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跟李雷与韩梅梅对话的姜文希听到这里，顿了顿，“liar，liar，you are a liar.”
然后迎接到了意料之中的一拳头，熟练的一个闪身，夏闻远的拳头落在了桌沿上，疼的呲牙咧嘴，一边自己给爪子吹气，一边给姜文博告状，“弟弟！你看你这可恶的姐姐！咬她！”
已经达到半醺的大伯晃晃悠悠去后面的小屋睡觉，撞到桌角后狠狠打了桌角一个耳光，姜文希接着写，“你来干嘛呀？你觉得我这里很欢迎你吗？”
“姜文希，你没良心，亏我还在你被困在深圳的时候在傻平那里帮你祈祷了好几天！”
“祈祷？”
“昂啊！傻平说的，他说破庙的菩萨以前很灵验的，我只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直在心里讲，菩萨就能听到的。”
“然后你就一直在那里讲？”
“是，我还给菩萨买了贡品呢！”
“你是傻子吗？夏闻远。破庙的菩萨那么灵验的话，能让傻平住在那里？而且说不定他自己都求了许多年了，你看他的愿望实现了吗？”姜文希对于傻平骗小孩的无耻行径表示嗤之以鼻，但是又觉得是夏闻远太傻惹的祸。
不过也还好，他也不需要做个聪明的小孩。
“我不傻，我除了帮你和夏叔叔祈祷，也做不了别的。哦，对了，李克桐的哥哥最近恢复的很好啦，我妈寒假一直在帮他做复健，所以他爷爷说要请我们吃饭，你要去吗？”
“当然去，李克桐天天跟我过不去，我要去他爷爷面前告他的状。”
夏闻远帮踢着小脚的姜文博翻过页，不得不说，这画本还挺好看的，“你可别欺负人家李克桐了，我感觉他最近挺累的，我看他都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
“我有在欺负他吗？”夏闻远从小和尚身上把目光移开，捏着姜文博藕节一般胳膊的手陡然静止，他太熟悉姜文希这个眼神了，但凡再说错一句…….
“没有没有，是他自己太不行了。”夏闻远很是狗腿的抛下咿咿呀呀的姜文博，“希希最好啦！”
“说吧。”姜文希放下手中的笔，“你是不是有啥事儿求我？”
“。。。”夏闻远尴尬地笑笑，“嗯…..哪有？”
“平常你早就过来找我打架了好吗？”姜文希斜眼看他，“我给你三秒钟，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就不会答应你了啊！”
1——夏闻远捏住了衣角，一脸便秘的表情，吞吞吐吐。
2——“别别别嘛！你等等，我想想嘛！”
3——“我说！马上五一演出了，毛老师让我出一个节目，我和杨华清一个弹琴，一个唱歌，还差一个跳舞的，你能上吗？！”
这个消息过于爆炸性，姜文希缓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举起手，“我有个问题，你觉得我…..像是会跳舞的人吗？”
“要不你朗诵，不跳舞也行，你考虑考虑嘛！”
“那就不能就你俩吗？我拒绝。”
“可我三秒钟之内说出来了呀！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我说话很算数啊，如果你没说，我肯定不会答应，你现在说了，我就得考虑一下，你看…”姜文希摆出思考者的姿势，象征性的思考了三秒，“我想过了，我不行。”
“你！”次次都会在姜文希面前吃瘪的这个现实就摆在夏闻远面前，不由得他接受不接受，“你！”
“你什么你！”
“你怎么这样啊！”
“我就这样，有本事你打我…..啊！”话音未落，姜文希便感觉到头上落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夏闻远！你居然敢打我！”
仓皇出逃的夏闻远仔细思考了一下姜文希那句话，明明是她让自己有本事就打她的，女生真奇怪！
周一的时候，姜文希已经忘记了自己无情拒绝过夏闻远这件事，于是放学的时候，她看着收拾书包利落出门的夏闻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旁边的杨华清也胡乱把作业塞进书包，“夏闻远！等等我！”
“你们去干啥呀？”
“练节目！还有一周就是五一文艺汇演了啊。我爸好不容易才同意的，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你们选的啥歌呀？”
“夏闻远不让我告诉你，说要保密。”
姜文希撇撇嘴，心里突然很烦躁，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想知道他们选了什么歌，与她本没有关系，不是吗？
可是目光从门口转到桌面，连书本都没对齐，她狠狠推了推自己桌面上的书，铅笔盒被书捅到了地上，稀里哗啦，她更烦躁了。
李克桐回头，“你咋了？”
看着低头帮她捡笔的李克桐，“你还没吃过我奶奶做的面呢吧？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
“还是下周三你们去我家吃饭吧，夏闻远应该跟你说了吧，我今天还得回家帮爷爷干活。”
“好吧。”姜文希胸口堵着气，收拾书包的动作重了许多，回家的路上总觉得少了啥，以往那俩人总是在身边聊着各种学校发生的八卦，叽叽喳喳，聒聒躁躁。
两个人走成了一支队伍，于是一旦离开，姜文希的世界安静的像是宇宙苍穹。
她却不习惯了。
好像自己背着小蓝书包摇晃在回家的路上的那段日子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连哆啦A梦都已经小了，现在她背上的是一个大大的明黄色书包。
傻平的书写没写出来她不清楚，但是张磊现在几乎已经住在了傻平这里，姜文希无数次听到人群中传来对于那场审判的讨论。小城的人们法律意识并不强，但是道德观念又很重，只是传到姜文希耳朵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就足够让她攥紧拳头，替张磊觉得不值得了。
“那老子打儿子，不是天经地义吗？你看木头家里那儿子，小的时候天天被打，我看到有一次打的浑身都青紫了，这不是长大了照样给他老子买酒买烟，这孩子啊，不打怎么教？有些孩子，就是欠打！”摸着肚皮抽烟的大叔一边看着他们走过去，一边大声的啐痰，“要是这是我儿子，我给他把腿打断，看他还敢不敢告他老子！”
“可不是嘛！我听说老张进了监狱之后，他媳妇儿就跟他在闹离婚，这不天天也不回家，这孩子就跟破庙里那傻子住一起了，你说这寸不寸，我听说，当初那傻子他爹和他妈也是被他弄死的，真是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这孩子以前看着蔫不拉几的，没想到还是个狠主儿，你说这么小就能把他爹告上法庭，长大了能是什么好人吗？”
原本弱不禁风、吃不饱饭的豆芽菜，就昂首挺胸地听着这些话走了过去，他曾经是听到雷声也会打个哆嗦的小屁孩，如今却也能够像个大人一样，站在闲言碎语里，丝毫不惧。
姜文希听多了这种闲话，后来只要一听到，就站定盯着说话的人瞅，他们问也不答话，就盯着他们看，直到说闲话的人群散开来，她才满意离开。
虽然用屁股想，他们再聚到一起的时候，话题也一定会多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但是姜文希信奉的原则就是，听不到就当没有发生，如果听到了那就必得当场报仇。
补足营养的张磊长势喜人，连沉溺于面壁的傻平每天都要揪着他去庙门口的柱子上比一下，比昨天长高了多少，然后就会感慨年轻就是好，明明每天仿佛都没有长个子，一段时间之后原本画的一道杠便矮了不少。
豆芽菜不是豆芽菜了，偏偏他又学了几分那个傻子的气度，每每姜文希满脸坚毅和人群对视的时候，他都在后面悠悠走过去，提着姜文希的后脖颈拉她离开，“理他们干什么？”
“可他们说你啊！”
“说就说了呗，我又不会因此掉块肉，怕啥。”姜文希看着和当初那个漫不经心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傻平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张磊，一巴掌拍了过去，你丫装什么装啊！
他倒当真没有因为流言生过半分气，除了一次。
天地神会成员照常出街，夏闻远还带着小白同志一起，在一个街口，一群下棋的老大爷正在听着京剧聊闲天儿。
八卦是人的天性，其实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一样。
“那傻子还在那破庙呢？”他们刚刚靠近就听到了这句话，大家神色如常，习惯了这种。
“那种不忠不孝的玩意儿，提他干嘛？他这种人就该死！老天爷不长眼，没能降道雷劈死他！反正我都绕着他走，看见他都脏了我的眼！”张磊的脚步陡然停下。
“支炮啊！再不支炮就被将军了！说的也是，早知道我就一把火把他也送走，咱也体验一把当英雄为民除害的滋味儿….哎哎哎，这小孩儿你干嘛！ ”
张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借助自己瘦弱的形体，干了一件极其幼稚的事情，他把人家的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扫到地下，然后拉着姜文希他们就跑。
自以为是英雄的人太多了，忠厚老实人的恶毒不过如此。
那群大人总是站在大人的立场去审判孩子，却不允许孩子有自己的立场，于是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儿子换爸爸是违天背德，真是不讲道理。
其实孩子来说，很简单的道理，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你仗着爸爸的身份对他大打出手，还要要求他三拜九叩，卧冰求鲤，难道不可笑吗？
然而，奶奶也让她离张磊和破庙的傻平子远点儿，她看着一脸认真的奶奶，“傻丫头，我这也是为你好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可得防备着点儿！”
她突然的沉默，没法像盯着人群一样当场报复回去，她甚至没有报复的理由，奶奶是为她好。
她只是难过，所有人都在闭着眼生活，看不到别人。
当然有时候她也是闭着眼的，比如五一文艺汇演前的这整整一周，她都在跟夏闻远生闷气，假装没有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晃悠。
虽然她懒，但是还是要为劳动致敬的，因为有假期，文艺汇演结束后就会放五天假期。
大礼堂里布置的很是喜庆，是她第一次遇到沈老师的礼堂，沈老师这个名字从心底蹦出来的时候，姜文希几乎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子。
沈老师刚刚离开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要发消息，但是沈老师不回，她也逐渐知趣地不发。到了现在，她不再想念，什么都敌不过时间。
礼堂旁围着一群画着浓浓的妆的女孩子，穿着亮闪闪的碎片拼装成的衣服，动一动就能在地板上找到几个亮晶晶的小圆片，她们很是兴奋地在对着舞蹈动作。
姜文希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夏闻远他们，这一周的神神秘秘，让姜文希恨不得抓住他们打一顿，但是又想到是自己主动拒绝的，再打回去很丢面儿，于是只得憋着。
学校每年的各种文艺晚会格外雷同，语言类节目是没人敢去上的，因为现场这一群归心似箭的学生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每一个包袱都没有人会接，于是最后多的是朗诵诗歌与歌曲串烧，还有一些像打太极拳一般的舞蹈节目。
朗诵的仿佛是在念经，唱歌的仿佛是在嚎啕….听的人直打瞌睡，然后再被一嗓子嚎醒，反复鞭尸，年年如此。
这种普天同庆的场合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学生交头接耳，不允许吃零食，甚至派了督察老师拿着积分表来每个班级巡查。
学生的快乐十去其八，仅存的两个一个是不用上课，一个是马上放假。也只能被逼着昏昏欲睡着看这无聊的表演，有大胆的互相聊天的很快被请出去杀鸡儆猴。
除了中间有个老师上去搬话筒被缠绕的线绊了一跤，摔倒在台上的时候，大家很有默契地爆发出哄堂大笑，其他时候和课堂别无二致。
姜文希目不转睛盯着舞台，她没有节目表，主持人报下一个节目的时候她总以为表演者后面会跟着夏闻远与杨华清两个名字。
“下面请您欣赏五年级三班带来的诗歌朗诵《劳动是诗，中国有梦》，朗诵者——陈鑫，刘琦，周瑜梦，郑藿为。”
在一板一眼的男声女声之中，诗歌结束，姜文希挺为诗歌难过的，被这样朗诵出来它肯定也不好受吧。
她几乎不抱希望了，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主持人重回舞台中央，灯光洒下，身后阴影中有人在忙碌，“感谢五年级三班为我们带来的诗歌朗诵，劳动是诗，凭借着劳动我们才能实现梦想，接下来请大家一起欣赏四年级二班为我们带来的合唱《隐形的翅膀》，演唱者——夏闻远，杨华清。”
舞台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男孩女孩已经在舞台的中央，杨华清穿着校服，白色衬衫，绿色背带裙，头上戴着白色毛绒皇冠，身后一双洁白翅膀，脚下无数泡泡涌起，很是梦幻…..观众席上哇声一片。
她好漂亮，白白净净的，长发披了下来，举着话筒左右摇晃，钢琴声响起的时候，人们才注意到旁边坐在钢琴旁的夏闻远。
他一身小西服，红色领结系在胸前，坐的端端正正……人模狗样。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间奏响起的时候，掌声雷动，杨华清的嗓音很是轻灵，仿佛她真的有这么一双翅膀飞于云端，轻轻盈盈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隐形的翅膀让梦恒久比天长，留一个愿望让自己想象。”
姜文希承认自己有了久违的嫉妒，总有人天生属于舞台，被上帝偏爱，而她永远都只属于观众席，掌声不属于她。
男孩站起来，走到中央，两个人看起来都闪着光，很是好看。
她想起自己的蓝色公主裙和水晶鞋，还没有机会穿一次，站在人们眼前呢。
很久很久以前，洗澡的时候姜文希会摸着自己的肩胛骨寻找自己的翅膀，在她还相信童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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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常
在后台等待上台的时候，夏闻远从缝隙中望向舞台，眼前是满山满谷的人，他的心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杨华清涂抹了满脸的红，跟化妆师姐姐斗智斗勇，“姐姐，别弄了吧，是不是有点太红了？”
“你不懂，在舞台上就得化浓一点的妆，不然灯光一照，就根本都看不出来化了啥妆了，就得这样才好看。”
“可是姐姐，这很像是猴屁股哎，为啥他就要不用化这么红？”脸颊上人为的两片飞红上下浮动，杨华清用手指着旁边正紧张的夏闻远，一脸愤愤。
“他一会儿也得化，你们这群小屁孩儿，啥都不懂就瞎指挥，你姐姐我才是专业的，听我的准没错，想我以前在北京也给大明星做过妆造啊，现在沦落到给你们画猴屁股，你们还挑三拣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