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店里的年轻人个个朝气蓬勃, 光正伟岸,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开店至今店里员工和客人从没闹过矛盾,咖啡厅才得以平安开到现在。
可是在不久之后它一定会被拆除,成为音大剧场地基的一部分。
从接到通知到现在的一个月里,她找遍了身边的关系,可涉及到政府的项目,谁也没法做主让计划流产或者干脆换个地儿,这开销比给商户们赔的补偿金要多多了。
说到底,建成一座剧场,不光对学校有利,更多的还是方便了学生。
作为音大的学姐,桑柠月会想,这点牺牲还是值得的,只是有些对不起被她拉来投资的武倩。
“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先养好身体,知道吗?”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桑柠月的话不免带了点说教的意味。
时沐不情愿地回答:“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桑柠月没再出声,只是别有深意地一笑。
这样的笑容时沐以前从没见到过。
不像是嘲讽,更像是明知道结论后无奈地宽慰自己,跟幼儿园老师面对调皮的学生为自己开脱时的反应没太大差别。
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嘴硬的家伙,时沐钻进被子里不说话了,想着自己这么累很快就能睡着。
可是十分钟过去,她仍旧保持着仰躺的状态,脑袋里乱哄哄的,有些亢奋过头,而源头正是跟她表白的F女士。
她有些迟钝,应有的反应现在才显现出来。有一丝失落,也有一丝窃喜。
失落在于她最终没能跟桑柠月和好,这么多年的不甘和遗憾终究没能补全。
就像她曾经看到的一段话:破镜无法重圆,至于原因,是镜子在碎掉的刹那照不出物品原本的样貌。碎掉的不止一段关系,还有两个人。
窃喜的是她给了自己一个还算体面的结局,既没有成为烦人的前任,又不会让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显得卑微。
这时护士又来敲门:“时沐的家属在吗?跟我出来一下。”
桑柠月起身出去。
她在的时候一直很安静,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离开了也没太大差别。
大约半个小时后桑柠月才回来,只不过这次手里多了一个袋子。
时沐偏头问:“那是什么?”
“医生给你开的抗生素,还有一些抑制胃酸分泌的药物。对了,还有我记下来的注意事项,都在里面了。”桑柠月把东西规整到一旁,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你还没睡着,在想什么?”
“我刚刚有睡,你进来把我吵醒了 。”
“你不用骗我。”桑柠月双手环在胸前,“让我猜猜——你觉得你新交了女朋友,我会介意,也会不开心,毕竟我之前可是对你死缠烂打了好一阵子。”
“你也没有死缠烂打。”时沐替她辩解。
桑柠月把手搭在被子上,轻拍两下:“我希望你能幸福,也很高兴你找到了一个爱你的人,你不用想太多,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时沐没有让给任何人,她难道要她吃自己的飞醋吗?
桑柠月一直不愿意把网恋的事称之为“计划”,因为听着就像是在利用时沐达成自己的目标。可实际上,她只是用了别的方法让偏离轨道的圆重新接洽。
“对了。我和你待在一起的事,你和你女朋友说了吗?我觉得现在是你在跟她谈恋爱,最应该关心的是她会不会吃醋。”桑柠月把手拿开,“我先去趟卫生间。”
经她这么一提醒,时沐恍然大悟。
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笨、这么迟钝啊!
明明半个小时前才下定决心让F女士获得公平的爱,怎么一转眼注意力又跑到桑柠月那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上一次时沐就在给自己疯狂洗脑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于是这次她也开始在心中默念:
桑柠月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一定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喜欢自己。
但凡换成自己,要是看到桑柠月有了新欢,整颗心早就泡到醋坛子里去了。既说不出恭喜的话,又嫉妒的要死。
所以……呵,女人,你的爱不过如此!
做完这一切后,时沐拿起手机,发消息问F女士方不方便打电话,这样会显得正式一点。
Flechazo:[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不用担心打扰到我,我很想听你的声音]
了解了她的心思,时沐不免有点脸热,好像消失了十多年的悸动又回来了。
打通电话,时沐问:“你在做什么?”
“没事做,在想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桑柠月只是找个借口溜出去,医院每层都有一个露天休息区,冬天外面冷就没什么人在,是个独处的好地方,不用担心被发现。
她暗示时沐的时候,看到她吃惊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笨蛋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要真是别人喜欢上了她,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时沐有片刻的犹豫:“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听了别生气,好吗?”
“你说吧。”生不生气另说,不过这种真诚的劲头值得褒奖。
“这次我做手术住院,我前女友在陪着我,我忘了跟你提前报备,这是我的问题。”时沐小心翼翼地说着,“不过我会尽快让她走的。”
尽快让她走?这不是要赶人吗?
不行。
桑柠月不想这么快离开,她说:“没关系,我不在你身边,有个人照顾你,我还放心一点。”
“你真的……没生气?”时沐自己没太多感情经历,可听得足够多。
不管是费玉琛还是周围的亲戚,总会在不经意间给她透露一些恋爱的痛苦经历。
比如动不动就吃醋,不允许他们跟异性或是同性接触,完全把恋爱中的人逼成了被关在塔顶的长发公主。
“没有,我不开心了会说的。”桑柠月灵光一现,“你的前女友不会很无理取闹吧?看把你吓的,做事都这么小心翼翼。”
如果时沐敢跟现任侮辱她这个前任,桑柠月保证,之后一定会让时沐尝尝什么叫爱的教育。
“倒也没有……”时沐望着天花板开始回忆。
她和桑柠月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自己在吃醋,而桑柠月根本不在乎。
她说:“其实我以前还挺想她看她吃醋的,那样我会觉得她很在意我,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有点冷淡。”
维系感情的方法有很多种,这种也许是最和谐的,但时沐那个年纪,也难免会多想。
二十岁的年纪,心中的爱意多到溢出来,会认为吃醋就是爱的表现,她这么做了,希望桑柠月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她很理智,她就是那样的性格啊。”
原来她以前是这么想的。
桑柠月不禁有些感慨。
她想了想,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是她对你放心,所以才不吃醋的呢?她知道你是一个对于感情无比忠诚的人,就算有再多的诱惑,你的心也会一直放在她身上。你就是她的,谁都夺不走。”
二十岁左右的她不是不会吃醋,而是不说。到了现在,如果不是有心想引起时沐的注意,她也不会说。
无意间又发现了一个自己的缺点,让她有点高兴。
“你分析的很对。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和她很像,温柔又善解人意。”时沐夸起人来毫不含糊,只是这话在外人听来有些诡异。
在现任面前夸前任,是嫌活得不够久吗?
“我吃醋了。”
“啊?”时沐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想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秒一个样,“怎么了?”
“时教授,谈恋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远不要在现任面前夸前任,明白吗?”桑柠月故作生气地说,“还有,我和你的前任不一样,我肯定比她好。”
屋子里开着暖风,捂着被子有点热,又因为紧张,时沐脑门冒出了一层虚汗:“对不起嘛,以后再也不提了。”
她道歉的话听着还算真诚,桑柠月没再刁难她:“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直到时沐真的困了才打算挂断电话。
时沐握着手机,看了看门口,桑柠月还没回来,她这个厕所是不是上的有点太久了?
不管她不管她。
时沐问F女士:“我是不是还欠你两顿饭?”
一顿是刚认识不久就答应的,一顿是之后F女士帮她搜集挽禾的资料,后者耗费了她不少时间,但她任劳任怨,这也是让时沐对她刮目相看的地方。
不等她回答,时沐又说:“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可以见一面。”
“嗯……其实我还没网恋过,见不到人总觉得挺不适应的。”时沐有些不好意思,怕F女士觉得她有些太心急,像坏人一样。
“我答应你,过年的时候我会来找你。”
仔细算算,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可以等。
时沐舒心地笑了:“一言为定哦?”
“嗯,一言为定。”
挂断电话,桑柠月打算回病房陪着时沐。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人影。
那个女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一双矮跟鞋子撑起她威严的气场。头发留到下巴,干净利落,侧脸跟时沐有三分相似,一双眼睛锐利的能穿透一切谎言。
她看上去在找人。
桑柠月走过去,问:“您找谁?”
女人扭头,冷酷的面容盯得桑柠月头皮发麻:“我找时沐,她是在这间病房吗?”
“她是我女儿。”
第56章
时沐的……妈妈?
桑柠月大概知道时沐家的情况, 而她鲜少提起她的妈妈,靠着仅存的血缘维系着淡薄的关系。
按理说时沐的妈妈这么久不愿意管女儿,现在突然现身, 理由会是担心她的身体吗?
不, 照时沐那个性格, 她生了病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是骗子?”女人打量着她,“那你呢,你是什么人?”
桑柠月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微微颔首:“我是她朋友。时沐现在应该在睡觉,您有事要找她的话,或许可以换个时间。”
女人淡漠一笑:“是吗?看样子不怎么欢迎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桑柠月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一把推开。
女人语气冰冷地下了最后通牒:“好了, 让开。我没时间陪你们在这玩。”
门被打开,窗外夜色沉沉,病房里只留一盏台灯。
刚做完手术的人要禁食,最开始的两个小时连水都不能喝, 除了睡觉想来也没什么好做的。
时沐背对着她们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有微微的起伏,看上去真的睡熟了。
不过在两人接近的时候, 她艰难地翻身。看到女人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不爽:“你怎么来了?”
“邱雨那个嘴巴藏不住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丫头……”时沐绝望地语气快要溢出来。
她妈妈知道了就代表她姨也知道了,说不定之后还会埋怨自己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她说。到最后等待她的就是全家长辈的审判, 还要给她扣一顶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帽子。
“既然你没睡, 我有事要跟你说。”时沐的妈妈偏头看了眼桑柠月,“让你的朋友回避一下?”
时沐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你先去吃晚饭吧, 吃完就回家,不用陪着我。”
“我先吃饭,到时候再说。”桑柠月没她理赶人的话,开门出去。
等桑柠月一走,时沐坐起来,揉了揉枕麻了的手臂:“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有时间回来?”
妈妈把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人也跟着坐下:“想你了,不行吗?”
“呵。”时沐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这话你留着骗小孩吧。”
她的妈妈时瑾文是时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如果没有碰到她的生父萧业的话。
老实说,她不是很理解那种千金小姐看上穷人家臭小子的情节,在这一点上她和外公达成了共识,就是一致认为她妈妈当年不该那么冲动,还因为这件事给时家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她爸萧业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人笨还没什么本事,不知道哪里吸引了时瑾文,非他不嫁。
时家老爷子倔强了一辈子,唯独拿小女儿没办法,不得已同意了这门婚事,以为鸡飞狗跳的日子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