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量瞧着与苏黛差不多,但扶着苏逢时,却走的脚步稳健,十分可靠的样子。
苏黛抬脚正欲跟上,被沈顷抬手搭住肩。
她步下一顿,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
沈顷握了握她肩头以示安抚,声线低磁沉稳。
“有朴淞他们守着,他出不了事,你是跟着他们回去先照看苏逢,还是跟爷走,去见见杜淮宴?”
苏黛月眸微怔,继而,眸中幽光动了动,语声微凉。
“我不放心阿逢,小哥先去见他吧,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天大的事,也没有苏逢的身子骨要紧。
沈顷也并未多说,只点了点下颚,而后立在原地目送她上了车,这才转目盯向还杵在原地的那青年伙计。
“杜淮宴人呢?”
雾城内,兴许并非所有人都识得沈二爷。
但沈顷这身军装,加之他肩上明显更加繁复名贵的宝石肩章,以及通身不怒自威地气势,足以证明他身份不菲。
青年伙计原本就束手束脚不知所措,再被他这么一盯,话都说不利索了。
“人...人在,在...小的,不知...”
沈顷修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冷沉的语气透出不耐。
“酒席散了?”
“啊...啊是。”
沈顷没再看他,转身朝着帅府的方向徒步而归。
走回帅府,用了将近两刻钟的功夫。
沈顷也没急着打听杜淮宴回没回来,而是先去了趟沈老夫人的院子。
彼时,沈环汐正陪着沈老夫人用晚膳。
见沈顷掀帘子进来,小姑娘连忙搁下碗筷站起身,“二哥,你来啦。”
话落,还朝沈顷身后看了看,没瞧见苏黛的身影,沈环汐下意识又打量起沈顷面上的神色。
沈顷没瞧她,只对着沈老夫人点了点头,而后在桌边坐下。
“奶奶。”
沈老夫人看他一眼,也跟着撂下碗筷,“你一个人啊?”
沈顷淡淡嗯了一声。
余嬷嬷连忙问道,“二爷可用过膳了?老奴让人...”
沈顷随意抬了抬手,“不用。”
打断了余嬷嬷的话,他抬眼看向沈老夫人,接着道明来意。
“午后我带黛黛去看了吉日,这月十七,满算也就不到半个月,过来跟奶奶说一声。”
沈老夫人听了浅叹一声,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你二婶儿那边,明儿我再敲打敲打吧,日子定下来,她再闹也得有个度。”
“至于你呢。”,说着,沈老夫人看向沈顷,“日子太紧,你赶紧把下聘的事儿过一过,下过聘,才能顺理成章的迎亲。”
沈顷点点头,“我知道,等苏家那边安置好了,我便去下聘。”
说完这句,他徐徐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奶奶您慢吃。”
沈老夫人瞧他这赶着饭点儿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这慌里慌张地,打哪儿来,走哪儿去啊?苏黛呢?紧着回去陪人家用膳呢吧?”
那语气,颇有几分埋怨沈顷‘娶了媳妇儿忘了奶奶’的意思。
......
第125章 你知道的,爷都知道
沈老夫人这句‘埋怨’,沈顷只觉好笑。
他脚步没停地往外走,随口丢下句解释。
“黛黛今晚留在那边儿不回来,我真有事儿,改天陪您用膳。”
话落,人已经出了堂屋。
瞧着微微摇晃的垂帘,沈老夫人纳闷儿地与身边的余嬷嬷对视一眼。
“他说什么,什么那边儿?苏黛今晚不回来,那边儿是哪儿?”
问余嬷嬷,余嬷嬷自然不知晓的。
两人对视片刻,一前一后看向坐在沈老夫人身旁的沈环汐。
沈顷一走,小姑娘瞬间放松下来,重新落座端起碗筷,正要继续用膳,被两个老太太这么一看,握着箸子的手不由顿了顿,乌亮清澈的凤眸眨巴了眨巴,脆声回道。
“奶奶不知道?苏家人也搬来雾城了呀,我都见过苏姐姐的阿弟了,苏姐姐今晚,铁定是留在苏家了。”
沈老夫人诧异挑眉,“是吗?”
沈环汐点点头,提到苏逢,她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盈盈补充了句。
“苏姐姐的阿弟苏逢,跟苏姐姐还是双生子呢,两个人长得可像了。”
说完这句,小姑娘埋头继续用膳。
沈老夫人满眼沉思,跟余嬷嬷对视了一眼,这才重新端起碗筷,嘴里哼笑一声,缓声念叨着。
“你瞧瞧,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铁石心肠的男人?你看看他给人家拿捏的,这给人娘家送多少便利啊?”
余嬷嬷抿嘴笑了笑,上前为她布菜。
“这算什么便利?不过是一处院子,哪及得上您给二奶奶备下的那些聘礼的十分之一?”
沈老夫人笑道,“那能一样吗?那聘礼,都是咱沈家实实在在自己的东西,里头有我的嫁妆,有沅珠的嫁妆,好歹是子顷娶妻,孙媳妇进门儿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给沈家撑场面的,我应当给,给了也不亏。”
“可他安排苏家人,这不声不响地,那宅子指定不能是从沈家公中里拨出来的,那老二媳妇儿知道了,铁定第一个炸。”
“那宅子来历不明。”
“他这叫什么?这叫徇私,换了过去,他沈顷能心生这些算计,干这些事儿?”
余嬷嬷好笑的轻咳一声,“二爷是五省少帅,做什么都在理的,您啊,不就盼着二爷哪日能开窍呢?如今二爷开窍,您就偷着乐吧,快别背地里念叨人了。”
沈老夫人笑了两声,笑罢,又转脸叮嘱在一旁听热闹的沈环汐。
“这些话,自己听听乐就成了,不许出去跟人说,听见了?”
沈环汐笑眯眯点点头,“我知道,奶奶放心吧,得罪苏姐姐又得罪二哥的事,我才不会做呢。”
屋里三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彼时,离开院子的沈顷,正独自穿过回廊,负着手,面色淡漠,步子踱的不疾不徐,往杜淮宴所住的院落走去。
临到院门外不远,就瞧见院子里灯火通明,想来人是在的。
沈顷跨进院门,守在堂屋门外的侍婢便已经低头见礼,一声‘二爷’已经飘进了屋里。
没等他穿过院子拾阶而上,杜聪已经从堂屋里迎了出来,侧身替他撩着帘子。
“二爷怎么这时辰来了?我们大爷今儿犒劳下头人,酒席上喝了些酒,正准备早点儿歇下呢。”
沈顷鼻腔里似是而非笑哼一声,长腿跨进堂屋门栏,抬眼看向稳稳当当坐在桌边的杜淮宴,声线清漫道。
“那爷来的正巧,你也不用歇了,有什么话陪爷唠一会儿吧。”
杜淮宴穿了身儿宽敞的素色袍子,正一手掂了只茶盏在喝茶,闻言眉眼温润含笑,偏过头来。
“怎么了?听你这语气,还带着几分气性呢,我可惹你了?”
沈顷似笑非笑睨着他,隔着圆桌在他对面徐徐落座,一手撑在膝头,一手搭上桌沿儿,指尖轻轻敲击着。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你招苏逢干什么?”
杜淮宴面上笑意敛了两分,缓缓搁下手中茶盏,无声笑了笑。
“哦,你那小舅子。”
“今日的确我请去吃席了,下头那些人怕是误会了什么,奉承了小兄弟几句,灌了他两杯酒,都是场面上的热闹,没谁是故意的。”
说着顿了顿,歪头与沈顷解释,“真就两杯,没料到他酒量这般差,都怪我,眼睛瞧不见,没盯住分寸,让你在弟妹面前难做了?”
沈顷眼角眉梢微微上勾,瑞风眸幽沉乌暗盯着他打量了片刻,徐声开口。
“爷不难做,倒是你,还是有话直说吧,这么弯弯绕绕,你知道,老子最烦这套。”
杵在一旁的杜聪眼皮子跳了跳,眸色微晃,低头看向自家大爷。
杜淮宴温隽的眉眼间笑意不变,“我能有什么话?”
沈顷喉结微滚,面上神情淡漠下来。
“苏逢先天不足,自幼身体羸弱,动辄便伤风受寒,一养得大半个月。他过去滴酒不沾,你再多灌上几杯,没准就送他提前下去了。”
杜淮宴眼底笑意渐渐消弭,只剩一片深空如洞。
杜聪咽了口口水,连忙开口解释,“沈二爷,您误会了,我们真不知那苏逢小兄弟没什么酒量的,也的确,他只饮了两杯...”
沈顷没搭理他,视线依然落在杜淮宴面上。
“你今日午时前去过我院子,是约莫着我跟黛黛应当不会去看苏逢,故而才借口什么酒宴,相识,把苏逢拐去的,是不是?”
“你想套什么话,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来问我跟黛黛?”
“你眼瞎,能装作没认出她,她可眼明心亮,一眼就认出你了。”
“好歹人家也帮过你,杜淮宴,你何时做起事来,也这般缩手缩脚,见不得人了?”
杜聪急的憋红了脸,“沈二爷,您别这么说,我家大爷...”
“杜聪。”
杜淮宴温声开口,微微侧了侧脸,淡声叮嘱他,“你先出去吧。”
“大爷...”
“守着门,别让人进来,我跟他聊两句。”
杜聪满目担忧,欲言又止。
最后看了看自家主子面无表情地侧脸,又看了看眉目冷峻眸光清凉的沈二爷,只能将话咽了,默默退了出去。
堂屋的门被带上,屋内静了片刻。
沈顷长腿交叠,气定神闲地打量杜淮宴面色,也没开口催促。
直到杜淮宴语声徐徐,主动打破寂静。
“她跟你提过,那年跟我相识的事?”
沈顷修眉轻挑,“很意外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杜淮宴闻言不由敛目失笑,继而摇了摇头。
“我以为装作没认出她,她便不会提几年前的那一面之缘,不然,颇有几分主动亲近,不知分寸,挟恩图报的意味,容易引人误会。”
沈顷轻声嗤笑,“误会什么?堂堂少帅夫人,还用得着巴结你?”
杜淮宴唇角牵了牵,“我不与你扯这个。”
“这么看来,她对你倒是十分坦诚。”
沈顷轻挑眉,没接话。
接着,便听杜淮宴又试探着问道,“那么,你可知道她与常人不同?”
沈顷上身微倾,一字一句漫声道:
“你知道的,爷都知道。”
杜淮宴默了默,抿唇一笑。
“那你,当也知道‘古族’了?”
......
第126章 沈顷确信,杜淮宴是真疯了
从杜淮宴口中听到‘古族’这二字,的确令沈顷瞳孔微缩。
他一早猜到,杜淮宴定然是知道苏黛天赋异禀的事,但他竟然还知道‘古族’?
沈顷瑞凤眸中瞳圈幽幽,打量了他两眼,若有所思低声问道。
“你认识古族的人?”
杜淮宴闻言,笑而不答,转而说道:
“既然你知情,那你我也算是有共同的秘密,沈二,我不过是,想看看苏逢,是不是跟他阿姊一样,与众不同。”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沈顷眼睑微眯,一字一句念道:
“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他顿了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你是说,你只是单纯的好奇,他们姐弟俩是不是都有神通?”
当他沈顷三岁?
这么好糊弄?
不得不说,这一刻,沈二爷心底多少浮起几分不悦与不耐烦。
因为杜淮宴的糊弄,因为他的磨蹭和不坦诚。
沈顷沉了口气,扶案站起身,声线凉漠冷淡。
“好,既如此,明日就派人送你回潞城。”
杜淮宴眼帘微阖,语声浅淡无奈,“沈二...”
沈顷负手而立,没再看他,无动于衷道,“你既无心,咱们的交情,便到这里为止,爷的喜宴,你礼不必备,人也不用来。”
言罢,他举步径直离开,片刻都懒得耽搁。
杜淮宴知道,沈顷是这样的人,薄情,不交心,最善于与人决断,不留情面。
在沈二爷眼里,没有什么关系能称之为是‘自己人’。
令他顺眼的,做事顺着他,他便耐着性子跟你来往几句,让你在身边留一留。
一旦逆着他心思来,他起身就能将你踢远些,不管你是老子还是忠仆。
而杜淮宴此时此刻,最不能的,便是与沈顷反目交恶。
于是,还没等沈二爷走到堂屋门前,他便叹了口气,扬声开口。
“还有件事,你也知道吗?”
沈顷驻足,侧过身淡淡看向他。
杜淮宴听到他脚步停下,于是跟着站起身,徐声继续说道。
“你未过门的妻子,传承了古族人血脉里的神通,这份能窥探天机的神通,是用她的天寿换来的,她兴许没几年活头儿了。”
沈顷绯薄唇线微抿,瞳珠深暗凝视着杜淮宴。
“你知道的太多了。”
“现在,是不是该回答爷先前的问题,你认识的古族人,是谁?”
杜淮宴眼帘颤了颤,缓缓下压,唇角牵出抹似有若无地弧度,缄默了几瞬,才缓声答道。
“她死了。”
沈顷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压,眉心浅蹙,“死了?也是...”
杜淮宴颔首,声线淡了些,“嗯,红颜薄命。”
沈顷喉结轻滚,眸底掠过几丝暗芒。
“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你还靠近黛黛姐弟俩做什么?你继续探究跟古族人相关的事,总得有个原因。”
杜淮宴唇瓣轻启,面上笑意观之有几分古怪,轻声漫语道。
“每个古族人的天赋都不同,你可知道?”
沈顷沉着声,没接话。
杜淮宴自说自接,“苏黛的天赋,几年前我便猜到了,她能预见未发生的事。”
“苏逢...,如今看来,只是个融合了外族人血脉的,普通人。”
“而我曾认识的她,与苏黛的天赋不同,甚至比苏黛强大。”
沈顷对此,倒是十分感兴趣。
他提脚走回来,盯着杜淮宴,适时问了句,“你认识的那个人,什么天赋?”
杜淮宴眉眼温和,唇角轻牵,“她能为人造梦。”
沈顷瞳眸微动,“造梦?”
杜淮宴浅含笑意,“只要是你所求,她能让你在梦中达成所念,无论任何事,你皆能心想事成。”
沈顷缄默,杜淮宴这番话在他心头绕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