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赎了暴戾太子——十颗糖粒【完结】
时间:2023-04-29 14:43:56

  来来回回就是马庄马厩,退一万步讲,这是国公府庶子该过的日子?
  林娘子眼皮半垂,唇边仍挂着笑:“这个,奴婢也不清楚。马庄有教授骑术的师傅,也许是二爷做了吩咐,让六公子过去勤加练习。”
  舒沅旁敲侧击:“从前没听说过定国公府还有位六公子。裴三郎、裴五郎都进了书院念书,他为何不去?”
  林娘子没想到舒沅问到此处,斟酌半刻才道:“六公子是春末才被寻回国公府的,姑娘自是没见过。”
  安庆堂的大夫听小厮说定国公府别庄有人受了伤,以为是马匹踩踏的重伤,面色凝重地赶来。到面前一看,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躺在床上,大大松了口气。
  舒沅立在旁侧,眼巴巴地看着大夫摸脉查看。
  大夫扶正帽子,振袖起身,便准备提笔开方子,一边交代:“多加休息即可。”
  舒沅看了看裴见瑾苍白的脸,不敢相信这般潦草便结束了诊治,缓步跟到桌前,软声道:“你再仔细看看呢?”
  大夫一捋白须,眉头紧锁:“还有其他毛病?先吃了这服药,等醒来再说。”
  林娘子嗓音柔细:“瞧,奴婢怎么说来着?姑娘放宽心,这就叫人去抓药煎药。”
  春桃身子贴过来,同舒沅低声耳语两句,然后示意她看向门外。
  舒沅派去调查马尸的侍卫在阶下等候,见舒沅看来,侍卫下颌微收,点头示意,显然是不方便在这里说。
  待回到自家别庄,侍卫这才娓娓道来:“那匹马是断喉失血而死,属下查看过,伤口与那把刀对得上。也带人辨认了,那把刀正是裴家六公子的物件。确是裴六公子动的手。”
  “可同去的马医仔细看过,说即使不杀,这匹马也活不过一个月。”侍卫眉头紧锁,“从翻找出的药渣来看,国公府的仆役近日给它下了猛药,也就是勉强吊着半条命。恕属下直言,裴六公子给这一刀,反倒是给了它一个痛快。”
  舒沅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四肢受伤的马匹极难医治,能痊愈者少之又少。舒沅自幼耳濡目染,并不难接受。
  但安国公府对这匹马未免也太不上心。
  侍卫躬身退下。天光渐亮,春桃推开半扇窗。轻风经窗牖送入房中,博山炉中宁神静心的香气袅袅漫开。
  舒沅静不下心,沉沉叹了口气。
  乱糟糟的梦境逐渐厘清。照她的梦境,皇后与一妃嫔在宫外同日产子。那位妃嫔生下的却是个死胎,她心怀不忿,在乱中将三皇子送出去,任由他在民间长大。
  裴见瑾便是那位三皇子。而他长大的过程更是曲折。
  说起裴见瑾经历的磨难,就不得不提起燕王。燕王在与今上的皇位斗争中落败后,在旧部的掩护下东躲西藏。燕王找到裴见瑾后明知他是中宫嫡子,却没有当场诛杀泄愤,而是将人放在跟前养了两三年。
  而后燕王将人暴露给裴有继。裴见瑾走安国公府的路子回到宫中。
  舒沅抬手在额角揉了揉,心中泛起涩意。
  若真是这般,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幼身份不明,外人指点讥讽。在燕王身边两年,旁人暗藏算计。到了安国公府,苛待至此。回到宫中,还要经受朝臣质疑。到最后变成那般睚眦必报,手段酷烈的人,并不让人意外。
  他十几年来遇见的所有人,都有所图谋,如何能不小心忍耐,处处防备。
  舒沅端起杯盏抿了一小口,兀自思忖。
  膳房呈来两碟精致小点,一碟枣花酥,一盘桂花栗粉糕。糕点圆圆胖胖地叠在盘中,煞是可爱。而在裴见瑾休息的厢房中,周遭空荡荡的,连仅有的一壶热茶都是林娘子特意给她沏来。
  “装些糕点给裴六公子送去。”舒沅抿了抿唇,续道,“等顾大夫回来,跟他说,别急着到我这儿来,先去裴六公子那里走一趟。”林娘子请来的大夫,她还是不大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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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见瑾向来觉浅。
  福顺捧着药碗小心地放到桌上,发出轻响。福顺扭过头往床上看去,就与他的目光对上。福顺眼睛一亮:“六公子,您醒了。”
  厢房昏暗,支摘窗也放了下来。融融日光映在步步锦窗格上,熀烂耀目,只照亮窗前一方天地。
  昏睡中,裴见瑾有过一瞬清醒。小窗半开,有个小姑娘支颐望向床头,绿地绣金桂的襦裙上勾了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裴见瑾微拧起眉,再看去,那圈椅中空空荡荡,根本不像有人来过。
  福顺便是那个跑去找林娘子拉架的小仆,他欣喜地朝床边迈了半步又生生顿住,声音轻快:“舒家小姐不计较这事,让您放心。”
  裴见瑾掀被起身,闻言顿了一顿,眸底神色微动。
  原来那不是昏睡中生出的幻象。
  福顺不满十岁,憋不住话,叽叽喳喳说起来:“他们哪能一味怪到公子身上,那马儿夜里叫起来真是瘆人,要是早些时候多上心,公子您又怎么会……”门扉嘎吱一响,方英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福顺见了他,剩下的话都哑在喉咙里,不敢再说。
  方英下巴微抬,目露不屑:“六公子好福气啊。舒家小姐不仅不怪罪,给你请了大夫,还让人往你那儿送糕点。啧,可得省着享用,不知人家下次来,是哪年哪月了。”
  停了停,又悟出什么道理似的,装模作样感叹道:“这人啊,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总得想些法子。乡间的土狗都知道冲给饭的人摇摇尾巴呢。我看你得罪了三公子,日子也不好过,难得有个可怜你的,不如凑上去巴结巴结。”
第3章
  ◎只需要用一点点的耐心应付过去。◎
  福顺听不得这些话,暗自攥紧了拳头。福顺看向裴见瑾,发觉他恍若未闻,只好悻悻地垂下眼。
  讥讽之言句句入耳,裴见瑾听了只觉得滑稽可笑。
  裴有继将他带回京城,又假称他为府中庶子是为了什么,裴见瑾心知肚明。
  自他踏入安国公府的第一天,裴有继明里暗里的打探从未消停,三番五回下来,几乎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只差直接来问,他身上究竟有没有宫中信物。
  裴有继到底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在表面上维持客气。
  但裴有继亡妻留下的裴三郎可不懂这些。裴三郎在府中无法无天惯了,忽然知道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庶弟,如何了得?
  裴三郎怎么看裴见瑾都不顺眼,处处为难。裴有继起初还插手阻拦一二,后来总问不出他想要的消息,渐渐耗尽了耐心,在裴见瑾面前所用言辞也变得生冷。
  裴三郎察觉到父亲的态度,越发肆无忌惮。有一日裴三郎在书房打碎名砚,也全把事推到裴见瑾身上。
  裴有继借着这事,就将裴见瑾发落到这个近乎荒僻的别庄上来。裴有继的心思也好猜,大抵是想给裴见瑾吃点苦头,回头才会好管教。
  方英这般做派,应也是他们父子二人早有授意。
  裴见瑾唇角微弯。论手段,裴有继比起燕王还是差得多。
  当初,带大他的老嬷嬷,可是被燕王命人一鞭一鞭抽死了。
  世间哪有多少忠仆。姜嬷嬷到死不说,也到底是以死证得了他的身份。
  裴见瑾才醒来片刻,此时墨发尽散,衬着苍白瘦削的脸,显得分外疏冷。
  方英以为他病恹恹的,还没睡醒,挑衅辱骂的言语层出不穷,说得尽兴了还抬高了嗓门。
  裴见瑾只管握了发带,一丝不苟地带挽发。
  福顺战战兢兢地偷瞟一眼,正好看见裴见瑾扯唇笑了那么一下。
  那双漂亮的眸子黑沉平静,就像……今早大家看到他拎着刀站在马尸前,脸侧沾血时的神色。
  福顺知道那马早就活不成了,此时回想起,还是后知后觉地生出点害怕,但也就那么一瞬间就消散了。
  福顺悄悄揉了下耳朵,这姓方的震得人耳朵疼。
  裴见瑾从方英身旁走过,不曾停留。福顺追了出去,在后面喊:“六公子。隔壁来人送的点心,正热着呢,就放在……”还没说完,人影已远去了。
  走回住处这一路铺满落叶,靴底踩过,发出咔吱轻响。
  桂花香乘风绕过院墙,四处弥散,墙头上冒出一段桂枝,在风中瑟瑟微颤。
  裴见瑾的目光在上面略停。那片绣着秀致金桂的裙角在脑中一闪而过。
  行猎的车驾途经此地原本不会停驻,但有了隔壁那位,众人返程必定会在此暂歇。而裴家三郎也在其中。
  裴三郎横行无忌,眼里容不得他,在府中便闹腾不止,别庄上没有长辈管束,恐怕会更为猖狂。
  裴三郎这一来,的确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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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桃见眼下无事,便将门房带来的话回禀了。春桃笑眯了眼:“依姑娘看,谁能得胜?”
  舒沅带出门的仆妇听说诸位公子会打一两头鹿回来,此时已经风风火火准备起炙烤鹿肉的炊具。
  沈彻生了副没轻没重的莽撞性子。来的时候,沈彻的祖父,沈尚书听闻舒沅也跟着来,满意点头:“总算有人看着他点。”
  这真是好大的一个误会。
  看着春桃一脸喜气,舒沅揉了揉脸,轻叹道:“总归是有鹿肉吃的。”沈彻要是没猎到第一头鹿,再在山上待上三天三夜都得再寻一个。
  小姑娘有些苦恼地皱着眉。睫毛黑浓微卷,半覆着眼,墨玉般的瞳眸似有点点星光。玉雪揉就的小脸软乎乎的,看得春桃满心柔软,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姑娘昨夜没歇好,午膳早些时候用罢?”
  舒沅颔首应允。
  提心吊胆一上午,用饭时舒沅多用了两口。
  对一般的闺秀而言,走这么些路可能不算什么,舒沅就不一样了,身子虚得厉害。
  她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外祖母去华安寺祈福。车辇停在山脚石阶前,她望着长长的石阶,还没来得及生出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雄心壮志,刚走了几步,太后便说:“沅沅累了吧,来,外祖母抱。”
  尽管太后说自己尚且年轻,还有这份力气。华安寺住持仍是诚惶诚恐,第二年便将多年未加整饬的山道清理出来,自那过后,前来供奉香火的来客便能乘马车直到半山腰。
  舒沅用完午膳便上榻歇了一觉,睡得很沉很香。
  这觉睡得太好,以至于舒沅醒来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顾大夫口中那个讳疾忌医的少年是谁。
  半杯醒神清茶入口,舒沅放下杯盏,抬步就往外走。春桃看得呆住,急步走到她身边,问道:“姑娘这会儿便去?”
  舒沅脚下顿了顿。
  又想起今早安置裴见瑾的厢房当中,连杯热茶都无,足以想见他平素住着的屋子是何等面貌。舒沅忖了忖,侧过脸吩咐道:“那先装两筐炭吧。”
  春桃啊了一声,然后点头应是。
  等候的这点儿功夫,丫鬟捧出披风来,舒沅嫌热。春桃想起舒沅今早跑得脸颊绯红的模样,也不劝舒沅系上,只让人先拿着。
  等仆妇装好炭,一行人便往去往裴见瑾的住处。送过糕点的小厮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遇到安国公府的杂役,也不用再叫他们带路。
  舒沅虽在几个时辰前来过一次,但那会儿道旁人影寥落。
  此时天光正盛,浩浩荡荡一行人目不斜视地自跟前走过,引得许多仆役驻足观望。等看清他们往裴见瑾住处去了,便有腿脚利落地赶去给林娘子通风报信。
  一路上,舒沅已想好说辞,等迈进四方小院,里头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只有她差人送来的嵌螺钿黑漆食盒孤零零地在地上放着。
  走到门边上侧耳去听,门内没有一丝声响。窗纸脆薄,上面斜着一道裂纹。舒沅盯着这处出神,心想,还得唤匠人来修缮一番才行。
  也不知道他屋中缺什么。将人发落到这等院落,最多也就供两口饭食汤水。
  思绪转到此处,舒沅忽而意识到,裴见瑾不接糕点,大夫也拒之门外,不见得能让她踏进这个门……
  这时再看,窗纸上那个破洞都显得可爱起来。
  舒沅又往两边看了看,确定没人,便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
  裴见瑾将方才换下的碎瓦片收到墙角的竹筐中,从屋后走出,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趴在窗户前往他屋中窥视。
  小姑娘紧张地抿唇,脸颊微鼓,日光铺陈在她身上,显得她肌肤白皙如瓷,带着点儿病态的苍白。她双手扒在窗沿上支撑着身子,抿紧了唇,好像这动作对她而言很难似的,额上冒了层细汗。
  大概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她时而抬起下巴,时而低下脑袋,换着角度往里望去,就是没胆子将那个小缝捅得大些。
  丫鬟在她身后聚精会神地仔细盯着。树荫遮蔽下,主仆二人都没发现他的行迹。
  她又换了身簇新的衣裙。和那华光四溢的食盒一般,与此地格格不入。
  裴见瑾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从后面开的一扇窄门进了屋。
  舒沅猫着腰看了半晌,什么也没看清。
  抱炭的仆妇还在院门外候着。若她令人放在门前,他应当知晓是给他的吧?
  无人问津的食盒闯入视线,舒沅见着它,又不确定起来。
  犹豫间,林娘子姗姗来迟。
  半刻后,舒沅看着被林娘子两句话叩开的屋门,惊奇地瞪圆了眼。
  林娘子只是大着嗓门朝里面喊了句:“六公子可在屋里?”然后转头对她说,“若没人应,奴婢让人将东西放屋里就成。”
  过了两息门后便响起脚步声。
  门后,裴见瑾清冷面容掩在阴影中,神色淡漠。林娘子一把将门推开,日光一照,再瞧他,活生生一个和善温文,受尽欺负还不敢吭声的可怜庶子。
  舒沅顿时有些揪心。见他朝自己看来,仰着头甜甜地笑了下。
  裴见瑾别开眼,不作理会。
  舒沅轻轻舒出一口气,跟在林娘子身后小步小步走入门中。
  裴见瑾坐在圈椅中,朝舒沅瞥去一眼。
  小姑娘进门后乖巧无声地找个角落坐了,偶尔抬眼往他这里悄悄看上一看。
  裴见瑾垂眸不语,毫无受到关怀后的感动。
  她叫来大夫替他诊视实在是多此一举。
  裴有继贪图锦绣前程,又唯恐他是有心人塞到眼前的仿冒者,让心腹借着机会试探他的功夫。
  裴有继派的那人出手颇重,裴见瑾一一忍受下来。再有一两次,才能彻底拔除裴有继的疑心。
  他越是羸弱温驯,裴有继越能早些放下戒心。
  一个不经世事的懵懂贵女。他眼下只需要用一点点的耐心,将此次应付过去便是。
  裴见瑾不关心舒沅的来意。
  林娘子却不得不多问一句:“舒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清晨那次还可以说是来看个热闹,午后竟又来看望,林娘子心弦一紧。
  舒家小姐在皇城中走到哪都是个众星捧月的人物。若她将裴家苛待庶子的事传出去,安国公府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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