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完成任务,她匆匆洗漱,浑浑噩噩地爬上床,睡的昏天黑地。
这夜漫长,她似乎做了个很真实的梦。
如果要信命的话,估计大师在批到她的命格时,都得皱着眉止不住的摇头。
岑声声大概是那种最不想被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了。
毕竟没有谁愿意是降生的同时,就失去了母亲。
岑山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一天没养过她,岑声声是外婆一口米糊一口奶粉养大的,稍稍大些记事后,岑山偶尔会来看她,给她买些玩具零食,但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带她回家。
后来上幼儿园后,岑声声常常看到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来接他们回家,而她只有一个外婆。渐渐地她开始羡慕,也会跟外婆哭闹,问外婆为什么爸爸还不来看她,为什么爸爸从来不接她回家。
外婆总是安慰她,岑山其实很爱她,只是爸爸他不懂得表达。
后来再大些,岑声声开慧后,也终于能分得清什么是真的爱她,什么是不懂表达时,大概也接受了岑山对她可能确实是没有多少亲情可言这个事实。
但她也学会了理解。
听说父母一直很相爱,所以这些年岑父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一直怪罪她,毕竟确实是因为她的到来jsg才让他失去了妻子。
那些年,岑声声甚至一度活在这样的愧疚里,一直为岑父找理由开脱,他不是在逃避责任,他不是不喜欢自己,他只是很爱妈妈,所以对自己有怨怼。
后来长大后才意识到这想法有多可笑,外婆爱女之心又如何会比他少半分。
这样自我安慰的谎言在她八岁那年彻底幻灭。
岑山再婚了,他续娶的妻子小他快十岁,婚后没到一年便给岑山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岑山渐渐地连偶尔来看看她都做不到了。
他也会给新生儿冲奶粉、换尿布,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满屋子跑,也会接送儿子上下学,帮他拎小书包。
这些,都是岑声声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被允许上门时无意窥探的小事儿。
原来他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愿意做。
只是不愿意为她做罢了。
情绪不稳定的青春期里,岑声声捂着被子哭过无数次后,终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岑山就是不爱她,没有难言之隐也没有合理理由的这个事实。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并没有比别人缺什么。
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可能还有过羡慕的情绪,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心智成熟了许多,内心也随之更加强大了起来,与她相依为伴的外婆给了她这世界上最无私的爱,她精神世界很是充盈,从不是缺爱的贫瘠小孩。
后来她从南城来到京北读研,外婆便是一个人住。
舅舅舅妈不止一次让她搬去同住,但外婆一直不同意,岑声声知道,外婆是担心搬去和舅舅舅妈一起住之后,自己回家就没那么方便了。
可外婆年纪也越来越大,岑声声担心外婆一个人在家总归不太安全,也多次劝外婆搬去舅舅家,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可外婆一直很固执,就是不愿意搬。
去年四月份左右,外婆突然摔了一跤,万幸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突然开始视力下降,越来越看不清楚画面。
舅舅舅妈带着外婆去医院做了详细检查,诊断结果是脑内肿瘤压迫视神经,考虑到外婆的年纪,南城那边的医生建议外婆直接来京北的军总附院,全国的权威,手术也更稳妥些。
医疗资源向来紧张,尤其是在京北,在最好的医院,一号难求。
知道外婆的事后,岑声声一度情绪崩溃,凌晨排队等挂号,拿着外婆的病历咨询权威专家的意见。
专家的态度相对乐观,但外婆的手术,排期得等至少半年以上,可老人的状况很难定论,毕竟意外总会发生。医生也只是对她的处境表示同情,但也不能保证具体的时间。
那天中午,京北的天气是真的好啊,明媚的阳光透过挑空的拱形玻璃照进来,把军总附院的一层观光大厅晒的暖洋洋的。
岑声声走在人潮里,阳光毫不吝啬地落到她的脸上,岑声声却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大厅中央的二层台阶上,摆着一架白色的欧式钢琴,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穿着燕尾服,垂首弹一曲最经典的曲目,《致爱丽丝》。
悠扬婉转的钢琴音潺潺送入耳中,岑声声坚持着走几步靠到一旁的侧墙,终于忍不住捂着脸蹲了下去,止不住的崩溃大哭。
这是外婆教她的第一首钢琴曲。
那天,同样还有个穿着考究西装的年轻男人,缓缓弯下腰向她递出一方纸巾,温柔地问她,“小姑娘,别哭了,要不要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第14章 熟人局
快凌晨时,隐在长山路尽头静谧的周家老宅庭院门前,笨重森严的中式合金大门缓缓推开,黑色的Maybach车灯闪了闪,缓缓驶入院中熄停。
门口的警卫同他点头打了招呼后,又恢复了肃穆神情,视线落在远处。
周时慕松了安全带,两指捏着眉心缓了下,人还没下车,里面就有人先迎了出来。
“阿慕最近忙得厉害?算着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今儿怎么突然这么晚回来了?”来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意,语气里倒也有些嗔怪意思。
“回来拿份资料。”周时慕推开车门下来,走几步上前抬手搭了下她的肩头,推着人往里走,“温姨,这么晚你们还没休息吗?”
温姨在周家干了大半辈子,尽心尽责。
周家人都忙,家里的三个孩子小时候,多是她照顾,是以周家的孩子们同温姨都亲近的很,从没有把她当外人看。
温姨声音放低了些,“下午家里来了客人,陪老爷子下了好一会儿棋,他今儿高兴,晚上多喝了两杯,才刚躺下。”
周时慕轻笑了声,“那千万别跟爷爷说我今晚回来,免得败了他的好兴致。”
“你这孩子!”温姨轻拍了下他后背,“老爷子天天盼着你回来,你就贫嘴。”
周时慕径直去了三楼自己的书房,拉开书桌右侧的抽屉,从最底下抽出个暖黄色的文件袋。
他拉开椅子坐下,修长指骨绕开文件袋上方用作封口的一圈白线,两指撑开封口,将里面的一沓纸抽出来。
白纸页眉的地方打着军总附院的标志水印,这是一份出自周之羡的医学报告。
抬头的一排是病人的基本信息,入院时按照流程统一录入。
姓名:孙韵诗,籍贯:南城人,年龄:74岁,居住地址:南城市玄湾区井周街道30号。
—
岑声声再醒来已经日晒三竿。
她的床位在靠近南面阳台的一侧,绿丝绒的窗帘有些年头,顶部连接横杆挂钩的布料偶有缺失,随着日头渐高,一簇簇碎光便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洒在岑声声粉白色的枕头上。
她不自觉翻了个身,面朝向靠墙的那面,免得恼人的碎光落到她的脸上,哪怕闭着眼也眼前一片大亮。
听见她翻身的动作,孙瑶站在床下,仰头看过来,“声声,你醒了吗?”
岑声声闷闷地嗯了声,刚朦胧清醒的声音软绵绵的,“瑶瑶你是要接着收拾行李吗?没关系你收吧,我醒着了。”
“不是。”孙瑶走过来,双手扒着她的床侧的铁栏杆,和这挤进宿舍的碎光一样的温暖。
她说,“要放寒假了诶,声声我们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吃个大餐呀?”
“对呀,我和瑶瑶商量了下,就去吃钟鼓街那家新开的川式火锅,怎么样?”许悦迎跟着出声,“你不是之前总说遗憾没去过川渝吃火锅,在京北试过的好几次又都踩雷,但这次这家,我保证绝对正宗。”
孙瑶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问,“但是悦迎,你又不是川渝人,你说绝对正宗的话丝毫没有可信度好嘛!”
许悦迎切了声,理直气壮应道:“孙瑶瑶同学,我有验证哦。”
“我虽然吃不出来效果,但我有个最近追我的学弟是川渝人啊,他的评价还是靠谱的吧?”
孙瑶有些欠兮兮的哇哦了一声,“你和学弟偷偷去吃了?啊!我想起来了,难怪上周五晚上你回来的时候嘴巴通红!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辣的还是啃的!!”
岑声声原本是侧身面朝着侧墙的,沉闷的梦境带来的沉郁情绪也因为听到她俩一来一去的对话驱散大半,她止不住笑,缓了缓又一下子鼻子忍不住一阵发酸。
她抱着被子挡住脸滚了两下,翻过身面朝外,声音软软的,“瑶瑶,悦迎,有你们真好。”
下午三四点,三个人各自翻着衣柜挑出门的衣服。
岑声声翻出件暖黄色的毛衣,准备换上时才注意到肘部的位置有个很小的斑块,像是没有彻底洗净的油渍。
她又一次想到昨晚上的那件贵重长裙,因为自己的缘故无端被染了红酒渍。
匆忙逃离前,她不好意思地同虞茵道歉,想着如何能够补救才好。
可虞茵全然不在意,反而反过来宽慰她没关系,衣服本就是用来穿的。不仅如此,虞茵甚至比她还要满含歉疚,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自责。
所以其实,那样的圈子里也不全是利益博弈的吧。
五点半左右,三人下了地铁绕出来,到了火锅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好在许悦迎早有准备,提前在APP上取了号。
和工作人员报了手机尾号后,对方领着三人穿过等待区到了预定的桌位。
点完菜等上菜的间隙,孙瑶突然拿起手机起身,说是要去一趟洗手间。
岑声声进来就注意过,店里的洗手间就在她们这边桌子再往右走五六米的转角位置,见孙瑶起身是往反方向去了,她忙叫着人,“瑶瑶,洗手间在那边,往右走。”
孙瑶愣了下,不自然舔了下唇,“我要去外面商场那个大的,这个太小了不够我发挥的。”
许悦迎轻咳了声,调侃似的语气说她矫□□多。
岑声声也笑了,为她这个看起来就很拙劣的借口。
三个人住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间也都熟悉的很,她多少有些察觉到。果然,等了会儿,孙瑶再过来jsg时,手里已经多了个眼熟牌子的蛋糕盒子了。
孙瑶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盒子在餐桌边上放下,然后对她道:“声声,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啦,我和悦迎猜你到时候一定是要和男朋友过的,所以我们俩就想今天提前帮你过一下啦!”
岑声声鼻子一阵酸,声音糯糯的,“你们俩,早有预谋啊!”
“那当然啦,今年过年早,我们俩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提前放假赶不上给你过生日呢。”孙瑶一边拆蛋糕盒一边碎碎念,“蛋糕我们还特地定制的你最爱的哆啦A梦哦,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很爱你!!”
“鉴于美少女永远十八,所以当然蜡烛要插这个啦~”孙瑶歪头将数字1和数字8的蜡烛分别插在蓝胖子的两个小小的团团手上,“哈哈哈十八岁again!”
许悦迎接过一旁的礼品袋从里面翻出寿星帽,手快将帽子调到合适的头围,然后双手捧着压在岑声声的头上。
两人齐齐小幅度的拍拍手看着她,“声声宝贝,提前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哦!”
岑声声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了。
“好开心,我又过十八岁生日了诶。”大庭广众之下,岑声声不好意思哭出来,想让气氛欢快些,她软着声附和玩笑,“谢谢瑶瑶和悦迎帮我青春永驻哈哈哈。”
“好说好说,驻颜术这科我修炼的熟!明年姐们还给你过十八,到时候——”孙瑶乐呵呵的说着说着,突然戛然而止了。
开了年再回来,六月份她们就要毕业了。
她和许悦迎倒是都找了京北的实习,也都是计划着毕业后留在京北工作的,但是岑声声一直没有找京北的实习。
她们也大概知道岑声声的家庭状况,知道她大概率毕业后是要回南城陪外婆的。
“声声,明年毕业后,你是不是确定要回南城工作啊?”孙瑶原本开心的语气染上了些伤感,“那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面呢。”
岑声声垂下眼睫,也有些难过。
“其实我自己是一直没想好以后到底做什么,外婆的话,她之前一直是希望我能继续再读博的,我也在犹豫,但是去年四月份她生病住院了,我就……”
岑声声没有说完,但许悦迎和孙瑶听得明白。
其实她们也一直觉得,三个人里,岑声声真的是最适合读博深造的人,她努力又有天赋,能沉得下心,最是适合做科研的人。
“哎呀好啦好啦!今天不是给声声过生日的嘛,咱们别想着这些伤感的事啊。”孙瑶一手握着岑声声,一手握着许悦迎,“大不了等明年声声再过生日,我们俩打飞的去陪你过!”
难得在京大读研能交到两个好朋友,岑声声自然也无比珍惜。
三人吃到一半时,孙瑶突然特别激动的用脚踢了踢岑声声和许悦迎,面上还是强忍着的隐忍表情。
许悦迎:?
孙瑶压低了声音,朝前倾身,头凑近她们两人,“快看门口排队刚叫到号的两人,女生是楚莹吧?”
许悦迎的视线顺着看过去,的确是楚莹没错了。
只是她挽着胳膊的男生,却并非是她那个谈了五六年的男朋友,是个生面孔,许悦迎和孙瑶对视了下,不由的猜测这位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言前段时间狂追楚莹的那个本市有钱人。
岑声声也抬头同样看了过去。
楚莹正挽着人跟着引导的服务员进来,岑声声的视线和她挽着的男人意外碰了下又迅速移开。
有些眼熟,岑声声对他有些印象,似乎在跟着靳逸琛的某些局里见过。
第15章 坦白局
显然,对面的男人也同样认出了岑声声。
跟着服务员往里走,那人刻意改了路线,直直往岑声声她们这边的位置绕了过来。
楚莹也有些察觉到了男人的意图,顺着视线过来看到了岑声声三人。
清楚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八卦传言不太正面,她其实心里有些尴尬,自然不太想与岑声声她们打照面,可也只能轻微地扯了下男人的胳膊,“干嘛呀,你认识?”
对方面上有一时间难分辨的表情,语气有些调侃戏谑之意,“是有个熟人,想打个招呼。”
几步快走到岑声声她们面前,他抬手屈指敲了下桌边,一副自来熟的表情,“嗨这么巧,在这居然能碰到你!诶?今天他们出海,琛哥没带你一起去玩吗?”
岑声声表情有些木讷,不太明白他的意图。
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单独说过话,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不认识我了吗?我刘建啊!”他笑的有些刻意,“怎么?琛哥没跟你介绍过我吗?哎不是,我怎么记得好像说过?”
已经直白的提了靳逸琛的名头,岑声声也不好再假装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