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时沐的钢琴家,听说她和你是很好的朋友,看上去也很关心你。”魏丞先是夸时沐,然后话风一转,“不过你姐姐更关心你,她毕竟是你的家人。”
桑柠月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在意十分钟过去,桑鹿溪竟然还没回来。
很奇怪。
直到她上台演奏之前,姐姐都给她一种无比放松的样子,可是表演结束再见到,姐姐的情绪就变得极度不稳定,平日里工作时的那股侵略性又毫不遮掩地释放出来,变得像是在计划什么,连她这个亲生妹妹都看不透。
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所以去找时沐了?
桑柠月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从没和姐姐说过自己和时沐的关系,只是用“很好的朋友”来指代,姐姐也不知道她喜欢女生这件事。
不说只是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像她和老桑大吵一架,最后闹得谁都不开心。
桑鹿溪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某种程度上她也继承了老桑的固执,对于认定的事很难改变看法,第一印象往往决定了她的行动方向。
想到这里,桑柠月不放心地给时沐发了个消息,问她:[姐姐是不是去找你了?]
可是几分钟后才收到回信:[不在]。
魏丞问她:“鹿溪让我给你介绍几个相亲对象,你愿意去见见吗?”
她的年龄卡在二十九,不上不下的,十分尴尬。要是用村子里的话讲,她已经是不好嫁出去的年龄了。所以桑爸一直催,桑妈倒是没他那么急,但也总是暗戳戳地提醒。比如去年过年说是带她逛庙会,结果却把她带去了一家餐厅,见了一个男人。
“不了,姐夫,我还没结婚的打算。”桑柠月顿了顿才开口,“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也喜欢你?”
车里静默无声,桑柠月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不喜欢,时沐的表现又哪里像是彻底放下了?可是说喜欢,她又不确定时沐对她展现的温柔是不是都来自于习惯。
因为只有她表现出脆弱感的时候,时沐才会有所表示,更多时候还是用锋利的话语刺的她浑身是伤。
她的本领就是让人爱不释手,自己就吃那一套,像是对她带着十级滤镜,怎么都看不出缺点来。
“柠月,找一个爱你的,比找一个你爱的要轻松不少。不过我也不逼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魏丞说完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桑柠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问了又显得很唐突,只能自己琢磨。
又过了几分钟,桑鹿溪才姗姗来迟。开了车门坐到后排,带着满身的寒气,一进来就冲两人抱怨:“哎呀,真是见了个讨人厌的家伙,如果可以,我宁愿之后再也不见她了。”
“难缠的客户?”
“哼,比客户还难处理,不过你放心吧,姐姐我有的是办法。”桑鹿溪说完,催促魏丞开车,先送桑柠月回家。
虽然魏丞来了江清,但桑鹿溪似乎并不打算跟他一起住酒店。
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嘱咐桑柠月先上去:“你先回去等着我,我跟你姐夫要聊点事,很快的。”
“好吧,不打扰你俩。”桑柠月很有眼力劲,也不想在相亲相爱的姐姐姐夫面前当电灯泡。
桑柠月走后,桑鹿溪的脸立马阴了好几个度,换到副驾驶坐着,愤愤地猛锤座椅。
“我就说我这个妹妹从小没什么运动细胞,为什么突然跑去滑雪,结果是因为她前任啊。”桑鹿溪咬牙切齿,听语气恨不得把时沐手撕了,“快三十年了,我都没发现她喜欢女生,而且她怎么跟个恋爱脑似的?”
她只是听魏丞说时沐的兴趣爱好的滑雪,立马就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也很像是她妹妹的做事风格,很蠢。
魏丞把车子熄了火:“喜欢女生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那个时沐不也很优秀吗,符合你对你妹妹定下的择偶标准。”
桑鹿溪还不知道妹妹喜欢女生之前,总是害怕她过于善良被渣男骗,所以暗自下定决心要帮她把关。
所以她妹妹的另一半在她心中早就初具雏形:要长得好看、性格温和的,最好说一不二,听老婆话。
可是这个时沐,哪一点对的上?连性别都不一样了!
不,这个不是关键,她也没那么封建,身边的朋友也有不少是同性恋,妹妹能过得幸福就好。
可桑柠月现在哪里幸福?上台表演总要担心会出错,经营的咖啡厅也出了问题。
别的不说,现在她好歹还能帮帮妹妹,可以前呢?
桑鹿溪都要气死了,尤其在知道当年桑柠月为了时沐,放弃了名校的录取,陪她去音大耗费了四年光阴这件事后。
结果时沐在大三结束那年人间蒸发了,而且一消失就是七年。
桑柠月这些年受了这么多委屈,好不容易从病痛的折磨中走出来,结果前任又回来了,还是以种胜者的姿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她替桑柠月感到不值,要是没有时沐,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说跟柠月比起来,她什么都不是。”桑鹿溪忍了一路,不想让妹妹为难才没当场发作,“她当然什么都不是!你知道柠月这孩子从小有多听话吗?上了高中突然变得特别叛逆,跟爸妈三天两头吵,高考结束还偷偷拒绝了北城大学的录取。”
“而且她……”桑鹿溪突然哽了下,顺了顺气才接着说下去,“因为家里不同意她走音乐这条路,所以爸总是摔她的琴。她就自己跑去打工赚,给人家做家教,在烘焙店打工,在糖果店卖货,很辛苦……”
桑鹿溪今晚情绪波动过大,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柠月她总是什么都一个人受着,所以我才担心她。怪不得大三学期末那段时间她魂不守舍的,问死也什么都不说……她总是这样……”
“好了好了,她们的事你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你掺和进去的话,柠月未必会高兴。”魏丞抽了两张纸给她轻轻擦掉眼泪。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魏丞,她不是你妹妹,你不心疼,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你妹被渣男骗了,你怎么办?”
“我……”魏丞一时语塞,“我会揍他一顿。”
说完,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按你的想法去做吧,但是别太过。”
桑鹿溪攥着被泪浸湿的纸巾,一脸“你看吧”的表情:“我决不允许有人让柠月受委屈。时沐只能给她带来痛苦,要是她还有复合的念头,我就给她彻底斩断,以绝后患。”
整理好情绪,桑鹿溪开门下去,隔着车窗跟魏丞挥手:“你回去早点休息,有事我再联系你。还有啊,你做好情报工作,有任何关于时沐的消息,你都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好,知道了。”魏丞把车窗升上去,直到桑鹿溪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安全到家了,才发动车子离开。
其实他真的去调查过,也知道了另一些事。是关于时沐的,以及当年两人分手的真相。
只是现在说了,鹿溪也不一定会听,她正在气头上,保不准会拿自己撒气。
他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
算了,他就当个糊涂人,帮亲不帮理吧。
第29章
回家, 洗完澡,已经是凌晨一点。
时沐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桑鹿溪跟她说的那番话。
“我想跟你谈谈, 你赏脸吗?”
赏脸吗?她敢不赏吗?
那个女人实在太过强势, 她竟然怀疑是不是她把桑柠月的脾气全都抢走了, 后者才总是现在那副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样子。
桑鹿溪看她的眼神也好,对她说的那些话也好,总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感受到了,可是当时她光顾着关心桑柠月,都没太注意。
她说谈一谈,究竟要谈什么?
时沐觉得自己特别像是相亲要被对方娘家人考察的对象,被特地叫去吃一顿饭, 看看人品怎么样。
算了, 桑鹿溪想什么她搞不懂,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柠月的伤是怎么来的,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时沐太过纠结桑柠月头部受伤的事, 桑柠月又态度坚决地告诉她,跟她没关系。
但是桑柠月说的话就一定能信吗?她一向不喜欢讲真话,这次肯定也一样。
她想不明白, 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发呆能缓解用脑过度,但是发呆太久又会感觉自己变成了白痴。
这个点桑柠月肯定已经睡了,今晚发生了不少事,她想让她好好休息, 所以就算再好奇也不会大半夜去打扰她。
时沐一边翻身起来, 一边打开聊天软件找F女士。
她希望这个无比聪明的女人能给到她一些帮助,因为她看上去大智若愚, 什么都明白。
当然,如果她给不出什么有用建议,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光是和她聊天心里就好受许多。
Flechazo:[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前女友滑雪受伤是因为你?]
拾:[因为我喜欢滑雪这事都写在维基百科上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她又老喜欢做和我一样的事,很难不让人怀疑]
Flechazo:[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你的猜测也有道理,但是吧……]
因为套着匿名的壳子,顶着网友的身份,而不是她自己,桑柠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时沐解释,自己滑雪完全是因为好玩。
她不是从小就不爱运动,而是老桑一直不停地告诉她:女生要文静、端庄、得体。
琴棋书画里从没有“运动”这个词,所以明令禁止她玩任何没有“女孩子风气”的运动,踢毽子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只有临近中考那一年她才获得了每天晨跑和锻炼的资格,那个时候她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差到人神共愤的体能。
跳两下就喘跑两步就晕,很弱鸡。
不过还好她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的老婆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中考体育也拿了满分。
升入高中后,老桑又开始一刻不停地约束她,所以在遇见时沐之前,她都不敢想象有人体力这么好。
当然,很多方面,她的体力确实比自己好,但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只能在床上耀武扬威……
桑柠月的思想渐渐跑偏,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她翻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接着打字。
Flechazo:[但是吧,人总会喜欢点什么,有点兴趣爱好,多正常啊,你就别乱想了]
[其实我能理解你,就是太紧张对方了,所以才会多想,也容易做错误的决定]
拾:[你真是太通情达理了,跟某些人一点都不一样]
我哪里不通情达理了!
桑柠月气鼓鼓地把被子撇到一边,觉得时沐对她的误解真是太大了。
自己明明很好说话,为什么不能主动来问她呢?很多时候她一问,自己一答,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对啊,她们现在并不是刚分手谁都不愿意搭理谁的状态,她有时沐的联系方式,发去的消息也不会石沉大海了。
时沐正在伸懒腰,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差点把腰闪到。
她一手捂着腰,绷着脸把手机捞过来,没想到桑柠月这个点还没睡,气恼的神色有所松懈。
接起来,今天知道了不少事,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凶巴巴地跟她说话,声音放的很轻:“怎么了?”
没有丝毫不耐烦,她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柔。
“在电梯里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个?可真记仇……
像是因为爱人袜子穿反了就生气的麻烦女友。
虽然嘴上嫌弃麻烦,表情也略显无奈,但时沐还是老实地回答:“我知道,因为我说你滑雪完全是为了我。”
“你还说我自以为是,我看你才是……”桑柠月平时不生气,就连抱怨起来,听着也没什么脾气,“我就不能是因为喜欢才滑的吗?我也要有自己的爱好啊,要是我什么都为了你,为什么不直接转行弹钢琴?”
她承认,她说的是急了点,但初心是把时沐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你。”
“我也……没想让你道歉。”桑柠月发誓她真的不想听时沐道歉,不说就是因为不想她愧疚。
可是事与愿违,时沐又变得自责起来,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时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听。
“你说过太多话了,我怎么知道你问哪句?”时沐的愧疚对事不对人,话题一转就又找回了说话气死人的态度。
不过桑柠月毫不在意,声音轻柔地扫过她耳边,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喜欢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还记不住?”
时沐没说话,但桑柠月明显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抽气的声音。
很好,时沐对这句话过敏。
没听到她反驳,桑柠月就接着说:“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也不会怪你,你放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