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可不是陆延舟自己要求多, 而是前台告知，酒店目前的总统套房已经预定出去, 其余空余房间也所剩无几, 且都是标间。
“怎么会这么少？”
前台笑：“您不是本地人吧, 下周是我们一年一度的旅游节，客人都是提前一个月订的房。”
秦羽：“……”
她还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旅游的地方。
“行吧……麻烦开两间。”秦羽头痛, “有相邻的吗？”
里面键盘劈里啪啦地响：“没有。”
这回来一趟真是什么毛病都赶上了……秦羽心里嘀咕，面上笑着递出身份证，然后对陆延舟伸手：“给我。”
“啊？”陆延舟一愣，看着她的身份证皱起眉，“我没带。”
轮到秦羽茫然：“那你怎么到的东川？不是飞机？”
陆延舟像看白痴一样地看她：“私人飞机。”
他也不喜欢明着炫耀，就嗓门压得很低，秦羽得凑近才能听见，结果闻言一下子抬起头，头顶正中陆延舟的下巴，就听嗷的一声叫，陆延舟捂住下巴往后退，手掌上方的眼睛愤怒地闪烁。
“你你你――”他到底还记着正在公众场合，声音几乎咽在喉咙里，但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必不可少，“少见多怪。”
秦羽的愕然一闪而过。
仔细想来，陆延舟有私人飞机这件事，确实很正常，说她点少见多怪也的确没错。可究竟是多么紧急的情况，才会让他使用私人飞机去东川？
秦羽越琢磨越奇怪，好像从知道他到现在，从未有过正式或非正式的消息，提到过陆延舟什么时候使用了私人飞机。
怎么现在突然转起性子？
或许是被盯着太久，陆延舟轻咳一声把脸别开：“还订不订了？”
订是肯定要订的，就是……
“对不起，没有身份证的话，按照我们的要求是不能入住的。”前台依然彬彬有礼地微笑，但对原则问题固守得十分苛责。
秦羽还想努力打商量：“就开一间房，他是访客也不行？没带身份证的话，临时登记不也可以吗？”
前台摇头：“最近时间特殊，全市酒店对这方面的管得都很严。”不过顿了下，好心建议，“或者您也可以试试民宿。”
民宿大约也早定完了……秦羽暗自吐槽，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重新去找陆延舟。
陆延舟早挪到附近柱子边上站着，看她和前台沟通来沟通去，心里对于结果已经有了数。
“你这什么酒店服务，难怪破破烂烂得都没功夫修。”他忍不住毒舌。
可这话里所谓的“破烂”，充其量是没有返修，整体阔气敞亮的范儿还是不缺的，因此这话引来恰好经过的工作人员一顿侧目输出。
秦羽赶紧把这气头上的家伙往电梯那边拉：“特殊情况，谁叫我们赶上了？”她懒得多费口舌，说完便在手机上比划，“先走，我看看民宿怎么定。”
耳边喋喋不休：“你图片刷出来也给我看看，我要把关。”
他怎么这么多事――眼前的每个民宿都写着售罄字样，秦羽心里一阵焦躁，听着陆延舟的矫情更生不出好脾气：“知道了知道了！”
此刻两人也正走到电梯厅，早有人等在门口，闻言不由扭头看来，突然瞪大眼睛：“秦，秦羽？”
她一愣，循声对上一张激动的圆脸。
这是……谁？
对方见她似乎没想起来，更是上前一步：“我周建啊，咱们高中一个班的，不记得了？”
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也因为距离更近几乎往秦羽脸上扑，她不由下意识地后退，被陆延舟敏锐地察觉到，当即一个箭步跨到中间，将秦羽挡在自己肩后。
“有事说事。”他眼中暗含警告，就差直接要求对面说完走人。
周建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抱歉地拉开点距离，不过目光落到陆延舟防备的脸上，又恍然似的笑：“带男朋友回来啊？”
话音刚落，周建倏然感觉对面的警戒似乎一松，脸色亦好似回为春风拂面：“你们是同学？”
“嗯。”回答的却是秦羽，她迈一步错开陆延舟，冲周建点头，脸依然绷得有些紧，“抱歉，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周建正打量陆延舟，闻言看过来：“没事，毕竟好多年都没回来了。不过你们这是――”
“哦，这边酒店不好住，在找民宿。”秦羽顿了顿，委婉道，“还有，我没和家里说，麻烦你……”
“我懂我懂。”
秦羽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谢谢，我们先走了。”说着，电梯门正好打开，便招呼陆延舟一起进去。
却听身后叫她名字：“秦羽。”周建十分诚恳地提议，“我家民宿正好有间房退了空着，离这边开车就十分钟，你们不然直接过去得了。”
要是放在平时，秦羽指不定就拒绝了，她不想和认识的人扯上关系，哪怕只是短暂的高中情谊，她也不想横生枝节。
但现在周围的空余民宿根本就找不到，秦羽也没把握出去兜一圈能不能有新的位置出现，便试着问陆延舟：“你觉得呢？”
没想到原本挑剔至死的陆延舟此刻倒十分好说话：“没问题。”
简直见了鬼。
周建家的民宿位于几条主干道的交界处，但隔着车流又有些距离，不至于被噪声过多干扰，从大街拐进小路，周围统一做成的是仿古建筑，看成色仿佛是刚建起没多久。
“对，我们这里旅游节也刚开展没几年，一些配套设施都很新。”周建说着扭头看秦羽，“你还记得这里吗？以前特别乱，老师特意叮嘱过不要来这里。”
“有点印象。”秦羽眯起眼，目光扫过顶上飞檐，忍不住道，“市里自己改建的？”
“怎么可能，他们又没多少钱。”周建笑，“是引进了投资，不然我可不敢在这里做生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周建家的民宿。
推门进去先是一座宽敞的院落，秋意让满地都落着层金黄，脚踩上去沙沙作响，再往里就是两层小楼，雕梁画栋却不落俗气，行走路线亦精心设计过，沿着半敞的走廊，头顶是参天蔽日的树，低头则可将整个院子尽收眼底。
周建刻意放慢步子，余光瞟着秦羽和陆延舟的反应，见两人神色舒展，心中更是得意，脚下很快转过弯，招呼他们房间已到。
这件唯一空余的房子坐拥十分不错的地理位置，朝南，带着宽敞的阳台，站在外面视野毫无遮挡，正好能眺望小城明媚的天色。
“周建，你该不会特意给我留的吧？”秦羽打量四周，凭着她并不丰富的经验，也能看出房子里的各色搭配很高级，陈设上亦带种居家的舒适感觉。
这种民宿房间一旦放出去，绝对是半秒没，何况受下周旅游节的热度，更会供不应求。
“拜托，我都不知道你回来、”周建翻了个白眼，随即笑，“要说就是你们凑巧，正好前一个客人有事来不了这边，刚刚退房，我们还没来得及把房间上架。”
他转着一圈指指点点屋内设施：“虽然比不上陵州那种大城市，但这些家具电器都是我和我老婆一点点跑来安上的，保证舒服。”
秦羽点点头，突然觉得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陵州？”
自从离开家乡，她就与过往断了联系，想来父母应该也会引以为耻，怎么都不该被周建知道她在陵州。
周建一听这问题就知道失言，想找补还被秦羽的灼灼目光盯着，最后实在没办法逃不开，才尴尬地挠头道：“是有次碰见你爸妈，他们说的。”
秦羽愣住了。
周建还有其他事情要忙，等安顿好两人就告辞离开，秦羽送他到楼梯口被劝着留下，但临走前，周建又忍不住说：“秦羽，我知道你当年那事儿闹得挺大，但怎么说呢……你爸妈也不是不想你，既然回来了，看看他们，就算不想让他们知道也可以悄悄去嘛。”
“你就不想他们吗？”
人已经走远，话却落在耳边，像是一阵可带人穿回到过去的风。秦羽越走越慢，双眼近乎空洞，直至脚下骤然失力，背靠着墙璧慢慢往下滑。
想吗？她捂着耳朵，把脸埋进膝盖，鸵鸟似的。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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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舟对周建一口一个“男朋友”心生好感, 原本想着和秦羽一起送他走，不巧魏金利正好打来电话，他只能作罢。
心情还算不错地目送两人出门, 他才划开接听键：“喂――”
那边直接劈头盖脸：“你脑子没病吧！”
陆延舟懒洋洋地把手机挪得远了点，等电话里的暴躁声消停得差不多, 才重新凑过去：“这么生气啊, 不就是没和你打招呼自己跑了，我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魏金利一噎：“现在能和以前比？”
“啊对对对, 不能不能, 但发生了你能怎么办？来打我？”陆延舟拉着调子存心让魏金利不快, 等到听那边气得说不出话只剩急促的呼吸时, 才舍得好心问：“领壹那边呢？”
魏金利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翻起来：“你还好意思问？”
昨天和陆欣仪一通大吵后直接跑了不说，居然还调了私人飞机飞往东川？这事情根本瞒不住陆家人，不等魏金利想好说辞就接到一个又一个电话，其中自然有他们家那位长辈，魏金利差点以为自己会被逼问到死。
幸好陆欣仪和陆延舟吵归吵, 心没有像陆家那帮人长歪, 知道魏金利的难处后火速请陆绍司坐镇, 而有了陆绍司, 原本蠢蠢欲动的戴正云也不得不暂时故作乖觉。
陆延舟漫不经心地听魏金利从头到尾说完，嗯了声。
“就这？”魏金利无语极了, 未免自己再生起气来，转头撩起百叶窗的一角往外看。
此时他正在公司办公室, 里面只有他一人, 外面看着也是静悄悄的, 在相隔不远的格子间里，陆欣仪的助理刚端了杯咖啡回来, 正打着哈欠。
“你懂什么？”耳边冷漠道。
魏金利松手，叹了口气，语调也变得温和：“我是不知道你和欣仪具体吵的内容，她也不和我说，但Eric，就算你不记得我也得告诉你，陆欣仪和其他人不一样。”顿了顿，他又强调，“绍司哥也是。”
陆延舟不语。
“你们家老爷子干的事情你算不到欣仪头上，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些小动作和她爸有关系，但她是什么人――”
却听电话那边猝然笑了声，像寂静里突兀按响的尖锐之音，迅速划破耳膜：“看来你们好事将近，我是不是得给你包个大红包？”
“哈？”
可陆延舟又沉默下来，似在斟词酌句，再开口时阴阳怪气得足以把魏金利气死：“想娶陆欣仪，就别跟我这种不三不四得的人搅和，好好地跟他爸混去！”
“哎，我谈归谈，但我也一直在帮你，哪像你啊――”魏金利气得哇哇乱叫，“你对秦羽怎么说，还比不上我和欣仪――”
啪，电话直接挂断。
魏金利瞪着渐渐变暗的屏幕，正要发作时，却有人推门进来。
“我有事和你说。”陆欣仪神色倦怠，直接表明她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而另一边，陆延舟挂断电话后便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看也不看，仿佛采取这种方法就能无声抗议魏金利刚才的类比。
他哪里像和秦羽谈恋爱的样子？陆延舟心想，自己不过是出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或许中间有些欠考虑，才会莫名其妙地动用私人飞机前往东川。
如果事情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敞敞亮亮地订头等舱机票，下机后也要拿自己最习惯的车慢慢开过来……
总之，怎么都不会赶！
陆延舟一番心里建设把自己说得十分满意，瞥了眼悄无声息的手机，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秦羽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地方这么大的吗？
他不太确定，索性拉开门，走廊无人，在上面走了几步，正坐地上埋首的单薄侧影便落入眼中。
胸膛突然迎上一下剧烈的撞击，呼吸同时凝滞片刻，再转眼，陆延舟已经匆匆奔去：“秦羽？”
秦羽没有理他，依然保持着抱膝姿势。
他不由蹲下，手刚踏上对面肩膀，感觉到一阵瑟缩。
“是我。”陆延舟不得不耐下心，“怎么了？”
闻言，眼前脑袋总算动了动，缓缓抬起时，眼中的迷茫好似一片浓雾，叫人莫名心疼。
“我――不知道。”秦羽讷讷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与自己对话，重复着，“我不知道。”
“那我们先回去？”陆延舟继续劝着，手掌试探地滑到她的胳膊上，所幸这一次秦羽没有拒绝，他很轻松就把人提起来。
纸片似的，骨头还有点硌手……他一面扶人，一面还能奇奇怪怪地思考――艺人会有体重要求吗？好像会。
陆延舟本能地想起陆欣仪，随即魏金利的名字就被扯出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刚结束的那通电话。
他一下子就懵圈了，手底没轻没重，就听耳边猛地嘶了声，看过去，秦羽眼睛里蒙着一团雾，瞬间在他心中精准投掷了一颗水球。
嘭，水溢满了心脏。
进屋里坐了一会，又被塞了杯热水，秦羽才有点缓过神。
手指来回摩梭着玻璃外壁，是正正好好的暖意，她渐渐蓄起力气，抬头，陆延舟正好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折了条毛巾，看见秦羽发呆似的往自己这边瞧，快走几步到她面前。
“先喝口水。”他蹲下，微仰起头。
秦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目光追着他的轨迹，缓缓落下。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手也像听见命令一般抬起，一股热流从喉咙涌入肺腑之中，总算带出了生气。
陆延舟帮忙把杯子放一边，又把毛巾递给她。他其实本意是想自己上手，可与秦羽视线相交时，脑子突然叮的一下，半抬起的胳膊瞬间拐了个弯，同时也站起来。
他在做什么？
“擦擦脸。”陆延舟别开脸，轻咳道。
秦羽没发现不对，接过，把毛巾覆上脸。
湿润的感觉浸入皮肤，仿佛有种把人彻底从混沌中拉拽出来的魔力，浑身毛孔都打开了，噗噗地往外赶着凉气，脑子也开始逐渐清明。
单一个人闷在心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如果不是有所愿，谁会跋山涉水地来这鬼地方，好好呆在酒店不香吗？
退一万步说，如果真对周建所言中“父母之情”的反馈那样惊愕，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亲自去做求证……
林林总总的声音在脑子里乱撞，有质问，有劝慰，而随着手中毛巾湿凉，她心中生出了点难以抑制的赧然――为着刚才莫名的失态，为陆延舟万事不计地来到这里……
“我好了！”秦羽仓促地站起来。
陆延舟回头，皱起的眉头里写满不信：“你再休息一会，我又不赶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