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嫁了人,分明是来她家当小娘子的!好吃好穿的供着,又不操劳半分心思。
“正卿,你回来时,若时间宽裕,给这个馋嘴的带些羊肉回来吧。”老夫人没好气道。
至于牛肉,想屁吃!
春日里来,还要靠牛耕地呢,谁敢杀牛吃肉,怕不是想蹲大狱了。
闻言,祝煊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沈兰溪笑嘻嘻道:“多谢祖母,祖母真好,最是疼爱小辈了~”
“一点儿吃的就这般模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夫人嫌弃道,又侧头与祝夫人道:“这时节各家该办赏春宴了,你带她多出门见见世面,没得小家子气,丢我脸面。”
祝夫人忍笑,“是,母亲。”
沈兰溪听得漫不经心,又往嘴里塞了块酱肘子,酱汁浓稠,肘子软烂入味儿,甚是好吃。
春日宴啊,一群小娇花争奇斗艳,无趣。
当夜,祝煊便收整了行装,沈兰溪偷悄悄给他塞了几张银票进去,想了想,唤来绿娆让她找些东西来。
祝煊从湢室出来,便瞧见她拆开了他收好的包裹,阿芙正往他要带的几件衣裳上缝着什么。
“这是做甚?”祝煊走到沈兰溪身边,垂眼瞧。
好家伙,一大块铁块!
“这玄铁,我方才让人去铁铺买的,有点贵,你记得还我银子。”沈兰溪依在他身上说。
当着下人的面亲热,祝煊有些难为情,推着她站好,不给她靠,“这个,缝在衣裳里?”
再是打得薄,这么大一块,也着实是沉。
“虽你没说,但此去定也有危险,后背没有要命处,前胸却是不然,用玄铁护着,便是刀剑无眼,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沈兰溪神色恹恹的道。
祝煊嘴角一抽,深吸口气,提醒道:“金丝软甲也穿不破。”
那个比这玄铁轻省许多……
“那不是贵嘛。”沈兰溪理直气壮。
花的可是她的银子,若不是她喜欢他,便是连这玄铁片她都不会给他买。
祝煊:“……我有银子。”
沈兰溪不解的瞪圆眼,“那你做甚不自己买?”
若是他买了,这买玄铁的银子她便能省下了!
狗男人,真鸡贼!
祝煊闭嘴了,也没去拿箱子里穿过多年的金丝软甲,接受了她这沉甸甸的关切之心。
他娘子,哎……着实与众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天亮前, 祝煊带着阿年和几个暗卫便走了,沈兰溪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寻常她醒来, 也早已不见祝煊人影, 但今日却是格外的怅然若失, 拥着被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起身。
“去与祝夫人说一声,我一会儿出门去瞧瞧铺子。”沈兰溪吩咐绿娆道。
“是, 娘子。”
铺子里的人不少, 多是结伴而来的小娘子, 元宝忙得焦头烂额,瞧见沈兰溪进来时, 险些要哭了。
“娘子……”元宝唤了一声,便要上前。
沈兰溪连忙摆手, “不必招呼我, 你忙吧。”
元宝:“……”
她就知道!
她家娘子才不会帮忙呢!
不过,沈兰溪也是疼她的, 打发了绿娆去帮她, 自己绕过几排话本子的书架,走到了里侧那排, 随手拿了一本地理杂记,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元宝瞧见沈兰溪的动作, 一脸诧异的与绿娆咬耳朵,“娘子今儿怎的不看话本子, 却是去翻看郎君送来的书册了?”
绿娆偷笑,也小声道:“娘子呀, 是想郎君了。”
元宝更迷糊了, 挠挠脑袋, “可是郎君不是今日刚走吗?”
“傻姑娘,等你有了心上人便懂了。”绿娆道。
沈兰溪从前学地理,东西半球算时差,着实让她头疼的紧,之后见到地理相关的书册都是绕路走,现下瞧着祝煊看过的这书,却也不觉枯燥乏味了。
上面注解不少,笔迹尤显稚嫩,与他平日模样相似,却也有不同之处,写这注解的小祝煊,比现在的他要古板许多,见解生涩,却以大人的口吻一笔一划的落下,古板又可爱。
沈兰溪瞧得认真,不时蹙眉,或是勾唇浅笑,没察觉到旁边打量她的视线。
元宝却是不依了,炮仗似的冲过来,扯着那几个男子的衣袖赶到门口。
“诶,掌柜的这是做甚?”那男子抚了抚衣袖,一脸的不悦。
元宝双手叉腰,挡了他的视线,气咻咻的道:“你说做甚!你们是来看书的,还是看看人的?登徒浪子,也想靠近我家娘子,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让你这样品性的人进我铺子,都脏了我脚下的地儿!哪里凉快哪儿待着去,再敢惊扰我店里的女客,我就报官来抓你!”
她骂的舒爽,一转眼却是瞧见另一侧倚着门框嗑瓜子儿的人,登时气焰灭了,恼道:“你,你瞧我做甚!”
袁禛晃悠过来,掏出个橘子给她,“很甜的,尝尝。”
“什么狗屁租书铺子,你就是请爷来,爷都不来!”男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顿时也火冒三丈的骂。
“就是,自己抛头露面的出来,我们就是看了又如何,真要有本事,你就去报官抓我们啊!”另一男子丝毫不惧的耍无赖。
元宝伸出去的手还没抓到橘子,立马柳眉倒竖,刚要开口,却是被袁禛扯了下手腕,把那金黄的橘子塞进了她手里。
“谁请你们来的?不是你们自己巴巴儿的跑来的?”袁禛说话很慢,语气很轻,就连脸上浅浅的笑都像是在嘲讽,“在这里闹事,这几位……爷?是嫌大狱太空了,你们几个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外头的动静,自是引得里面的人瞧了过来,沈兰溪也听见了,屁股稳稳的坐着没动。
这铺子她既是交给了元宝打理,便是要学着她独当一面,好的,不好的,她都要学着去管,若今日自己替她料理了那几个,与她反而不是好事。
只是……
“你俩何时这般相熟了?”沈兰溪意有所指的瞧了眼她手里的橘子。
元宝眼珠子转了转,刚要开口,却是听她幽幽的补了一句。
“说实话。”
元宝泄了气,坦诚道:“先前袁禛言语戏弄过我,我便不待见他,后来娘子租了他的铺子,有一次着实太忙,我便舔着脸去寻他帮忙了,之后,他便会时不时地过来瞧瞧,若是人多,他也会留下帮忙,这,这一来二去不就熟络了嘛。”
沈兰溪在她脑袋上点了下,“仔细着些,他心眼儿多,莫要被骗了还帮他数银子。”
元宝嘟了嘟嘴,不依,“他能骗我什么呀。”
袁禛一月赚的银子怕是比她一年的都多,哪里瞧得上眼?她也没有旁的东西给他骗了。
“骗你啊,傻子。”沈兰溪恨铁不成钢的道,“若是他循序渐进的待你好,哄骗你做他媳妇儿呢?要你给他生小孩儿呢?”
元宝已年过十六,虽是未开情窍,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儿了,顿时唰的一张脸爆红。
“娘子在说什么啊!”
“自己注意着些,别傻兮兮的把一颗心交付出去,他若想伤你,可太容易了些”沈兰溪忍不住的与她唠叨,“先前我便说过,不管在哪里过日子,手里有钱,身边有人,才会过得舒心自在,切要记着。”
“哦。”元宝呆呆的点头,脸颊上的红霞尚未褪去,捏着小橘子在手心打滚儿。
沈兰溪瞧她动作,又气不打一处来,“我是缺你吃的了吗?一个橘子也值得你这般抓着。”
她说罢,唤了绿娆来,“去买些点心果子来,挑贵的。”
绿娆忍着笑,应声去了。
不多时,沈兰溪亲自拿了一包点心和一兜橘子给隔壁那人送去了。
都是聪明人,袁禛瞧见那一兜子橘子便笑了,无奈道:“少夫人多虑了,袁某对元宝并无恶意。”
“谁知道呢”,沈兰溪在一套文房四宝前驻足,“袁郎君心思可比我细,我怎敢放过那些蛛丝马迹?若是哪日人财两空,我找谁说理去。”
“袁某可立诺,不会利用元宝。”袁禛神色认真道。
沈兰溪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那砚台上的花纹,“我沈兰溪最是不信诺言,元宝是自小便跟着我的,身边人简单,她也养得单纯了些,袁郎君若想图谋什么,别牵扯她,但若是有旁的心思,那便是你们二人的事,我也干涉不得,只一点”,她说着转过身来,脸上含笑,却是不达眼底,视线坚定的瞧着他,“她若是哪日伤了、疼了,我定会如数还与袁郎君。”
--
沈兰溪回去时,粉黛刚走。
“少夫人,这是夫人方才让人送来的帖子,说是让您瞧瞧,想去哪家的赏花宴。”阿芙拿着一沓帖子交给她。
沈兰溪随手翻了翻,都是有名有姓的世家,从前不曾见过。
“去还与母亲吧,就说我一切听她的。”沈兰溪道。
无甚有趣,她自是不愿多花心思。
“是,少夫人。”阿芙说着屈膝退下。
绿娆端来热水伺候她净手,问:“娘子,可要婢子端些点心来?”
“不必,嗯……替我研墨吧。”沈兰溪擦净手道。
宽大的书案,是祝煊寻常用的,笔墨纸砚也是他的,沈兰溪素手执笔,一手揽着宽大的衣袖,下笔如有神。
【……虽我长得好看,但他们瞧我的眼神着实惹人烦,元宝让他们撒泡尿照照自己,骂的可好了,得我真传……我还看了你幼时读的书,注解的好好啊,小正经好可爱,与澄哥儿倒是不甚相像……】
祝允澄回来时,沈兰溪还在写,却是叮嘱道:“不许先行用饭,等等我!”
“哦。”祝允澄净了手,过来瞧她,鲜少见她提笔,不由得疑惑,“母亲在写什么?”
“给你父亲写家书。”沈兰溪坦然道,最后两个字收尾,拿起来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
父亲才刚走一日,你便写家书啦!也太粘人啦!
祝允澄腹诽一句,上前翻看那厚厚的纸张。
“二,三……五页!”祝允澄大为震惊。
谁的家书有这么厚啊?!这还只是她一人写的……
“不知觉的便写了这么些,放着吧,等你父亲回来拿给他看。”沈兰溪放下手里的毛笔,去净了手,迫不及待的在饭桌前坐好。
“?”祝允澄懵懵的,这是什么时兴的家书?
“不,不寄出去吗?”他问。
“寄出去做甚?这样冷的天儿,送信之人岂不受累?”沈兰溪振振有词,“左右他回来便能看见了,作何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
祝允澄不懂,但他不问了,乖乖坐好吃饭。
沈兰溪夹了一个鸡翅给他。
祝允澄立马夹起来吃了。
看,他乖,会有牛油鸡翅吃!
“母亲,何时再烤兔子吃?”祝允澄咬着个鸡腿啃着,想起那夜他们三人烤的兔子,有些馋了。
“你父亲不在,我不会。”沈兰溪叹气道。
“我会啊!”祝允澄立马道。
“那……一会儿加个夜宵?”
一拍即合的两人,没再抢肉吃,快速吃过饭,祝允澄也没等催促,便乖觉的去做功课了。
沈兰溪卸去头上的发饰,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裳,裹着披风等那小学生写完作业烤肉吃。
片刻后,祝允澄又过来了,“母亲,这是我今日的功课,请母亲检查。”
沈兰溪:“!”
怎么还有这个流程呢?
“之,之前也没有检查……”沈兰溪无语道,被学业支配的恐惧让她哆嗦。
“之前都是父亲检查的。”祝允澄有理有据,随即又问,“母亲是不会我学的这些吗?”
语气之真诚,模样之恳切。
沈兰溪立马挺直了腰板,双手接过他手里的本子。
是一篇策论。
这有啥看不懂的,不就是一篇议论文吗?!
论的是土地,世家大族圈占土地,百姓手中的地皮不过二三,赋税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却是养肥了那些世家大族,粮食价高,寻常百姓一日两餐,每餐汤水果腹,困苦艰难。
三要素中的‘是什么和为什么’写了,却是没写怎么办。
“写的……有些空泛。”沈兰溪委婉点评道。
一抬眼,便见那小孩儿蹲在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额……有点像小狗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我们养条狗吧。”沈兰溪突然道。
祝允澄灼灼目光立马散了去, 颇为无语,提醒道:“您在检查我功课。”
“啊,对。”沈兰溪点点头, 收回发散的思维, 问:“你父亲平日里如何检查的?”
祝允澄:“就是看我哪处写的不好, 又与我说该如何改进。”
温言,沈兰溪立马自信道:“你写的太过空泛, 笔墨着重写了百姓的艰难, 原因没有剖析深刻, 该如何解决也没有提出见解。”
这不也挺简单的嘛,比她上学的时候简单多啦!
祝允澄为难道:“但我们自己便是世家啊, 每日吃的这般好,想来家里也是有许多田地的, 我……”
沈兰溪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沉吟片刻道:“世事没有那般绝对的非黑即白,并非所有占有田地的世家都是坏的, 比如说, 若是生了战事,世家开垦土地, 种的粮食能供养多少人的性命,后方粮草安稳, 前方将士才能安心打仗,二者相契。”
“只是, 世家占田,在盛世安稳之年, 确实于民生不利, 百姓生活困苦也是现状, 要如何解决此事便是重中之重。你且年幼,先生也还未教你们这些,不必气馁,能懂人间疾苦,没有问出‘为何不食肉糜’的话,便是你父亲与母亲用心教导之成果了。”
田地,权利,科考三巨头,是历朝历代的上位者夙兴夜寐的难题。
她从后世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众观全貌,也解不了。
突然被夸,祝允澄有些别扭的扭了扭身子,“但,但我还是想吃烤兔肉。”
“走!”沈兰溪立马兴冲冲道,放下他的功课,率先出了屋子。
还是吃吃喝喝更适合她!
翌日,沈兰溪被绿娆喊了起来,困恹恹的被侍弄着穿衣梳洗,装扮得明艳大气。
昨夜吃了一顿小孩儿的黑炭兔子肉,闹了大半夜的肚子,她也太惨了些。
“少夫人得快些了,马车已经备好了。”阿芙进来禀报道。
沈兰溪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端起汤羹一饮而尽,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的麻辣鸡,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她们今日赴的是杜大人家的赏春宴,说是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