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棋想让她开心一点。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厚着脸皮认为:见到他的话,她能开心一点。
于是魏棋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前跑了两步,假装碰到了她的肩膀。
正当他想要和自己曾无数次设想过的重逢场面一样,用惊喜诧异语气问她:“阿秋,居然真的是你!”时,他看到了她拿在耳朵旁的电话,也看到了她看到他时的眼神。
就那一瞬间,魏棋退缩了——假装自己是个匆匆赶路的路人,匆匆离开。
却还是没走太远,又不近不远地跟在了她身后。
跟在她身后时,他伸手摸到了自己的口罩,他想,一定是因为他裹得太严实,阿秋没有认出来他,所以才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的。
一定是这样。
他再一次对自己说。
因为魏棋设想了无数种和她再次重逢时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阿秋会忘记他——即使很早之前他就跟自己说,就算被她忘记了也没关系。
视线里,她进了一家卖酸辣粉的店。魏棋想要跟进去,突然想起他出来的时候一分钱也没有带。
于是他步子一顿,坐在了能清楚地看见她的侧脸凳子上。
他看她对店里的老板娘一笑,坐在窗边垂眸安静地等着饭,等饭来了又小口小口的吃着饭。
魏棋等不及了,他现在就想进去。
他猛地站了起来,眼前却一片黑,他又轻轻坐下了,将脸埋在了掌心里。
要不是低血糖突然犯了,魏棋已经忘记了他已经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了。
现在的他太狼狈了,他不想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和她重逢,于是魏棋放弃了今天去和她说话、相认的念头。
他想,反正他记得那家店的位置,大不了天天在那里等着她就是。
就是这个时候。
在他头晕目眩,还在筹谋着下次要再如何见到她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平静、清冷却又像糖果一样清甜的声音。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么?”
魏棋的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下意识不敢相信她会主动和他说话,可他等了半天,周围也没有别人的声音响起。
他缓缓抬头了。
时隔八年,那个难忘至极的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隔着千山万水,就只有这几米的距离。
“阿……”
魏棋忍不住喊她,只小声叫出一个字,他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狼狈情况。
于是他又匆匆将头低了下去,过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有糖么?低血糖犯了。”
他始终记得,八年前她塞到他嘴里的那颗糖甜到发腻的滋味,也始终记得八年前她放到他怀里的那颗糖他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滋味。
所以他问她:“有糖么?”
魏棋不是想吃糖,他只是想吃她买的糖了。
在他内心思绪万千的时候,他听到她说:“我没有。但可以帮你去买一下。”
他再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谢:“多谢。”
姑娘走后,魏棋忍不住笑了,他想,阿秋还是那么好的阿秋,甚至是更好的阿秋。
她带着糖回来,慷慨地将那一包糖都给他。魏棋忍着心尖的颤,拆开袋子,拿了两颗,在要摘下口罩吃糖的时候,身子僵了僵,避开了她。
甜的。
很甜。
非常甜。
“谢谢你的糖。”
他走到她面前两步远,垂下的眸子偷偷看着她。
再一段短短的对话后,魏棋迈着步子离开了。
她不知道,他只是假装走了几步而已。过了一个转角后他就停了下来,然后以目光,一步一步地送离她。
那一晚,魏棋写了一篇两千多字的日记,记录他的惊喜,记录她与他的重逢。
他想,等相认以后,他一定要把日记里记下的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
找不到她的日子太慢了,他不想两人之间有很多年的空白,所以他开始写日记。魏棋不经常写日记,但是他写每一篇日记的动力都是余悦。
只是……只是后来呢?
他发现阿秋忘记他了。
失落、不甘、难过……种种情绪他一一尝试了个遍,然后历尽千辛万苦后他才能说服自己:没关系既然阿秋不记得他了,那就从零开始吧。
*
魏棋没说话,只是笑了一笑,余悦却是什么都懂了。
不是魏棋装作不认识她,是她忘记了魏棋。甚至他抱着重逢的惊喜和忐忑心情试探了她很多次,她都没有想起他。
余悦想,那么好的魏棋,却总是在她这里一遍遍受伤、吃瘪、失望,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对上魏棋的温柔的目光,她问魏棋:“可以抱一下吗?”
魏棋没出声,却是在她话落的下一瞬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余悦缩在了他怀里,想起了她十岁那年。
那时候刚从岭南回去,她就毫无预兆地发了一场持续好几天的高烧,等烧好不容易退下去了,她又开始吃不下去饭,暴瘦了十几斤。
整个人病恹恹的,连学没有去上。
那时候她也不爱说话了,喜欢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任谁哄也没用,但是她每天都会问余爱国和李云霞关于那个没能跟她回来,被送往福利院的少年问题。
从每天要问好几遍,到后来一天问一遍,到一周问几遍、一周问一遍,再到一个月问几遍、一个月问一遍、好几个月问几遍……
两三年的时间里,余爱国和李云霞对她越发宠溺,几乎无微不至,更不提还有从岭南带回来的何润青,他对她也很好,好到余悦说都说不完。
就这样,恢复自己原本的生活,甚至比原本的生活还要快乐的生活后,她开始一点一点淡化对那个少年的记忆,直到两三年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他。
那个少年被她遗忘了。
也不是彻底被她遗忘,就是关于他的记忆一直都在,可是只要没有人提醒她,她就一点也想不起来。
和遗忘并无差别。
甚至八年后再看到他,她也认不出来了。
明明在看到那个带着伤却奋力地跟着车跑,大声喊着:“不要忘记我”的少年的身影时,十岁的她崩溃大哭,发誓永远不会忘记他。
可仅仅隔了三年,她就已将他理所当然地抛在了脑后。
他该有多难过啊,余悦根本不敢想。
她在他怀里,感受着来自于他的温暖,哭得悄无声息。
可怀抱她的人却像是知道了她的内心所想,感受到了她的难过和愧疚。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嗓音带笑,叫她的名字:“阿秋。”
她仰头眼泪朦胧地看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带着安抚、轻哄、释怀的温柔的笑。
然后听见他说:“阿秋,你信么?所有人都逃不过一个缘字,特别是魏棋和余悦。所以无所谓你忘不忘记,我们总会相见、总会重逢的。”
余悦仰头,看了他很久。等魏棋想要动唇再说话的时候,她用手捂住了魏棋的嘴巴。
“魏棋,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第48章 魏48
“魏棋,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余……”
在魏棋身子一僵, 刚刚唤出一个字的时候, 余悦却已经行动了,因为她想,魏棋是个胆小鬼, 她才不要听他的。
余悦用自己的手捂住了魏棋的眼睛, 只露出来了他鼻梁以下的半张脸。视线里,青年仅露出来的半张帅气的脸紧绷, 薄唇紧抿, 喉结上下滚动。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
手掌下,魏棋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轻轻地在她掌上刮蹭, 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余悦……”
他轻轻出声,身子微微动了动。
“嗯。”
余悦轻轻应一声, 空出来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他怀里仰头, 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去吻他的唇。
她的唇落在了魏棋的唇角, 然后一点点, 一点点挪正——直至两人的唇完完全全贴在一起。
一阵巨大的酥麻感袭遍两人的全身。
这是余悦的初吻, 她不会亲人, 所以她就一下一下的浅啄着, 闭着眼专注地去吻着自己心爱的少年。
亲着亲着,她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不知不觉松了, 改为双手轻轻地环绕着他的肩。
余悦一直闭着眼睛,直到她闭着眼都感受到了落在她面上的两道灼热的视线,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毫不意外的对上了青年漆黑的眸——那双眸子里泛着淡淡的红、带着清浅的水光。
他哭了。
余悦怔住了,望着青年的目光和隐忍的神色,她不再动。
魏棋知道,她是被他眼里的泪吓住了。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能来到她面前有多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被她喜欢有多幸运。
见她不动了,他伸手环在了她的腰上,勾着她的纤腰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让两人几乎面贴着面。
而他自己,更往前凑了凑,将唇落在她的耳边,低不可闻的声音里带着乞求:“余悦,你再亲亲我……”
不是魏棋想耍流氓,而是他真的怕这是梦——他想让她帮自己证明这不是梦。
下一秒,如魏棋所愿,姑娘柔软的唇又落在了他的唇上,从唇上一点点上移,到眼角——她万分虔诚地吻了他的眼角。
当她的吻再次回到他的唇上时,魏棋试着主动。显然他也并不熟练,因为这也是他的初吻。
凛冬夜下,寂静无声地小巷里,青年和姑娘忘情地接了一个又一个磕磕绊绊的吻。
许久过后,魏棋牵着余悦的手起身,两人十指相扣,肩并着肩,一步一步朝公交站牌下走去。
夜里风大,也冷,吹得人脸疼。站牌下,魏棋无声地站在风口,用他的身型把余悦挡在了身后。
公交车慢悠悠地停在两人面前,余悦用手指勾了勾魏棋的掌心,然后冲他笑笑,两步迈上了车。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坐下后立马透过玻璃看向站牌下的青年,伸手轻轻冲他晃了晃。
车门关上,车子启动了。就在这时,站牌下的青年猛地一动,往前跑了几步,“师傅!麻烦停停车!”
开车的叔叔又把刚刚启动没几步的车子停下,车门再次打开,青年迈了上来。
“刚刚干什么去了,现在又让人停车。”叔叔不客气地冲他说一句。
青年礼貌致歉:“麻烦您了。”
叔叔摆摆手,车子又启动了。余悦就坐在座位上,看着青年追车、上车,再看着青年带着笑,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目标明确,一步步走到她身旁再坐下,青年人身上独特的皂香味席卷了余悦的感官。
“你……怎么来了?”
她前头去看他,绯红着面庞,眸子亮晶晶的。
“想和你拍一张照片,还想跟你分享一首歌,然后再送你回去。”魏棋说完,拿出自己的手机举在前方,他点了相机,屏幕里清晰地出现了他和她。
“余悦,笑一下。”
他看着镜头说。
余悦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两人,唇角大幅度上扬——她真的很开心。
魏棋没看镜头,他看着的是屏幕里笑靥如花的姑娘。在姑娘扬唇的那一刻,他也跟着扬唇,张扬肆意,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他按下了拍摄键。
画面里,姑娘明媚美好,青年朝气俊郎——这是八年后,他们的第二张合照,第一张彼此知道的合照。
照片拍完后,余悦后知后觉有些羞涩。她微微低了低头,用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下一秒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连线耳机,另一半在魏棋自己手里。
她想起来,魏棋说想分享一首歌给她。
余悦带着难以言喻的欢喜和悸动将那只耳机轻轻插在了自己的左耳里,下一瞬,温柔的男声响起:
“你在左边,
我紧靠右,
第一张照片,
不太敢亲密的,
……
……”
前四句歌词就足以引得余悦面红耳赤——是被魏棋撩的。
连她的脖子上都带上了浅浅的粉色,余悦觉得自己人快烧没了。她轻轻将车窗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试图让刺骨的冬风吹散她脸上的热度。
可是冬风不管用啊。
一点用都没有。
12站的距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共用一条耳机,听了整整一路的歌。
全都是小甜歌。
下了车后,两人肩并肩走着,胳膊总是时不时相碰,气氛淡淡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