“去告诉沈家人，不要再白费苦心了。无论是巫悦，还是巫恋，你们都不能动。”
他音色冷冽，眸中带霜：“告诉卓芸，我会出手。”
说完，那女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挣扎着爬起来，端起案台中央的那个八卦盘。
一股浓郁的阴气袭面而来。
卓星只是皱了皱眉毛，脚下的影子便猛地扑向那边，它们像终于挣脱开枷锁的恶犬一般，深深的刺入女人端着八卦盘的手臂。
女人吃痛地松开手，铁盘哐当落地。
卓星转身，再没留下一句话。
他没有再回医院，也没有回巫悦的屋子，只是茫然地一个人在街头走着。
他早就不生巫悦的气了。
巫悦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知道巫悦说那些话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伤害他。
可是他却总是不由自主想，万一巫悦也离开了呢？
他再也没有了在州安村那时的笃定，他原以为巫悦会再也逃不掉。
可是，一无所有的乞丐在得到宝石后真的会胆战心惊地怕失去。
从巫悦走入那个巷子扑到狂化的他怀里的时候，她就成了他再也舍不得放手的珍宝。
原来在那一刻，他就从游刃有余的执棋者变成了能被轻易牵动的棋子……
那些不可一世的所谓笃定，所谓谋划都化作虚影。
是他再也无法离开巫悦。
卓星垂着眼，恍惚间已经来到了记忆里的别墅。这是他诞生的地方，也是父亲曾经与他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从栏杆外看着里面的一切。
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变，母亲把它变卖之后，又辗转被另外的卓家人买到。
他们没有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黑色的铁质栏杆上布满了灰尘，卓星看到了小时候与父亲一起种的那棵树。
他以为他会想些什么的：怀念抑或是回忆。
可是他现在的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愿意想。
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巫悦走了，如果巫悦也走了的话……
他就站在门口，可谁都看不见他。他像是与这个世界失联了一般，他一直都是与这个世界失联的。
卓星对现在的情绪感到很茫然，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并不是强烈的爱意或者怒意。
只是一种淡淡的萦绕在胸口的酸涩。
卓星苦笑，他终于像个人类了。
可是，好难受。
卓星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荒芜的风吹过来，夕阳拖着最后一点惨红的光亮。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
卓星拿出手机，他知道是谁。
手机的号码，只有她知道。
“喂，卓星。”听筒那边传来女孩带着笑意的声音：“回家吗？”
卓星握着听筒，他能想象出女孩在另一边眉眼弯弯的模样，她鲜红饱满的唇瓣一碰一合，就能轻易说出哄人开心的话。
就像现在——
“别生气了好吗？我不走的，我能去哪里呢？”
“快回来，等你一起吃饭！”是命令的语气，有些娇蛮好笑。
酸涩的感觉从心头爬到眼眶，卓星的喉结滚动，那里是带着一丝暖意的。
“嗯，回家。”他听见自己鼻端闷闷发出这些音节。
他终是被她拿捏了。
死死地。
卓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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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星回到那间小屋子，鼻尖传来淡淡的饭香味。
厨房油烟机作响，他换掉鞋子，迈入厨房。
在那里，只有巫悦一个人忙碌的身影，她带着粉色画猫图案的围裙，马尾随意绑在身后，弯腰低着头，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脖颈。
“你回来了。”女孩回头，眸中盛着笑意。
她眨眨眼，“还生气吗？”
卓星摇头，轻轻走过去，环住巫悦的腰，唇抵在她的脖颈处，落下一吻，“妹妹呢？”
怀里的人缩缩脖子，用手推开他的脑袋，“痒……”
然后，卓星听她笑着说：“妹妹出去住了，我帮她找了一个房子。”
卓星怔愣了一瞬，然后头在她肩膀上埋得更深了，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男人柔软的发丝落在颈边，轻轻柔柔地扫着巫悦。
她不由放下手中的锅铲，眼睫颤了颤。只有卓星，只有像这样从没得到过多少爱的人，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妥帖而感动。
巫悦低下头，压下心底的心疼，在卓星看不见的地方抿起唇，然后装作轻松地问：“妹妹的事情解决了吗？那根红绳？”
卓星抬起头嗯了声。
巫悦亲亲他的唇角，转身迎上他的怀抱：“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靠在他的胸前，“其实我上午说的只是假设而已，可以在一起的话，谁想分开啊？”
“我也没打算让你立刻就改变。比起那个，我更想陪你一起。”
“卓星，我想陪你一起喜欢上这个世界。”她握紧卓星的手。
女孩的声音一点点传入卓星的耳朵里。
卓星喉头酸涩，他突然抱着巫悦，闭上眼睛，低声对怀里的女孩说：“我饿了。”
巫悦抬起头，正对上卓星那双好看的眸子，那里面的情思像是要满溢出来。
在她看向他的时候，男人下巴上的那颗痣已经慢慢在眼前放大。
他深深地吻了下来。
巫悦内心挣扎，又做？
第71章
是夜。
樊樱自医院回到家, 从背包取出钥匙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了一截细滑的布料。
是那个福袋，她知道这个福袋里面装着两张符纸。
是巫医生给她的。
想起那个带着甜味的女孩, 樊樱眼睫颤了颤, 嘴角露出一丝柔软的弧度。
她推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不见灯火，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我回来了。”樊樱将背包挂起，打开灯，走进角落的那个小屋。
走到门口的时候，樊樱发现小屋里也没有开灯。她打开门，却发现自己的阿姐正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
她的手臂千疮百孔, 正不断冒着黑气, 身下的一滩血迹已经干涸。
“阿姐！”樊樱急忙走过去抱住她，满脸着急，“阿姐你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怀里的人气息微弱, “阿樱……”
她拉住樊樱的手，“是他，是那只恶鬼……”
樊樱看着自家姐姐这个样子急得掉眼泪, “阿姐，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治疗。”
后者脸色苍白，虚弱地抬起手, 指了指香烛台的方向, “扶我坐下，匣子里有药。”
樊樱费力地将人扶起来, 期间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她手臂上的伤口，然后打开那个小木匣，取出药瓶交给阿姐。
十分钟后，阿姐手上的黑气明显消散不少，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太好了，阴气拔出来了。
她正这样想着，脸颊却突然一痛——阿姐不知何时突然抬起手打了她一巴掌。
“阿姐？”她捂住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可她没等到回答，另一侧的脸颊再次落下一巴掌。
“都怪你！是你，都是因为你迟迟没有勾引住那只恶灵，所以他才有机会对我出手！”
“樊樱，都是你的错！”
眼前恢复了精神的女人恶狠狠说着。
樊樱有些怔愣，这些话她不陌生，阿姐总是这么说。
以前，因为她不小心弄伤自己，才会吸引了那些恶鬼，让父母死在战斗中。
因为她这个麻烦的体质，所有的亲戚都不敢收留她们，所以才让阿姐从小受了那么多的苦，直到被沈家收留才过的好了些。
现在，又是因为她，才让阿姐受了这么重的伤……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怪物！”阿姐的声音还响在耳边。
但是樊樱却什么也听不清了。她以为就算命运再苦，她们也是相依为命的亲姐妹，她以为全天下的姐妹都是这么相处的。
恍惚间看到了那扇大门的外面。
曾经好几次，她在那里看到了对面的姐妹。
她们两个人会这样吗？
应该不会吧，可以看得出来，她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
巫医生总是对着自己的妹妹笑。
她也对自己笑过……
樊樱的身体颤抖着，她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了，她的手伸进口袋中，攥紧那个深蓝色的护身符。
这是巫医生给她的。
她知道她的体质，也看见了她跟卓星站在一起。
可是她还是给了，巫医生连她这种人都会关心。
樊樱垂着头，她已经伤害了这么多的人，不应该再伤害巫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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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熟睡中的巫悦突然觉得有点渴，她睁开眼，却发现床边空荡荡的，卓星并没有在。
巫悦揉揉眼睛，发现客厅亮着微弱的光。她推门走出去，就看见了卓星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两台电脑和一些纸质的资料。
他戴上了那副银色细框的眼镜，正神情专注地低头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笔记本电脑的蓝色微光洒在他的额间和高挺的鼻梁上，让他整个人比平时更加深邃起来。
巫悦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她好像闻到了卓星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
“吵醒你了吗？”这时，卓星也回过头来。
巫悦摇头，“只是口渴了。”
她看到了男人银色细框眼睛上的光源流转，额前柔软的黑色碎发随着他的回头微微摆动了一下。
就像是挠在了巫悦的掌心，痒痒的。
“科室里安排你工作了吗？”巫悦问他。
“不是。”卓星摇头，“是我之前做过的一个课题。”
巫悦的目光扫过去，电脑屏幕上写着“基因病”、“治疗”之类的字样。
她现在总算相信那本解剖图谱是卓星编的了。
看着眼前男人专注又认真的样子，巫悦突然笑了。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卓星的脖子：“我们家卓星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好看。”
卓星抿唇，笑着侧头亲了亲巫悦的脸颊：“睡觉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嗯。”巫悦满足地闻着卓星身上的味道，然后点头，“我先去喝点水。”
她走在餐桌旁，却发现那里多了一盒粉色的HelloKitty小饼干，之前没有见到过。
巫悦问卓星：“你买饼干了？”
“没有。”卓星回答。
巫悦有些疑惑，是妹妹落下的吗？
可是包装却像是新的。
是她下午送过来的？
巫悦突然有点记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今天自己提前下班，跟妹妹去看了一处房子，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