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意,一直不在意,直到后座车门被人突然打开——
那道沉而低散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与记忆中,与现在进行时都精准地吻合,像一道电流精准地烫过每一寸神经,叩得她灵台瞬时间清明——
“抱歉,打扰。”
一点点哑,一点点轻。
她控制不住地心脏狂跳,却一动不动地,像被吓傻了一样无法呼吸,就蜷缩定在这方小角落里,看他长腿迈入,坐在她身旁。
有很好闻的树叶香气。
她僵硬侧身,不敢与他相认,命运像交错的掌纹,在她手心急促猛烈地发烫,她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握拳,提着心脏怕他会发现她的不自然,紧绷太久才敢松开一些,这才发现,他早已自然地靠在椅背,低头在看手机。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她世界里的狂风骤雨,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似在做梦,不切实际的瞬间烫得她心口灼烧,直到他接起电话,对面经纪人传出一声震吼:“江溯!”
咚咚,咚咚。
心跳连通耳膜,每一次震颤都无比清晰。真的是他。
他仰头散漫地回应,黑色鸭舌帽被抬高,额发漫无章法地落在高挺鼻梁,灯光将他的侧脸融成一片暗影,那张脸简直如同建模,像世界名画里的剪影。
他轻微吞咽,喉结也好看得要命,滑动压一下,再弹回去。
她借着身陷黑暗里,却也不敢看太久,没一会儿,假意看前方,视线余光却还落在他那里。
“你定,”他对电话那头说,过分清晰的声线像没杂质的玉,“一五年那批,确实是最早的粉丝。”
他清淡嗓音像撩过山涧的风。
“也再没人喜欢我比这更早了。”
轰隆——
像火车驶入山谷,出租穿向隧道,一盏盏起伏的路灯如同走马,往事幕幕浮现。
她攥紧裙摆,心脏酸涩地细密收缩。
——你相信吗。
有人喜欢你,从十七岁葱茏繁茂的遥星街,到现在,此刻,这一秒,从你无所名冠到现在星光满身,她爱你,仰望你,追逐你,即使你并不知道她是谁。
即使你并不知她爱你。
她垂眼,忍不住轻轻颤抖,看着被自己抓皱的裙摆,想起被淋湿的发,掉了色的唇膏,颓丧命运果真无常。
好像总在应验那个道理,总是无法在最漂亮的时刻,遇到最喜欢的人。
遍体刷绿的隧道如同附中两侧郁郁葱葱的香樟,起伏灯落在脸上,明明暗暗,身侧是熟悉到梦过无数次的声调,回忆是泥淖,不蜕掉层皮,很难抽身离场。
她闭上眼。
耳侧风声呼啸,光灯穿梭仿佛时空隧道,将她带离的同时——
也一同将她带回那个平庸的,十七岁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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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2014年附中,遥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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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长度(字数):13w
列车座位:章均字数1-2k之间,偶尔掉落长章,视剧情而定。
列车属性:暗恋文,先苦后甜。
即将迎来江城暑气弥漫的盛夏,请系好安全带,谨防热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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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遥星
第2章 棉质校服
时钟倒退,拨回2014年。
那年的江城仍在高速发展,市区和老旧城区有明显的分界线,错落的电线交织在仰头的天幕里,天幕更蓝,而从未更改的,是盛夏几乎将人融化的高温。
蝉鸣声不绝如缕,像被反扣在耳机里的白噪音。
17岁的沈听夏听来,更是觉得吵闹。
今天是她开学报到的日子。
江城附中坐落于遥星街中央,是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她因为母亲的工作变动,从苏市的一个小城搬来这里。
小城气候适宜,她没出门旅过行,此刻正午,江城38度的高温简直超出认知,她感觉从里到外都熟透了,连头顶都在冒热气。
但没办法,还是得排队领校服。
她是高二来的转学生,附中这会儿还没放暑假,等在这里的全是之前模特比赛拿了奖的女生,在排队等奖励。
她们自己就成为一个小团体,又高又瘦,叽叽喳喳地叫人插不进话,况且她对陌生人也确实寡言,于是一路干等着沉默,只是偶尔看她们一眼,确实很漂亮。
很快,前面的女生都拿了奖杯和奖励离开,她展开口袋里的缴费单,问:“校服是在这边领吧?”
对面的女生微惊:“校服不是上周领完了吗?”
她怔住。
那女生翻出记录来看:“没错啊,是上周7号。”
又仔细核对她的单子,上头“17”两个大字鲜明炽眼,还被人画了个圈。
“服了,”女生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老何是不是又记错时间了啊。”
沈听夏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全校只有她一个人没穿校服:“我缴费的时候正好午休换班,是另一个老师帮忙收的。”
“肯定是,老何帮忙,记性又差,给你记错时间了。”女生抬头,“那你有服装表吗?记录尺码什么的。”
“……没。”
“下回真得跟他们说说,老何每次净搞这些,第三次了——”那女生抱怨着,正想跟她说什么,午休结束的铃打响,女生猛然一激灵,“我靠!灭绝师太的课!”
她抄起包就准备跑,一副逃荒的架势,一边跑一边回头跟沈听夏说:“同学!你去那个、那个找江溯啊!他手上正好有校服表,记得快点,不然他写字了就不好复印了!”
然后消失在篮球网后。
徒留沈听夏在原地发愣。
Jiang……Su?
什么jiang,哪个su?
她有些茫然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机械地抬腿,回到自己的六班。
昏沉沉地上了一节课,第二节 是体育,开课前她正站在花坛旁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着谁的名字,听音节,很像她要找的那个。
她循声找过去,声音是在七班周围发出的,她确认着应该无误,做了会儿心里建设,这才小心翼翼问:“同学,请问江——”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人顿悟道:“江溯刚走,后面球场呢,你赶紧去!”
然后也匆匆忙忙回座位了。
她一边往后方球场走,一边疑心自己掉进了什么电影迷局。
为什么她还没开口,他们就知道自己要找谁?
为什么他们都好像默认,自己应该知道这个人?
为什么,一个特征,都没给她?
这人,老师还是同学,学长还是学弟,男生还是女生?
她要怎么找?
附中很大,她对学校又不熟悉,好不容易找到了球场,是在楼里拐角三楼,她气喘吁吁爬了一路,听到上方似乎有脚步声。
还有两声球响。
于是急忙加速,等再到时,又是错过。
球场空空荡荡,连个衣摆都没留给她。
在这么大的学校找人本就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她根本都不知道,现在找的那个,是不是她需要找的人。
万一同名同姓怎么办?她到底要找谁?
算了,她忍不住叹气,不找了。
等体育课下了,就去校长办公室问问看吧,她盘算着,总不能一直不穿校服,她不习惯被人看。
她泄了气地回到操场,今天还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练习过后,老师放大家自由活动。
她是转学生,一年的发展下来,女生们基本都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她们班又只有她一个人转校,自然融入得很慢,连解散都找不到人挽手。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心情也跟着低落,只想先上个厕所,再去找校长。
厕所门口好像一直都是事件的起源地,她还没走过去,远远就看到有四五个人围在那边,好像是今早见过的模特队的漂亮姑娘。
但她没多想,直到在门口时似乎踩到了滩水——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大叫完蛋,强劲水流从后袭来,溅了她整个后背。
女生的尖叫此起彼伏,她旁边的几个也被殃及了。
沈听夏抬头,夏季薄透的白色校服下,前面女生的胸衣肩带和锁扣颜色,立刻清晰可见。
……
女孩子一向最在乎这些。
她立刻觉得窘迫,猜测自己的背后应该也暴露出来,但很快,远处立刻有带了长袖的男生,朝她旁边的女孩子们递来外套。
她们被完全地包裹住,除了她。
惊叫声太大,意外在整个校园内传阅,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看来、走来,而一旁那些模特队的女生都被妥帖安置,她正想进去躲躲,又像幻听到谁在叫她,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她赌博一般地回身。
——但没人叫她。
温柔从来只留给男生眼里漂亮的姑娘。
那些探寻又意外的眼神中,路过的人也频频回头,她似乎回到多年前的很多个傍晚,舅妈当街大声数落,说表姐是如何如何优秀漂亮,而她寄居在她们家,为何学不到分毫。很多路人都在回头,疑惑而又漠然。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窘迫,恨不得时间快些过去,从不想当人群里的特例。
耳畔开始嗡鸣,她觉得晕眩而难以自控,眼眶胀痛着要退回去时——
身后突然出现道声音。
“你手就这么欠?”
下一秒,路过的少年从她头顶扔下来件校服外套,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光照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像漫画里的线条,夕阳落下的滤镜柔软易碎,他额发晃过,然后留下背影。
她看他找到喷水的源头,俯下身,修长手指探进水流中央,扯下爆炸的管子,按停出水口,然后踹了旁边的男生一脚。
“卜睿诚,你闲的?”
制造这一切的男生又皮又自责,被踹之后苦兮兮地跟着他往前跑:“你说那两个不能玩,又没说这个不行!我哪知道是坏的!”
“你完了,等着处分吧。”散漫像被揉碎的声调。
“别啊!我错了!我真错了!”
收起的水管随着他步伐拖下蜿蜒的轨迹,像独属于这条小路的一场降雨,沈听夏呆滞在原地,手指攥紧他抛下的衣摆,反射弧极长地闻到一点冷调的树叶香气,慵懒又疏离。
他从始至终没回头,但她的心跳从始至终无法平息。
灵魂像出窍着,她踏下台阶向外走,耳畔的嗡鸣变成断断续续的卡带声音,她再听不见别的声响,也无暇顾及附近究竟还有多少人,隔着湿透的衣衫,她感觉到背后外套熨帖的触感,心脏快速地、瘫软地跳动,像安装了起搏器的黄油,倔强又泥泞。
身体像不是自己的。
终于,不知走到何处时停下,她骤然回神,手指轻轻一动,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
她以为是恶作剧,手指下意识触碰,掉出来一块校牌。
她拾起。
光束在这一刹那停摆,世界也停止呼吸。
板正的宋体印刷下,浅绿色的字迹清晰——
江城附中,高二一班。
江溯。
像有玫瑰顺着心脏在喉咙口绽开,她惊喜又惶恐地想着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心跳彻底无法控制地爆炸,如同一束接一束的烟花,她第一次体会到有什么在暗自滋长,是少女难以启齿又隐秘的心事和幻想。
那天的夕阳普通而又寻常,像碎金,又像咸蛋黄,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开始变得不一样。
他不会知道,只是一件简单而普通的校服,却保全了一个少女窘迫的自尊。
也不并知晓,抛出校服时那随意的一个扬手——
就此拉开了她漫长少女暗恋的,起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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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没位置所以在这章作话说一下~这本当初预计也是和之前的故事差不多,二三十万字,因为反复琢磨尝试之后,感觉对我来说还是写十万字左右最好看,所以最终还是为好看让步。因为这个字数所以就不V了,不过花的心思不会比任何一篇V文少,感谢阅读。
第3章 篮球比赛
那天回去,她接了盆温水,仔仔细细将他的校服洗净。
家里的洗衣粉是最普通的味道,她一时微微懊恼,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模特队的女孩子,身上会有特别又好闻的味道。
如果她也有,就好了。
抱着盆子从卫生间走出,正好和李燕雯撞上。
李燕雯问她:“有校服了?”
“没,”她小声说,“不是我的。”
以前父母忙于工作,将她寄管给舅妈照顾,前两年才将她接到身边,关系有些生疏,平时也说不上太多话。
就这样,在李燕雯的注视下,她把衣服晾好,这才回到房间。
怎么写作业都无法集中精力。
好像那个校牌已经刻在了脑子里,写一会儿就跳到夕阳下他抛来校服的画面,她控制不住地飘飘然,像是脚踩云端。
不真实。
他会记得今天吗?
也不知是怀揣怎样忐忑又期盼的心情,等次日衣服干透,她便当做第一使命般地装好,带去了学校。
大课间,做完操后休息。
她抱着袋子里的衣衫,像抱着宝藏,亦步亦趋地跑上楼梯,然后在一班门口,再次遇到那些模特队的女生。
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窗边有男生打趣。
“说了,江溯今天真不在。”男生笑嘻嘻地,“你们也真是的,隔三差五往我们班跑,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阿溯修的是无情道。”
“有这功夫不如来追我呢,我好追,我比他好追多了。”
一呼百应,全是骂声。
“你可省省吧,要点脸。”
“你还用追,跟哈巴狗似的,看到漂亮姑娘口水都滴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滚!”
热闹全是他们的,她格格不入,像个外人,局促地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心情。
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好笑。
即使他愿意恋爱,谈得多或少,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她就会有什么机会吗?
像被泼了盆冷水,她突然清醒。
追他的,即使是那么漂亮又耀眼的女生,他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