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白他一眼,眼不见心为净的摆摆手。
别以为她没瞧出来,他坐这儿半晌,不过是怕她当真罚沈氏罢了。
“曾祖母,我还带回来一只兔子,能不能养在院子里?”祝允澄眼神清澈的问,“若是祖母不喜欢,那我养去母亲院子里也是一样——”的。
“喜欢!”老夫人急忙道,触及到他诧异的神色,又缓了语气,和煦道:“曾祖母喜欢兔子,就养在正院儿吧。”
兔子有什么好的?
一个养鸡,一个养兔子,不成体统!
第25章
“老夫人莫要生气了,少夫人这次虽是行事没了分寸,但也主动来认错了不是?”花嬷嬷安慰道。
祝老夫人摆摆手,“气什么?这事虽是与她名声不好,但她护着自家姊妹,说到底也算不得错。在家里虽是软了些,但是出门在外,还是强势些的好,能护着家里人。”
说罢,她哼了一声,疲老的眼睛里闪过些好笑,“你以为她是乖顺,自己来认错?那是她聪慧。”
沈兰溪丝毫不知老夫人对她的把戏瞧得分明,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脚步飞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打旋。
“娘子,这彩鸡还要养着吗?”元宝紧跟着她,小声问。
沈兰溪看了眼她抱着的绿豆眼小菜鸡,随口道:“养着吧,再长些肉才好吃。”
“咕咕!”
小菜鸡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扑棱着翅膀就从元宝怀里跳了下去,刚跑两步,又被元宝揪着翅膀抓了回来。
“跑什么,娘子说了,现在还不吃你呢!”元宝教训似的拍拍它的脑袋,又嘿嘿一笑,“养肥肥再吃~”
“咕咕咕!”
沈兰溪不忍再瞧那傻姑娘,大步进了院子。
既是在老夫人面前扯了慌,总要圆好才是,哪里能随便烤了吃?也就这傻姑娘会信这话。
阿芙一早得了信儿,金丝炭火把屋子烘得甚是暖和。沈兰溪一进屋便脱了身上沉甸甸的披风,吩咐人摆膳。
乳鸽汤,地三鲜,麻辣鱼和一碟子软软糯糯的红烧猪脚,都是沈兰溪寻常爱吃的。
“还有一碟子糯米丸子需得等会儿,婢子一会儿给您端来。”
沈兰溪笑盈盈的瞧着她满是喜气的小脸儿,夸赞道:“几日不见,阿芙愈发伶俐了。”
阿芙有些害羞的笑了下,屈膝行礼退了出去,正巧撞上回来的祝煊。
“郎君。”
“嗯,再拿副碗筷来。”祝煊说着进了屋。
沈兰溪刚要动筷子,视线落在那进来的人身上,又放下。
她没起身行礼,没规矩的托腮瞧着他脱去身上的大氅。
“今日的戏,郎君看得可还尽兴?”沈兰溪语气轻懒,带着些秋后问责的意思。
祝煊净了手,转过身来瞧她,眼里还残留着些笑意,“以退为进,倒是不知你还会这个。”
沈兰溪一脸骄傲的哼了声,“我会的多着呢。”
说罢,她夹了个软糯油亮的猪脚开始啃,满嘴香。
闻言,祝煊眉梢微扬,眼前闪过她坐在廊下盛气凌人又霸道至极的模样,轻笑了声,“嗯。”
瞧了眼桌上的菜,他没忍住道:“食荤易上火。”
沈兰溪:“吃饭先闭嘴。”
祝煊:“……”
脾气倒是显露出来了。
用过午饭,祝煊便起身往前院书房去了。
沈兰溪上午在马车上睡过,便没歇晌,让元宝拿了话本子来。
不觉日暮西斜,阿芙进来禀报,“禀少夫人,郎君派阿年来传话,请您去前院书房走一趟。”
沈兰溪从话本子上收回视线,诧异道:“前院书房?”
往常从未有过这般,沈兰溪也不敢耽搁,让元宝伺候着重新梳了发髻,穿好披风,匆匆往前院去。
府里上下都准备着过年,一路走来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唯独前院书房寂静的很。
“小的给少夫人请安,郎君嘱咐说,您来了直接进去便好。”阿年上前行礼道。
沈兰溪与他颔首示意,几步跨上台阶推门而入。
宽大的檀香木书桌后,男人一身青色衣袍端坐着,听见动静时掀起眼皮瞧来。
沈兰溪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什么,这才上前浅浅屈膝行了一礼,纳罕的问:“郎君唤我来,可是有要事?”
祝煊示意她上前,指了下自己左手边的一摞册子,“我先前应过你,休沐时教你看账册,几日得闲,便细细教你一点。”
沈兰溪险些两眼一抹黑的晕过去,有些奔溃道:“这么多?”
说罢,她又小声嘟囔,“郎君倒也不必如此言而有信……”
祝煊掩下笑意,只当作没听见她后面那句,语气清淡依旧,神色也是一本正经的,“你先前说得不错,笨鸟先飞,这是账册都是与你学习的,若是不够,我再去问母亲要一些来,往年的账册母亲也应是收着的。”
沈兰溪慌忙摇头,欲哭无泪道:“不必去劳烦母亲了,我也没有那般愚笨不堪!”
祝煊对她这话不置可否,“过来坐,还是你想站着听?”
沈兰溪几步过去,在他旁边的圆凳上坐下,双手置于膝上,一副乖巧认真的模样,“劳烦郎君了。”
“既是知劳烦,便认真些。”祝煊眼神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翻开了最上面的那本账册。
沈兰溪没听出其中意思,垂头耷脑的瞧向桌面的账册。
这么一摞,看来今日她得聪明些了。
他的声音清淡,仿若一杯清茶,沈兰溪听着那些熟悉的东西,迷迷瞪瞪的只想打瞌睡。
太催眠了!
祝煊侧眼,瞧见她渐渐阖上的眸子,抬手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既是犯困,便站起来听吧。”
沈兰溪:“?”
她在一瞬间脑子清明,一股难言的羞耻感涌了上来。
“祝正卿!我,我是你娘子,你不能这样……”沈兰溪面红耳赤的哼哧出一句,却是越说越小声。
狗男人抬起的眼睛里的揶揄藏都不藏,羞煞人啦!
祝煊被她喊得眉梢一扬,伸手从书案的抽屉里翻了戒尺出来,比西院儿的小书房里的那个略薄一些,但足以威慑人了。
“今日既是当你先生,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祝煊说着稍顿,戒尺在掌心轻拍了下,“方才的话,要我再说一遍吗?”
明晃晃的在威胁人,沈兰溪最是识时务,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立在他右手边。
“还有一点讲完,一会儿便要教考了,仔细听。”祝煊叮嘱一句。
“哦。”沈兰溪随意应道。
“若是还不会,那便要罚戒尺了。”祝煊漫不经心的道。
沈兰溪:“……”
混蛋!就会这一招!
祝煊眼角的余光扫过她不平的神色,垂眸敛起眼里的笑。
烂熟于心的东西,被他细细讲来,沈兰溪甚感无聊,哪里有她还没看完的话本子有趣?
祝煊讲得简单,教考也甚是容易。
哪怕沈兰溪有心藏着,也不觉答对了大半,虽也是害怕他置于左手边的戒尺。
他问,她答。
直至……
“这法子你倒是记得清楚。”祝煊盯着她的一双眼睛道。
沈兰溪点头卖乖,“都是郎君讲得好~”
闻言,祝煊轻呵一声,“七八个步骤转换为三步,这法子虽是轻巧,但不适于娘子这般——”
在她渐渐反应过来的眼神中,他慢悠悠的说完那句话,“没有学过管理账册的学生,是以,今日我可没有教过你这法子。”
沈兰溪如同被人当头一棒,连忙辩解道:“我都说了我聪明,你怎么不信呢?”
祝煊端起案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作势翻开另一本账册,“既是如此,那我便考考你同样没讲过的——”
沈兰溪便是再傻,也瞧出了端倪,伸手按住他要翻账册的手,负气的一屁股坐在圆凳上,“你戏弄我!”
这话带了几分指控的意思,祝煊不接,反问,“不装了?”
沈兰溪回他一记白眼,有些气道:“祝正卿,你好生能装啊。”
“比不得你沈二娘。”祝煊凉嗖嗖的道,又饮了口茶。
“哼!你是如何知晓的?”沈兰溪语气娇蛮,有些凶巴巴的问。
祝煊不与她解惑,放下茶盏,把那几本账册合上,“自己想。”
“那日在庄子上,你瞧见了?”沈兰溪反问,语气却是笃定。
她懂账簿之事,也就林氏知晓,便是沈兰茹也不甚清楚,以为与她一般是个一知半解的学渣渣。
“若是不想为人知,便要守好,不要外露。”祝煊瞧她是小辈一般,教导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沈兰溪被他耍了的羞恼一个劲儿的往脑袋里冲,“哼!祝正卿,你欺负我!”
说着,她起身压到了他身上,双手抓着他的衣领,恼羞成怒得明显。
祝煊被她的动作一惊,生怕她摔了,伸手揽住她的腰背,训斥道:“不许胡闹。”
男人身上的清冷感很重,沈兰溪使着坏的想他与她一般羞,原本抓着他衣领的手开始剥洋葱,带着些明晃晃的娇媚,“胡闹什么,郎君仔细说说?”
勾人的狐狸精,势要把这清冷如月光的谪仙拉到自己的狐狸洞。
祝煊的耳根不免染上了红,在她的手上轻拍了一下,“君子正衣冠,不许在书房闹。”
沈兰溪斜他一眼,语气轻软又绵长,“君子正衣冠,得以赴卿约,郎君是要去赴哪位佳人的约?”
谪仙终是不敌狐狸精,被剥去了外面的青衫,露出青白色的里衣。
眼瞧着里衣不保,祝煊咽了咽喉咙,一把抓住她捣乱的手压在她腰后,羞恼道:“前夜没要够?”
沈兰溪眼前闪过那夜热汤池里的乱,面颊也有些发烫,但还是故作镇定道:“郎君没有了?”
谁让他先戏弄她的,她定得还回去!
她沈二娘铮铮铁骨,绝不认输!
轰的一下,祝煊面皮霎时通红一遍,脖颈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怒吼道:“沈兰溪!”
小郎君被她戏弄得衣衫半褪,很是狼狈,沈兰溪满意极了,声音欢快的应:“诶,在呢?”
这一声,仿若调皮的猫,在他心口上踩了下又跑开,无奈的紧。
祝煊一把擒住那欲起身的人,眼里着了狼光。
两人四目相对,沈兰溪瞬间头皮发麻。
糟糕!逗过头了!
她刚要开口,门忽的被敲了两下。
“郎君,揽香楼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沈兰溪眉梢一动,有些诧异的瞧向紧闭的门。
揽香楼?
思绪一动间,祝煊已经穿好了衣衫,再次变成了泠泠君子,一散方才的旖旎。
祝煊在她腰间轻拍了一记,“起来。”
沈兰溪依言站起身,迟疑的问,“郎君可要去揽香楼?”
“自是要去。”祝煊边说边理了理身上褶皱明显的衣袍,与门口的阿年吩咐道:“去牵马。”
说罢,他瞧向一旁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人,稍顿,“我是去办案的。”
闻言,沈兰溪漆黑的眼珠子一转,唇角不受控的勾起,她脑袋凑到他胸前,扬起,揶揄道:“郎君这话……是想说什么?”
祝煊一脸淡色的抬手推开那灼灼视线的脑袋,抬脚往外走,“我会晚些回来,你自行用晚膳。”
沈兰溪心不在焉的‘嗯’了声,送他出门。
“元宝,你去——”沈兰溪说着一顿,瞧了眼黯淡的天色,“罢了,去东院儿与夫人说一声,我明日去陆家拜访。”
“是,娘子。”元宝颠颠儿的去了。
她家娘子还送郎君出门,可真喜欢郎君,嘿嘿嘿~
沈兰溪等到夜半,迟迟不见祝煊回来,歪在床上睡了过去,醒来时脖颈扭得酸疼。
“东西准备好了?”沈兰溪问。
绿娆点点头,“都按娘子吩咐的备好了。”
“成,走吧。”
沈兰溪起身,带着两个女婢出了府,掀起车帘便是一愣。
“这是什么?”
元宝跟了上来,顺着她的视线瞧向车里五六盒的礼品,贴心的解释道:“婢子昨儿听娘子吩咐去与夫人说了一声,这些都是夫人给的,索性今日要带,婢子便让人直接送到马车里了。”
沈兰溪:“……”
绿娆也跟了上来,往里面瞧了眼,再看看自己手上的一小包糕点,轻飘飘的。
嗯……有些寒酸。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陆府门口。
“娘子,这是鸿胪寺李家的马车。”绿娆低声道。
沈兰溪倒是眉梢微扬,兴致高涨,“倒是碰巧了啊,你们猜,李家是来商议亲事的,还是来退亲的?”
她声量如常,被迎上来的小厮听了个正着,不免面色古怪。
元宝扯了扯她的衣袖,一本正经的与那小厮道:“我们是祝家的,劳烦与主家通报一声,祝家少夫人前来探望陆老夫人。”
“是,还请祝少夫人稍候。”小厮连忙道,脚步匆匆的折了回去。
沈兰溪闲情逸致的吃着果脯点头,瞧着眉眼甚是和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朱红色的门内出来几位妇人,沈兰溪要找的陆夫人便在其中。
“娘子,左边那穿着海棠花色衣裙的夫人便是李夫人,她旁边那位面色稍白,穿着青灰色衣裙的是李大人的胞妹,李家二娘子,也就是阮娘子的母亲。”绿娆低声与她耳语。
沈兰溪神色如常,大大方方的掀着车帘看戏,瞧着那面色不一的三人悠哉道:“看来,陆夫人今日印堂发黑啊。”
她说罢,擦了擦手上的糖渍,带着两人下车。
“娘子,夫人准备的礼还没带……”元宝小声道。
“浪费。”沈兰溪丢下两个字,落落大方的走向客套寒暄的三人,行了一晚辈礼。
“原来是祝少夫人,从前鲜少见。”李夫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沈兰溪,语气不详的道。
沈兰溪只当作没听出其中不满,笑得客气,“我性子腼腆内敛,寻常不见外客,李夫人没见过我也不足为奇。”
李二娘扯了扯嫂子的手臂,上前一步,笑与沈兰溪道:“在家时听我家五娘说起,祝少夫人率真温善,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夫人谬赞。”
“少夫人若是得闲,便来家里坐坐,五娘念着你呢。”
“多谢夫人,得闲时晚辈定当登门拜访。”沈兰溪好生应下,脸上挂着虚与委蛇的笑。
若是真感念,她在坊间的名声还能坏成那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