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年后,当时家人都沉浸在时瑾文怀孕的喜悦中的时候,萧业酒驾撞死了人,肇事逃逸,被警察全城追捕。
当晚,他仓皇逃跑,驾驶的车子滚进了江里,车子沉入江底,第二天才被打捞上来,而他的尸体被水流冲走,再也找不到。
萧业死的相当突然,突然到时瑾文前脚刚准备好宝宝的婴儿房,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丈夫死了的消息,她当场昏过去,昏迷了两天才醒,险些一尸两命。
人死如灯灭,时瑾文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努力调整着心态,想着至少让肚子里的宝宝平安出生。。
可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时家人想看到那个宝宝的诞生。
可没多久,一个大肚子女人找上门,自称她怀着萧业的孩子。现在萧业死了,又找不到他的家人,所以希望时家能出钱抚养孩子。
时家不可能拿钱,时老爷子更是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
出轨是重罪,更别说还留了种,更像是硬生生给了时老爷子响亮的一巴掌,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
等处理完所有赔偿事宜后,时老爷子把目标转移到了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他想让女儿打掉孩子。在他看来,小女儿是必须要再婚的,留着个孩子是拖油瓶,况且还留着那个男人的血,一个什么都干不成的出轨男的血,不干净。
时瑾文分毫不退:“如果你让我打掉孩子,我就跟她一起死。”
大概是二十多年从没有过的坚决。
“你——”时老爷子被气得说不出话,直接给了女儿一巴掌,“滚!从此时家没有你这个人了!”
后来时家的生意做到了国外,时家大多数人选择去到国外生活,和时瑾文的联系越来越淡。时瑾文独自一人生下时沐,像是消失在了时家人的视线中,只有跟她关系最亲近的时靖能联系到她,偶尔。
关于之后时瑾文是怎么从一个执著地保护孩子的人变成了那个抛弃孩子,让自己的童年变得无比灰暗的罪魁祸首,时沐懒得去想。
时沐也是在五年前才被告知这件事,心中对于妈妈的恨才少了些。
毕竟没有她当初的坚持,自己就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
但这并不代表她抛弃自己的事实不存在,两者并不能抵消。
时瑾文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记仇。你姨跟我说你需要我帮忙打官司,我立马就从国外飞回来,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时沐冷笑一声:“打官司没你也有别人,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再说了,那是我姨要求的,你觉得我会想不开专门找你?”
“行行行好好好,每次一见面你就只会呛我。”时瑾文摆摆手,“说说这次的案子吧,虽然我在电话里已经听到了不少,还有些细节要跟你确认下。”
早在十三年前时瑾文就已经是国内最厉害的律师之一,后来业务拓展,经常接一些跨国的案子,在国内外都是出了名的打官司的好手,这次的案子有她做律师,已经赢了一半。
看时沐不情愿地点头,时瑾文再次开口:“这起案子涉及了太多人,你找支援是对的。我初步估计,音大和教育局都要大换血。我听说你的朋友在他们仓库里放了录音设备,录到什么东西了吗?”
“很多。有他们谋划转移证据,栽赃给别人的计划。可是我听说,这种偷录的东西不能作为有效证据。”
“是这样没错。”时瑾文轻笑一声,“可是你要知道,判案的是法官,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主观思想。有力的证据虽然不能一击致命,但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他的判决。”
“不能判他们死刑真是可惜了。”时沐愤愤地说。
“想什么呢。猥亵学生、参与贩□□秽物品,哪一条都不是死罪。”
“可挽禾的死谁来——”时沐一激动,牵扯的腹部有些痛,她慌忙一只手按着。
缓了好久,额头都覆上了汗,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挽禾就这么死了,她才二十……”
时瑾文没有理会她的愤慨,淡淡道:“你提到过一个叫葛年的人,他想猥亵程挽禾,但却被举报到了教育局,那他后来又会在这场局里面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不知道。挽禾什么都没跟我说过,她父母也不愿意见我。”
“那有没有可能,程挽禾的死跟他有关呢?”时瑾文从包里抽出一张纸,“葛年这个人,只要去往届的毕业生里问一圈,就有很多被他语言调戏过的,当然,光调戏还不算,还有语言威胁,很吓人。”
“十年前葛年的哥哥因为意图猥亵他人被拘留过,从派出所出来后找到了报警人,用钝器击打她,差点出人命,被判了几年才出来。”
时沐问:“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葛年和他哥哥,如果本人不说,几乎没人分得清他俩。目击证人本来很笃定他看到的就是葛年的哥哥,可是见到葛年后,又不确定了,最后还是葛年的哥哥自己认罪。”时瑾文挑了下眉毛,“有案底的人不可能成为教师,所以葛年的哥哥很可能在替他顶罪。而这种人,多半狗改不了吃屎。”
“葛年……”时沐搭在被子上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最近小心一点,我听说在柴亮和林校长被捕后,他就没去上过班了。”时瑾文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你休息吧。反正离开庭还久,你把所有你收集到的东西都给我发来。”
“哦,对了。”时瑾文握着门把手,突然停了下来,“你姨跟我说了你这几年的事,你喜欢女生对吧?”
“你想干什么?”又是关于自己性取向的事,时沐头皮都揪紧了。
“你别怕啊,我就是好奇,你和刚刚那个女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时沐脱口而出:“朋友。”
“还真是?”时瑾文快速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她长得那么好看,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我还以为会是你女朋友呢。”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时沐,你可给我清醒一点。再怎么说你也是时家人,找女朋友的标准,最低也得是你朋友那样的才行,听到没?”
时沐真是对她妈妈无语。三年五载见不到人,一见面就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时沐缩到被子里。
时瑾文见状抱怨道:“我帮你这么多,你连谢谢都不跟我说吗?”
时沐翻了个身,看样子不打算照做。
“小没良心的……”时瑾文关了门出去,没想到桑柠月就站在门口,似乎根本没离开过。时瑾文跟她对视一眼,立马看出了她的意图,问,“你找我有事?”
“您方便吗?”
时瑾文微微一笑:“吃个晚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第57章
屋外又下起了小雪。时瑾文要了一份意面和冰美式, 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吃完后会拉肚子。
之后她起身去了外面打电话,直到菜都上齐了才回到座位上。
才刚抿了一口咖啡,就抱怨:“速溶的吧……真是没良心, 果然这片没什么好喝的咖啡。”
桑柠月淡定看她一眼, 没说话。
“不过小桑你店里的咖啡做得不错, 我很满意。”
桑柠月惊讶于时瑾文知道自己是开咖啡厅的,还给出了不错的评价。要知道她人看着就很挑剔,想要满足她的要求实属不易。
那是不是代表……
“那您也一定知道我和时沐的关系了。”
时瑾文“嗯”了一声,面带笑容望着她:“毕竟我还算时家的人,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这些事。不过我了解的也不多,你现在和小沐分手了,就没有复合的打算了吗?”
她对桑柠月的第一印象也好, 后续听说她和时沐的一些故事也好, 都让她非常喜欢。
她喜欢这种温柔又强大的女性,有自己的思想,又不会感情用事。更重要的是,她对小沐的好不掺杂任何目的, 是发自内心的爱。
“我们谈过了,因为一些事,我们暂时没办法复合。”
“暂时就代表, 以后不一定,是吗?”
这是桑柠月第一次见时瑾文,不清楚她的性格、脾气,冷不丁听到她这么问, 难免怀疑她会不会也想阻挠自己, 可她无所谓的表情又告诉自己不是那样的,毕竟直到现在她还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是的。”桑柠月久久没有出声, 时瑾文索性替她回答了。
快餐店的饮品做的很烂,食物的味道也一般般。时瑾文只挑着吃了几口,胃口不佳地放下刀叉:“你找我不止是吃饭这么简单吧?有什么想问的?”
“虽然可能很失礼,但我一定要问您,这么多年,您有好好和时沐道过歉吗?”
时瑾文有些惊讶。她猜来猜去,万万没想到她关心的竟然是自己和女儿的问题。
她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道歉?小沐她现在愿意见我,愿意跟我说话,不就代表她原谅我了吗?”
“她一直都是这样。”桑柠月回忆起自己和时沐刚见面的时候,她也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内心远不如表现出来的平静,甚至悲大于喜,“她不会说的,可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哀大莫过于心死,她表现得越是冷淡,代表她被伤得越深,不是吗?”
她所渴望的一直就是被重视,被亲人、被朋友。
可她又不愿意被人觉得是个可怜鬼。过够了那种不被人正眼瞧的日子,就用无所谓的姿态掩饰内心。可那颗渴望被认真对待的心又像一颗雪球,越滚越大,最终横亘在心口。
她并没有真正原谅过谁,因为给她造成伤害的那些人,都是不可原谅的。
譬如自己多年前对她的谎言,时瑾文对她的抛弃。
“时沐前面的日子过得很辛苦,那些亲戚拿了您了钱就不管她,甚至骂她是没人要的扫把星。她为了自己的梦想,低声下气地求他们,求他们让她学习钢琴。要是当时您在的话,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时瑾文沉下脸:“还有什么,你再跟我说说。”
“高二的时候,他们故意不给时沐开门,让她在暴雨里淋了四个小时。她高烧不退,那些人不给她药吃,她直接晕倒在班里,这您知道吗?那家的男主人喝了酒,抓着时沐的头发往钢琴上撞,您又知道吗?”已经过去快要十年的事,桑柠月仍清楚记得,“您突然消失,她的整个童年都没感受过母爱,也没人爱她。如果是您,您能轻易原谅这样的母亲吗?”
时瑾文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些,因为时沐不曾提起,也就变成了无人知晓的过去。
其实八岁那年离开时沐,她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自从这个孩子降生后,她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一样。那次在她父亲影响下催生的名为“恨意”的尖刺,她对萧业的恨意有一部分转移到了自己孩子的身上。
再次见到时沐,已经是十二年后,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是年轻有为的钢琴家。
两人面对面坐着,时沐看向她的眼神陌生,问她:“你回来做什么?”
不像是质问,也没有想象中的哭喊抱怨,她就是神色淡淡地问,很有时家六亲不认的风范。
现在想想,又十年过去,时沐从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
时瑾文知道,她用时家一贯的气氛麻痹了自己。为了掩饰内心的愧疚,她在心里替女儿原谅了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她有什么资格?
“我不知道……”时瑾文流露出为难的神情,“小沐没跟我说过这些,我以为那些人拿了我的钱就能……”
也对,那些是萧业的亲戚,跟他骨子里流着同样肮脏的血液。他们竟然敢对这样对待她的女儿!
不过自己真的有立场去埋怨别人吗?自己不也是把女儿抛下,不管不顾吗?
“时阿姨,时沐曾经说我太自以为是了,认为小小的善意就能弥补过去所做的一切。”桑柠月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她说得对。刚重逢的时候,我也像您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时沐心里还有我,她的态度也让我觉得,我会是她的唯一选择。可后来我一次次地被拒绝,我才发现,她心里的伤填不满,而且任何外界的因素都会让她动摇。”
譬如她姐姐。
“跟她好好道个歉吧,她想要的只有这个。”
时瑾文表情苦涩,偏着头思索良久。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跟她道歉的。”时瑾文注视着她,发现她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语气里带了些赞许,“你很勇敢,敢跟我说这些,不怕我生气吗?”
“没什么好怕的,您是爱时沐的,一定能理解。”
“好吧,你说得对。时沐能遇见你,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时瑾文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你还有跟小沐在一起的想法,请一定不要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