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月说随便，厉西钊便自己做主取了两块牛排和鸡翅出来。
看着他挽起衬衣袖子熟练地醒冻食材，许知月话到嘴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先前积蓄了一路的那口气，这会儿也已所剩无几。
厉西钊在干活的间隙撩眼瞥向她：“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许知月：“……你不要假装淡定来逃避问题。”
厉西钊不为所动，手中的活也没停：“你说，我听着。”
“你能不能认真点？”许知月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她可能迟早会被厉西钊气死。
厉西钊问她：“你不饿吗？”
许知月的肚子配合叫了一声，看看腕表已经快六点半了，厉西钊不问还好，一问提醒了她，她中午就吃了两口飞机餐，这会儿是真饿了。
眼见许知月脸上的气愤变成了些微尴尬，厉西钊扯开嘴角，仿佛笑了一下：“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许知月不再做声，默默过去帮他打下手。
蒜香煎牛排、盐烤鸡翅、海鲜奶油浓汤、蔬菜沙拉，七点之前全部上桌。
许知月坐到餐桌前，面对这一桌子色香味都不错的西餐，苛责的话再说不出口：“……你是不是偷偷去新东方报了名？”
厉西钊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许知月也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冷笑话，喝了口果汁掩饰过去，低头吃东西。
厉西钊切着牛排，平静问：“你说好好谈谈，谈吧。”
许知月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你知道我想谈什么？”
厉西钊：“大概知道。”
许知月轻抿唇角：“我之前说的我跟刘骁分手那晚，的的确确没有想不开，你是不是还是不信？”
“没有，我知道不是。”厉西钊淡道。
许知月闻言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知道的？”
厉西钊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后，回答她：“一开始就知道。”
许知月：“……”
她想把面前的盘子扣厉西钊脑袋上去。
见许知月眼睛都瞪圆了，厉西钊语气更淡：“你当年能决绝跟我分手，现在又怎么可能为一个劈腿的垃圾要死要活，你就不是那种恋爱脑个性的人。”
许知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我停飞做心里测试？故意耍我好玩吗？”
“不是耍你，”厉西钊道，“你刚失恋，停飞休息几天平复一下心情，应该的。”
许知月眉头紧拧：“你怎么知道我失恋？你查过我的事？那晚你出现在桥边不是巧合，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厉西钊没有接话，继续切着牛排。
许知月：“别避而不答，小辉都跟我说了，你知道我在星野工作，才来的这里，少拿你爸放你出来历练那套糊弄我。”
厉西钊的脸上半点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许知月：“后面两个问题呢？”
沉默了两秒，厉西钊回答：“是。”
“两个都是？”
“是。”
许知月轻嗤：“憋了这么久，现在肯说实话了？所以你为了我来星野，结果知道我交了别的男朋友，心里不舒坦，才会一直对着我阴阳怪气的？”
厉西钊目光落向她，语气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我没想过你会找别人。”
“十年，很多事情都变了，”许知月提醒他，“你这么自信我不会找别人？为什么不想想可能我不但找了别人，说不定还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
厉西钊：“也许吧。”
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厉西钊，”许知月叫他的名字，“你当年去澳洲找我，我不是故意不见你，航校管得严，我那段时间在考试，连着两周没有外出，不知道你去找过我。”
厉西钊的眼里映着她的影子，半晌，轻“嗯”了一声。
许知月知道他接受了自己这个解释，接着说下去：“你这十年没找过别人，我信，可我猜你应该也确实放弃了，只是没再遇到能让你动心的人，至少在听说我就在星野工作前，你真的没想过走回头路吧，所以你才连同学群都没加，想跟过去彻底斩断联系。”
“你原本是不是以为，我来星野工作，是因为你？”
厉西钊蹙眉，算是默认了。
“我不是，你来了这里，看了我的简历，也发现是你自己想多了，然后你知道我不但不是为了你来的，我还交了别的男朋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很生气吗？肯定很生气吧，你没忘了我，我却忘了你喜欢上了别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许知月问得直接，不给厉西钊回避问题的机会：“所以你今天才会那样质问我，因为不甘心是吗？”
厉西钊搁下刀叉，彻底没有了进食的欲望。
“是又怎么样？”
他就这么定定看着面前的许知月，这个十年来一直不曾从他心头抹去分毫的人。
他不是在跟许知月较劲，是跟自己较劲，最终一败涂地。
许知月也在看他，漂亮的黑瞳里有闪烁的亮光，渐浮起笑意：“你确实是个傻子。”
笑过她叹了口气，在厉西钊目光注视中认真解释道：“他追了我两年，一开始表现确实不错吧，比你当年表现好得多，你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也可能他比较会演，追我时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要多体贴有多体贴，还从来不会拿不好听的话堵我，我就算是铁打的心也会有动摇的时候吧？”
“后来他送了我一张CD，就今天被你扔了的那张，你当年送过我一样的你自己总记得吧？你送的那张在国外跟我的手机一起被偷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他送给我时我确实有些感动，就想着给他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个机会，尝试跟他交往。”
许知月说着微微摇头：“可惜我眼光确实不好，也骗不了自己，所以那天知道他劈腿，我也没有特别生气，反而松了口气，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听得明白吧？”
“我跟他的事情，我原本没义务跟你交代这么清楚，但我不想这事成为你心里的一根刺，所以我说给你听，你听懂了吗？”
许知月话说完，等着面前人表态。
片刻，厉西钊重新拿起刀叉：“先吃东西吧。”
许知月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但厉西钊不给反应，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你……”
厉西钊还是那句：“先吃东西。”
再没有交谈，平静吃完这一顿饭，厉西钊收拾了餐具扔进洗碗机里，回头见许知月站在岛台边似乎在发呆，他洗了个手，走过去问：“去洗澡吗？”
许知月下意识拉了他一下：“我刚说的，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
厉西钊：“我听到了。”
许知月不信：“真的？”
“嗯，”厉西钊抬手，宽大手掌罩住了她的脑袋，像年少时经常做的那样，“别想这些了。”
许知月双手捉下他的爪子，脸上写满不满：“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厉西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许知月吓了一跳，怕一言不合又被他扔地上去，赶紧抱住了他脖子：“你干嘛？放我下来。”
厉西钊抱着她毫不费力气：“上楼。”
许知月忽然意识到：“你现在有多高？”
厉西钊瞥了她一眼，说：“一八七。”
许知月心道难怪他力气这么大，上高中那会儿，厉西钊好像就只比她高一点，她后面没怎么长了，现在也才一七零出头，以前跟厉西钊打架还能打个平手呢，以后大概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厉西钊抱着她上楼进房间，最后把人放到了浴室洗手台上，在许知月试图下来时，捉过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虎口的位置，再牵住了指尖。
见他专心盯着自己的手看，许知月问：“干嘛？”
厉西钊抬眼，回视向她，压着声音：“真没喜欢过别人？”
许知月：“……反正我都说清楚了，你自己理解吧。”
厉西钊的眼里有深而亮的光，始终看着她：“想我吗？”
他问的是，这么多年，许知月想他吗？
许知月在他目光注视中，心跳不自觉加快，不答反问：“你呢，想我吗？”
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想跟他较劲。
厉西钊先低了头，嘴唇贴近许知月时，轻声呢喃出那两个字：“很想。”
许知月在汹涌而至的情 潮中浮沉溺毙，终于缴械投降，回答了厉西钊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问题。
“我也很想你，一直很想。”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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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出门时还刚过七点，许知月上午有个培训要参加，打算直接去公司吃早饭。
出门时被厉西钊叫住，正在系领带的男人走上前来，伸手将她捞进怀，炙热亲吻跟着落下。
缠绵一夜之后的早上，许知月其实有点不太好意思面对他，但厉西钊态度自然，她也跟着将最后一丝扭捏抛去，笑着回应。
亲吻之后许知月帮厉西钊把领带系好，问他：“你今天不去公司？”
“回沪市，”厉西钊简明扼要道，“先送你去公司。”
车开到星野门口，下车时许知月冲厉西钊挥了挥手：“回见。”
厉西钊坐着没动，看着她也没出声。
许知月：“喂，你不该说句什么吗？”
厉西钊拉下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手掌心，这才开口：“你去吧。”
许知月想着这个人大概又在装模作样，没有揭穿他，见前座的司机和助理都看向前方目不斜视，快速贴过去在厉西钊脸上亲了一口，瞧见厉西钊眼里闪动的亮光时，才仿佛得逞一般丢下句“拜拜”，快速下了车。
看着厉西钊的车子开走，许知月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笑了笑，转身进门。
上午的培训之后许知月接着在公司吃了个中午饭，下午飞昌都。
昌都的机场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属高高原机场，许知月三年前就取得了高高原航线运行资质，昌都那边也飞过不少次了，算是驾轻就熟。
飞那边的航班实行双机长制，除了许知月，另一位和她一起飞的机长恰巧是她师父严卫民，还配备了一位资深副驾驶。
在飞行准备室见到许知月，严卫民十分高兴，他们今晚要飞去昌都过夜，商量着晚上一起去吃那边的特色美食。
许知月笑着提醒他：“师父，你不得忌口吗？”
严卫民当上总飞行师后依旧整天在天上飞，比起坐办公室，他显然还是更喜欢开飞机。但毕竟年纪大了，一个不留心就可能有三高或这那的毛病，所以在饮食这方面，严卫民一贯很注意。
严卫民一挥手，不在意道：“偶尔放纵一次，有什么关系。”
开完航前会，接着坐机组车进场。
登机之前，许知月收到厉西钊发来的微信：【高原上天冷，到了那边记得多穿点，明天见。】
许知月：【你明天就回来？】
厉西钊：【嗯，怕你太想我。】
许知月：“……”
她没有再回，以为说开了厉西钊就能对她柔情蜜意，她果然想太多。
身后严卫民笑着调侃她：“都上飞机了还舍不得关手机呐？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
许知月不好意思地弯了一下唇角，赶紧关了机。
进入驾驶舱，严卫民打发了副驾驶去跟机务沟通，让许知月坐左座，他自己坐到右边位置上，顺嘴问她
：“那小子对你好吗？”
许知月点了点头：“师父，你不用操心我。”
“不能不操心，”严卫民道，“那小子家里有钱，还是我们老板，我怕他欺负你。”
许知月有点无奈，又有点感动，她知道他师父是真的关心她，所以认真解释道：“师父，我跟他是高中同学，还是初恋，很难得才能再在一起，没事的。”
严卫民闻言略微惊讶：“竟然是这样？”
许知月笑：“就是这样。”
她这么说严卫民才稍稍放下心，许知月跟他闺女差不多大，父亲早逝，母亲远嫁，一个女孩子孤身在男人占据绝大多数的职业里打拼，很不容易，他一直就把许知月也当自己女儿看，希望她事业一帆风顺，希望她能觅得良缘。
好在许知月有原则有主见，上进心也强，很少需要他操心，这样很好。
临城飞昌都需要五个小时，进入巡航阶段后，乘务组送饮料进来，三个人都要了咖啡。
严卫民咖啡快喝完时，拍了两下自己胸口，许知月见状问他：“师父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严卫民皱了皱眉，想了一下，回答她：“突然有点胸闷，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知月提醒他：“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我盯着就行。”
严卫民没有逞强，也没离开驾驶舱，和后座的副驾驶交换了位置，坐下后靠在座椅里闭了眼。
许知月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严卫民像是在睡觉，但眉峰紧蹙着，额上似乎还有汗，睡得很不安稳。
她轻声喊：“师父……”
半晌，严卫民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事，我歇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
许知月隐隐有些担忧，但严卫民说没事，她只能勉强把心放回肚子里。
两小时后，夕阳余晖已度染整条漫长的天际线。
许知月正盯着仪表盘，身边副驾驶忽然惊呼出声：“严教员！”
许知月立刻回头，就见她师父蜷缩起被安全带勒住的身体，已满头大汗，痛苦捂住了自己心口。
“师父！师父！”
许知月大声叫他，严卫民却给不出反应。
副驾驶解开身上安全带去后面把人扶住，紧张道：“像是突发心梗，得赶紧急救。”
许知月回神立刻打内话联系乘务组，让外面的人进来，再接着联系地面管制，申请去最近的机场备降。
安全员和乘务长很快进来驾驶舱，看到严卫民的情况都吓了一大跳。
许知月刚与地面管制对话完，冷静吩咐他们：“快把师父移出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乘务长你问一问机上乘客里有没有医务人员，请他们帮忙，并且通知乘客我们要备降怀城，记得安抚一下乘客的情绪。”
“星野5407，请飞往怀城机场，左转航向060，雷达引导。”
无线电里传来地面管制的声音，许知月回答的同时跟着调转航向。
一旁的副驾驶配合，转头瞥见许知月压平的唇线，心知她在担心被移出了驾驶舱的严卫民，又见她跟随指令的动作却没有一丝错乱，这个时候还能维持镇定理智，着实叫人佩服。
十分钟后，乘务长打内话过来告知驾驶舱，机上乘客里恰巧有位外科医生在，第一时间为严卫民进行了心肺复苏急救，暂时的情况还好，但得尽快送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