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铃急得团团转,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人墙崩溃,最后一个护在太子问玄前面的人也被打死。男人们终于到了太子问玄跟前,发了疯似的撕烂他本就破碎的衣服。
“绝色啊……”有人低叹,“春风一度,死也值了。”
朝铃终于忍不住,一掌把那些人掀翻,挡在太子问玄前面。雪见神也从她衣袍下一跃而出,耸着毛发虎视眈眈。
心狩琉璃就知道这鲁莽的丫头必定会冲出去,扶住额角叹气。
山兔姬见了她,大惊失色,道:“大神帅!”
“你还认得本座,”朝铃开始狐假虎威,“今日本座下届微服私访,料不到你身为燕陆的镇守神,竟如此草菅人命,作威作福。”
山兔姬知道自己遮掩不住了,刚想逃跑,却见这心狩琉璃衣裳脏破,与平日所见非常不同。
“怎么,还不逃命?”朝铃摆出气势,“你就不怕本座要你狗命?”
山兔姬冷笑,“大神帅,你莫不是神力尽失了吧?平日你最重仪容,怎会如此蓬头垢面?”
心狩琉璃暗道不好,再次试图施法运功,拿回肉身。然而她和朝铃俱无反应,依然是这般模样。
朝铃腿肚子发软,强行稳住,道:“呵,本座遭遇疠气,没来得及换衣裳罢了。”
山兔姬有几分聪明,竟不上当,目光忽然变得凶狠,道:“杀了你,我便是天重原新主!”
她五指成爪袭将而来,雪见神挡在朝铃身前,化出人身与她交手。清冷的神力涤荡四周,风与雪结为绚烂的阵法笼住他和朝铃。
“区区猫崽小神,找死。”
山兔姬蓦然发力,疠气化为利箭,击碎雪见神的风雪法阵,刺穿了他的肩头。疠气如蛇,登时侵入他的经脉。朝铃深知疠气的凶恶,登时心提到嗓子眼儿。可她还来不及奔到雪见神身边,山兔姬就飞了过来。疠气腾卷犹如血盆大口,即将把她和太子问玄吞没。
“大神帅!”朝铃失声惊叫。
刹那间,二人如琴弦般共振。朝铃闭上眼,心狩琉璃睁开了金色的眼眸。
浩瀚的神力一震,山兔姬的疠气瞬时间被净化,她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仿佛地震了一般,石壁裂开了缝儿,地动天摇,太子问玄的刑架散了架,他没了凭依,倒在心狩琉璃的脚边。
山兔姬不可置信,望着金色神力笼罩中的心狩琉璃,道:“怎么会……你……你是装的?”
心狩琉璃俯视着她,金色的眸子充满不屑。
“渣滓。”
她虚空一点,山兔姬炸成无数碎片。
心狩琉璃提着受伤的猫崽正待离开,裤脚却被人抓住。她低头,对上太子问玄的乌色眼眸。
“帮我杀了他们……所有人。”他轻声道。
周围还站着许多刚才想要侵犯他的男人,听见太子问玄这般说,纷纷跪下,哀嚎道:“大神帅明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都怪他这个废物,若不是他不敬神,燕陆岂会落得这般田地?对了,大神帅,他还砸了您的神像!神帅庙里的神像,就是他砸的!”
心狩琉璃问:“本座为何要帮你?”
太子问玄匍匐在她脚边,破碎的衣裳落下,露出他洁白的脊背,那蝴蝶骨的锋棱似乎要戳破他冰雪砌成的肌肤。
“神啊,您造就众生,”他道,“我这卑贱的身子,您可还满意?”
心狩琉璃眯起眼,不曾言语。
“我愿侍奉神明床榻,”他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但求神明为我复仇。”
金色的神光中,神明捏住了他精致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
“准了。”她说。
第57章 夜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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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铃以神魂的形态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场景。原来她爹曾委身于心狩琉璃,吃过这四海八荒最尊贵的神祇的软饭。心狩琉璃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回到自己肉身的感觉果然舒坦。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轻轻一握拳,地窖里所有企图侵犯太子问玄的人脑袋都爆开了花。
太子问玄望着满地鲜血和残肢,悲怆地闭上了双眼。
心狩琉璃一挥袖,带着雪见神、太子问玄还有呆愣在一旁的朝铃化为数道璀璨金光,直上云霄。雪见神伤重,心狩琉璃回到狮心殿以后,首先为他疗伤。朝铃蹲在榻边,担忧地望着被包裹在毛褥里的小奶猫。他的伤口已经溃烂,里头冒出抽丝一般的不详黑气。
“啧,”心狩琉璃输了几道神力进入他的经脉,“这黑气叫什么?‘疠气’?怎的如此难以拔除?”
“大神帅,”朝铃问,“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自然。”心狩琉璃道,“本座已经为他输了神力,神力自会荡清他体内的疠气。只不过本座的神力颇为霸道,清扫经脉难免疼痛,猫崽要受几日的苦头了。”
朝铃瘪了瘪嘴,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雪见神的猫脑袋。可惜她如今是魂魄形态,虚无的手穿过他的头顶,摸了个空。她只好眼巴巴在一旁看着,他双眸紧闭,两耳都耷拉着,血污染脏了洁白的皮毛,不复平日的整洁端庄。
朝铃可怜兮兮地望向心狩琉璃。
“干什么?”心狩琉璃眯起眼,瞧这丫头的眼神,她就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她冷哼一声道,“休想本座借你肉身照料着猫崽,赶紧回你的时间去。”
朝铃嘤嘤嘤抹起了眼泪。
心狩琉璃被她哭得脑袋疼,气道:“本座自会派人照料他,你不必操心。”
说罢,她唤来一个金衣神侍,让他把雪见神抱走。
朝铃不放心,说:“我再待几日!等雪见神伤好一点儿了,我再走。”
心狩琉璃觉得她脑子有坑,道:“你能与雪见相遇,便该知道他此次劫难并无大碍。凡人的脑子果然蠢笨,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您懂什么呀!”朝铃气哼哼说,“小时候的雪见神比长大后的雪见神乖巧可爱一万倍,我要留在这儿疼爱小奶猫,才不要回去看那只大猫的冷脸!”
大猫小猫不都是猫么?心狩琉璃真弄不懂这丫头的心思。
“再说了,”朝铃两眼发光,亮晶晶,“大神帅,您之前说要教我法术,可不能食言,我还没学会呢。”
心狩琉璃:“……”
此女甚是聒噪,还惯会拿眼泪要挟神明。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她一脚踹回她的时间,可大神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朝铃心满意足,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狮心殿外。衣不蔽体的太子问玄正跪在檐下,等着心狩琉璃的召见和安排。朝铃心想,她不能这么快就走,她还得弄清楚她爹和大神帅到底是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宽容仁厚的落难太子,又怎会变成数千年后心狠手辣的老怪物?
心狩琉璃安排好朝铃,终于想起她还带回来了另一个凡人。她踱到殿外,便见他低眉顺眼跪在玉阶下。他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用为数不多的布料遮盖自己的身体。心狩琉璃是个粗心肠的神明,这会儿才想起来凡人重体面。太子问玄低头等着神明的旨意,没等到她开口,却先等到迎头罩下的金色披风。
他徐徐仰起头,尊贵的神明居高临下看着他。心狩琉璃,这个名字他从来只曾耳闻,不曾亲见。她是天上天下最强大的神,四海俱有她的塑像,她永远一身战甲,英武逼人。而此刻,他亲眼见到她,方知她不仅英武,而且美丽,她的光焰让人不敢直视。
“你胆子很大,”心狩琉璃道,“竟敢直视本座。”
他低下头,俯首叩地,“问玄无礼,请大神帅责罚。”
“罢了,你初至天穹,不懂礼也正常。”心狩琉璃招来一个神侍,“带他去火莲暖阁,日后他便住在那儿,教他天条法典,从此他是本座的侍奴。”
说罢,太子问玄感到颈后一热。从朝铃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他脖子后头多了个金色的狮头纹章。他被打上了心狩琉璃的记号,从此生生世世与神明共生,也只属于他的神明。
神侍躬身道好,又道:“大神帅,您微服私访燕陆国久矣,诸天神将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上一次出征许多神兵被那不祥的黑气侵染,发生可怖的神堕,无法再重归天重原。而燕陆黑气未散,甚至有侵染邻国,乃至散至天穹的征兆。诸神将请大神帅早日拿主意,如何处置燕陆国?”
太子问玄听了,问:“大神帅,您要如何处理燕陆?”
心狩琉璃拧眉道:“你既入了天重原,便与下界再无关系。从此你只是本座的侍奴问玄,而非燕陆太子问玄。燕陆灾祸乃本座及诸天神将要处置的事儿,与你无关。”
“问玄公子,”神侍小声提醒他,“天重原天条,后宫不得干政。”
太子问玄怔了怔,垂下眼睫,道:“是。”
神侍把他带走了,朝铃小声道:“大神帅,您干嘛对他那么凶?”
心狩琉璃挑了挑眉梢:“本座凶?”
“是啊,张口闭口天条法典,我看您自己也不怎么遵守。”
心狩琉璃横了她一眼,“蠢丫头,本座是把你惯坏了,竟敢如此同本座说话。”她哼了声,道,“你这丫头太天真,这太子问玄以色侍我,借本座之手杀仇敌,又得到庇护离开燕陆那个朝生暮死的鬼地方。你看他表面纯善,实则颇有心机。他委身于本座,是另有所图。”
“这也正常啊,”朝铃说,“那个时候您虽杀了山兔姬,可他遍体鳞伤,手筋脚筋都断了,一群坏人对他虎视眈眈,他向您求救无可厚非。”
“寻常人向神求援,不过叩拜许愿罢了。”心狩琉璃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你何曾见一出口便是要以身相许的?还故意把衣裳脱成那样,他分明是要以美色迷惑本座。”
“这……”朝铃一时语塞。
她还真没想这么多。
“看着吧,”心狩琉璃负手道,“他肯定有所图谋,不是长生,便是荣华富贵。”
她满脸自得,似乎颇为满意自己的火眼金睛。
朝铃嘟囔道:“你既然看穿他,又为何把他带回天重原?”
心狩琉璃不说话了。
“哼,”朝铃数落她,“您就是看上人家的身子了!”
心狩琉璃想,她堂堂天重原大神帅,活了几千年的神明,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凡人迷惑?她那时不过是见他遍体鳞伤,遭遇悲惨,一时动了神明的慈悲之心罢了。为了证明她并未惑乱于那小小凡人的色相,她两天两夜不曾踏足火莲暖阁,不曾去看望他,更不曾去临幸他,一心批改凡间各方镇守神传上来的奏折,思考燕陆国灾祸的解决之法。
如今诸天神将各执一词,有的说要大神帅亲率天兵施云布雨净化疠气,拯救那些还没有变成邪怪,藏在燕陆艰难求生的凡人;有的说何必耗费神力,干脆炸了燕陆国,反正就算有凡人存活,数目也不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四方的镇守神催促着心狩琉璃拿主意,因为疠气随风飘散,有的已经进入邻国了。
心狩琉璃头疼欲裂,燕陆国虽然只是凡间小国,到底地方万亩,施云布雨净化疠气定然耗费巨大,谈何容易?纵然她有磅礴神力,也不能随意挥霍。可若是炸了燕陆国,燕陆国亡族灭种,似乎又太过残忍。
她心烦意乱,搁下笔想找朝铃,教她术法听她胡扯解解闷儿。谁知这丫头又飘去看雪见了,无知小女,一心情爱,心狩琉璃十分不屑。
她掀帘进入狮心殿后方寝殿,正准备安歇,却见床帏之中有人影挪动。一截惑人的幽香飘入鼻尖,她自剑架中取下长剑,刺入云烟般的朦胧帷幕。裂帛之声传来,重重帷幕在剑气下破碎,堆叠于地。跪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抬起头,不躲不闪,正对她浩瀚汹涌的剑气。她陡然一收,剑尖自他鼻尖向下,划过他胸前的金钮扣。一溜金钮扣俱被剑气打落,他的衣襟也在未曾收尽的剑气中四分五裂。
心狩琉璃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持剑,面对赤裸的他。
“无本座之令,入本座寝殿,当斩。”
他从床榻上走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她逼人的光焰。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光裸洁白的腰间。金色的神光好像要把他融化,瘫在心狩琉璃的掌心。
“可是大神帅却不曾斩我,只毁了我的衣裳。大神帅,您不喜欢我穿衣服么?”他如蝶翅的羽睫轻轻颤动。
心狩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低声道:“登天两日,大神帅一面也不曾召见我。神帅若不要我,何必把我带上天重原?不如逐我下界。”
“威胁本座?”心狩琉璃眯起眼。
“不,”他乌浓的眸子光华万千,“是求大神帅垂怜。”
他凑近心狩琉璃,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唇瓣。他的吻很轻很轻,像蜻蜓落在花尖。除了朝铃,心狩琉璃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凡人。心狩琉璃的手动了动,她感觉到他轻不可察的微微一颤。尽管他努力遮掩,她依旧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对神明来说,凡人犹如蝼蚁。她一个不痛快,就能把他捏成碎片。他忌惮神明的威严,却依然来勾引她。
心狩琉璃想,她不应该被一个卑贱的凡人迷惑。
她放大自己的感知,看见朝铃守在绵竹谷,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太子问玄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大神帅……”
她一挥手,破碎的帷幕恢复原样。他们交叠的人影被罩在里面,朦胧又暧昧。
“本座没那么好取悦,你最好卖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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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铃:神都是色鬼!
第58章 红泪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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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问玄成了心狩琉璃的宠侍,心狩琉璃几乎夜夜宿在火莲暖阁。雪见神昏迷不醒,朝铃像个幽魂似的飘来飘去,听见天重原各处的神侍仙娥们都在议论,说太子问玄神眷正隆,大神帅一定会倾天重原之力拯救燕陆。原本门可罗雀的火莲暖阁变得菜市场一样热闹,大神帅座下的弟子们纷纷去献殷勤。太子问玄彬彬有礼对待每个来客,笑容永远保持同一个弧度。只有当他听见底下人对于燕陆的猜测,唇边的笑意才会加深一点。
心狩琉璃说太子问玄侍奉她是另有所图,或许是无限长生,或许是无边富贵。可朝铃却觉得,太子问玄是希望心狩琉璃能够出手救燕陆于水火。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交换,祈求神明的怜惜。
“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肉身借给我啊?”朝铃跟着心狩琉璃后头抱怨。
心狩琉璃这几日忙着睡太子问玄,哪有闲工夫把肉身借给朝铃。
她想也不想,道:“本座忙得很,免谈。”
“你的神侍一点儿也不负责任,”朝铃大声说,“他们忙着讨好太子问玄,根本没有好好照顾雪见神!雪见神已经昏迷四天了,现在还没醒。”
“他昏迷是因为他全身的神力都在净化疠气,”心狩琉璃被她烦得头都大了,“你长了一双眼,怎不见他身上的黑气已经少了许多?”
朝铃撅嘴,“你的神侍一点儿也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