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又会是她吗?
会是那个在红房子里,牺牲自己,来换取简纯离开的辛古丽夫人吗?
……
第50章
“简纯?”
“哦, 亲爱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呼唤声落,简纯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时还在荣誉室里, 在和安德鲁女士说话。
她快速别开了目光, 然后轻轻咳嗽一声,装出一副刚才是有些头疼的模样。
“非常抱歉, 安德鲁女士, ”在安德鲁女士关切的目光中,简纯带有一丝歉意地说道,“我刚刚有些走神了。”
“是不舒服吗, 亲爱的?”安德鲁女士问道。
“只是有一些头疼, ”简纯答道,“当然,也可能是我昨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不过,现在已经要比刚才好多了,”简纯说道,“所以,可以麻烦您,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当然可以, 亲爱的,”安德鲁女士答道,“刚才我正说到波纳尔小姐所获得的奖项就在前面……”
“我想,我会去看的, ”简纯说道, “安德鲁女士, 在大扫除结束之后,我可以看一下她的档案吗?”
说着, 她耸了耸肩道,“他总是不告诉我这些事情,所以……”
“当然,亲爱的,”安德鲁女士答道,“一个孩子总是想要了解更多关于父母的事情,这是完全可以的,当然可以。”
“大扫除结束之后,我想——我们应该有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
波纳尔·图是在十七年前来到这座东尼女子学院的。
夜晚时分,简纯坐在寝室的桌子前,将白天整理的资料放在桌子上面,随后拿起一支笔,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事情,以文字的形式详细记录下来。
奥古斯图先生的夫人确实在这所学院学习过,并且顺利毕业。
时间是在十七年前。
而十七年前正是罗国的第一次内战开始的时间。
内战分为两个阵营:
一个是以支持皇权的老牌大贵族、新兴贵族、教会和官僚为核心以及部分平民(传统理念所限),而组成的保守派。
另一个则是由正文府、资产阶级,一部分平民和自耕农组成的平权派。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皇室贵族所在的保守派掌握了大权,而实际上内里波涛汹涌,暗潮流动。
双方的拉锯战,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内战的导火索是一位平民姑娘的死亡。
在她死后,按照正文府的调查,凶手应该是当地一位世袭贵族的小儿子。
因为证据确凿,按照当时的法律正文策,这位贵族家的小儿子应该要处以死刑。
世袭贵族为了保住小儿子动用了各种关系,甚至联系上了皇室,于是皇室贵族对事件的真相不作深入调查,对平民姑娘的死漠不关心,甚至反过头来,咬死是那个平民姑娘蓄意勾引贵族家的小儿子,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
于是世袭贵族家的小儿子不堪烦扰,在拒绝她的时候,无意中推倒了她,才导致那位平民姑娘的死亡。
两方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迟迟拉扯不下,但是由于平权派的势力薄弱,很快就被保守派的势力压倒,那些老牌大贵族也趁机狮子大开口,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势。
这个时候,以波纳尔·图为首的一些亲向平民的贵族站了出来,通过演讲宣传等手段,揭露事件真相,号召平民和亲近平民的贵族支持平权派。
整个内战大约持续了七年的时间,最后还是以皇室贵族的胜利为节点,而在资夲的推动下,正文府团结了大部分平民又获得了部分亲近平民的贵族的支持,从而保住了摇摇可危的正文府,两派互有胜利又互相让步,最终结束了这场相互撕扯了七年的内战。
虽然不清楚波纳尔·图到底是怎么离世的,但是简纯知道,波纳尔图的离世,一定和过去的那场内乱有关系。
波纳尔图作为当时亲向平民的贵族,曾经多次参加演讲和宣传。
并且被纳尔图是在内战开始前进入东尼女子学院的,而她离世的那一年也正是内战结束的那一年。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想到这里,简纯皱起眉头向着刚刚自己记录下来的资料再次看去,资料里还涉及到辛古丽夫人。
那么,辛古丽夫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谜团看似解开,实则又没有解开。
冥冥之中,似乎一直有一个人在引着她调查这些事情的真相。
简纯的目光暗淡了片刻,一个她不愿意想到的名字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奥古斯图老先生……
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一切。
难道是因为夫人的离世,而他又碍于贵族的身份无法去仔细调查?
简纯在心里想到。
所以奥古斯图老先生送自己来到这个东尼女子学院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要简纯代替自己去调查这件事情,查清波纳尔夫人是被何人所陷害的?
简纯沉思着,觉得这个猜测应该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为什么如此信任自己呢?
还是他想透过自己——看清什么呢?
……
第51章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罗尔白, 辛古丽威廉,艾洛德纯,阿尔纯, 奥古斯图, 波纳尔图,这些上一辈人的身上。
一切兜兜又转转。
她查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那个黑暗而又支离破碎的谜团之中。
档案室里, 在波纳尔图的资料中,简纯看到了一张合照。
那张照片里一共有十个人,其中, 站在波纳尔图身边的就是年轻时的辛古丽夫人。
有时候简纯觉得, 奥古斯图老先生像是早就知道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事情。
他特意安排好了一切,将这些线索摆在简纯的面前,引领着她逐渐走进他们的世界之中。
可是简纯始终不知道,奥古斯图老先生——究竟是敌是友?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只是因为他的夫人吗?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又源自于那场内战。
源自于皇室贵族和正文府资本的权力争夺,而这两者的权力之争远未结束,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延伸到未来。
事实上, 摆在简纯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逃离。
或者奋不顾身地投身于这场权力之争之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然而不管是自愿还是命运的安排,她都已经离不开了。
她只能去赌。
去赌在这场权力之争中,她能找出事情的真相,并且想办法让自己站在胜利的一方。
哪怕尸骨无存。
哪怕粉身碎骨。
她也无怨无悔。
然而在真正面对生死决择之前, 她决定再去一次奇太兰。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再次去见见那个永远沉睡在那里的夏洛蒂……
……
远处下起了雪。
呼啸而来的马车就是在一片风雪之中穿过的。
简纯坐在车上, 穿着披肩,戴着手套, 端正地坐在车子上面。
此时是圣诞节的前夕。
整个罗国已经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
因为答应爱德图在圣诞节的时候回到庄园,所以简纯提前两天离开了学校。
她租赁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带着她前往罗国边境的那个贫民窟——那个名叫奇太兰的小城。
奇太兰……
说起这个城市,她几乎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没有回过这里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恰恰是她对这里还保有记忆,却又认不出这里的变化的一段时间。
一路走来,周围的变化十分明显。
没有了布依顿礼堂的支撑,这里变得萧条了不少。
人们逐渐向着更大的城市汇聚,这里反而成了一片荒芜,没有人烟的地方。
她向着窗外看去,看着逐渐变得清晰的布依顿礼堂的尖塔,和一栋栋已经废弃的房屋。
她的目光变得复杂却依旧平静。
其他来这里的人也许只是借着这里的景物,怀念过去。
而她却深深知道自己只是过去的过客,一闪而过,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就在她观察的同时,马车行驶的速度慢慢减缓,直至停止,这时她才留意到,布依顿礼堂似乎已经到了。
车外传来马打响鼻的声音,紧接着,车夫从顶棚上走了下来,拉开脚架,随后将车门打开。
寒风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纷涌进来。
简纯微微打了个颤,然后站起身子,搭着车夫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布依顿礼堂到了,小姐,”寒风声中,车夫说道,“以前这里还有几个表演芭蕾舞的姑娘,但是在那场瘟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了。”
“现在这里都荒了,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没有关系,”简纯打断了车夫的话语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好的,小姐……”
车夫的声音逐渐在简纯耳边消散。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简纯提起了厚重的保暖裙摆,向着不远处的那一座尖塔礼堂走去。
这里也确实像那名车夫说得那样——已经荒废了很久。
院门也不知道被谁给拆去了,也可能在瘟疫之后被人捡回去卖废铁换面包了。
中央的礼堂顶部破了个大洞,不少积雪从屋顶漏了进去,从远处看去仿佛一片雪白之上镶嵌了一块黑色的宝石。
推开礼堂大门的时候。
扬起的碎雪,迷了简纯一脸。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了音乐的声音,就在礼堂里面,微微弱弱的,却又十分熟悉。
她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远远地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人。
雪光映照着那个人的脸,简纯看清了,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人,那是单白。
那个让她既爱又恨的少年。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简纯不由得在心里想到。
他不是应该跟着罗尔白先生,在庄园里待着吗?
他为什么要跑到这里?还在这么一个大雪纷飞无比寒冷的冬日。
问题虽然没有想通,但简纯注意到,在舞台旁边还真摆放着一个老旧的留声机。
音乐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虽然不知道单白是怎么把那个老古董修好的,反正现在它已经能吱吱扭扭地再次响起了。
第52章
圣诞节的前夕总是藏着许多不如意。
但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 人们却总是笑着说道:“圣诞快乐,一切的一切……”
……
雪花随着音乐的旋律,在空中飘扬。
简纯站在最后一排座椅后面, 隔着茫茫一片雪, 向着那个少年看去……
他坐得板直,一如既往, 就那样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静静地看着。
好像——在他眼中。
这个舞台上,从来都不是一片萧寂。
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坐在这里观看时一样。
而那个名叫简纯的“天鹅”, 一直都还在上面舞蹈。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又在这里坐着看了多久。
但在这一瞬间里,简纯知道他真的很爱自己。
这是一种纯粹的爱意。
而这种爱意,在混乱黑暗的时代里,是唯一纯白的存在。
为什么自己和他之间要掺杂这么多其他人的因素?
为什么这种纯粹的爱意不能产生在自己的身上?
指尖掐在掌心,是一种迟顿的,麻木的疼痛。
简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想要在这种纯粹的爱意中落荒而逃,然而她的内心在呐喊。
为什么你不恨我?
为什么你要如此爱我?
我们不应该生来就是在恨中纠缠, 彼此怨愤吗?
你这样爱我,爱那只不应该存在的“天鹅”,那我应该如何面对你?面对你那纯粹的灵魂呢?
歌声愈加激烈。
空灵的声音在礼堂中回荡着。
简纯看着远处的少年。
看着那名少年从记忆中的弱小刻板,逐渐走向坚定强大。
在这一瞬间里。
他似乎不再是罗尔白家的小先生。
简纯也不再是那个带着希望却走向黑暗的苦行者。
在这里, 在此时,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一对普通的, 年轻的,对爱情有足够幻想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在这里相遇, 相知,坠入爱河,被迫分离……
可是命运总是会让他们再次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