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你终于愿意理我了,”说到这里,少年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和希冀,“那——我可以上去吗?”
“有事直接说,”简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给你说废话……”
“我很抱歉,”简纯的话音刚刚落下,少年的声音就从楼下响起,“简,我很抱歉之前误会了你,认为你是想要和我抢夺家产,并且还害死了我的父亲。”
“你来找我就只是想要和我说这个?”简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说道。
“我是真的很抱歉,”爱德图说道,“之前我还一直在耍小性子,和你对着干,你的好几次货物都是我让人截住的。”
说到这里,爱德图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些事情,我真的以为你是一个坏人,是想要抢夺父亲的遗产才这样做的。”
“那现在的你知道什么了?”简纯问道。
“你拿走奥古斯图庄园是为了解开父亲意外死亡的僵局,将我从庄园里赶出去是为了面对各种突发的意外状况,派人看守我也只是想要保护我,你其实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是我一直没有看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而已。”
“说不定是我特意给你的错觉呢,”简纯微微侧过了头,继续说道,“毕竟你没有证据,并且我也确实是靠奥古斯图先生的遗产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爱德图说道,“父亲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金钱诱惑,但是只有你,不会这样。”
简纯的额角微微一跳。
这个奥古斯图老先生怎么在死后还要算计自己呢。
让这个傻小子觉得我是好人,如果他惹火上身,就要指望我去救他吧?
想到这里,简纯没好气地说道,“你父亲说得不对,我可喜欢金钱了,现在我睡觉的床都是用金子做的,每天都枕在银币上。
“父亲的庄园里还有更多的金币,”爱德图说道,“你想要的话,可以从那里把它们拿走,反正你也知道那个庄园怎么进去。”
“你……”
听到这里,简纯几乎都要气笑了。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钱全部拿干净吗?”她问道。
“反正你也会养我,”爱德图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是一家人。”
“闭嘴吧,”简纯说道,“从前门进来,在大厅里等我。”
说完,她“砰”的一声将身前的窗户关上。
手指握在窗户的把手上面,还微微有些出汗。
“他是你弟弟?”简纯身后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佩倪安普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来到简纯身边,站在那里,说道,“还是蛮可爱的。”
“可爱?”简纯冷哼一声,说道,“我看是可烦人还差不多。”
说完这句话,简纯挥了挥手,示意那名佣人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给他准备一点吃的和水”简纯说道,“真是的,养个小孩怎么这么麻烦。”
“你以后也会有小孩的,”佩倪安普小姐一边向着桌子那里走去,一边朝着简纯说道,“所以不要那么凶,你总是会适应的。”
“不,”简纯拒绝道,“我不会有孩子的,并且我也不想结婚。”
说着,她坐到了椅子上面,靠在椅背上面,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惫地说道:“再说——就我这个样子,又会有谁愿意看上呢?”
“你很好看,简,”佩倪安普说道,“而且家世又好,又有钱,追求你的人可不在少数,最近仅仅是我见到的情书,就有不下十封了。”
说到这里,她开着玩笑说道,“怎么,简纯小姐瞧不上那些先生,所以一个答应的都没有吗?”
“说正事吧,”简纯说道,“不要在我的婚姻上指手画脚了,佩倪小姐。”
“事情是这样的,”佩倪安普坐在简纯对面,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说道,“这个月,你一共为十九名贵族先生做过心理咨询,他们都对那个’她‘的真实身份感到十分好奇,想要和你有一次私底下的聚会。”
说到这里,佩倪安普抬起了头,说道,“就和你想的一样,我们的方法有效了。”
听到这里,简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直起身子,将手放在桌子上面,说道:“看来我们的第一步是成功了?”
“如果你是指用心理门诊打入贵族的内部,”佩倪安普说道,“那我们确实是成功了。”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在心里咨询的时候,用半截面具遮挡住自己的样子的?”佩倪安普问道,“说实话,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搞明白。”
“这个是从上次在腩嘉尔的那场蒙面舞会里得到的灵感,”简纯说道,“这样既可以不暴露身份,还可以增加神秘感。”
“陌生人能够让他们更好地将自己的诉求讲出来,而顺利解决问题后又可以让他们产生尊敬,那种神秘感让他们感到畏惧,所以,自然就会对’她‘——这个身份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可是产生这种想法有什么样的好处?”佩倪安普问道,“简,我们如果只是为了进入上流社会的话,只是认识那些贵族不就足够了吗?”
佩倪安普的话音落下,简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只是为了和那些贵族拉近关系自然是没有用处的,甚至可以不需要那个面具,直接接近他们,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
“那这是为什么?”佩倪安普问道。
简纯将佩倪安普手中的本子拿过来,翻看着上面她纪录的一些数据,随后说道:“现在的罗国就是一盘散沙。”
“能离开的贵族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贵族要么是离不开的,要么就是不想离开这片土地的。”
“在这场战争中,皇室士兵节节败退,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武器不如对方的先进,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人心本身就是散的。”
“所有人的内心都没有期盼,再加上内战,这种毫无斗志的低迷情况才是我们失势的根本原因。”
“那些贵族也知道这样的道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精神上的领袖,一个能够鼓舞所有人的——像是上帝的使者一样的存在,让‘她’去带领他们,重新夺回那些将要失去的土地。”
“他们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去带领他们,而我又恰好出现,你说这恰好说明了什么?”
说到这里,简纯的目光向着佩倪安普的眼眸看去,同时轻声说道:“在他们的心目中——我就是那一个神的使者,除了孤注一掷地相信我,他们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过了好久,佩倪安普才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说道:“我知道了,那现在我们只需要按照之前定下来的计划,继续一步步向前走就可以了,对吗,简纯?”
“嗯,”简纯点头道,“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三天后,那些贵族将会举行一场小型聚会,期间他们将邀请他们所熟悉的人参加宴会,他们希望你也能去。”
“我知道了,”简纯说道,“我会去的……”
……
第73章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 一阵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坐在简纯对面的佩倪安普停住了话语,她轻轻抬起了手,朝着简纯示意道:“电话响了。”
简纯从桌子前站起身子。
她的腿部与椅子相碰, 椅子划过地面, 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她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 朝着电话那头说道:“你好, 我是简纯。”
“简纯小姐,”电话那头传来小诺的声音,她说道, “今晚十一点有个预约, 是一位贵族的预约,你——要过来吗?”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简纯将话筒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右手拿起一旁的纸笔问道。
“是一个孤独症患者……”小诺回答道。
孤独症……
听到这里,简纯一时间有些发愣。
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对面的小诺还在说着些什么,简纯呼出口气,随后说道:“我会准时去的,如果他提前到了, 就让他在房间里等我一下。”
“那让他去哪个房间?”小诺问道。
“顶楼,”简纯回答道,“先这样安排吧,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过来。”
说完这句话, 简纯匆匆将电话挂断, 站在那里, 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孤独症——
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一桩桩, 一件件,无数的事情铺满了她的大脑。
红房子里,那个举止斯文、说话刻板的小先生。
再到奥古斯图老先生的庄园,那一句“不要离开我,不要从我身边消失”。
以及最后那一首告别的舞曲……
她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而是深吸口气,收起脸上的表情,转过身子,向着佩倪安普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纯?”在她身前,佩倪安普问道。
“只是心理门诊的一个预约,”简纯语气简短地答道。
说完,她向着房门口走去,在走到桌子旁边时,脚步顿了一下,说道:“其余的事情明天一早再商量吧,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迈开步子,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屋子外的光线变得昏暗,简纯从走廊上穿过,向着楼梯走去。
屋外起了风,昏黄的光线透过树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漆黑的渡鸦发出“呜呜”的声响,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窗户外的台子上面。
简纯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那双绿色的眼眸。
夏洛蒂……
她站在那里,看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回想着夏洛蒂的模样。
这么些年来,她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一切,逐渐向着一个陌生的自己发展。
变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而夏洛蒂这个名字也随着过去“简纯”的消失,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留下的,只有如今这个让人畏惧的“简纯”。
五个月前,已经归于简纯名下的布伊顿礼堂曾经收到过一封来自卡卢的信件。
信件上没有写收信人的信息,但是落款上,确是一个令人十分熟悉的名字——布朗·汉金斯夫人。
信中,她写到自己生了一场重病,时日无多。
她说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想要忏悔,祈求那些在布伊顿礼堂长眠的女孩子们能够原谅她。
“请——原谅我,原谅这个已经上了年岁的妇人,当年的我被金钱蒙住了眼睛,却忘记了,人——是这个世界上,比所有金钱都要重要的存在。”
“我想要上天堂,我不想在地狱里苦苦挣扎,我请求你们,我请求你们原谅我。”
信件的内容并不算长,所以当佣人将这封信交到简纯手里的时候,简纯没用几分钟就看完了。
一个没有丝毫悔过意味的忏悔。
简纯在心理想到。
当年在布伊顿礼堂的那些女孩子,除了自己,就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
她们将银币平分,随后从那里离开。
但到如今,真正还活着的人,又还能有几个呢?
比起这么一份并不是真心悔过的信件,她们的死,又算是什么呢?
自己又凭什么可以代表她们去原谅这么一个并不是真心悔过的妇人呢……
过去的记忆纷纷而来,几乎就在一瞬间里将她淹没。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窗外逐渐变得黑暗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孤独症——一种先天性疾病。
他们通常会在社交方面产生障碍,缺乏交往的兴趣和社交技能,无法共情,无法做到回应……
就像是封锁在孤岛上的一颗星星,孤独地闪耀着……
第74章
“有时候, 我看着你,就像看孤岛上,那一颗孤独的星星。”
“虽然你在不停地闪烁着, 却始终孤身一人。”
……
“他人呢?”
简纯推开心理门诊的大门, 从外面走了进去。
屋外下着雪,寒冷的气流在她身后刮过, 吹起她的衣摆, 微微飘荡着。
简纯将房门关上,向前一步,走到了屋子里面。
在她身前不远处, 一位披着淡金色长发的姑娘走上前来, 接过简纯手中的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