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邀请吗？
秦羽想着一愣，迅速拍了下脑门叫停。
除非她疯了。
“还不睡？”黑暗里，喑哑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不也一样？”秦羽定了下神，翻转身体看过去。
可惜沙发的位置，只能看见些微隆起的阴影。
陆延舟平躺着，双手叠在腹部，就算听见动静也依然闭着眼：“马上就睡了。”
说话时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本能使然。
秦羽沉默片刻，倏然轻笑。
没有光亮，人总归会做出些与常态不太相符的大胆举动。
“笑什么？”
“没什么。”她枕着胳膊，又把身体往陆延舟的方向弯了弯，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似的，其实并没有。
“你今天对周建……灌酒，故意的？”秦羽斟词酌句，就怕那家伙小心眼发作，可落音落时还是听对面一声哼：“不高兴啊？”
“……我都不怎么不记得他。”
“他记你记得很清楚。”陆延舟磨牙，“你们高中关系不错。”
秦羽翻了个白眼：“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再说我可不觉得和他关系多好，你会记得你高中的所有事？”
回答却来得很快，不带任何思索：“记得。”
咦？
陆延舟地背脊坠在沙发的软垫里，声音也是没有支撑地放轻，乍一听好像在空中飘：“不就是到处玩。”
“不上课？”
“没那么重要。”陆延舟仰面睁着眼，天花板已经失去本来面目，好似那些早已云山雾罩的曾经。
如果不是秦羽问起，他绝对不会主动触碰，要知道连魏金利问的时候，大部分回答都会是含混的打哈哈。
“我读书读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只要看不见我这个大麻烦就行。”他沉沉地笑了声，“那时候我想，哪怕我死了，他们估计都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或许还会鼓掌。”
这群人中，一定会有戴青云。
而站在戴青云的立场想，陆延舟又觉得并不意外。
他存在的最初目的就不单纯，不过是戴青云得知他爸在外养小三，不顾身体原因执意怀上的产物。时间过去这么久，陆延舟已经无从得知戴青云是否曾经对他产生过那么一丝母爱的垂怜，可就算有，估计也在她与丈夫交恶以及难产差点死去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陆绍司成为了戴青云最大的希望，而得承认的是，陆绍司也确实是这一辈的陆家子女中最争气的那个，所以陆延舟的存在便十分尴尬。
他天生就不讨人喜，一身叛逆不知道被打过多少回，就不见半点更改，最后不得已陆家把他送去国外，只求他沾染是非时别拖陆家下水。
秦羽第一次听到这些，一时间实在难以消化，收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心口却有点钝钝的痛，等回过神，那边却又在笑――
“吃穿上倒是不缺，闹出事情也有人善后，其实吧，整体过得还不错。”陆延舟轻声说完，眼睛似乎因为睁得过久而微微刺痛，心里却依然平静得不像话。
在丧失了最初目的之后，能允许他活着已经是最搭的恩赐，哪怕最开始决意生下他的，是戴青云本人。
“哪里不错……”细若蚊吟的声音忽地传来。
他愣了愣，没等反应，床那边倏然翻起一个黑影。
“哪里不错了！”秦羽咬牙，重重捶了把床，“他们把你扔到外面，不管你的死活，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要是我――”
可她又顿住了。
要真是她……
秦羽突然苦笑着摇头。
恐怕从这里直接逃走的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指责陆延舟的认命。
他们，本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同的人生。
激动的声音停息后久久不见重启，陆延舟忍不住失笑：“我都没抱怨，你不平什么。”顿了顿，他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好了，先睡觉，不想回家的话明天我们就回去。”
“秦羽，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总要活在当下。”他闭上眼，困意围绕着嗓音，“不过，要是你做了其他选择……”
其实对人生而言，该着眼发力的永远是现在。
哪怕会有过去的影响，也总要靠自己的力量挺过来，当然了，如有外界的助力，就像那时候魏金利的出现，更好。
可他终究是他，无法代表秦羽的决定。
陆延舟心里长叹，呼吸渐渐放缓。
过了片刻，秦羽捂住了胸口。
掌心下方是跳动不息的心脏，没有慌乱，却能品出些莫名的紧张与忐忑。
这一晚秦羽睡得很不安稳，一会是离开家乡后在外漂泊的酸楚，一会是仍在家乡时自己努力抗争的模样，画面毫无章法地糊到眼前，直接叫她脑仁炸开。
但很快，凌乱消失了。
眼前出现了两张愤怒的脸孔，是她刻意淡忘很久的……母亲，还有父亲。
“我们没让你不唱歌，但这个不是你现在主要该做的，你得上学读书才好找工作，不然你告诉我，唱歌能当饭吃吗？我们是为你好！”
能的……秦羽张开嘴。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只会哭，并不曾将心中所想真正地说出口，而现在……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她居然真的喊出来。
可随即，梦也醒了。
天边已经亮起微光，照的房间里也渐渐透亮。
秦羽感觉自己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缓了缓，才从床上坐起，没想到沙发上早已空空荡荡，她正愣着，听见卫生间的门被人拉开。
“不再睡会？”陆延舟应该是刚洗过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前，显得整张脸不再有最近常出现的桀骜，反而多了些柔软。
“不了。”
他点点头，自觉折返回卫生间，等秦羽收拾妥当了才慢悠悠地出来：“还有未开封的毛巾，都叠在柜子里。”
“嗯，谢谢。”她点头，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陆延舟。”
对方闻言微微撩起眼皮，一副很气定神闲的样子。
秦羽却不敢再看，垂下眼轻声道：“陪我回去看看吧。”她的手指不住地拧着衣角，像是对自己发誓，也仿佛是对他的承诺，“看完就走，很快的。”
其实乱糟糟了一晚上，她还是，想回去的。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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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母亲是初中的音乐老师, 秦羽三岁时，他们搬到了学校统一修建的职工宿舍楼，一直住到现在。
宿舍楼在学校里面, 秦羽记得自己离开前又校门可以直接与外街相邻，结果问了一圈, 得知小门因为最近抓到学生逃课封了, 现在大家都从学校正门走。
这个规定对学校师生都很正常，可秦羽如果要进去, 就得在门卫登记了。
但她开始的打算只是想远远看一眼而已。
于是陆延舟被秦羽拉着以初中为圆心转了一圈又一圈, 轨迹从大街小巷到十字路口的天桥,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 在秦羽试图第N次以找路为由拖他继续进行无效行为时，果断反手把人一抓，却是推进了学校边上的冷饮店。
他很坏脾气地瞪眼：“闭嘴。你不渴吗？”
秦羽也心虚，点头。
“喝什么？”
“随便。”她没精打采。
陆延舟又瞪了她一眼，转身去找老板点单。
她托着下巴看了他背影一会, 又无聊地去观察四周。
靠近学校的冷饮店其实什么都做, 除了饮料和零食, 等中午和晚上放学, 就会支起一个小摊子做炒饭，赚点零散的辛苦钱。
秦羽以前也在这个初中读书, 因为母亲是老师的关系，她其实被管的很严, 在同学都能拿着零花钱过来消费的时候, 她只能孤零零地回家。
在青少年时期, 很多教师子女不太招人喜欢，有人觉得他们会被别的老师优待, 而另一种人则会觉得他们是天生的告密者。
很不幸，秦羽在这两者之间合二为一，因此她的朋友不多，压力更是与日俱增得爆棚，而这也成为了她执意要舍去本部高中去考外校的根源。
秦羽的母亲一直认为，考去外校，是秦羽堕落的第一步，哪怕外校的排名与本部高中不相上下。
秦羽暗自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眼前放下杯深红色液体，还冒着……热气？
她抬头：“热的？”
陆延舟翻了个白眼：“谁秋天喝冰的，不怕生病啊？”
你……秦羽默默盯着他加了很多冰的气泡饮料，对方知后觉，先是欲盖弥彰地拿手圈住压根就遮不全的杯壁，很快便也发现是徒劳，干脆轻咳一声低头叼住习惯，然后猛吸了一大口――
“唔，好凉！”陆延舟往后猛地一缩脖子，捂嘴皱眉。
“噗――哈哈哈！”秦羽想忍没忍住，笑得特别开心。
没事干的老板一直关注这边动静，见状贱嗖嗖地补了个刀：“年轻人，你看我这冰块加得很实在吧！”
简直实在到让人倒牙！
陆延舟有苦说不出，吐了好几口气才把那渗进骨头里的冰渣子给啐走，再定下心看眼前，秦羽倒是不躲不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得起劲，眸光无辜得像清晨透亮的露珠。
冰凉的感觉似乎又在往唇齿中挤了，它先落在舌尖，又顺着舌头一路往里轻盈的滑去，弹跳时亦掠过上颚，浸入，让细细密密的酥麻在体内中无垠地根深扩大。
而这么一来，陆延舟的脑子也不太清醒，只剩下视网膜里倒映着秦羽的样子。
她还在笑，笑得眉眼弯弯，素面朝天的脸孔生机盎然，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活力。
鬼使神差的，陆延舟把脸凑近……
“――唔！”秦羽瞪大眼睛。
舒润的柔软负气似的撞过来，腻出一股莫名交融的状态，秦羽反应过来就要后撤，结果后脑勺被牢牢一挡，陆延舟整张开宽大的手掌，紧贴，又前推，直到她无路可退，任由他一点一点啄着自己的唇。
温热的，粘稠的。
秦羽眼中倒映着陆延舟的轮廓，能清晰可见他沉黑的眼睛，浅薄的呼吸，以及无时无刻都不肯偏移的脸。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在尼斯，距海岸线仅有一街之隔的路边，他们也曾距离得如此之近。
藤曼的种子是纠缠的开端，在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默默发芽。
然后，肆意生长。
而现在，冥冥中，似乎回到了原点。
“你在看什么？”陆延舟稍稍挪开了点，哑声问。
谁曾想下一秒――
秦羽偏着头，在他唇角落了轻柔的一下，很久没有离开。
“咳咳！”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把两人同时惊醒。
秦羽匆忙退开，眼睛睁得有些大，好像对自己刚才所作所为十分不敢相信。
陆延舟则垂头猛吸冷饮，似乎完全不觉得冰，耳朵却渐渐漫上了红色。
她看着，心中不由发笑，为免真笑出来忙转过头，看向刚才打断他们的地方。
刚刚进店的是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见秦羽目光直挺挺地过来，各自错开视线翻找书包，然后掏出一张纸。
“这个――合唱，你们会了吗？”其中一个很大声地问。
“怎么会啊，中间那一段拐着弯儿的好难，老师怎么选这首歌。”另一人抱怨道。
他们原本只是掩饰尴尬，可讨论着讨论着就开始真的干活，秦羽本来不想听，结果那边音调刚起了个头，她一下子竖起耳朵。
“这首歌……”秦羽喃喃。
“什么？”陆延舟没听懂。
她却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往下听，直到那边卡在同一个地方三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
陆延舟没抓住人，也赶紧跟上。
背对秦羽的学生还在为卡壳揪头发：“怎么办怎么办，后天就要上台唱了，要是出问题张老师肯定得说。”
“不会吧，上次那谁最都不动张老师也没说过？”
“你们没发现吗？张老师当时讲解这首歌的时候，说得特别具体，以前哪首歌有过这种待遇啊！”说话的那人重重一捶桌子。
其他几人吓了一跳，头抬起，正与秦羽面对着面，当即，一张张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我能看看你们的歌吗？”秦羽嘴上在问，却又直接伸手去拿。
没人防住，纸张轻飘飘地落到她手里。
低头一看……
果然。
秦羽轻轻地吸了口气，抬起眼睛：“我来教你们唱。”
闻言，陆延舟正要抬起的手，缓慢放下了。
其实学生们卡壳的部分确实有点难唱，但秦羽很轻松地就给出了解决方法，她教他们在某个点囫囵地移过去，好似本来应该沿着楼梯在悬崖峭壁走个来回，但改成了沿着之字形的铁路蜿蜒前进。
效果还不错。
陆延舟早就拖了把椅子到边上坐下，很随意地搭着两条腿，身体也是斜靠着，脑袋更是歪的过分，是老人口中那种典型的“没坐相”。
但他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这么散漫下来倒有种叫人心动的痞气，于是在秦羽教人的间隙，冷饮店又进来几个女孩子，目光躲躲闪闪地来回在他脸上刮，最后有个女孩子鼓起勇气：“帅哥――”
陆延舟眉头一挑：“学习不好，不会补习。”
啊这……
他的回答干脆响亮，连秦羽都忍不住回了头，然后这人就噌地站起来，几步挨到她边上，长臂往肩上一揽。
“还有，我有女朋友。”掷地有声地宣告完，目光下意识地追去边上，却在看到对方的反应时微微错愕。
因为，秦羽也在笑。
而除此之外，第二天就这样过去了。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
秦羽带陆延舟转遍了小城，但不知为何避开了初中，陆延舟看在眼里，没吭声，只是等到晚上秦羽说明得回剧组的时候，他并未像这两天无条件地同意，反而问道：“你真的想走？”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此时他们刚进房间，秦羽靠近门的位置。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线就算透过了窗帘，也照不来最里面，她眼前一片昏黑，只觉得突然有什么在靠近。
无形的压迫，以及就算看不清也能清晰感受到的视线，炽烈磅礴，让她的心忽地一跳。
“你……好好说话。”秦羽抿了下唇，声音轻飘飘的。
倏然间，一股迅疾的力量向她袭来，她下意识地后退，随即才想起身后就是坚硬的门板，但下秒钟，却有手掌精准地垫在身后。
“我还挺舍不得就这么走。”耳边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
秦羽瞬间红了脸，推他胸膛：“说正经话。”却被瞬间抓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