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好事,多个摄影,我们工作压力不是小点吗?”
“你真以为人家来干活的啊?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能成吗。”
“看情况呗。”
他起先没在意,直到管衡拿着手机进来,兴冲冲跟他分享:“我靠这张照片是真行,你看没?”
江溯点点剧本,示意别打扰,“看剧本。”
“看看呗,不是拍的艺人同事,素人这个张力还是很强的,就小听老师被网红摄影师偶遇拍的,真不看啊?”
他看向管衡。
管衡直接把手机递过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感觉?”
道路中央,来往车流俱被虚化,她风衣被吹得高高扬起,怀中抱着被拆了一半的纸箱,凌散的长发遮住小半张脸,鼻尖和唇线清晰,眉眼之间尽是焦灼,带着下一秒仿佛就会冲出的感染力,有股灾难尽头壮丽的美感。
她确实很有生命力。
管衡:“你说,摄影师是不是很容易喜欢上自己的模特啊?我看过很多那种,就是拍完然后一见钟情,照片也被拍出高价的。”
江溯略停,纸张在手下按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蹙眉:“什么意思?”
管衡一乐:“前情提要你不知道啊?”
“小听老师救猫正好被他拍下来,他还很巧地当了她打车的司机,跟着她一块儿来了剧组,毛遂自荐说要帮我们剧组拍照,刚还在暗暗打听小听老师有没有男朋友……”
管衡啧了声:“你说——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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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磁吸链
江溯半靠在沙发里,垂下眼意味不明。
他唇角没动地阐述:“想追她的意思。”
“对喽,”管衡说,“不过也挺明显的。”
稍后,管衡开始八卦,挺好奇地问他:“你觉得能成吗?我倒是觉得两个人都是学艺术的,那男生长得也不错,说不定能——”
江溯拆开手边的包装袋,声响巨大,吞没管衡的八卦声。
管衡:“你听我说话没?”
他低头打开绒面盒,将磁吸扣在手链上装好,这才合拢,起身出去。
“没有。”
“……”
*
江溯走出休息室,听到剧组有短暂的骚乱,是放晚餐了。
她正坐在自己的小沙发内,手边是绘画工具,一米之隔旁边摆了个小板凳,坐着频频和她说话的人。
中长发到耳垂,半边扎起半边放下,应该就是那个摄影师了。
江溯折返到房间内,拿了自己的餐。
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时,沈听夏正轻轻点头,和右侧的人答话:“嗯,剧组盒饭还挺好的。”
一转头,发现江溯坐到了自己左手边。
她看向独属于他的里间休息室,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到外面来了。
想透透气吗?
她低头,夹了一片笋丝。
旁边的宋居胥仍在和她搭话,她礼节性跟着回复,几句后气氛沉默下来,她专心往外面挑着胡萝卜片。
正感觉到宋居胥身体侧了侧,似乎又要说话,左侧的江溯却也在此刻开口。
江溯:“手臂上的图蹭掉了些,等会大概需要麻烦你。”
她转头:“你拍之前是要补的,掉的多吗?”
他伸出手,撩起袖口。
他角度太偏她看不清,握住他手臂往外转了转,又伸出手指,在表层轻蹭。
他皮肤随她手指轻轻偏移。
“还好。”她松了口气,“只掉了点金粉,正常的。”
宋居胥及时补入:“那你们几点下班,酒店远吗?我等你吧,女生半夜不安全。”
她又转头向右,刚完成这个动作,尚未来得及开口,江溯道:“不确定。”
倒也确实不确定。
原定九点下班实际十二点结束的,不在少数。
沈听夏:“你先回吧,不用等我。”
结果说了等于没说,十一点多演员下戏,工作人员纷纷撤退,宋居胥也还在灯光底下坐着。
这次大家收拾得很整齐,一群接着一群走向酒店,路上几乎都是剧组的人,话题没断过,热闹得很。
次日出发,在早点摊旁边又遇到他,宋居胥问要不要买个糯米鸡,她摇摇头,谨慎地说:“不太正宗。”
宋居胥问起小猫近况,她把医院发来的视频转给他,退出页面时发现联系人那栏有个小红点,是好友添加申请。
对面的备注是江溯。
去年十一月,一部口碑颇好的旧电影在内地上映修复版,并重新绘制了上映海报。
她认出他的头像截自那张图,深蓝巨浪翻涌,海岸线外一缕炊烟。
今天剧组吵得不行,她一上去大家就把她团团围拢,说今天是她生日,要不要一起过。
盛情难却,她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善意。
有人给自己庆祝生日,总是高兴的。
剧组下午破例给她放了半天假,允许她去买新衣服,全额剧组报销。
江溯就站在人群里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画面熟悉,又莫名陌生。
等买完裙子回到剧组,整个片场已经没有人了。
除了江溯。只有他在。
“上车吧,”他说,“大家都提前过去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坐上了他的副驾驶,没想着要问去哪儿过,车开过一会儿,她说:“微信那个是你吗?”
“是我。”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荡了半圈,“你通过了吗?”
“还没,”她说,“我怕是骗子。”
他好像笑了下,虽然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时隔十小时点下通过,她难得这么话多,“这是去年重映修复版的海报。”
她讲得没头没尾,江溯却自然衔接,只是有些意外。
“嗯,”他偏头,“海报细节你也能看出来?”
她笑了下,眼睛跟着眯起来一点。
“我画的。”
……
很少见她这样笑,他顿了下,这才回:“画得很厉害。”
在专业上的不管什么认可都会让人变得愉悦,而且他的夸奖很直白。
车子抵达目的地,是片间隔宽敞的别墅区。
进门前她低头检查,将裙摆拍拍展平,又确认肩膀处的系带,视线忽然一晃,她抬起手臂。
“怎么?”
她记得自己在商场里买了糖想带给大家,后来挂在手上,这会儿却不翼而飞,不知落在哪儿了。
“我上车的时候带了东西的。”
江溯看她手腕,唇角也跟着扬了扬。
“好像是缺点儿什么。”
嗯?
那看来是掉在车上了?
她回身去望,视线投到一半,手腕却蓦然一凉,将她全部神思勾回。
她错愕低头。
视线之中,他手掌移开,变戏法似的,一条手链落了下来。
细钻勾勒的白色贝母内敛而温柔,在灯光下泛出细碎的涟漪。
啪嗒一声,磁吸锁扣自动合拢,缠入她手腕。
“生日快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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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方形绒袋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江溯也抬手按下门铃,门口处有同事来接。
“先进去吧。”他说。
她这才想起来,回身:“车上可能还有我买的——”
“我去拿。”
别墅大门打开,迎接她的是两发彩带炮,有人给她戴上生日帽,往年在寝室也没有过这么仪式感的生日,她受宠若惊。
她们又推来蜡烛和生日蛋糕,待江溯抵达,便笑着让她吹蜡烛,然后切蛋糕。
整个环节如同彩排过,让人应接不暇,她被推着一个环节接一个环节地走,连思考手链的时间都没有。
等到切完蛋糕,整个别墅又陷入狂欢中,她才知道,这是江溯的别墅,今天拿来给大家聚会用。
她被大家灌了些果酒,也有点晕晕乎乎,只记得自己是被车送回房间的,再醒来,就是早上五点了。
她明明记得她中途脱掉了手链,怎么再睁眼,还是好端端戴在手腕上。
她抬起手,只开了盏小台灯,但仍旧能看到白色贝母里漂亮的纹路,以及独属于新手链的光泽感。
平心而论,这条手链很漂亮,贵气非常。
但她不能收。
九点多,她在剧组给江溯画完图腾,拿出一个小方袋,递过去。
他微顿,“这是?”
“手链,”她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送你的。”他摇摇头,“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我知道可能对圈内来说,送这些都挺普通的,”她抿抿唇,“但我毕竟不是圈内人,四万的手链,我真的没法收。”
他想说不是。这些东西,我也没送过别人。
他正要启唇,又听她说:“昨天没退给你不好意思,因为我爸爸告诉我,送礼物的人也会希望别人能喜欢他的心意。手链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我很感谢你的心意,所以昨天生日没有摘下来,今天还给你。”
“我已经用擦银布擦过了,昨天没有沾酒水,很干净。”
她说:“就当做我已经接过你的生日礼物啦,谢谢。”
他沉默许久,又听她说:“也提前祝你明年的生日快乐。”
这话没来由地,听得人心脏一塌。
仿佛笃定,明年六月,他们一定不会在一起。
这部戏还有两个月就会杀青。
他收回视线,本能并不想说好,半晌后,才问:“你手上还有个盒子,是做什么的?”
“宋居胥送的,也太贵了,得还给他。”
很久之前她不敢接别人的贵重礼物,是因为不配得感太强,觉得自己不应该得到这么好的;但现在不是,这些东西,其实她自己也能买得起,也可以回礼,但是她是成年人了,她知道,不是男朋友,异性贵重的礼物不能收。
她笑了下,最后说:“还是很谢谢你,手链真的很漂亮。”
还礼物真的很难,既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还要说服对方,她在江溯这里还了好半天,宋居胥的,也还了很久。
结束后,心里的负罪感莫名其妙,她抱着画箱坐进沙发里,感觉有点儿心累。
有可能也是今天姨妈期的原因吧。
今天江溯的戏在下午,但她下午排得很满,因此是提前到了剧组先给他画,再用纸巾隔起来,剧组的戏服不舒服,他穿的暂时是私服。
没一会儿,她就看到穿运动服的江溯从休息室内走出,路过她的侧窗。
她低头,在给女主演画额间的装饰。
费露问她:“小听老师,你等会要不要去B组?那边在榨玉米汁,好多人排队呢。”
她说好,又问,“他们现在还开发这种才艺了吗?”
“是啊,剧组一直挺多这种的,我之前还遇到过烤串的,不知道我们组结束能不能烤上一次。”
她隔着窗户看了眼,工作人员太多,B组几乎排起了长龙。
她再度收回视线。
算了,太多人了。
轮到她说不定都没了。
她启了唇正想说话,窗户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她微怔,视线从平视向上抬,窗外那人白色运动服尾摆收边,浅绿点缀,有一个瞬间很像回到高二那年,她忽然听到窗外异响,偏着头朝外看,顺着熟悉校服向上,看到江溯靠在窗边,抄手问卜睿诚是不是想死。
……
视线在最上方停住。
回到此刻嘈杂剧组。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上方小窗垂下,江溯手里拿了瓶装满的玉米汁,轻轻敲了下内窗玻璃,问她:“要不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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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是,不仅以24岁的方式,也以17岁的方式。
第30章 粉白玫瑰
她看着窗户发愣,直到被费露轻轻推了下腰。
“愣着干嘛,拿着呀。”
被这两声超出预计的敲击声打断思绪,她脑子还是木的,几乎是被推着接过,将玉米汁搁在桌上时恍惚回想,刚刚有没有说谢谢来着?
掌心一片温热,玉米汁是烫的。
她重新收回神思投入到工作,听到费露说:“我感觉,他对你还挺好的。”
她笔尖顿了下,沾了些朱砂,然后笑说:“他对谁都很好。”
直到她离开后,费露嘶了声,才记起自己刚刚是要说什么。
她的语气太肯定,导致费露一时间被她带进去,看她走远后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
江溯是对谁都很绅士。但不是,对谁都很好。
*
上午忙完后,昨天的酒劲儿还没过,沈听夏靠在自己的沙发里补觉,但今天来的群演太吵,整个休息室烟雾缭绕,灯亮得骇人。
她半个小时内翻来覆去,找了好几个角度也无法进入浅眠模式,甚至因为刚有点困意就被吵醒,而变得头更疼了。
头痛欲裂地、透光的黑暗里,她忽然感觉到身下椅子开始挪动,起先还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推到了,又很疲惫不想睁眼,等意识到不对时,才发现这沙发居然移动了三十秒。
她睁开眼。
映入眼帘是趋近于卡其色的昏暗。
这是江溯的休息室。
她撑起身子正想说话,余光看到他正坐在自己对面,开了盏台灯,正在翻剧本。
算了,不打扰他。
她脖子上像挂了铅块,很快又倒进沙发里。
他休息室很安静,也不亮,她很快就睡着了,等醒来时,正好还有十分钟开工。
身体也舒服不少。
也不知道剧组最近怎么这么热闹,晚上又有聚餐,因为昨天她过生日是大家出的钱,她便说今天自己请客,吃完出去结账时,才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她若有所思地到了地下停车场,面前黑色的劳斯莱斯打了双闪,江溯示意她上车,怕堵住后面车子的路,她连忙拉开车门。
上车后才发现车内很安静,他经纪人并不在。
也是,如果管衡在的话,也不会是他来开车吧。
她问:“大家都安顿好了吗?”
“都分好车了,不用担心。”
她哦了声,理所应当地觉得是自己刚刚因为结账缺席,大家分车时没考虑到她的位置,导致她落单只能上江溯的车。
车一路行驶到酒店负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