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不送。”
沈大帅看他这翻脸无情地臭脾气,气笑呵斥道。
“你他娘别耽误了老子的正事儿!尽早动身啊!”
沈顷头也没回,径直进了院子,“关门。”
院门两侧立着仆人,听见自家主人这声吩咐,纷纷迟疑的看向门外的朴淞。
朴淞还立在车边,面上恭敬的笑意不见丝毫变化,垂着手冲沈大帅躬了躬身。
“大帅,您慢走。”
沈大帅搭着腿靠在车窗边,随意摆了摆手,吩咐司机开车。
朴淞立在原地,直目送着几辆洋车陆续走远,最后全都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折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回了院子。
“关门关门,从里头栓上咯,守在这儿机灵点儿,有动静赶紧来报给我。”
“是,朴副官。”
沈顷没有回主院,而是一路往后院的方向去。
另一间小院外,刘良远远瞧见他,连忙站了个军姿。
“二爷。”
沈顷徐步踱近,嗯了一声,径直进了院门。
拾阶而上掀帘子进门,就瞧见苏黛坐在只小凳子上,面前蹲了只小炭炉,她正拿了只小铁锹在小心翼翼翻腾着。
沈顷唇角噙笑,“怎么还玩儿上了炭火?”
苏黛抽空看他一眼,笑盈盈道,“来的正好,都熟了,来帮我挑出来呀。”
沈顷挑眉,踱步上前屈膝蹲下,而后垂目一看,才看清炭里头煨了些栗子。
他失笑一声,自苏黛手中夺过小铁锹,将那滚烫的栗子一个个挑出来。
“你是真闲不住,这么一会儿功夫,还要折腾些零嘴吃?”
苏黛连忙兜起帕子接,“别丢地上呀!”
沈顷垂着眼没理她,“丢地上,一会儿再洗洗便是。”
苏黛悄悄白他一眼,施施然将帕子又收起来。
“我反正闲来无事嘛,捣鼓着打发时间的,还以为大帅要等许久才能走呢。”
沈顷笑嗯一声,“你爱吃糖炒板栗,是爷忽略了,该早备些给你解馋。”
苏黛素手托腮,眸子盈亮如弯月,浅笑道。
“小哥还记得。”
沈顷敛目淡笑,手上继续翻着炭炉,“自然记得。”
多年前,他与苏黛一起的那些记忆,其实并不算多。
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将栗子全都挑出来,沈顷将其一一捡到小铁锹上,而后喊了刘良,叮嘱他端下去清洗干净再送来。
而后,两人没急着回主院,就坐在桌前剥栗子吃。
自己煨的板栗并不如外头买来的好剥,苏黛用牙嗑了小口,还是抠的指甲盖儿生疼。
沈顷见状,无奈失笑。
“别剥了,你负责吃就好。”,说着,将自己剥出来的那枚圆澄澄的栗仁递给苏黛。
沈顷身上随时带着把刻刀,他剥栗子几乎没怎么费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每个指甲盖都修剪的干净齐整,指尖弧度圆润,衬得那枚栗仁格外澄黄饱满。
苏黛垂眼看了看,继而笑弯眼眸,俯首噙住那枚栗仁,柔软的唇瓣不可避免的擦过沈顷指尖。
沈顷指尖微顿,眸色暗晦盯她一眼,看她素手托腮笑的满眼狡黠,不由无奈摇头,而后垂目继续剥栗子。
“今日陪你用过午膳,晚些时候,就送你回家。”
苏黛眸底笑意微敛,怔怔眨了眨眼,“小哥不是说,会呆上三五日吗?”
沈顷眼帘低垂,“需得离开一趟,要替大帅办些事,比较要紧。”
苏黛浅绯的菱唇微抿,“哦…”
沈顷抬眼看她,眼梢浮起笑意,薄唇牵起,温声哄道,“等爷一回来,第一时间来接你。”
苏黛浅浅含笑,唇角扬了扬,“嗯。”
等栗子全部剥完,苏黛是吃不下了,便用帕子包住剩下的栗仁,两人牵着手回了主院。
离午膳还有些时间,沈顷先回西偏厅将常用的一套刀具一一收进皮套里,走回堂屋,却没瞧见苏黛的身影。
将皮套搁在桌上,他一路寻进里屋,进门就见小姑娘正在翻衣柜,桌上摊着只包袱,里头放了那身天青色内裳。
沈顷唇角轻扬,踱步走近她,“你忙什么?”
苏黛闻声回头,素美柔丽的小脸儿上,神情有几分沮丧。
“我想帮小哥收拾几身衣裳来着,结果发现,这里只有一套换洗的军装。”
沈顷看了看那套叠的整整齐齐的军装,低笑一声,牵住她手将人半揽进怀里。
“在这儿住的时日尚短,没备那么些换洗衣裳,这些你不用管,朴淞会安排好。”
苏黛顺势抱住他腰身,额贴在他肩颈处,软声喃喃。
“不想让小哥走…”
沈顷心上柔软,大掌轻轻抚了抚她后颈上的长发,“不会让你等很久,爷保证。”
苏黛扁了扁嘴,眼眶微红,抬起下巴昂头看他。
沈顷哑然失笑,抬手以指腹轻揉她眼梢,“不准哭。”
苏黛轻吸鼻子,踮起脚尖儿环住他脖颈,闷声细语。
“那你哄我嘛,哄我,我就不哭了。”
沈顷眉目低敛,视线落在她刻意凑近的绯红菱唇上,眸中墨色涓涌,低低训了一声。
“赖皮…”
话音落,掌心托住她后颈,微微俯首便噙住了那抹娇艳唇瓣,轻吮浅含。
怀里的人儿温顺依从偎着他,回应时却毫不收敛,热情缠绵的如同一只诱人犯错的女妖。
沈顷呼吸微沉,勾着软腻湿滑的丁香小舌,手臂力道收紧,拥着她一步步后退,将人带到榻上。
灼热的手掌贴在她腰线上忽轻忽重地握着,温度透过内裳贴在肌肤上,蠢蠢欲动,又隐忍克制住。
屋内静谧的没有一丝声响,只能听到彼此间衣料的摩擦声,以及略显湿濡又藕断丝连的浅尝深织音。
呼吸间,松木香与清甜的女儿香丝丝缕缕揉掺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味道。
苏黛清澄的月眸蒙了层薄雾,略显迷离凝视人时,如同一只纯洁迷蒙的麋鹿。
沈顷眼睑猩红,掌心贴在她颊侧,能覆盖住她一半的面颊。
指腹轻抚她纤秀黛眉,他浅浅啄在她唇角,面颊,耳珠,玉颈,而后长长喟叹一声,薄唇轻启时,声线已经沉哑的厉害。
“好姑娘,别再勾爷了,乖。”
苏黛浅浅喘息着,瞳珠静谧中泛着微光,脉脉望着他,纤长睫羽轻颤微合。
沈顷眸中墨色深暗,无法自抑地俯首再次覆住她娇唇。
不知多久,他轻轻后退,将怀里人紧紧揽了揽。
“乖乖等爷回来。”
“好…”
……
第 58章 她不讲道理,我不跟她讲道理就是了
午膳送进来,趁着苏黛在里屋重新梳头的时间,沈顷喊来朴淞,低声交代了几句。
膳后,也没耽搁太久,临走前他亲自送苏黛回苏家。
洋车停在巷子口,小姑娘搂着他脖子依依惜别,倒也并没有太过黏人,只磨蹭了一小会儿,就乖乖下了车。
沈顷降下车窗,眼也不眨的目送她离开。
这会儿,倒是直到进了院子,苏黛都没再回一下头。
沈顷唇角轻牵,缓缓升上车窗。
“走吧。”
朴淞低声应了,驶动洋车离开,又听见车后座的自家二爷淡声问道。
“刘达跟刘良那边,都交代好了?”
朴淞唉了一声,连忙回话。
“是,二爷放心,都交代清楚了。”
沈顷淡淡嗯了一声,长腿轻搭,偏头看向窗外,没再开口。
苏黛踏进院门,还没走进堂屋,冯岑月和苏逢已经一前一后迎了出来。
冯岑月单手叉腰,立在台阶上瞪她,“还知道回来呢!”
苏黛无精打采地看她一眼,语声有气无力,“娘。”
冯岑月蹙眉,上下打量她一眼。
“怎么了这是?丢魂儿了?还是被欺负了?”
苏逢见状,亦满眼的担忧,“阿姊,你没事儿吧?”
这怎么眼圈儿还红了呢?跟刚哭过似的。
“我没事…”
苏黛眉眼低敛,语声清淡,拖着步子一步步迈上台阶,绕过堵在门口的娘俩,素手轻提裙裾,抬脚跨进了门。
冯岑月与苏逢对视一眼,母子俩齐齐转身,先后抬脚追着苏黛进了房门。
冯岑月走在前头,“咋还哭了呢?”
苏黛正立在桌前,翻开桌上的两只漆木匣子,捡起里头的金玉首饰一件件摆弄赏玩,闻言轻扁嘴,细声嘀咕道。
“舍不得让他走呀,一时没忍住呗。”
冯岑月,“……”
苏逢清隽齐整的眉梢轻挑,抬手摸了摸鼻梁,清咳一声,下巴点了点那两只满满当当的首饰匣子。
“昨日沈二爷身边那个副官亲自送来的,阿姊,沈二爷出手未免有些太阔绰了。”
又是宅子,又是两大匣子朱玉首饰的,一点儿不藏着掖着,大方豪气的令人无话可说。
苏黛闻言不由失笑,指尖把玩着一支碧玉缠丝簪,侧目笑睨他一眼。
“这就阔绰了?他可是五省少帅呀。”
苏逢捏着手悄悄撇嘴,转脸看向立在身边的他娘。
冯岑月双臂环抱,一脸严肃盯着苏黛。
“我问你,那日你送他去,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许夜不归宿!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总拿娘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苏黛眼睫眨了眨,将首饰匣子一一合上,“我没拿你的话当耳旁风。”
“还说没有?”
“我那日不是说了,有关沈帅府里的事,我回头解释给你听吗?我总需要些时间,自沈二爷嘴里问出些什么来,才能与你好好解释一番吧。”
冯岑月眉心微拧,“那也用不着留夜去套他话吧?”
苏黛面露无奈,侧身与她对视。
“你也瞧见了,他今日这不就赶着离开了吗?他有许多正事要忙的,没那么多时间总是闲的呆在这里不走。”
冯岑月无言以对,绷着脸没接话。
苏黛唇角翘起大大的弧度,上前挽住她臂弯,轻轻晃着撒娇。
“你便说你还想不想听吧?”
冯岑月唇线紧抿,没等她变态,苏逢已经连连点头,飞快的接话道。
“想听想听!当然得听!”,说着一把挽住冯岑月另一条手臂,笑眯眯看她,“是吧娘?来来来,坐下听阿姊说,我打赌,这定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姐弟俩挽着冯岑月往桌边走,而后扶她坐下,苏黛双手搭在她肩上巧力揉捏,月眸弯弯软声笑问。
“那娘是想听我长话短说,还是想听我详细道来?”
苏逢跟着在一旁落座,神情闲适的等着听故事。
冯岑月受用的晃了晃脖子,闻言侧脸瞪她一眼。
“别废话!全乎了说,一个字都别落下。”
“好~”
苏黛比划了个手势,素手轻拢裙裾,在另一侧落座。
而后,对着母子俩,她将帅府里的复杂情势娓娓道来。
有关沈二爷的家宅情况,这于苏家来说,是件十分值得探究且分析的话题。
这一聊,母子三人直聊到了傍晚时分。
直到豆蔻来敲门,问今晚晚膳想吃什么,这番深入探讨的话题,才堪堪收尾。
冯岑月蹙着眉起身离开,带着豆蔻去厨房准备晚膳。
苏逢坐在原位没动,等到外头堂屋里没了动静,这才转脸看向对面的苏黛,眨眨眼,低声开口。
“那大帅夫人可是个女土匪出身,一听就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这样的人做掌家夫人,阿姊,你真不头疼?”
苏黛扶案起身,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取了盒火柴来点灯。
“我头疼什么?她若是不讲道理,我不跟她讲道理就是了。”
苏逢茫然,“啊?”
不讲道理,那总不能遇上磋磨,就动手掐架吧?
他脑补了一番那画面,顿觉不妥,蹙着眉摇摇头道,“帅府后宅那是人家的地盘儿,人家无论怎么说,也是一宅主母,你跟她动手可不沾光,没胜算的。”
苏黛闻言顿觉无语,丢下火柴盒,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
“你果真是读书读傻了是不是?我动的着手吗?她可是土匪出身!我跟她动脑子,成不成!”
苏逢讪讪地闭上嘴,略显尴尬,慢吞吞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苏黛目送他单薄瘦弱的背影,无声浅叹,摇了摇头。
这孩子是该送出去好好历练历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会死读书,却什么心眼儿都不长,也是愁死人。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一个连姨太太都斗不过的正房夫人,不懂得哄丈夫,连沈顷的母亲都不屑于跟她动心机。
这说明胡满华此人压根儿没什么城府,秉性定然率直火爆。
土匪的女儿,能对将门虎子倾心多年非卿不可,怎么说心中也是有些侠肝义胆英雄气结的吧?
看菜上碟。
苏黛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跟她对着干,不利敌也不利己。
她就顺毛撸,以柔克刚,不信拿捏不了她。
再不行就随机应变呗。
心里将主意过了一遍,苏黛纤秀眉梢轻挑,没再去想沈帅府的事。
她转身去将房门关上上了栓,又走到妆镜前,解开衣襟的几颗纽扣,对着镜子照了照颈肩与锁骨处的几片胭脂痕。
想起沈顷说,昨晚她睡着后,已经替她涂过药。
嗯,痕迹果然淡化许多。
今晚她继续涂些膏药,应该明日就瞧不见了。
苏黛忍不住浅浅舒了口气,将衣襟掩住,遮挡住那些痕迹,纽扣重新一一系好。
还好,不会太久,不用担心会被她娘发现。
……
第59章 自今日起,这个家谁都不许娇惯你
沈顷离开的第二日,清晨起,寒雾蒙蒙笼罩着整座鸿运镇。
苏黛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顿时了无睡意,便起身穿戴好衣物。
从房里走出来,就瞧见堂屋门半开着,有雾气飘进来,雾霭中一个人影立在院门前。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直到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那人影转身走回来,才看清是谁。
“豆蔻,这么早,谁来了?”
豆蔻闻声睁大眼,连忙加快脚步,跑进了堂屋,而后将抱在怀里的纸袋子捧给苏黛看,圆溜溜的杏眼溢满乖巧。
“小姐,那个大兵送来的,还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