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神和喇叭花——杨溯【完结】
时间:2023-04-29 23:03:22

  “神明不是凡人,没你想得这般脆弱。便是把他扔进雪地里自生自灭,他照样也能活下来。”心狩琉璃挥挥手,“别烦本座,本座还有大事要商议。你再叨叨,本座才不管要不要教你法术,定强行把你踹回你的时间。”
  她坐下身,翻开奏折,是底下的臣子奏请灭了燕陆,涤清疠气。她心烦意乱,合起来看下一本,说的依然是同一件事儿。如今好些疠气泄露到了邻国,支持灭了燕陆国的神明越来越多了。心狩琉璃执起朱笔,皱眉沉思。朱砂滴落在洁白的纸张上,她正想下笔,忽地想起太子问玄的温柔呢喃。燕陆是他的故国,凡人重乡土,若扫平了燕陆,他便没有家乡了。
  一个凡人罢了,她怎能因他而踌躇?
  她铁了心肠,在奏请灭杀燕陆的奏折上批了个“准”字。
  朝铃吃了一惊。
  “大神帅……”她刚要说什么,心狩琉璃一挥袖,把她一阵风似的扇走了。
  朝铃眼前天旋地转,身侧的光景嗖嗖而逝,一眨眼就回到了数千年之后。她睁开眼,自己正躺在藤床里,手臂上是雪见神逶迤的白发。她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正被雪见神压着。他靠在她手边睡着了,不知守了多久。睡着的他远比醒着的他可人多了,一根根米白色的睫羽根根分明,长而翘,像栖在他眼底的小蝴蝶。朝铃试探着拨了拨他的眼睫,他忽然醒了,睁开眼,与朝铃四目相对。
  朝铃作案的手还没收回去,尴尬地悬在他眼前。
  他脸色不改,似没注意到朝铃不安分的手,只道:“你回来了。”
  “嗯……等等,”朝铃惊讶地眨了眨眼,“你知道我去别的地方了?”
  雪见神默默注视着她。
  朝铃问:“那你知道我去了哪儿么?”
  “吾不知。”雪见神道。
  朝铃松了一口气儿,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在大神帅那儿,朝铃借着心狩琉璃师父的身份对雪见神颐指气使,让他捏腿让他捶背,还捏他耳朵揉他肚子,雪见神若知道了,一定会暴跳如雷。
  “你……”朝铃期期艾艾,“你就不想知道我去了哪儿?”
  “你愿说,便说。”雪见神帮她掖被角。
  “要是我不说,你也不追问?不好奇?”朝铃狐疑地看着他。
  “铃铛。”他忽然唤。
  “嗯?”
  他摸了摸她的乌发,说:“你平安就好。”
  夜色还深,雪见神让她继续睡,自己起身离开树屋。朝铃躺在藤床上,满脑子都是雪见神方才的话。这只猫鲜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他一心只期盼她平安么?她不自觉摸了摸雪见神方才倚靠的位置,温热温热的。她昏迷的时候,他一直守在她身边么?
  朝铃忽然想起来,如果她爹就是太子问玄,而疠气又自燕陆而始,或许她能从太子问玄那儿探知消解疠气,解除神堕的办法。而且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大神帅准许神明扫平燕陆国,那她爹又会怎么办呢?
  她猛地坐起身,道:“不行,我得回去。”
  她下了床,四处寻摸,找到了一块大板砖。用这个把自己敲晕,说不定她就能回去了。她深呼吸几口气,使劲儿将板砖往脑门上砸。板砖正要砸上来,忽地一道清冷的神力挥过来,把她的板砖碎成了渣渣。
  “你做什么?”雪见神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朝铃仰起头,便见他愠怒的蓝色眼眸。
  “我……我想回去。”朝铃说。
  “为何?”雪见神把她拉起来。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儿还没完成。”朝铃拉着他,“神,您就让我晕过去吧。”
  “铃铛,”他枯着眉头,“你有什么事,比这里更重要?”
  朝铃一愣。
  他注视着她,眸子里全是她。有一瞬间,朝铃产生了奇怪的错觉,总觉得雪见神怪委屈似的。那种猜测又一次涌上了朝铃心头,这一次的感觉比以往都要旺盛。他为什么要守着她呢?他为什么要委屈呢?他为什么要她嫁给他?
  朝铃踮起脚尖,问:“雪见神,您帮不帮我?”
  “不帮。”他别开脸。
  “雪见神,”朝铃说,“您看我。”
  雪见神不耐烦地低下头,却忽然被朝铃捧住了脸庞,一股甘甜芬芳的气息猛然扑来,朝铃水润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瓣。这一瞬间,世界静止。烟罗神树的绿色荧光和纷纷飞花停在窗牖之外,无数金色的铃铛响彻在心房。朝铃的手压在雪见神的胸膛,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乱糟糟的心跳。
  在这一刻,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
  朝铃得到了答案,想要和雪见神分开。雪见神却一手搂住她的细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加深了这个吻。猫神粗糙的舌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挣扎了起来。可他不依不饶,吮吸着她的舌不肯罢休。她被吻得倒不过气来,腿颤身摇,要依靠他手臂的支撑才能站稳。
  她要窒息了,可他半点儿停的意思也没有。她只好使劲儿掐了掐他的胸膛,这厮的胸硬梆梆的,竟似铁打的一般,根本掐不出肉。
  朝铃气急败坏,雪见神终于亲够了,放开了朝铃。
  “你真色。”朝铃捂着嘴,愤愤瞪着他。
  雪见神神色淡然,“是你先招惹吾。”
  “你到底帮不帮我?”朝铃问。
  “不帮。”雪见神还是一样的答案。
  朝铃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猛然间,她想起了太子问玄。神明都这般好色,或许她可以学一学老爹的手段。
  她踮起脚尖,碰了碰雪见神薄薄的唇。
  “帮我。”
  雪见神:“……”
  她又伸舌舔了舔,“帮我嘛!”
  这动作太羞耻了,朝铃的脸庞都红透了。雪见神别着脸,神色虽然未有变化,耳朵却也是红彤彤的。朝铃望着他通红的耳廓腹诽,明明都是舌吻过的老色鬼了,现在居然还会害羞?
  她再接再厉,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软乎乎的胸乳贴着他硬梆梆的胸膛。
  “帮帮我嘛——”
  雪见神深吸了一口气,道:“下去。”
  朝铃没动,还在那儿蹭来蹭去。
  “朝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刚要继续撒娇,忽然发现自己腿间多了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她低头一看,悚然一惊,忙松了手,乖乖站好。
  “要去何处?”雪见神问,“告诉吾,吾便帮你。”
  朝铃一听有门儿,喜不自胜,道:“两千年前的天重原。”
  听见这个去处,雪见神的眼神深邃了几分。二人对视着,朝铃心里七上八下,琢磨着他复杂的目光。他应该没有猜到她是谁吧?
  “好,”半晌之后,雪见神道,“吾帮你。”
  朝铃欢呼,“猫猫神最好了!”
  “照顾好自己,”雪见神在她眉心弹了一记,“铃铛。”
  他的神力打入她的体内,瞬息之间,她再次天旋地转,身侧光景旋风般飞过。这次她回到天重原,已经上次离开之后的第二日夜晚。她听见迟迟的更漏,神侍们的叹息。她起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心狩琉璃体内。
  她起身,举目望向殿外。那里跪着一个单薄的人影,发辫上积了雪,眉目笼着悲哀的愁雾。
  心狩琉璃飘在她身边,竟没有因为朝铃的突然回归而生气,只是满脸不耐烦地说道:“他已经在那儿跪了一天一夜了。可恶,他也不想想,本座是四海八荒的神明,不是燕陆的镇守神,也不是他太子问玄一个人的神。本座怎会因他而动摇决断,一昧徇私?”
  “神……”他在天阶上叩首,额心流下血来,“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子民……”
  朝铃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如此棘手的状况,心问:“您为何不救救他们?您是天下无敌的大神帅,总不会因为净化燕陆的疠气便耗损所有神力?”
  心狩琉璃瞪她,“你懂什么?四海八荒,北方大旱,南方大涝,西山瘴气,东海海啸,处处罹灾,处处要本座拨出神力,助他们一臂之力。若净化了燕陆,其他百姓又该指望谁来拯救?燕陆如今遍地邪怪,存者万中无一,耗损神力,得不偿失。”
  朝铃怔怔的,她明白了,大神帅是天下万民的大神帅,燕陆的百姓要顾,更要顾芸芸众生。
  朝铃纠结地问:“那我该怎么答?”
  心狩琉璃肃着脸道:“你答,本座不允。”
第59章 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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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岐川,烟罗巨木。
  树屋前,雪见神坐在藤椅上饮茶。他捏着瓷白的茶杯,月色落入清澈的茶水。
  一声轻笑响在他身后,茶水中倒映出月见神的脸庞。他立在雪见神身侧,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兄长,你知道她是谁了,对么?”
  雪见神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亏你说得出口,”月见神眸中有深深的嘲讽,“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好玩儿,有时心生暴戾也舍不得杀她。爱过她的不光是你,还有我。你太自私,霸占心脏,独自品尝与她的爱意和过往,让我冷了两千年,孤单了两千年。兄长,我真想知道,爱她是什么感觉。”
  “月见,”雪见神冷冷抬眼,“你待如何?”
  “自然是杀你,夺心,”月见神低声说,“与她再续前缘。”
  ***
  朝铃还未作答,天地忽然一震,下界传来阵阵轰鸣声。她极目远眺,只见燕陆国上空,天兵神将傲立远端,降下九道天雷。九声雷鸣响彻云霄,如隆隆巨鼓在天际敲响。待九声雷鸣之后,燕陆已成荒漠焦土,只余一些城池废墟,断壁残垣。无论是邪怪、幸存的凡人,还是鸡鸭鱼狗,全部在神雷的高温中化为青烟。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在神明面前,凡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太子问玄跪在殿前,寂然泪落。
  朝铃走出殿时,他已经不在玉阶下了。那一片洁白的地上,只余斑斑血迹,红梅一般惊心触目。
  “烦死了烦死了!”心狩琉璃气道,“早知道就不该带他上天,更不该睡他。不如干脆把他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朝铃嘟囔:“您下得去手么?”
  “凡人而已,有什么下不去手?”心狩琉璃咬牙道,“待本座重回肉身,便亲手了结了他。”
  话是这么说,可朝铃等了两三天,心狩琉璃一点儿拿回肉身的意思也没有。奏折让朝铃批,神将让朝铃见,便是朝铃说出什么不妥当话儿,做出什么不像大神帅的举止,心狩琉璃假装没看见。朝铃想去探望太子问玄,顺便问问怎么消解疠气,解除神堕,可每当她到火莲暖阁门口,神侍们便面露难色,说太子问玄身子不爽利,不便相见。
  心狩琉璃在一旁气得跳脚,“不许见!本座乃是堂堂大神帅,还会低声下气哄他不成?什么玩意儿,敢给本座甩脸子?臭丫头,你敢踏进暖阁一步,本座把猫崽子给杀了!”
  等回了狮心殿,心狩琉璃又立在阶上,望着地上那一星血迹,神色说不出的复杂。朝铃想让人把血迹给擦了,心狩琉璃别别扭扭地不同意。朝铃坐在玉阶上,满脸郁闷地望着心狩琉璃,道:“大神帅,您到底要纠结到几时啊?不如您去看看他,反正您现在的模样,谁也见不着您,您偷看他他也不知道。”
  心狩琉璃鲜见地没说话,居然沉默了。
  朝铃以为她心软了,要去探望他了。两个人闹别扭,必须得有一个人舍得下脸才行。朝铃正要高兴,却听她说:“蠢丫头,本座与他已势如水火。”
  “没这么夸张吧……”朝铃有些惴惴不安。
  可仔细一想,大神帅灭了他的国,太子问玄自然会恨她。若是有人荡平了八条乡,朝铃也会恨之入骨。朝铃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大神帅和太子问玄早就不可能了。
  心狩琉璃嘲讽地一笑,“或许这家伙正盘算着怎么杀本座。”
  朝铃轻声说:“他杀不了您的,您是大神帅,他只是凡人。”
  心狩琉璃漠然道:“当然,但他也留不得了。丫头,过些时日,替本座赐他一杯毒酒吧。”
  她说完人就不见了,留朝铃一个人呆在玉阶上。朝铃被心狩琉璃方才的话吓住了,当真要这么残忍么?连太子问玄的命都留不得么?一时间,朝铃心乱如麻,暗骂心狩琉璃缩头乌龟。她要杀,她自己杀好了。堂堂大神帅下不了手,把这腌臜事推给朝铃。
  朝铃脑子里乱糟糟的,怏怏不乐地前往绵竹谷。雪见神躺在架子床上,小小的身子盖着单薄的棉衾,像一座鼓起的坟包。神侍们不见踪影,这清冷的陋室里只有雪见神一只孤零零的小猫。朝铃暗骂那些神侍势利眼,没良心,自己打来水,轻轻地擦拭雪见神的小爪爪。
  雪见神好像做了噩梦,爪爪一抽一抽的,朝铃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毛茸茸的脊背。
  “雪见神,我该怎么办呢?”朝铃抚着他软乎乎暖洋洋的小身子,“我该不该给他毒酒呢?”
  若是不给,数千年后他会为祸苍生,大神帅固然残忍,却深谋远虑。
  若是给了,朝铃又不忍心。作乱的是朝问玄,不是太子问玄,现在的太子问玄什么也没有做错。
  “太难了,太难了!”
  朝铃需要小奶猫的安慰,把脸蛋埋进了他的肚皮。
  雪见神醒过来,便发觉自己的肚子沉沉的,被什么东西压着。他低下头,便见师父埋首在他腹部。
  雪见神:“……”
  还……还是假装继续昏迷吧。
  朝铃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最喜欢小白猫了。”
  她没看见,雪见神的耳尖已然通红。
  她埋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她不能待太久,毕竟她现在是心狩琉璃,不是朝铃。心狩琉璃是不会来看望一只猫崽的,待太久让人发现她不在狮心殿,必会引人怀疑。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她最好谨慎行事。
  她亲了亲小奶猫的脑瓜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她离开,雪见神才慢吞吞睁开眼。他一下摸自己的肚皮,一下摸自己的脑瓜顶,浑身滚烫,他觉得自己在发烧。休养了这么多天,伤没有好,反而加重了么?
  从那以后,朝铃每天晚上都偷偷溜过来看他。帮他换被褥,洗爪爪,梳毛毛,顺便亲脑门,埋肚皮。她走了,他才睁眼,浑身滚烫,耳朵彤红。可他也听见,门外有神侍讨论,大神帅临幸了太子问玄,这几日去不闻不问。他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师父把那个男人收入了后宫。
  从前的师父杀伐果断,从不为情缘所累,更不会爱上下界的凡人。
  收了太子问玄的人,不是师父,而是她。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并不是她唯一宠幸的小猫。他心里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了,疼痛莫名。
  朝铃越来越担心,雪见神躺了这么久,怎么还不醒过来呢?她指派许多医仙去瞧,却都说他恢复良好,至于昏迷不醒便不知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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