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巷子里,蹲下,抱住自己,哽咽道:“胆小鬼……”
她是胆小鬼。
魏棋也是胆小鬼。
他敢调侃她,敢拥抱她,敢背着她,敢安慰她,敢轻哄她,敢送她手串,敢祝她平安顺遂,敢祝她万事胜意。
独独不敢表露对她的喜欢。
余悦将目光落在手里的小白龙身上。
又或许只有她是胆小鬼。
因为晚安——wan an、wan、an。
——我爱你爱你、我爱你、爱你。
他早已将隐晦的爱意,以一种她不懂的方式,诉说了千万遍。
*
魏棋,跟我说喜欢我,很难么?
第41章 余41
或许你相信天意吗?
在余悦躲在巷子里看到魏棋离开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 天空中有极小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这是今年以来云江的第二场雪。
这一天余悦在巷子里静静待了很久, 久到她的四肢冻得僵硬, 落在她肩头的雪已经铺成了白白的一层,然后,她终于又看到了魏棋的身影。
他带着帽子, 提着一大袋东西, 从茫茫大雪中走来,经过巷子时他微微一顿, 往巷子后看来。
余悦心一跳, 迅速将自己藏起来,然后在她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中,青年又收回了目光, 一步一步踩在雪上,走远, 再消失。
她在茫茫大雪中, 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模糊的克莱因蓝色背影。
余悦曾看过无数人的背影, 也曾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但今天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时也能这样难过, 原来和满心喜欢的人平淡地擦肩而过时也能这样难过。
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喜欢一个人秘密真的太苦了, 魏棋太傻了。
可余悦想, 她再也遇不到一个像魏棋一样的人了。
雪下得更大了。
她冒着雪, 一步一步离开了。
*
余悦感冒了, 从淋了那场雪回来后开始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吃完也不管用。
姜悸她们劝她去校医院打针, 她说不用,等过两天就好了。
说是过两天好,其实整整过了一周。到了周五,她整个人看起来才稍微精神了一点儿,但也只是一点儿。
“这两天怎么不见你跟魏棋聊天啊?”姜悸突然问。
余悦喝药的动作一顿,哑着嗓子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没说谎,从知道魏棋在背后的默默付出后,愧疚、懊恼、自责、心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挤在她的心头,拉扯着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魏棋。
是要跟他说:魏棋,我知道你喜欢我了。还是要跟他说:魏棋,我也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
怎么都不合适,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魏棋无言的、厚重的、隐匿的、真挚的、炽热的喜欢不应该被她这样轻飘飘地、理所当然的接受。
这样对他不公平。
听她这么说,姜悸拍桌子:“怎么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啊?跟他说你喜欢他呗!有情人就应该终成眷属!”
余悦将药吞下去,摇摇头:“姜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魏棋染头发的那一天是打算跟我表白的。”
“所以呢?那你现在跟他说你喜欢他,你们俩不就理所当然在一起了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姜悸。在魏棋鼓起勇气准备给我表白的时候,我什么都忘了,任由他的期待落空,忐忑化为失望,勇气一散而尽。如果我现在跟他说我喜欢他,我们或许会马上在一起,可是姜悸,这样对魏棋来说是不公平的。”
余悦说完,低头,喃喃道:“都是认真纯粹的喜欢一个人,那凭什么让他失望是我,决定要不要开始的还是我啊。”
姜悸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眉头紧紧皱起,过了很久又松开,提议:“那要不你追追他?这样开始或者不开始不就由魏棋了决定吗?”
余悦闻言,抬头看她:“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喜欢就追,追到了就在一起,这不是很正常的流程吗?”姜悸说完又看她一眼,试探道:“还是说,你比较介意女生追男生?”
“没有的,不介意。”
对余悦而言,无所谓谁追谁,男女平等,喜欢平等,只要相互喜欢,想要在一起,那谁追谁都无所谓。
“这不就解决了?瞧把你愁的。”
余悦闻言一笑,原来她所纠结的事情,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不必告诉魏棋她知道了他的所做作为,只需要把她的喜欢大大方方地告诉他,然后开始不开始,都由魏棋说了算,这就行了。
“那你明天去给弟弟补课不就刚好是一个机会?”
“会不会太仓促了?”
余悦犹豫。
“那或许你再等等?”
余悦拿不定主意,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点开与魏棋的对话框,删删减减了无数遍写了一长串的话,最终还是将所有文字都删除了。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放在心口,掩饰着咚咚作响的心跳。
下一秒,“叮咚”一声,有人发过来消息。
【禾木】:“明天天冷,穿厚一点。晚安,余悦。”
她的目光落在晚安两个字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晚安,魏棋。”
这一晚,本心绪难平的余悦因为那句熟悉的晚安,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余悦吃完早饭,收拾好自己,向永安巷出发。
公交车同以往一般停在了永安巷口,余悦下车,心情却不同以往一样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巷子里迈去,但今天,以往令她感到热闹和温暖的烟火气与她如雷的心跳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直到她无意转头,看到了一家店。
余悦收回目光,向前迈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身,推开了那家店的玻璃门。
刹那间风铃声清脆悦耳。
“您好,欢迎光临。”
店内的空调微微作响,暖气打在余悦身上,将她包围——她出了一身汗。
“麻烦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再从店里出来时,姑娘的裙摆飞扬,沿路走过的地方阵阵清香弥漫。
—
到了那扇熟悉的小门门口,看到轻轻掩住的门时,余悦的全身都在发烫。
她上前一步,轻轻敲响了门。
“咚……咚……咚……”
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也是敲门声。
“来啦!”
小少年雀跃的嗓音传来,没过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余悦垂眸,睫毛颤动。
“余悦姐姐!你来啦!”
她扬起唇,鼓起勇气抬眸,屋子是熟悉的屋子,只不过只有小少年一个人,她松一口气,但是唇角却不自觉微微下落。
“余悦姐姐,你怎么抱着这么大一捧玫瑰啊!是要送人吗?!”
余悦抱着玫瑰的手动了动,笑着看向魏平安:“是要送人的,平安,你哥怎么不在呀?”
路过花店门口的那一瞬间,她只想抱着一捧玫瑰来见他。
然后把玫瑰送给他。
小少年没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拉着她的衣角往回走,语气里带着些高兴:“这两天驿站里的快递很多,我哥给人送货上门去了,他说这样赚得多!”
余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进来,把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放在了桌子上。
娇艳欲滴的玫瑰让整个屋子都溢满了清香,其耀眼的红,成为小屋里的一抹亮色。
魏平安的眼睛总控制不住往玫瑰那里看,余悦有些不好意思,便赶紧翻开书开始给他辅导,转移他的注意力。
两个小时过去,魏平安合上了书,用手撑着脑袋:“我哥怎么还没回来啊,你都快要走了。”
余悦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束红玫瑰,笑着说不急。
魏平安得了这话,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她讲起在学校里的事,余悦时不时回一两句,气氛融洽。
“余悦姐姐,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嘛?”突然,小少年眨巴着眼睛,目含期待地看着她。
“嗯?”
余悦一愣。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小少年瘪瘪嘴,出声提示:“照片。”
“噢!”
余悦记起来了,上次她说过,有机会要给他看余岭南的照片的。
见她想起来,魏平安往前凑了凑:“余悦姐姐,那你现在方便让我看看嘛?”他还是很想知道,能让她一口气夸三次很帅的人到底能有多帅。
这不是什么难事。
余悦手机里有一个相册,里面全是余岭南的照片——学生照、单人照、合照,一应俱全。
“方便。”
她点开手机,输入密码,点开那个名字叫“哥哥”的相册,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魏平安。
“谢谢余悦姐姐!”
魏平安开心接过,然后在看到第一张照片的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那是余岭南高三的时候拍的,白衬衫、黑领带、西装裤,眉眼带笑,温润如玉,整个人就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温柔男主一样。
“好帅啊……”
魏平安睁大眼睛去看余悦,见她笑笑,他又继续往后翻。
穿校服拍的、穿警服的拍的、在家里穿着便装拍的……
魏平安每看一张都要赞叹一句好看。
突然,翻到一张照片时,他“呀”一声,然后将手机凑到眼皮子底下细看。
余悦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感觉在哪里见过哥哥一样,好眼熟。”
余悦笑笑,没当真。
魏平安接着往后翻,点到一张照片,他又将眼睛凑到手机跟前看,这一次,他看得比刚刚还要久,看完后他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直直落在余悦脸上,突然问:“余悦姐姐,你是不是在小时候就认得我哥?”
余悦一愣:“不认识啊,平安怎么这么问?”
“可是你和我哥相册里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魏平安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指着照片上的她,语气里难掩震惊。
余悦顺着他的手看去。
那是余悦十岁那一年和余岭南拍的合照。
也是把余岭南从岭南接到余家来的第一天,拍的第一张合照。
望着魏平安笃定的神色,余悦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她指间微微颤抖,“平安在哪里见过那张照片?”
“就在我哥的相册里!”
他生怕余悦不信,急急道:“我哥的相册就在这里,我给你找!”
魏平安推动轮椅,去翻相册了,余悦坐在凳子上,攥着手指,一言不发。
“找到啦!”
很快,他从床底下翻出一本很大很厚的相册,然后把相册放到了余悦面前。
相册很旧。
封面都裂开了,又被人用胶带小心翼翼地黏在一起。
在魏平安清澈的目光注视下,余悦颤着手,缓缓翻开了那个相册。
甚至不用往后翻,因为这个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就在相册第一页。
那是一群年龄大小各不相同的孩子,最小的还被人抱在怀里,最大的有十几岁。他们有人面上带着伤,有人胳膊缠着绷带,有人坐在轮椅上,浑身灰扑扑的,目光凄然,用与他们无忧无虑的年龄不相符的哀伤眼神注视着镜头,他们身后,是满片的废墟和临时搭建起的帐篷。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告诉看到这张照片的人:这里刚刚遭遇了一场很大的灾难。
一群人里,余悦一眼看到了自己。
那是十岁的她。
粉色的公主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精心辫好的辫子也凌乱不堪,脸上抹着黑,表情似乎是在哭。
但是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站在她身旁、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孩子的手。
男孩不大,但依旧能看出他出众的相貌和一双标志的那双桃花眼。
而她身后第四排的最靠边位置,略大一些的少年眉清目秀,目光清澈干净。
分别是她,魏棋,余岭南。
余悦突然一下合上了相册,站起来,“平安,我有事,先走了,下次……下次再来看你……”
她甚至没来得及听魏平安的回答,匆忙地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余悦走后半个小时,魏棋回来,一眼看到了屋里那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和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