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道:“你在家时,管束太过,澄哥儿都被你压得没脾气了。”
祝煊略一挑眉,也不辩解,“来日祝家要交到他手上,担子重。”
期望多,便教导多。
“罢了,也说你不得,褚睢英那小子,便被我养得放了羊,哪日我若是死了,他……到时,你替我多照料着他一些。”褚睢安说着拍了拍他的肩。
祝煊被他突然托孤似的话,惹得心里一跳,抬手便一鞭子甩在了他身下的马臀上。
那马受惊,立马奔了出去。
“诶,你小子——”
祝煊瞧着那瞬间跑远的影子,扯唇笑了,淡淡吐出两个字。
“话多。”
“褚睢安,在京城安度几年,怕不是早忘了纵马的快意了吧?”浓眉粗犷的男人豪气万丈,身着劲装,似是察觉不到冷似的,打马绕了一圈,折了回来。
被唤了名的人,一手握着缰绳,慢吞吞的夹了夹马腹,接了他这挑衅的话,“比试一二,不就知道了?真当自己吃了几年边沙,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不成?”
祝煊身上穿着厚重的大氅,从后面追了上来,闻言,驾马往旁边侧了侧,给他俩腾出空来,意思明显。
那粗犷男人睨他,嘲道:“祝二郎,你怎么这般懒呢?”
祝煊挑眉应,“与我一文弱书生比试,成安郡王良心不痛吗?”
李昶许哈哈一笑,嘴里哈出的热气在脸边成了白雾,“你文弱书生?小伴读如今长大了,倒是能信口胡沁了,你小子当年学武,可是我的劲敌,先生夸你少了?”
祝煊不应他这话,驾马往旁边的丛林里去,“你们比试吧,我去打两只野兔。”
“晌午不是要去校场吃饭,打猎作何?”李昶许唤他。
“家里的娘子馋兔子了。”祝煊好心情的答一句,慢悠悠的往里面晃。
“滚犊子!”李昶许气得大骂,“从前你待阿云,也不见得这般用心!”
梁王府的郡主,一颦一笑端方有仪,温柔似水,他李昶许爱慕了多少年,那人却是笑与他道,亲事既定,不可更改,殿下自有更好的女子相配,不必惦念。
她红颜薄命,成婚七年便去了。
他疯了一次,想把她葬在自己院子里,被远走边关三年,归来再见她牌位,依旧泪湿衣襟。
不必惦念个屁!
他发了疯的想要见她,想抱她,想与她行那苟且事!
褚睢安在一旁笑,“你与他的新娘子争风吃醋做甚?”
李昶许瞪他,“说的甚屁话?!”
褚睢安不理他的粗口,驾马往前面去,“你没见过祝二郎用情,那眼里能淌出水儿来,他与阿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生情,却从不是男女之情。再者,人都走了,你又何必相较苛责?三年过去了,你也该向前看了。”
“呵!这辈子不成,下辈子老子定要她做我媳妇儿!”李昶许说罢,甩了一马鞭,整个人驾马冲了出去,身后荡起一层朦胧尘土。
褚睢安在身后叹口气,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说旁人,他不也欠着一人吗?何尝还呢?
“驾!”
两人先后冲了出去,身后清晨日光起,散了那层浅白。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陈彦希与秦绯自那夜被祝煊一番话送走, 也没再上门来,沈兰溪乐得清闲,赏了祝煊一次, 醒来时便已半上午了。
“去让人套马车, 再唤几个人来, 把先前整理好的那几口箱子都搬上车去。” 沈兰溪揉着酸困的腰,吩咐道。
“是, 少夫人。”阿芙屈膝应下。
“元宝的风寒如何了?若是还难受, 便不必唤她了。”沈兰溪想起那满脸委屈的丫头, 颇感惭愧。
绿娆笑了下,“好多了, 今日也起得晚,在用饭呢, 一会儿便过来。”
不多时, 阿年匆匆过来了。
“你今日怎么没随郎君一同出去?”沈兰溪疑惑的瞧他一眼,对镜把珠钗拨正。
阿年躬身垂眼, 丝毫不敢乱看, 恭敬道:“禀少夫人,郎君与梁王出城打猎了, 让小的留下任少夫人差使,先前郎君理出几箱子书册, 说是一并送与少夫人,眼下可要一同装车?”
沈兰溪诧异回头, “书册?”
“是,虽是郎君用过, 但也好好的。”阿年这话说得急, 似是生怕她不要。
沈兰溪笑弯了眼, “那便一同装车吧。”
做的多过说的,她心甚悦~
“是,小的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几辆马车停在了陈记铺子外,上面的匾额许久未清理,瞧着落魄了些。
“元宝,去隔壁要钥匙。”沈兰溪差使道。
元宝扭了扭身子,极不情愿的迈着小步子进了那书肆。
袁禛难得没在柜台前打瞌睡,挽了衣袖擦洗书架子,听见动静回头瞧来。
元宝脚步一滞,别扭道:“我家娘子让我来跟你拿钥匙。”
袁禛瞧她那模样,放下手里的布巾,抬脚走了过来,“还气着呢?先前是我失礼,这红封,当作给姑娘赔罪了,可好?”
他问着,在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像模像样的躬身作揖给她赔礼,手里拿着一个红封。
元宝轻哼一声,没接那红封,只是道:“我来拿钥匙。”
她家娘子说了,这人是个莲藕精,谁知她拿了那红封,要用什么来换呢,她才不上当呢!
小姑娘的心思明晃晃的挂在脸上,袁禛笑道:“觉得我坏?无需你换什么,这红封只为压邪祟,求个平安罢了。”
他说罢,把那红封再次递给她。
元宝抿了抿唇,望他半晌,终是接了,嘴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道:“你便是讨好我,我也不会在我家娘子面前给你说好话的。”
不等袁禛开口,元宝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橘子塞到他手里,“还你的。”
蜜桔不算大,但是很甜,散着清香的果香味儿,圆滚滚的一个,还沾染着她身上的暖。
袁禛瞧着手心里的橙黄,弯眸笑了,没再轻佻,反倒格外认真的道谢。
“多谢元宝姑娘。”
元宝疑惑他变了个人似的,狐疑的瞧了眼,催促道:“给我钥匙,我家娘子还在外面呢。”
“一起吧。”袁禛随她往外走。
陈记门外等候着一行人,为首的女子珠环玉钗,明艳照人,身上的红色披风似火,夺人眼的很。
“见过祝少夫人。”袁禛行礼道。
“袁郎君不必多礼,开门吧。”沈兰溪摆摆手道。
门打开,屋内陈设已与往日不同,其中柜台都撤了,陈列了几排书架,另一侧放置着几张桌椅,重新上过漆色,瞧着甚是整齐。
“这里我让人打扫过了,可直接摆置。”袁禛道。
沈兰溪点点头,唤人搬箱子。
少年人身形单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自觉的站立到一侧,随口一问:“这铺子,少夫人可想好让谁来打理了?”
闻言,沈兰溪的视线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小丫头身上绕了一圈。
阿芙是头一次随她出门,虽也谨小慎微,但还是压不住好奇的往街上瞧。
绿娆稳重,与阿年一同带人安置书册。
元宝……偷悄悄的捏了一颗酸杏干塞进嘴巴里,眼睛四处乱看,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灿灿一笑。
“元宝吧。”沈兰溪终是偏心道。
在外头做事虽是辛苦了些,但也着实能长进不少,来日若是挣得些银钱,她再给添置一些,开一间小店傍身,比留在宅院里一辈子伺候旁人要好的多。
“她虽是贪吃顽劣了些,但办事也算稳妥,只是头回做事,难免没有章法,还请袁郎君多帮衬着些。”沈兰溪又道。
袁禛微微颔首,视线也落在那吃个不停的人身上,“袁某与少夫人利益共存,自是不会藏私。”
元宝疑惑的瞧了眼看着她的两人,哒哒哒的跑过来,问:“娘子唤我?”
“就知道吃,给你配来喝药的,都省下当零嘴了?”沈兰溪瞧了眼她鼓鼓的荷包。
“婢子才不怕喝药,病时吃什么都没味,配来都浪费了,哪像现在,吃在嘴里酸酸甜甜的,七分滋味也能尝出十分。”元宝小嘴叭叭叭的辩解,觉得自己讲得甚有道理。
袁禛站在一旁,轻笑一声,却是把人臊红了脸。
“你笑甚!”元宝红着脸颊气恼道。
“这般贪吃,日后可如何当人媳妇儿?”袁禛打趣道,眼底泛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要你管!”元宝怒怼一句。
女儿家的亲事,哪有这般拿出来被人说笑的!
“这书斋,给你当掌柜的,可好?”沈兰溪扯回她,征求意见道。
元宝瞬间瞪圆了眼,嘴里的酸杏干都忘记嚼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出声,“婢子……当掌柜的?”
“不愿吗?”沈兰溪作势要掏她的小荷包。
元宝立马捂住,跳开两步才赶忙摇头,“婢子要在娘子身边伺候,不做掌柜的。”
“你过来。”沈兰溪与她勾勾手指。
她神色认真,元宝将信将疑的上前一小步,停下。
“这铺子交给旁人我不放心,你先操持一段时日,等到渐入正轨,我再让人来接手。”沈兰溪诱哄道。
元宝不是从前的那个元宝了,闻言,立马哼了声,拆穿她,“娘子就是想在被窝里数银子,赶婢子出来披星戴月的辛劳。”
沈兰溪:“……”
没有人教过她,在职场不能讲大实话的吗?
“这样吧,每月再给你五两银子。”沈兰溪戳她命脉。
元宝摇头。
“?”沈兰溪诧异,“银子都不要了?”
“活儿婢子可以干,娘子要给我买烧鹅吃,还有那日娘子给婢子的鸡翅膀,也好好吃~”
沈兰溪颇为无语,“……你有了银子,不能自己去买吗?”
“不行,娘子买的好吃。”元宝卖乖道。
沈兰溪:“……”
咋的,她的手是开过光的?
还那鸡翅膀好吃,她自己也就吃过一次啊!
虽然滋味确实好……
但那是祝二郎啊,谁敢差使他去给自己烤鸡来吃?
时至晌午,沈兰溪带着众人往荟萃楼去了。
倒也不是她体恤,只是那书斋里的活儿还没做完,总得给人吃饱喝足才能继续加油干。
许久不曾出来,沈兰溪没克制住,点的菜还是多了些,一众人吃饱,桌上的菜还剩一半。
“袁某可否把这些剩菜打包回去?”袁禛突然问。
沈兰溪眉梢轻动,点了点头,“袁郎君自便。”
“娘子,你说他带那些剩菜回去做甚?”元宝走在沈兰溪身侧问。
那人连书铺都能烘得热乎乎的,丝毫不心疼那些炭火,又怎会吃剩菜剩饭?
“不知”,沈兰溪慢悠悠的晃,“日后你们二人共事,想知道,便自己去问他。”
在瞌睡虫面前,八卦欲瞬间变得不值一提了。
元宝想起那欺负人的混球,哼了一声。
谁想知道他的事!
几人刚回铺子里,却是见祝家的一个小厮面色焦急的等着了。
“请少夫人安。”小厮躬身行礼道。
“何事?”沈兰溪问。
她出来时,与祝夫人说过,世家女子虽是不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但这租书的事,祝夫人迟疑片刻,还是允了。
“禀少夫人,刑部向大人来了,说是那案件查出些眉目来,夫人差小的来请少夫人回去。”
“这般快?”沈兰溪问着,带了三个女婢上马车。
行至府门,确瞧见门外停着一辆车马。
正厅里,祝家主在与向淮之说着话,听见动静,皆抬眼看来。
沈兰溪被两人瞧得脚步一顿,却也端庄上前行礼,“听下人禀报,说是那案件,向大人查出些东西来?”
向淮之微微颔首,眼下两团青黑瞧得人心疼,“秦嫣招了,说是受人指使进入沈家,但不等做什么便被送了官府。”
沈兰溪点点头,附和道:“是我太过聪慧,识破了她。”
“……”向淮之嘴角一抽,又道:“她指出的那人,我让人去查过了,但于昨夜死了。”
“大人知其身份?”沈兰溪打直球道。
“那人名唤邱华,之前是白家的下人,只是年前不知为何被白家赶了出来,秦嫣说是那人与她承诺,会为她报杀父之仇。”
几句话,里面内涵甚多。
白家,京城之中的白家,便是国舅爷了。
至于杀父之仇,秦元寿死于蓝音之手,却是李乾景授意,这仇人,一个在刑部大牢,待年后问斩,另一个,则在府中幽闭。
她要找谁寻仇,一目了然。
“此事牵扯甚广,少夫人可要随下官去一趟官衙?”向淮之问。
闻言,沈兰溪连忙摇头,委婉道:“秦嫣虽是由我送去了官府,但我一后宅娘子,不宜抛头露面,还待郎君回来,再与大人商榷。”
去什么官衙啊!
大过年的去监狱会倒霉一年的!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接连几日, 祝煊忙得不见人影,院子里却是多了三只兔子,脑袋凑在一起吃草。
不知是否胜在了数量, 相较老夫人屋里的灰兔子, 祝允澄对这三只热切的紧, 每日都要跑来,亲自喂那兔子, 一来便是大半日。
老夫人瞧得酸, 在沈兰溪来请安时, 道:“罢了,你去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澄哥儿搬去你那院子住吧。”
天天跑来跑去,倒是显得她不通情理似的。
沈兰溪还在咔嚓咔嚓咬苹果吃, 声音清脆的让人牙痒, 闻言,愣了。
炕上做功课的祝允澄却是喜滋滋的笑了, 乖乖的站起来行礼, “多谢曾祖母。”
老夫人瞧他欢喜模样,心口憋的慌, 闷闷道:“你都不想曾祖母的吗?”
祝允澄压着飞扬的眉梢,克制道:“我每日还是会来陪曾祖母的。”
“乖曾孙真孝顺, 不像你父亲,都几日没瞧见了。”老夫人摸他脸, 欣慰道。
沈兰溪对她这捧一踩一的夸赞见怪不怪了,只是思索, 日后若是开小灶, 还要多添一张嘴, 开销又大了。
不知可否用祝允澄小朋友的压岁钱呢?
在主院儿坐了一刻钟,沈兰溪起身告退。
祝允澄立马收拾了东西要随她一起。
“……你东西还没收拾好。”沈兰溪委婉道。
小厨房里一早便炖上了乳鸽汤,现在回去滋味正好……
“我东西不多,他们片刻功夫就收整了”,祝允澄说着便兴冲冲的出了门,还扭头体贴道:“我先前住的那屋子,母亲也不必特意收拾,毕竟年前已经清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