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顿了顿,他再次申明,“您比我大,不用来接。”
“那怎么行——咱这已经拍一个半月了,江老师一直很敬业,我还指望以后咱们还能再合作呢。”
这副导点头哈腰的,明显是看人下菜碟,一旁的群演刚拍完落水戏,还瑟瑟发抖站在一边,副导伸手将人推开,拉开休息室的帘子,让他进去。
江溯皱了皱眉。
人情世故,区别对待,他很讨厌。
把副导打发走,他起身,拉开门帘。
果不其然,那个男群演还被晾在原地,很显然是被忘了。
群演本人倒也习惯,这圈子拜高踩低莫不如是,只是浑身湿透贴着皮肤,难免不舒服,他也没有发声的权利。
但很快,面前房间里传来脚步声,他看到江溯颔首示意:“进来休息会吧,里面有吹风机。”
*
吹风机功率大,有些吵,他拎了瓶水去外头休息,片场嘈杂,是下一场戏即将开拍。
手机震动,卜睿诚发来新消息,说自己下周将大战鹤溪塔,要在女朋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英勇无匹。
周遭传来声音,能辨认出是化妆师给女主角补了十多分钟的妆,轮到配角群演便缩短,十几秒就迅速喊停换下一个。
剧组像反复如此至麻木的海,但突然,有声音跃出海面。
“等等,还没画完。”
两秒后,群演有些受惊般问:“这个,不是主角才有吗?”
“不是啊。”很清澈干脆的语气。
他听见有人说——
“没有什么是她们才能有的权利,对吧?”
他觉意外,收起手机抬眼。
不远处,女生正坐在一旁高台上,手中正拿着一支细细的狼毫笔,用红色颜料细致勾边。
她浅青色裙摆被风吹起涟漪。
下一秒她完工收手,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头朝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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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暖色块
她没想到会在此刻猝不及防和江溯再见。
二人视线交错一瞬间,她心脏骤停,漫无温度的日光从他身后投来,她被刺目得错开脸,眼前一时出现层层叠叠的光圈,让人疑心,这是否是个幻象。
缓过神再抬头时,戏已经开拍了。
她从高台上落到地面,仿佛终于有了些实感,镜头对焦的中央,是江溯。
她常常觉得他们有缘又无缘,能在偌大的国土上恰巧地遇见、恰巧地读一所高中、恰巧只相隔一条走廊,但短暂交汇,往往渐行渐远。
环绕着他的是无数灯光相机,她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加清醒。
昨日遇见的后劲在这一刻完全涌现上来。
她想,再也不要像当年一样笨拙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是大明星,这个身份,想必七年来,没人比她体会得更彻底。
就过自己的人生吧,只遥望,不靠近。
她抿着唇,不再在乎他是否能看得到自己,因此变得轻松,也因为看他仍旧过得好,而变得开心。
她是第一次来剧组,以前只在各种综艺和娱乐号里看过,因此带了些新鲜感,边观察边工作,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她的笔依然忙碌。
外景只有演员开拍时才有灯,其余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很快她被安排进休息室,一般也中途休息不了多久,今晚有夜戏,拍戏一场接一场,一条接一条,她总需要帮演员补纹样。
到后面,几乎是边打呵欠边调色。
凌晨一点,画完最后一个演员,祈祷着这次能够一条过,她头一偏,捏着笔,靠在抱枕上睡着了。
*
江溯下戏时正是一点半。
天已黑到极致,光灯照射之处恍若白昼,离开几米,夜幕笼罩下来。
他开了手电筒。
经纪人随他一起回到休息室。
他今天拍戏穿了盔甲,脱下花了些时间,又坐在位置上处理了些自己的事情,再起身时,外面已经安静了。
他朝窗外看去。
“收工了,”经纪人随他视线看出去,又感叹,“人都走光了,现在大家都这样,一收工跑得比飞机还快,谁乐意加班。”
他点点头:“走吧。”
拉开后方的门帘,却陡然一顿。
休息室灯光明亮,沙发上却睡着个人,指尖还捏着笔,表情却已睡熟,腰间聊胜于无地盖着几道剧组的丝绸,浅色层层叠叠地,蜿蜒曳至地面,垂落的发间只隐隐能看到一截白皙的下巴。
手臂内侧大概是被她用来试色,笔触随意一拉,像肆意生长的叶,中央长枝串起所有混乱色块,竟也瞧出几分国风幻想的神秘瑰丽来,一路延伸向袖口,在一片黑暗中消失不见。
他下午还听人说起,剧组好不容易才请来的特邀画师,想必就是她。
就是这瞬间,他忽然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给每个群演也毫不敷衍地提供主角待遇、人人平等构图的,似乎也是她。
思绪稍滞,江溯正欲收回视线,余光瞥到她手指一动——
她指间那只沾了金色颜料的排笔忽然脱力,滚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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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细节刷
沈听夏勉强睁开眼时,视线并不清明。
墙面旋转,灯光刺眼,所有物体自带叠影,面前还略过了一截……不知是什么的,毛绒绒。
待她完全睁开眼神志清晰时,才发现,那是江溯的头发。
他正俯身。
她迷迷糊糊又有些奇怪地起身,腰间丝绸完全落在地面,她没反应过来。
直到江溯将地上那支排笔扔回桌面。
她心脏一弹,却因为先天性的慢半拍,表情和动作没变。
江溯从她面前掠过,自然地伸手按关掉剧组的插线板。
“下班了。”他说。
她揉揉眼睛。
怎么都没人和她说。
不过或许也没人有这个义务通知她吧。
她起身,刚醒的时候总是有点晕,动作也慢,直到跟着江溯走出去五十多米,她才慢慢缓过劲来。
安城的晚风有些凉,不像江城,连初秋都像盛夏,风都是闷的。
他在前面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转头回应一下经纪人,她早就有听说,从15年出事之后,他的经纪团队就换了一批,再到前几年,已经彻底换成了顶级团队。
他们都越来越专业。
好在酒店离得近,她和江溯居然住在同一家,他推开大门走进去,似乎在面前柱子的倒影中注意到身后有人,顺带多拉了几秒。
她走进大厅,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
她收回视线,在电梯里按上自己的楼层。
次日仍旧是忙碌的一天。
她庆幸老板没来,不然姨妈期这个工作量,身体确实难以负荷。
剧已经开拍两个月了,不需要图腾的戏份全部拍摄完毕,剩下的就都是需要她亲手画的内容,她又特别抠细节,A组拍完B组的又来,确实辛苦。
和老板聊起时,老板才和她说:【我那天婉拒他们之后,他们就强烈要求说你能去也可以,为了和我争取你还提价了呢,看中你之前给电影画的海报了,说细节很好。哎,可悲可泣,你现在身价比我都高。】
闲聊了两句,老板记起正题:【哎对了,之前和你说过的,Carey教授在国外的绘画进阶班,我可是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撕到一个名额,怎么,要不要去进修?】
这件事其实两个月前老板就和她提过,只是那时名额并没确定争取到手,只是给她做个心理准备。
Carey教授今年已是七十岁高龄,幼年便在法国学习,一手极佳的油画塑造享誉国内外,单张画都能被拍出七位数美金的高价,上次开班是在三十年前,一手带出油画届决定风向的顶级艺术家,这次结束,大概再不会开班教学。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时唯一犹豫的就是要出国,为期三年。三年倒不算什么,只是她尚未踏出过国土,难免有几分忐忑。
老板:【我知道你没去过英国有点担心,不过没事,那是个私立美院,教授很严的,一日三餐和休息都在里面,跟第二个高中一样,大家混着混着就混熟了,也不用太担心住宿和饮食问题,同行的也有两个中国女孩。】
她问:【一共就三个中国学生吗?】
老板:【对啊,你以为呢,这个名额我可是头都撕破了,你要不去可有大把人去呢,往我这花五百万想买进去的都有大把。】
【你好好考虑啊,过两周就得给我结果,去我就帮你申报,不去我就给别人了。决定前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Carey教授之后,世界上可不一定能有第二个她了,这样的造诣和水平,还有教学能力,说真的你只要不是英国空气过敏,不去才是傻子好吗,回来得镶多厚一层金边啊。】
老板:【不行,真的痛经,你先想想吧,我睡了。】
老板的正在输入瞬间消失,她捧着手机,轻轻舒了口气。
其实这个道理她也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她是肯定要去的。
就像老板说的,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她才会抱憾终身。
她对着对话框删删改改,没来得及发送,新的活又来了。
她把手机放进口袋,被副导演一路推进休息室最内侧的房间。
她问:“这次是画谁?”
有单独的休息间,应该是主演,但她负责的主演昨天都已经画过了,没来过这个房间啊。
一旁的工作人员回:“能让导演来请的还能是谁?肯定江溯啊!”
她反应了几秒:“……他不是不归我画吗?”
昨天下午时负责人就和她说了,她只用画女演员,男主演有男画师负责。
“那个老师今天飞机延误了,明天才能来。”副导演捧两下手,“沈老师,卖个面子,您今天不画就没人能画了,这戏可就开不了了了。”
大概确实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画师,剧组对她都还挺尊敬。
她想了想,画他和画大家,也没差别。
于是点点头,说好。
十分钟后,江溯脱下上衣,趴在休息室窄窄的折叠床上。
她本来想说也不一定要脱,可转念想,图案覆盖在整个背部,好像确实没办法穿着衣服画。
气氛一下就变得很尴尬。
当然,可能他不在意,尴尬的只有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练出这么漂亮的肌肉了,倒三角,衬得身下的床都愈发小。
她摒除杂念——不过一旦她开始画画,也确实就会变得心无旁骛。
这部电影的题材是偏国风幻想的风格,他背后的图腾是云纹和凤凰,要想生动又肃穆,的确要付出不少的心思,尽管她手边有基础的设计稿,但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和剧组需求,做出相应调整。
先起线稿。
细细的狼毫笔在他背沟落下第一道,大概不太适应,江溯肩膀动了下。
可能是有点痒吧。她想。
她加快速度,勾线完成后开始贴着边沿上色,这一步很重要,决定了整个图案的形状和大小,如果起笔没画好,后面修修补补不仅麻烦,还不够流畅。
她笔触一轻,像在扫。
江溯朝后背抬手。
“欸……”她全神贯注,生怕有什么外力突然闯入,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准确捕捉到,一把抓住,“不能碰,会蹭花。”
之前有个女演员也是这样,觉得痒,图案还没干就抓花了,她补救了好久。
时间还好,只是效果不如初稿。
……
两秒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在他掌心的指尖,缩回手,抱歉道:“不好意思。”
“没事。”他沉声说,“不能抓么?”
“……不太行,”她缓声,“你忍忍。”
江溯的忍耐表现在他的肌肉上。
每次他用力,肩胛骨处的肌肉便肉眼可见地僵硬绷紧,稍好些后,又会缓缓松下。连带整个背部的大片肌肉也会跟着一起紧缩。
她看着也觉得十分抱歉,好像在对他用刑一样。
于是她加快速度,大色块铺完之后,看颜料初步干了些,换另一头,用笔背蘸了些颜料,在他方才想抓的位置往里点了几下。
“这样会好些吗?”
“嗯,好点。”
她专心致志地,用平直的笔背戳出光影范围。
江溯只觉背上力道深深浅浅,是她偶尔戳下,又撤离。
起先确实缓解,但往后渐渐,也不知是习惯还是不习惯,逐渐又觉更如隔靴搔痒,他略蹙眉心。
她画得专心,忽然又看到视线范围内出现只手,他曲着指节,似乎想握,但又不知道想握什么,那双好看的手停在虚空里,动了下,而后传来他略低的声调,“可以了。”
她的笔陷入最后一道,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