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鹿灵【完结】
时间:2023-04-29 23:07:24

  像是任何一个如常又不同的午后,她搭乘一号线地铁回家,抓紧扶手的某个时刻,地铁忽然穿过层层晦暗腾空而起,她看着脚底熙攘的车流,猜测与自己逆向而行的其中一辆,会不会是他的。
  高架线路不长,光亮一瞬被收敛,眼前复归一片漆黑,如同电影散场,漫长后摇,终于散场。
  她眼眶湿润,耳畔女歌手轻声在唱,说不出的惆怅和释怀,仿佛揉碎心脏。
  舍不得
  短短副歌
  心还热着
  也该告一段落
  她青涩的、晦暗的、不得章法的青春与少女时代,因他存在而光亮过片刻,也在与他告别的那瞬间——
  彻底,落下帷幕。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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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刷到一句话,很适合上卷结束这章。
  “困住我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
  歌是梁静茹的《情歌》
  # 2022·热望
第17章 回溯盛夏
  2016年仿佛被切割成两段。
  一段留在遥星街的附中,一段跨越至北江大道的江城美院。
  那年的《水星记》刚刚发行,无人知晓几年后这首歌将红遍大街小巷,她也在那年因为高强度的往返鹤溪塔瘦了十五斤,在美院氛围的耳濡目染下,开始有勇气尝试各种各样的穿搭。
  有时也会失败,但慢慢摸索出自己喜欢的风格。
  2017年,她尝试剪了短发,在理发师的交代下买了卷发棒每天打理,也不是每天都好看,偶尔头发的卷会外翻,但熟练后渐渐掌握技巧。
  有次被卷发棒烫到,痛了三天。
  那一年,她第一次和室友逛街遇到搭讪。
  2018,寝室氛围好,她温吞的性格也慢慢开始变化,她美术成绩优异,开始得到老师赏识,被带着做一些外包项目,其中不乏经典电影的重映版宣传海报,她凭借创意入选,巨大的成就感之外,是那年她想也没敢想过的丰厚价格。
  她开始拥有自己的小金库。
  2019,她开始相对经济独立,有更充裕的资本可以花到自己身上,被人夸漂亮时,她清晰记得自己那一刻的手足无措。
  2020至2021,她以优异成绩被保研,人工智能的劣势多,但优势也体现在每一处,只要你搜索了相关内容,所有相关讯息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四年下来积累的审美以及各式美妆和穿搭视频,哪怕三个月进步一点,这漫长时间也够让人变化巨大。
  她遇到高一时的同学,对方惊诧看她许久,说如果不是知道她也在这边上学,根本认不出来,她变了好多。
  那年她学会了藏拙,无论是淡妆还是穿搭,弱化自己的劣势,强调自己的优点。也是在那年,互联网女孩子间的风气越来越好,她们教她每个女生都有自己的优点,她们教她要舒展、做自己想做的、美是多样的,专业上的认可和经济上的相对独立,让她逐渐耐心培养自己的自信心,她开始接受人的本质是不完美,学着多去认可自己。
  研究生比大学拥有了多一些的个人时间。
  她开始不用火急火燎地平衡外包工作和学习,刷到并不难的变美小技巧,吃完饭后会贴墙站二十分钟,一个冬天下来,她有意识地可以让背脊变得挺拔,她开始不再低头走路,她明白有一种东西,叫做“体态”。
  2019年时,她和鹤溪塔的四年之约到期,本打算在家睡个天昏地暗,才发现生物钟早已养成,最迟只能睡到七点。
  她刷到一个视频,了解到有些肚子上的拜拜肉并不是因为胖,而是疏于运动导致的腹直肌分离,每天只用十分钟,三个月后,她腰细了一圈。
  青春期的自卑敏感,造就了她往后一刻不歇的自律,有时候她常常回想,也想不出是福是祸。
  也或许很多事,本来就有两面性。
  后来,多番尝试下她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佩戴的隐形眼镜,她开始发现更多好的体态视频,改善因久坐带来的梨型身材,她逐渐发现其实不是所有的改善都需要像高三那样节食吃苦,只要辅助运动。
  也是那年,她开始不会对夸奖太过意外,她依然用高标准要求自己,只是逛商场时,遇到江溯横跨数楼的巨幅海报,听着头顶歌手唱着“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时,还是会怔忡许久。
  那年的江溯已稳坐国民top的位置,手中大小奖项无数,15年的意外是上天给他诸多偏爱后平衡的一个考验,他并未被打倒,因此更加强大。
  她还是没能忘记他。
  遇见零零总总的许多人,因为喜欢过他,所以总觉得,没法喜欢上任何人。
  2022,研究生顺利毕业,鲜花掌声无数,她在那一年开始释怀和宽恕,想起哪天的饭桌上,因为释怀说起从前,李燕雯语带愧疚的那句“因为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出生,也不知道,怎么在城市养一个小孩”。
  沈昱创业成功,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她也出了些钱,他们搬到了更大更明亮的房子,有好看的绿化,和漂亮的景色。
  人们常说女明星是红气养人,她想这个所谓的红气,指的应该是有一定底气和资源后,拥有的更好的配置,和更舒展温柔的人生。
  ——她重新蓄起了长发。
  她的成长也是很艰难的,颓丧过很多次,有想哭哭不出来的时候,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但成长就是阵痛,痛过后才有抽芽拔节的生长,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可回头去看时才发现。
  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这么远。
  江溯依然是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她不会再奢望和肖想,只远远欣赏,像陈奕迅唱的,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只是偶尔梦到自己回到十七岁那年,日复一日的艰辛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她又变成那个乏善可陈的、连自己都不喜欢的沈听夏,求救的手淹没在茫茫人潮中,她怎么喊,江溯也不会回头。
  再醒时,汗会浸湿薄薄的枕单。
  她明白有些执念就只是执念,很多可惜就只能可惜,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念念不忘也未必有回响,很多人路过你的青春,就只是路过,没有结果。
  暗恋成真才是奇迹,这世界上,多的是笔锋骤停、徒劳无功。
  尽管那么多破碎到自己知道不可能的心愿里,还是有一个,是奢望他能看到自己,哪怕一秒,哪怕一眼。
  但她没想到重逢会是在今天。
  **
  “轰隆——”
  出租车在这一刻穿出隧道。
  这是江城的2022年。
  仍然燥热,气象站搬到了山上,气象显示怎么也难突破四十度高温,哪怕人体感知早已超出天气预报,多滞留在午后一秒,都像是要被蒸发掉。
  道路两旁的灯带昭示这一刻城市的繁华,不夜城的霓虹灯高悬,车流如织。
  她被迫从回忆中抽离,回到了这里。
  她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终于如愿,江溯来参加环贸的开业活动,因为影响力太大不得不提前离场,搭了她所在的这辆顺风车,甚至,就坐在她旁边。
  可是,她指甲陷进肉里,酸涩地想,这怎么会是如愿,怎么能叫如愿。
  她漂亮了一整天,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刻,再次遇见他。
  途径机场,开锁的咔哒声响起,如同少女时代任何一场没有预告的分别,江溯推门下车。
  他变了好多,又好像没有变,仍旧是熟悉的气味和挺括的肩背,熟悉的,留给她的,只有背影。
  等候于此的工作人员帮他举伞,他却自如接过,毫无明星架子地将自己和一旁稍矮的助理一同遮住,长腿迈步进入航站楼。
  临时点无法停车,司机脚踩油门向前驶去,她视线内,江溯的背影模糊成一个小点。
  一直这样,只有她留恋。
  “小姑娘,看什么呢?”司机看眼前视镜,笑着叫她,“目的地有没有更改?送你回去了。”
  她抿了抿唇,才觉失态。
  “没有,麻烦您了。”
  “刚那个你知道吧?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江溯呢,你说是不是?”司机显然喜滋滋地,话匣子都打开了,“就那个演《少年游》和《时空碎镜》的……”
  “我知道,”她停了停,又习惯性找补,“应该没人,不知道他。”
  “啧,肯定是今天他车子出不来,公司找平台托我接呢,也是运气好,你俩都好说话,听你打电话说什么画画之类的,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的真蛮少,祝你以后顺利啊。”
  “好了,目的地到了,可以下车了。”
  她拉开车门,知道只要回身——
  不远处就是江溯方才进入的,一号航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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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2022是八年,但女主和男主之间是七年,因为小听2014上半年在苏城上高一,故事里的2022下半年还没到。时间线都算过了,提前说下不是bug。
  鹤溪塔对女主而言不是纯粹付出的过程,也间接让她往更想成为的自己靠近,不能单以付出论,不看收获。
第18章 特邀画师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最终选择没有回头。
  算了。又能怎样呢。她想。
  她想起自己在某个拉上窗帘的午后,黑黢黢的卧室里,投影幕布上放着一代宗师,章子怡惋惜又安静地说,若是人生无憾,那该多无趣啊。
  她知道即使去了也不能如何,他走的是VIP通道,坐的是专属的休息区,入口处都是工作人员和安保,留一个遗憾也好,人总要学着释怀的。
  她回到家,李燕雯凑上来问今天如何,聊过几句后,她去浴室卸妆洗澡。
  看着镜子里的人,想起司机今晚对她长得还不错的夸奖,大概人的心理暗示就有这么重要,她看了会儿,又觉得自己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狼狈。
  打开手机,群里奈奈已经满血复活,开始进入深夜话题,八卦着这次布展有两个向她示好的男生,问她更喜欢哪个。
  见她没回,奈奈一键十连@一听盛夏。
  她叹了口气。
  一听盛夏:【都不喜欢,你们今晚吃的什么?】
  话题成功被她带跑,奈奈发来烤肉照片,足足七张。
  跟奈奈聊完,她实在困得不行,放下手机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是被老板打电话叫醒的。
  对面的声音既温柔又可怜还强硬:“救命宝贝!我大姨妈来了好痛,但是今天有个剧组喊我去帮忙画一些纹样,你替我去一下嘛,来回机票我报销,所有收益归你我不分成,很多的!真的!”
  然后对她昨晚画展没能顺利开展表示了深刻的遗憾、未来展望、以及夸奖。
  她怀疑自己是刚睡醒太迷糊,才会在这种糖衣炮弹里迷糊地说了好,等飞机起飞,才慢慢察出些不对。
  ……是该答应的吗?
  不过答都答应下来了,那就做好吧。
  她后仰靠在椅背上,想着自己刚都忘了问,是哪个剧组?
  但直到抵达后她才知道,即使问了也没用,这是保密项目,除了副导演姓陈,其他的都不是她一个画师能了解的。
  她只知道这是一部和敦煌研究院合作的电影,其中涉及到大量繁复纹样,很少有化妆师能够驾驭,只有请专业的更为合适。
  她在休息间里试了稿,用一只小小的狼毫笔画出纤毫毕现的图腾,甚至细节到凤凰的羽毛。
  制片人很满意,当即敲定替她定下酒店,下午她拿到面单,里面详细记载着她每天的开工时间,以及为期两个月的酒店住宿。
  ——两个月?
  她仔仔细细回想早上的对话,好像老板的确没有说,这次为期多久。所谓的七天,是她自以为的猜想。
  她把资料单拍了照发过去,老板很快艰难发语音回复:“你先……撑着,到时候画展如果要开,或者你想回来的话,只要我还活着,就去接应你。”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过悲惨艰难,她轻叹口气,说行。
  总之这几天,先撑着吧。
  她去酒店房间放了行李,这是个很宽敞的双人间,不过是她一个人住,精致的五星酒店连洗漱台都自带香薰,她习以为常,将护肤品摆开。
  以前的沈听夏如果看到现在的她,应该也会,很骄傲吧。
  补了点儿口红,她前往片场。
  她先给女二号画了后背装饰,导演频频点头,这才将她放进女主演的化妆间,刚进去时她还愣了下,这是费露,她认得的,很红的一线女演员。
  可是刚刚从大家的闲聊里听出,费露只是这部电影的二番,她一边打开颜料盒一边茫然地想,连费露都只是二番,一番男主到底得是多高的咖位?
  很快工作开始,她没再乱想,专心调色勾画,足足画了两个半小时才结束。
  费露中途趴在软榻上睡着,一觉醒来,赞不绝口,对着镜子左右转:“这也太好看了,晚上都舍不得卸了。”
  她笑了一下。
  “以后天天画可能就觉得普通了。”
  “那不会,谁身上天天挂这个不高兴啊,”费露拿出手机,“你能帮我拍张照吗?”
  ……
  画完女主演的,剩下还有一些侍女和其他演员要画。
  副导演拿着传呼机路过她:“其他演员随便画一下就行了啊,不用太细致,等会儿拍水下戏,还得补女主的。”
  方才几个群演本来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说自己运气真好,居然能蹭到这么优质的妆发,但副导演话一说完,沈听夏抬眼,就看到面前女生的眉眼耷拉了下去。
  适时费露路过,那女生很羡慕地跟着看过去好多眼。
  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她好像也是这么羡慕着别人,然后有一个人,给了她别的漂亮女生,也同样拥有的东西。
  然后她的人生从这一个小细节开始改写。
  回神,她想有很多东西都有传递的意义,例如江溯曾为她撑过的那把伞,她接过后,同样可以撑给别人。
  思及此处,她抬头,朝那个女生说:
  “别担心,给你们也会好好画的。”
  工程量大,她没有偷懒,画到傍晚时,眼睛和胳膊都酸了,人也累到不行。
  怪不得开的价格这么高,累也是真累,她想。
  群演里传来骚动,似乎是男主角过来了,她正靠在躺椅上休息,闻言手指稍微动了下,到底是起不来身凑这个热闹,恍惚地想,反正到时候总会看到的。
  还不如睡一会儿,十分钟后又要画了。
  *
  江溯从房车上下来,即使他已经说过千万遍不用来接,但每次只要一下车,还是远远就看到副导演迎上。
  “江老师来啦?您休息室已经布置好了,用不用喝点什么?今晚大夜戏估计要熬到凌晨,枇杷水还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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