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都要表一遍白吗?”时沐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笑了一声,“好奇怪。”
桑柠月不甘示弱:“庙里的和尚还每天念经呢。”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伶牙俐齿,刚见我的时候也是,唯唯诺诺的,生怕惹我生气一样。怎么忽然变了这么多?”
其实她们见面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时沐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每件事都在一点点融化她坚实如冰的态度,最终让她给自己锻造的盔甲软的跟煮熟的通心粉一样。
桑柠月轻巧一击,她就丢盔卸甲。
挺没骨气的。她这么笑话自己。
床头的夜灯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时沐神色慵懒地靠在床头:“不过现在这样子我也不讨厌,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大家都很累。而且仔细回想我的过去,也没有那么惨。”
她的过去应该比别人幸福得多,而只有和桑柠月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这些。
并不是后知后觉,她一直都明白,只是莫名其妙的分手让她难以释怀。
时沐能主动提这些,完全在桑柠月的意料之外。
重逢,初见第一面的时候,她能从时沐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过分抗拒与自己接触,甚至把她给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很符合她爱憎分明的个性。
之后虽说有模糊不清的关心,但她明白那都是天性使然。
善良的本性也让时沐把“前任”和“一个因为月经而难受的女性”这两种身份分得很开,所以才会在她难受的时候照顾她。
但是桑柠月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初次重逢时的那种疏离了。
更多时候,时沐会因为她的一两句挑逗脸红,会考虑她任性的要求,也会在做错事的时候用谁都想不到的方式道歉。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心中膨胀。
桑柠月:“那你是要……”
“柠月,我们可不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人一旦清楚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什么事都藏不住,“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在过去的七年里,她只搞懂了一件事。
她永远可以往前看,但是无法向前走。
因为一旦迈出那一步,她就会忍不住回头,她很想她。
“还有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些,我会考虑的。”
哪些?
桑柠月又有些想不起来了,抱着枕头苦思冥想半天,脸一点点热起来。
如果是那件事……
她曾经问时沐,可不可以给她一次机会重新追求她。
时沐没有回答“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差点用冰冷的门板砸到她。
那天晚上的话题结束的莫名其妙,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越界了。
过了很久,桑柠月终于有了回应。
声音不大,像是还没缓过来,小心翼翼地确认:“你指的是……我可以试着追你?你没骗我吧?”
说完,她总觉得不放心,索性不问了,任性地要求:“你不许骗我。”
“嗯——”时沐拉长了声音,有意逗她,“我可没说。”
“你有说,我录音了。”
“你还真是……”时沐失笑,“好了,早点休息吧,剩下的话等我们见了面再说。”
“见面……可能要一周之后了。”桑柠月说的犹犹豫豫,语气里满是惋惜,“我姐一定要带我去隔壁市泡温泉,我拒绝的办法都用遍了。明天一早就走,我还在收拾行李。”
怪不得这么晚不睡觉,原来是被桑鹿溪挟持了。
“没事,反正我人又不会跑,等你回来呗。”敲定了时间,时沐反倒没那么焦虑了,也并不心急。
像是烤制完成的蛋糕,就好端端放在那里。是她的,那就谁都抢不走。
并不是她无端的自信,而是桑柠月给她的感觉太过单纯美好,让她认为那就是她的人。就算有人强抢,桑柠月也未必会跟着别人走,最终总会回到她身边。
“那你等着我,我下周日就回来。我真录音了,你别想赖账。”
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时沐已经开始感到头痛了,手指点着眉心:“肯定不会赖账,我好歹也是公众人物。”
桑柠月长长“哦”了一声,似乎是信了。
顿了顿,她又问:“很晚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等等……”时沐欲言又止,“我还想说件事。”
“嗯?什么啊?”
“那个……”时沐紧张到咽口水,又拧着眉头。
有些话,辣嘴巴。
“哪个?”桑柠月像是在抱怨,但又有些娇嗔,“这个那个的,你弹琴蛮利索,说话怎么磕磕巴巴的,急死人了。”
“你很好看”这种话谁对前任说都会羞耻好吧!
时沐默默吐槽完,豁出去了一样:“你今天……特别好看。”
说完就挂了电话,像被狼撵一样。
桑柠月听着那头嘟嘟的忙音,难掩嘴角的笑意,又发了条语音过去:“晚安,想快点见到你。”
第30章
不管是打人事件也好, 跳楼事件也好,最终都被冷处理了。
时沐对此毫不意外。到了周一,再回学校上班的时候, 看到校园里仍旧一派祥和, 论坛上的帖子很快就被校方清理的一干二净, 所有事都只在寥寥几个学生间流传,她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辅导员的办公区集中在二楼,之前她跟着贾备来过一次,所以这次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地方。
推门进去,意料之中地并没有看到太多人在,大概都去开会了。
程立的办公桌在最里面,桌上的书本堆得乱七八糟的, 甚至还放着几盆花, 有些一看就太久没浇水,都快枯死了。
时沐走过去,站在桌边,随手拿起他桌上的一本书, 还没来得及翻看就感觉到有人靠近。
“时教授,你来找贾哥?”程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时沐有点被他吓到了,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我是来找你的,有事要跟你聊。江芷的辅导员是你,没错吧?”
程立抓抓头发,他衣服穿得还算板正, 但不修边幅, 头发有点长,堆在头顶像鸡窝一样, 显得有些憔悴。
听到江芷的名字,他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不过立马就被掩了过去。
程立强装淡定:“没错。那我们就来这说,还是出去?”
时沐朝门那边瞟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回来,她不想这次谈话的内容被太多人听到,就说:“去我办公室吧,那里没人。”
“那你稍等我一下,有学生约了这个点做咨询,很快的,十分钟左右。”程立急匆匆从会议室跑回来就是因为约了人,刚好撞见时沐,当然不打算因为她一句话就丢下工作。
“不急,我等你。”
时沐说等,还真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一边。程立有些无奈地看她,她就回一个微笑,点点头示意不用管她。
但时沐这张脸只要一出现,就注定不会太平。
做咨询的学生进了办公室,本来是奔着程立去的,忽然发现时沐也在,便开始莫名地紧张。
她怯生生地打招呼:“时教授……”
“下午好。”时沐偏头问她,“我在这里坐着会影响你们吗?”
“不不不,完全不会。”女生摆着手拒绝了,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挨得很近,紧张地直扣手。
女生来找程立咨询的是音大的交换生项目。
从十年前开始,音大每年都会挑选各年级综合成绩排名前五名的学生去美国著名的音乐学院做交换,那也是时沐取得博士学位的学校。
去学习的交通和生活费用全部由校方出,而且在那边表现好的话,极有可能拿到教授的推荐信,到时候申请学校能轻松不少,所以每年竞争异常激烈。
简单聊了几句,程立揉了揉眉心,用笔在纸上划了一条线:“光靠成绩有点悬啊,你看,这些人都有评优分,加起来比你高不少。”
“评优的标准是什么?”时沐不自觉出声询问,下一秒才略带歉意地笑起来,“抱歉,我实在是有些好奇。”
“不打紧,”程立倒是不介意,给她解释,“一般是按学生参与的比赛、活动还有教师评分评选的,时教授,今年的评优你应该也会参加。”
时沐看上去听懂了,“哦”了一声:“请继续。”
教师评分,有点意思。但是真的不会太主观吗?
“不过你也别太急,往年突然超车的学生也不是没有,我推荐你去参加一下青年杯的比赛,你的水平应该能拿个银奖。”程立不停地在纸上圈圈画画,又把纸推给女生看。
时沐也伸着脖子看了眼,上面都是往年申请交换的学生的名字,十几个人的分数咬的很紧,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某些事,时沐也许会相信这个榜单是公正的,可有些时候,光是学生自己努力解决不了任何事。
挽禾和江芷的名字都在上面,只不过江芷申请的正是今年的名额,刚好卡在第五位。
“我试试。”女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之前不是有个程学姐,听说她成绩一直都不错,还在前三四的位置,但最后突然被刷下去了,后来就……”
有些事不好说出口,她只能靠眼神暗示:“难道有什么能突然加分的方法?”
“唔……”程立的表情看上去很为难,“没有。还是踏踏实实赚分数吧,你才大二,还有两年的机会,好好把握。”
咨询结束,十分钟,不多不少。
女生跟程立道了个谢,之后离开,不过走到门口还要多看时沐两眼。
“让你久等了,你对申请的事感兴趣?”程立把刚刚拿出来的东西都规整到抽屉里,但是对于满桌子杂物丝毫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时沐站起身,拍了拍坐出褶的大衣:“嗯,因为太久没回来,所以像个山顶洞人,对什么都好奇。”
程立失笑:“时教授真幽默。”
“那张纸可以让我拍个照吗?某些人的分数实在让人想不明白,好像突然就加了好多分,也是因为评优吗?”
程立没出声,但也没有给她那张纸的意思,两人静默地站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终于还是程立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把纸抽出来叠了两折递给她:“别说是我给的。”
“放心吧,我嘴很严。”
办公室里的辅导员已经都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时沐的存在,或是看到了,但出于礼貌不上前打扰。总之暂时没人来烦她,这让她心情好了一些。
“你对法律感兴趣?”时沐刚刚拿起来的书正是刑法典,厚厚的一册,很有分量。
只是这份重量,有时候压不倒小小的恶意。
“闲着没事干精进一下业务。”程立干笑两声,“时教授你要喝点什么吗?不过我这里只有咖啡。”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咖啡,赶紧走吧。”
程立岔开话题和故意拖延时间的方法很不高明,时沐几乎一眼就识破了,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她不要,拒绝地很干脆,程立再也没有拖下去的借口,只好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名誉教授的办公室单独一间,和校长、系主任之类的在同一片办公区,待遇肉眼可见地跟他们的不一样。
在学校待了六年,程立已经学会了面对各种情况都处变不惊,所以也没多惊讶,进了办公室该坐就坐,也没拒绝时沐给他泡的茶。
“时教授你别忙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昨天晚上我见过江芷了,她跟我聊了一些……事情。”
时沐坐在单人沙发上,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最终发现这件事由她来说,还是难以启齿。
“关于有人用私密照片威胁她,还到处造谣她被人侵犯了的事吗?”程立抹了一把脸,神色显得更加疲惫,“对不起,我没能帮到她。”
“她跳楼那天我刚出差回来,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机场,等回学校,已经见不到她人了。”
“之后我给她打过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她应该对我很失望。”
程立一开口就自顾自地把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不明真相的人或许真的会把火全都撒在他头上。
但时沐知道整件事的全貌,所以并不想怪他什么,只是安慰道:“她情绪稳定下来了,最近在酒店住着,你放心。对了,你联系她父母了吗?”
当年挽禾会出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唯一能帮到她的人不在身边。时沐把不切实际地希望寄托到了江芷父母的身上,希望他们能做点什么。
“她父母受教育程度都不高,小江特地跟我打过招呼,让我什么事都不要跟他们说,不然会变得更麻烦。”程立比她年纪大不了几岁,但说话间的语气却比她沧桑不少,“你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