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柠月最理想的状态永远不是在她身边的时候,而是她站在舞台上,满是自信地提起琴弓,那一刻,她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可惜就连她最后的骄傲,也因为自己而被狠狠踩碎了。
哪怕现在的情况并不明晰,关于桑柠月今后还能不能再次站在舞台上演奏,关于她是否还愿意重新拾起小提琴演奏家的身份,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她希望桑柠月能够找回自己,不要在为了她这种不值得的人再放弃任何东西。
开弓没有回头箭,时沐清楚地明白,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倒不如痛快一点,让彼此早点解脱。
“我撒谎了,那天晚上我的手机没有被偷,是我不想接电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桑柠月眼眶微红,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眼底难掩失望。
那天晚上她都急疯了,时沐现在却说她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时沐对待外人冷漠,但从来不会失了礼数,连电话都不想接,一定是厌恶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她已经厌烦自己了,是这样吗?
“所以我不找费玉琛去敲门,你就打算一直不接电话,那还打算见我吗?”
时沐不说话,桑柠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时沐,你为什么……”桑柠月想生气,想发火,但此刻,内心的无力感几乎要把她冲垮,“我从来不觉得我们之间是不能沟通的,你以前总说,要我把一切的心情都表达给你,可到了你这里,你也开始逃避,一切又回去了不是吗?”
“对不起。”
时沐这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
没接你的电话,害你担心了,所以对不起;一直不了解你,还怪你,对不起;我要自私地替你做出选择,对不起。
“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当没发生过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大片的雪花从两人中间飘落,雪越下越大,遮蔽了视线。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一对对情侣依偎在伞下,没有伞的也一并隆起领子,免得雪从胸口灌进去。
桑柠月不甘心地再次向她确认:“那你从来都没想过复合,约好今天见面也只是为了说这些,对吗?”
“嗯,从没有。”
时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即便藏在衣兜里的手把肉掐的生疼,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让自己心软。
“我知道了……”桑柠月心底的情绪翻涌,浑身像是有电流通过,心底钝痛,无法排解。
到头来,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她看自己这副模样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动作像是在慢放,手指一根根松开,不属于同一人的两只手同时垂落,无力地坠在各自主人的身侧。
这一次谁都没有看对方,在既定的结局之下,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时沐。”桑柠月苦笑着,再度和她对视,“你真的是越活越傻了,你真觉得,我可以和你做普通朋友吗?”
“我们两个的关系……只能做情侣,或是陌生人。”
说出“陌生人”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随即就在空中消散了。
时沐没有立马回答,桑柠月却替她做了选择:“既然这么难选,那就后者吧。”
说完,她便不再留恋,利落地转身。
“柠月……”时沐的手下意识伸出去,却又在触碰到她衣角的时候猛地收回。
她已经没这个资格了。
大概是因为本能反应,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桑柠月脚下一顿,不过并没有转身。
“可以再麻烦时教授做一件事吗?”陌生的称呼,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远,桑柠月的神情冷下来,目光黯然,“既然是陌生人了,那块手表就不要再戴着了,不然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所企图。”
“你可以还给我,也可以扔了,反正它最终的归属是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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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时沐终于回过神,坐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桑柠月离开的方向,好像她还在那里一样。
白雪落满了肩头,化了的雪沾湿了布料,一层又一层地渗下去,贴着肌肤的衣料潮湿、冰冷。
绑好的头发也因为沾了水凌乱地贴在脸上,但她却不敢不顾的,宛若一座雕像,哪怕路过的人再怎么投来打量的目光,这一次,她都没再瞪回去。
她还是照常摩挲着手表,感谢桑柠月没有绝情地把它收走,而是把她留给自己。
尽职的秒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转动,像极了这段戛然而止的关系。
第39章
“你最近可真够深居简出的, 居然还学会一个人喝闷酒了,心情不好吗?”临近午夜,费玉琛姗姗来迟, 坐到时沐旁边, 熟络地跟调酒师打招呼, “来杯马天尼。”
“好的,稍等。”
时沐没理她,一言不发,只是呆呆望着面前的酒杯,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跟酒吧里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沉闷又冷清。
费玉琛见她跟哑巴了一样,推了推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消极啊, 跟失恋了一样, 振作点。”
失恋?
时沐扭头看她,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恐怕比失恋更严重,这次甚至都没来得及恋。
“诶?还真是啊……”费玉琛被她诡异的笑容惹的心里发毛,赶紧挪开眼睛。
她不会安慰人, 又怕说错话,索性就闭了嘴。
两人静坐着,直到她的酒被端上来。
调酒师看她俩好像认识, 就小声问了一嘴:“她是你朋友吗?连着三天来这了,每天只点威士忌纯饮,看着像是心里有事,要不你开导开导她?”
“别, 我怕挨骂。”费玉琛光速拒绝了她的提议, 无奈地摊手,“与其指望我, 还不如指望她自己想明白。”
时沐这人倔得很,而且认死理,这世上能管得了她的人屈指可数,桑柠月算一个,但目前看来,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跟桑柠月脱不了干系。
她记得时沐说她不喜欢喝酒,她那点酒量不多不少,但是喝多了容易犯傻,上大学的时候有幸见识过一次,走路、说话,确实都很滑稽,甚至还多了一丝娇气,必须让人哄着才肯睡觉。
本来能因为这件事嘲笑她一年,可是后来听说她借着酒劲跟桑柠月表白成功,费玉琛再也笑不出来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她都酸死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当年那些追过桑柠月的人知道她硬生生把女朋友给作没了,指不定得拿着四十米大砍刀追着她跑几条街呢。
“可是她这样看着……有点可怜。”调酒师手里擦着杯子,时不时瞄时沐一眼,这是酒吧开业以来她见到过最阴郁的客人。
别的客人来借酒消愁都是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如果嫌醉的不够快还会混着喝,大醉一场之后横着出去,第二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眼前这个人每次都不喝醉,一直坐到酒吧打烊,要么微醺着打车回去,要么坐在酒吧门口发呆吹冷风,第二天照常来,而且状态一天差过一天,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我没事,不用担心。”时沐突然出声,吓得另外两人虎躯一震。
还以为她什么都听不到呢……
调酒师松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接着工作。
“这几天你真就一直没联系她?忍得住?”算算时间,距离她们两个“约会”已经过去了四天,时沐今天还是这种半死不活的德行,想必前几天的状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时沐双手捧着杯子,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杯酒,她的神色已经有点呆滞:“做陌生人轻松一点吧,我不想她讨厌我。”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糊涂,竟然觉得桑柠月能接受“做朋友”这种荒唐的提议,天真到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时沐长长叹了口气,一只手撑着下巴,自怨自艾。
费玉琛再也忍不住,仰头把杯子里的酒都干掉,猛地把杯子顿在柜台上,拉着她起身:“你要一直消沉到什么时候,每天在这里浪费生命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你要是还想跟她复合,就跟她说清楚,说你还喜欢她。现在就跟我走!”
“去哪儿?”
“你好意思问我?当然是去她家了,登门道歉显得有诚意一点。”
费玉琛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隐忍”这两个字,如果说时沐有时候做事不考虑后果,那她俩的脾气还挺像的,只不过她更没耐心。
“不行,现在去太突然了,没礼貌……”时沐有些微醺,说话已经没了逻辑,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对,我不能去找她,她还在怨我。”
“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就一句话的事。”
时沐突然沉默了,甩开费玉琛紧攥着的手:“不能再喜欢了……”
“啊!真是受不了你了!”费玉琛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在她身上消磨殆尽。
抓着时沐的外套给她披上,连拉带拽把人往门口扯,还不忘了跟调酒师打招呼:“小司,钱从我卡里扣吧。”
调酒师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一路上还听费玉琛骂骂咧咧的,真替她那位朋友担忧。
酒吧角落里的一桌客人,半数已经喝的不省人事,横七竖八躺了一沙发,只有一个女人好端端坐着,看表情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游刃有余地照顾着一群酒鬼。
一错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女人愣了下神,起身,直接朝着吧台走过去:“司姐,刚刚那两个人是常客吗?”
摇晃雪克壶,冰块撞击壶壁的声音很吵,调酒师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那个红头发的是,另一个听说是钢琴家,很牛的那种,可惜我不懂,不然就跟她要签名了。”
“她是不是叫时沐?”女人说出了她的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桑桑的前女友?
“好像是吧……怎么,你们认识?”
女人微微一笑:“我不认识,有人认识。”她又指了指那群醉鬼:“这些家伙先寄存在你这,等我办完了事再来送他们回家。”
“老规矩,吐店里两百。”
“没问题。”女人答应的很痛快,拿了外套,刚要追出去,却犹豫了。
转身拨通电话,铃声响了没几声就被接通:“桑桑,你猜我遇着谁了?好像是你前女友,在盎司喝酒,要我帮你盯着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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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沐被一路拽着出了酒吧门,刚出去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直缩脖子。
费玉琛简直不讲理,说一不二的性子有些霸道。
她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教做事情的感觉,哪怕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费玉琛松手,低头在手机上叫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以前的勇敢劲哪去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得考虑别的事。”
“考虑什么?难不成她家里人给你一百万,让你离她女儿远点?都什么年代了,也太扯了吧。再说你能继承你家那么多家产,稀罕那点钱?”
“不是钱,是……”时沐欲言又止,她不想把桑鹿溪来找过她的事告诉任何人。
木已成舟,再迁怒给任何人都没有必要了。
更何况桑鹿溪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柠月好,只是对她来说有点残忍罢了。
“是什么?你说啊,”费玉琛已经从安慰她的角色里抽离出来,不停地逼问,“你什么都不说,又想我给你支招,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又不是人工智能小费同学。”
“说什么说!”时沐突然很大声地吼她,但也只是被费玉琛问烦了,并不生她的气,语气又缓和下来,“不要再问了,跟你没关系。”
费玉琛被她吼的一愣,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后,气得直接取消了订单。
什么态度!
“大姐,你搞搞清楚好不好,现在是你跟你前女友不清不楚,不是我和你闹分手,懂?”费玉琛被她莫名其妙的火气搞得满心不爽,“你少给我在这发脾气!”
“我发脾气?”时沐被气笑了,“是谁二话不说把我从酒吧里拽出来,又自说自话让我去柠月家里跟她道歉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你你会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