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知道你最乖了。”
每到工作日,咖啡馆的客人总是很少。
大概是施工在即,门口贴了拆除的告示。有些老店的店主脾气比较大,贴一次撕一次,到现在门口还是光秃秃的,好像占地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了前几次来的经验,知道桑柠月常站在哪里,时沐目光笔直地投到一旁的用餐区,避免了和她有眼神接触。
不过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费玉琛,视线又得刻意绕过桑柠月,她避来避去的眼睛都酸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老时,你瞎看什么呢?”
时沐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后退一步:“你……谁啊?”
女人黝黑的头发不似费玉琛的红发那般狂野,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又和费玉琛一模一样,至于脸……好吧,时沐确信眼前这人就是费玉琛,不过她这头发是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问:“你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来的?要考公务员吗你?”
想当初费玉琛因为染头发被她家里人打了个半死,后来染了个半永久的红头发,家里人彻底拿她没办法,就没再因为这个起争执。费玉琛总不能吃饭撑到脑子想要改变自己的形象,考公是现在唯一能想到可能的原因。
看到她这副纯良的模样,费叔叔不得高兴疯了?
“偶尔换个发色不行啊?”费玉琛白她一眼,“我不光换发色,还换发型了呢,看不出来?”
时沐上上下下打量,良久才憋出一句:“还行吧,也算丑得比较有特色。”
费玉琛原先的头发长到腰侧,剪短了一半,现在盘起头发都没剩多少,配上那头乌黑的亮发,再看威严的长相,是个做女总裁的好苗子。
但女总裁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是谬赞!时沐才不会承认她的打扮很漂亮,也不想。
两人见面的问候总是离不开互怼,等闹够了,面对面坐着,时沐才猛地发现费玉琛这么做的小心思。
“你真的要追武倩?”武倩是她的前情敌,总归有一点介意,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了?她单身,我也单身,谈恋爱又不犯法!”今天的费玉琛就像打了激素,但凡跟武倩扯上关系的话题都接得飞快,语气也不如往日淡定。
两人面对面,互相瞪来瞪去,谁都不甘示弱。
也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露出了笑容,幼稚的举动才得以终止。
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时沐还在纠结要不要答应F女士的表白,没过几天就脱离了单身狗的大部队,速度快的惊人,都不像她的作风了。
费玉琛问时沐:“你网恋一周了,有没有见到那人长什么样,叫什么。”
“没有,问这些干什么?反正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见面了。”时沐认为在见面之前,这点神秘感还是需要保持的。
而且她本身就是一个边界感很重的人,不会愿意让别人来窥探她的隐私,反之亦然。
可费玉琛不这么认为,嘴巴张大到像吃了鸵鸟蛋:“现在你们掌握的信息不对等啊,她可是知道你是谁的,你就不怕她真人长得很丑吗?时沐,你给我醒醒,你可是公众人物。虽然不奢求你再找一个桑柠月那样的,但起码……得跟她差不多吧!”
费玉琛说着说着也有点泄气,其实她还真没见过比桑柠月更适合交往的对象,起码她身边没有。
“人心映面,就她给我的感觉来说,不会的。而且现在谁谈恋爱光看脸啊?”时沐鄙夷地看着她,“你都多大了。再说,那些长得好看的,你跟她们谈恋爱光看脸,不也被骗得很惨吗?”
“这次纯属意外!”费玉琛立马激动地替自己辩解,“而且一般都是我甩别人……你的感觉有个屁用!”
依稀记得时沐当初刚跟桑柠月在一起的时候,也跟她说了一番类似的话。
十几岁的时沐坐在天台,毫不遮掩地跟好友表达对桑柠月的喜欢:“我有感觉,她会陪着我一辈子,她会是我这辈子最最最——最爱的人!”
现在看来,物是人非了……
谈话间,余光瞄到桑柠月往这边走来。
不过她并没有到桌边打扰两人的聊天,背对着她俩收拾空出来的餐桌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时沐幽幽地开口:“我不管,反正我眼光好得很,她就是完美女友,她给我的感觉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说的很大声,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可令她失望的是,桑柠月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地冲她笑笑。
仔细看去,那笑容似乎还有点……嘲讽?
“真是见了鬼了,你前任可真有王者风范,难不成她找了个比你还厉害的?”等桑柠月收拾好桌子走了,费玉琛探头探脑的,对着她的背影不住感叹,“我真没想到你们这样的都能分手,到最后还没复合成功,我都要不相信爱情了。”
“算我求你,别提她了……”还不到半个钟头,两人谈话中的“桑柠月含量”过高,时沐听得脑袋都快大了。
“好呗,那不说这个了,来尝尝这个蛋糕,隔壁街新开了家蛋糕店。”费玉琛丝毫不怕桑柠月生气赶客,切了一小块别的店的蛋糕递给时沐,“秘书买给我的,我也还没吃过。”
时沐尝了一口,蹙眉:“太甜了,一点也不好吃。”
比不上桑柠月做的,更比不上F女士给她做的,太差劲!
“你这什么舌头?”费玉琛不信邪地扎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嘟囔,“好像是哦,没柠月做的好吃。”
时沐一副“你看吧”的样子,耸了耸肩,把叉子丢下,再也不愿意吃第二口。
“两位倒是吃得挺开心的。”桑柠月神出鬼没的,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阿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店禁止外带食品?”
费玉琛被她看得心虚,陪着笑脸,还双手合十作求饶状:“现在说了,我知道错啦。”
比起她来,时沐就淡定多了,扭头看向窗外,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费玉琛:……
小人!十足的小人!
桑柠月本来就没生气,诈一诈她们罢了。看费玉琛想生气又不知道该跟谁发火的样子,笑着问:“这蛋糕好吃吗?”
“不……”
“非常好吃。”还没等费玉琛回答,话就被时沐抢了过去。像是怕桑柠月听不清,她又重复了一遍:“比你做的好吃。很多。”
“哦……”桑柠月点点头,自己取了崭新的盘子和刀叉,也尝了一小口,当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嗯……这真的好吃吗?
时沐……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第59章
桑柠月看了看手中的蛋糕, 又抬头看看时沐,不知道她说的哪句话才是真的。
要说自己的蛋糕做得并不好吃,之前给时沐的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甚至在面对F女士的身份的时候还给出了“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的评价。
桑柠月当然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的烘焙水平能达到那个高度, 也明白时沐会夸她大概是因为女朋友的身份, 但总归不会比不过这个甜得发腻的蛋糕更难吃。
所以,这人多半又在嘴硬了。
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桑柠月觉得时沐的性格比任何人都恶劣,总是让她不开心。
真不知道这毛病是被谁给惯出来的。
“时沐。”桑柠月放下叉子,认真地盯着她,“真的比我做的好吃吗?你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故意的?”
“我……”
时沐刚要开口狡辩, 就被桑柠月打断。
“不用回答了, 反正肯定是后面那种情况。”看到时沐不自然的神色,桑柠月就知道她猜对了,“其实时教授不用故意说这种话气我,毕竟以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也没有立场生气不是吗?”
如果嘴硬是时沐性格里的一部分,桑柠月自然不会计较。可她明白,时沐天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伤人的话反倒成了她掩饰内心的工具。
只要时沐肯敞开心扉,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可她就是不肯,哪怕她自己也并不好受。
经历了时沐前阵子忽冷忽热的态度, 也被她的纠结和别扭伤到, 桑柠月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时沐嘴硬的时候, 当场拆穿永远比一味顺着她要好。
费玉琛听了她的话,脸上浮现怪异的神色,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嘴角不断上扬,到最后干脆放弃了遮掩,放声嘲笑起来。
时沐啊时沐,你也有今天!
她当然知道时沐这人嘴硬又别扭,可偏偏脸皮又薄,一旦被点破就会羞得满脸通红,就像现在一样,像是熟透了的虾。
更何况让时沐尴尬的人还是桑柠月,她就更期待了。
费玉琛始终对于时沐和桑柠月没复合这件事耿耿于怀,连带着对于时沐的那个网恋女友产生了极大的不满,那家伙就像个鸠占鹊巢的第三者,占了时沐为爱受伤的便宜罢了。
更何况还不知道长相如何,能力又是不是跟时沐匹配。
时沐回国的这段时间里,她的一切费玉琛都了如指掌。
比如她和桑柠月从最初降到冰点的关系缓缓升温,再到有了一丝复合的苗头,可那苗头是被时沐亲手掐断的。
作为最亲密的好友,费玉琛早就告诉过她,她的选择会让她后悔的。可是时沐铁了心要那么做,她就作为旁观者,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
所以不管前些天的醉酒消愁也好,一个人自怨自艾也好,都是时沐罪有应得,费玉琛才不会可怜她,也不会替她说话。
比起这个她更喜欢看时沐在桑柠月面前吃瘪。就好像是一报还一报,先前桑柠月在时沐身上受的委屈都被如数奉还。
时沐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没什么气势的“没有”就不再做声。
她觉得自己嗓子里像是卡了跟鱼刺,而桑柠月无声的注视让那根刺越变越尖锐。面对她的视线,时沐几乎不敢开口说话。
她太小孩子气,闹脾气般的低级话都能脱口而出。
现在被人轻易戳穿,她恨不得掐死几分钟前多嘴的自己。
“柠月,她说是真的,她真觉得店里卖的比你做的好吃。你把我们时教授当什么人了,她有那么小心眼吗?”等笑够了,费玉琛见时沐像被贴了封印一样,便“耐心”地替她解说,果不其然遭了时沐一记白眼。
“你有完没完?”
见计谋得逞,费玉琛坏笑起来:“你急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某个人呀,心眼明明只有针尖那么小,还偏偏要装大度,结果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这又是个好现象,至少证明她们真的相爱。
她希望这些别扭都是不甘的产物,只有不甘才会让时沐记住那份求而不得的感。同样,也只有不甘才让她无法释怀,无法忘记。
费玉琛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她就从不会让自己再一个人身上投入过多感情。对于她来说,认真地谈恋爱太危险了,她也只是在乏闷无味的生活里用恋爱充当乐子,寻找新鲜感,自然理解不了桑柠月的深情,也不理解时沐的反复无常。
可新鲜感太廉价,即便不愿意承认,她好像已经无法从中获取快乐了。
于是她就对这种深情的人既敬佩又羡慕,疯狂撮合她们的时候又像在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接受自己深切地陷入某个人的事实。
“不过老时的味觉一直很奇怪,她喝咖啡还含糖块呢。”
费玉琛说完后,不再自讨没趣,闭了嘴。可她并没有注意到剩下两人眼底逐渐消散的光和桑柠月一点点垮掉的嘴角。
咖啡和糖,这两样东西就是两种极端。一个是孤独到极致的苦闷,一个是快乐到极致的甜蜜,两者想要融合,就一定要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想要把咖啡和糖块调和到好入口的味道都需要极大的努力,她和时沐之间微弱的平衡点,又需要花多少时间去寻找呢?
加上之前荒废的时光,她们已经被困在这种状态中太久了。
桑柠月知道时沐不是这样想的,可她非得强迫自己这么表现,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想她已经受够了。
“好吧,我知道了。”桑柠月终于舍得收回视线,把没吃完的蛋糕放在桌上,“不打扰你了,好好享受你的蛋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