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遗愿?”,沈延嗤笑一声,“哄哄别人就算了,二叔还不知道你?你要不愿意,就是拿枪架你奶奶头上,你也不能眨一下眼。”
沈顷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
见他这副德性,沈延也懒得再试探,试探也是白试探。
这小子把人藏那么严,怕是连家里老太太这会儿,都不知道他要娶的到底是哪家哪户的闺女。
这是防着所有人呢。
指定是把人家姑娘看在眼珠子里了,狗屁的为他娘的遗愿。
于是,沈延坐直腰身,例行公事一般,干脆直白的问他。
“你想娶的你就娶了,二叔不管你的事儿,就问问你,莹莹顺便一道儿抬进门,你看行不行。”
沈顷听罢先是笑了一声,继而一侧眉峰轻挑,侧头与沈延对视。
“什么叫一道儿抬进门,怎么?做帅府的姨太太也是香的?不打二叔泰山泰水的脸?”
沈延啧的一声,抬手指他。
“兔崽子,知道打脸你还敢随口叭叭呢?什么就他妈姨太太了?那莹莹进门儿怎么着也得是平妻,你丫诚心堵我气是不是?”
沈顷唇角扬起的弧度凉薄,眉眼清冷,声线也带出丝丝寒意。
“二叔诚心给我添堵才是,哪时候了?还给我整平妻那套?我大喜临门,您非得给我搅合的夫妻不睦,这是盼着我这枝儿别开花结果了,是吧?”
沈延见他冷面寒霜还摆上脸子了,知道这事儿指定是没戏了,一时呵笑叉腰道。
“舌头淬了冰毒了?二叔就问问,不乐意就算了,你看看你那两分气量!”
沈顷冷嘲扯唇,正此时,朴淞拎了那只通体皮毛雪白的猎物回来,笑着禀话。
“二爷,是只雪狐。”
沈顷嗯了一声,“小心收着,别脏了皮毛。”
朴淞立即明白了,“是。”
沈延扫了眼那只通体雪色的狐身,明白沈顷这是准备扒了这张狐皮送人,正打算笑戏两句,缓解一下先前聊僵的气氛。
然而没等他出声儿呢,沈顷已经回头看过来,凤眸N凉淡声开口。
“与其操心胡莹嫁给谁,二叔怎么不琢磨一下胡家的意图?他们不止盯着我,还掂量着杜淮宴那头儿,这事儿二婶跟您说了?”
沈延一愣,继而眉心一皱。
“啥意思?”
沈顷笑睨他一眼,“看来二叔不知道。胡莹嫁不进帅府,下一步胡家就要给她往杜家送了,您说这是何意?”
沈延并不是真正的五大三粗没脑筋,稍一想,就反应过来了,当时就黑了脸,粗声骂道。
“他妈的,老子是看莹莹那丫头对你一片痴心,才…”
“奶奶的,老胡家这盘算敢打这么噼啦响!这蠢娘们儿敢瞒着我,看老子不收拾她!”
他气的猛然调转马头,粗呵一声:
“不猎了!!回城!!”
……
第40章 你不能总这么单纯良善
大年三十儿傍晚,帅府主院儿里乒呤啷吵了起来。
吵到入夜,在大帅夫人胡满华的哭嚎声里,大帅沈延烦躁的甩脸子出来,去了三太太那儿过夜。
朴淞打听了来回话,沈顷听完没说什么,这晚却是睡得挺踏实。
至于自己一早要离府,不用等他一路回边线的事儿,也就没必要跟大帅说了。
毕竟那边儿,怕是也没空管他了。
然而,彼时的苏黛,却失眠了。
许是因着白日里睡得太多,到夜里子时,她还辗转反侧盯着帐顶出神。
实在睡不着,只想着沈顷。
算着他还有两日才能回来,又觉得两日也有些漫长,今晚都有点难熬起来。
翻来覆去后,干脆掀被子起身,披了披风下床。
到桌边挑亮灯烛,又搬过床尾柜上的绣筐,干脆坐在灯下继续做针线。
她量了沈顷的尺寸,就想趁着这两天无事可做,给他裁身贴身的内裳。
毕竟先前送他那条围巾,原本不是专程为他织的,他不知道就罢了,自己总不能装傻。
那人总是军装革带,脚踩军靴,在屋里时也就是穿件儿白衬衣。
大概只有晚上歇着,夜里入睡,才换的上一身儿内裳。
苏黛想着他以后每每睡时,都贴身穿着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衣裳,怎么着也能想着她。
冬日里天亮的晚,针线活一做就是一夜。
直到天蒙蒙亮,上下两件的天青色亵衣,总算收了尾。
苏黛仔细查看过针脚,小心将衣裳叠好。
这是她为沈顷做的第一身儿衣裳。
苏黛菱唇浅弯,唇角翘起。
真想亲手给他换上……
熬了一夜,困意再次后知后觉涌上来,苏黛解下披风,回身又爬上榻,钻进了被窝里。
故而一大早起豆蔻来敲门,就跟昨日一样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小姐,用膳了。”
冯岑月将盛饭的汤勺一撂,拍拍手两步上前,将门拍的哐哐响。
“黛黛,用过膳再歇,你这孩子怎么了?哪有成日里赖着榻不起身的?饿坏了身子怎么办?听见娘说话没!”
苏黛无可奈何,眼看门栓都被自己亲娘拍的直吱呦,只得掀开被子下榻去开门。
门一开,冯岑月就叉着腰打量她一眼,“这两日怎么了?不舒服?眼睛怎么都熬青了?”
苏黛扶额叹气,“我穿戴好就出来,您别喊了。”
说着门一关,进屋折回了床前,无精打采地往身上套衣裳。
冯岑月看着被关上的门,顿了顿,忍不住嘀咕一句。
“这丫头…”
苏逢坐在饭桌前,见状轻笑一声。
“我阿姊,兴许是得了相思病,夜里睡不踏实吧。”
冯岑月一瞪眼,两步走回来,伸手就要拧他耳朵。
苏逢眼疾手快的将自己两只耳朵都护住,好声好气地认错。
“好好,我知晓了,再不乱说了啊!”
冯岑月气哼一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这张嘴,就病歪歪的时候能老实!再说不该说的,看我不给你缝上!”
苏逢捂着被拍疼的后脑勺,苦哈哈笑着,“得,您这手劲儿,能直接给儿子拍成病歪歪…”
豆大娘看娘俩拌嘴,一时失笑,又忍不住劝冯岑月。
“夫人,日后是不能再随意对着少爷拍脑袋拧耳朵了,他也大了,该说亲了,该注意的得注意。”
苏逢接话,“就是,娘,我不是孩子了。”
冯岑月哼了一声,在桌边坐下,“不是孩子,你以后就少贫嘴,少讨打,你倒是给我稳重出两分样子来看看!都是一胎生的,小时候属养你费事,长大了,你离你阿姊还差远了,你合该是个小闺女,你阿姊才像个顶梁柱的样子。”
苏逢悄悄撇嘴,默默咬了口白生生的馒头,没再吱声。
他知道,他要敢跟他娘杠,她娘能从他襁褓里就念叨起。
正巧苏黛从屋里出来,无精打采晃悠悠地坐到桌前。
豆蔻起身替她盛粥,苏逢连忙双手奉上箸子。
“来,顶梁柱阿姊,快请用膳。”
冯岑月气笑,抬手指了指他,隔着苏黛在中间,到底没再上手揍。
苏黛也失笑一声,睨了眼苏逢,伸手接过箸子。
众人用着膳,冯岑月看了眼苏黛眼下的乌青,和声念叨。
“实在无趣,白日里不如出去走走,夜里兴许也就睡得香了。”
苏逢点头,接话道,“用过膳,我陪阿姊出去走走。”
苏黛垂着眼慢吞吞用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这两日日夜颠倒了,现今头脑发胀,只想回房睡觉。
然而膳后,在冯岑月一叠声的催促里,苏黛依然没能如愿回房补觉,而是被苏逢拽出了院门。
从巷子里出来,被迎面的寒风一吹,苏黛激灵灵一个寒颤,而后彻底清醒过来。
她手揣在披风下,握着鹿皮暖水袋,心下叹息一声。
也好,总日夜颠倒也不是事儿,就趁今日再颠倒回来。
新年初一,姐弟俩沿着人际稀薄的街道慢悠悠散步,苏逢时不时歪头看她一眼。
苏黛浅叹,瞳珠流转,眼尾轻轻睇了他一眼。
“有话你说就是,总看我做什么?”
苏逢嘻嘻一笑,“也没什么,阿姊,你可是如我说的,因着惦记那沈二爷,所以夜不能寐?”
苏黛眼睫轻翻,“我是闲的!”
苏逢一噎,咂了咂嘴,握着手点头。
“也对,若是铺子开着门,阿姊忙着挣钱,自然就没空想别人了,要么明日我们就开门营业吧?”
苏黛失笑,“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夸苏逢,苏逢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来。
原本也就是一句玩笑,故而他也没接茬,适时转移话题。
“阿姊,有件事我没与你说。”
“嗯,说。”
“昨日我去书院给院长拜年,听见院长跟徐大哥说话,说是南街书斋王家的小女儿,想说给徐大哥做媳妇儿。”
苏黛眼睫轻眨,“嗯。”
苏逢打量她神色,“我不是故意听,凑巧听见罢了,徐大哥见我来,就起身岔开了话题。后来他送我出门,就问起阿姊。”
“阿姊知道,那两个大兵日日在咱们家铺子盯桩,镇子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便传的人尽皆知了,徐大哥一回来,便都知道了。”
“但他只问阿姊是不是受人欺负了,可是身不由己,那么好性子的人,脸都阴了。”
苏黛听到这儿,驻足侧身,盯着苏逢看。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逢抿抿嘴,眼眸澄澈单纯。
“阿姊,你记不记得爹病重那两年,徐大哥日日来我们家给爹看诊,爹临终前说,徐大哥是个好郎君,叫我们不要嫌贫爱富,爹为何临终还要提起徐大哥呢?”
苏黛与他对视,突然便觉有些心累。
她想了想,轻声问苏逢。
“你记着徐院长对你的看重,记着徐星嘉帮爹看诊,记着他帮我们操持爹的后事,记着爹说他好,你感激徐家感激他们父子,是不是?”
苏逢握着手点点头,轻声告诉苏黛,“徐大哥对阿姊也很好,人要知恩图报。”
苏黛轻轻摇头,月眸中的清光微微暗下去。
“阿逢,你长大了,不是孩子了,心地良善不是错,还是一种美德,但你不能除却心地良善,别的心思就都没有。”
“你这样单纯,你要我和娘怎么办?”
苏逢微怔,“阿姊,我...”
苏黛转身继续往前走,声线清柔打断他:
“你过来,听阿姊说。”
苏逢捏着手,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亦步亦趋追上她。
......
第41章 撞见,亲昵
“徐院长是个大善人,镇子里的人都知道,这里多少孩子家境不好,拿不出钱上学堂,徐院长就送他们笔墨纸砚,就连街上那些无父无母的小乞儿,他都捡回书院去,让他们勤学俭工,给他们吃给他们穿。”
“徐星嘉承他外祖的衣钵,也是个热心肠,时不时四下给人义诊送药,那间铺子不止没让他日子好过,还只险险能让他养家糊口。”
“他还有一个妹妹,两个阿弟,可这三个在书院,也就是读书,读书人往往家贫却傲骨,他们就是穷一辈子,也弯不下腰去做什么养家糊口的营生。”
“徐星嘉都二十三了,徐家在镇子上是何等德尚崇高的门风,谁人不知?可他为何到今日还未成家?”
“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
苏逢低着头听到这儿,连忙抬眼看苏黛,欲言又止的一番,到底没说出口。
苏黛没看他,只垂着眼看脚下的路。
“爹是跟我们说过,不要嫌贫爱富,但也没说过要我们打肿脸充胖子。”
“我们家是有个裁缝铺为生,养好一家老小不是问题,素日里也不愁吃穿,比镇子上大多数人家好过的多。”
“但我们的日子也仅仅是不愁吃穿,没能力再去接济别人。”
“徐星嘉人是很好,样貌也周正,但我先前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他是长子,他未来的妻子定是要跟他一起承担许多。”
“我呢?担着自家的担子刚刚好,分不出肩来替他分担。”
“我先前从未想过嫁人,便是嫁,也不如招个无父无母的上门女婿,好歹来了家里还能做苦劳力,帮着我分担。”
“直到我遇见沈顷…”
苏黛没再说下去,但溢出眼底的笑已经表露了许多。
苏逢闷着头,面露羞愧,“是我没能耐,还要拖累阿姊替我养家...”
苏黛闻言气笑,将手里的暖水袋一把砸在他怀里。
苏逢手忙脚乱的接住,才没让那暖水袋掉在雪地里,他捧着暖水袋,瞠着眼一脸茫然看苏黛。
苏黛抬手掐他,“你读书读傻了是不是?”
“阿姊,我...”
“我是说,这世道,大家都不好过,谁不是利己的?若能选择,我为什么不选更好的?”
“帅府比徐家富贵的多,沈顷比徐星嘉要俊朗的多,人品亦无可挑剔,我又不傻!”
苏逢听罢,既堵心又无语,“那徐大哥他...”
苏黛戳他脑门儿,“你别再给我提他对我们家有恩,这鸿运镇上受过他们父子恩情的人家多了去了。”
“你到书院任课,逢年过节备去送与徐院长的礼一次不少,我也曾送过徐星嘉阿妹和阿弟衣裳。”
“徐星嘉给爹看病,我可一文钱都没沾过他的光!”
“苏逢,咱们家不欠谁,你记住了!”
苏逢抱着暖水袋,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垂头丧气。
“我只是觉得,情义难得。阿姊,我们与徐大哥认识这么些年,好歹也知根知底,至少我跟娘都能知道,你去了徐家,指定没人欺负得了你。”
“可我从没见过那个沈二爷,那原本是与我们生活在天壤地别之境的人,阿姊再机灵,那胳膊拧不过大腿,帅府里要整治阿姊,只要有心,我跟娘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黛听得直叹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
苏逢痛叫一声,捂着头委屈巴巴的看她,“阿姊~”
苏黛磨磨牙,一根素白纤细的食指直指他鼻尖儿。
“你啊你,就是素日里太娇惯你了,还读个劳什子书!等我回头找机会把你塞到沈顷身边去,让他好好磨磨你!我就不信你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