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在行程里多加一个暂留点,”她挽住文森特的胳膊,“比如一家售卖乐器的中古店,你觉得怎么样?”
大狐狸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
走在春意渐生的大街上,两道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在午后的阳光下拉长。
*
至于在古董街的某家店铺里与佩瑞男爵狭路相逢,莉莉安只能说,也许这就是兽神冕下的旨意,说不定祂就是想让新人们在料理完所有隐忧后再毫无顾虑地步入生命中的新阶段。
狐狸公爵也没想到,他和莉莉安竟会在这里见到她的父亲。
佩瑞男爵的眼神在文森特和莉莉安的身上不停挪动,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看起来他正在竭力判断两人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她没有能修改旁人记忆的魔法道具呢?莉莉安半句话也不想说,她不想承认她在男爵的表情里看到了赞赏。
似乎认为她总算聪明了一回,觉得自已有了依仗,男爵面对大狐狸的表情也不再那么低声下气。莉莉安不用想都知道佩瑞男爵究竟在得意个什么。
不想在对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拿起看中的那架陶瓷小竖琴,莉莉安就要牵着大狐狸离开店铺。但狐狸和男爵不约而同地做出阻拦的姿势。
狐狸公爵捏了捏莉莉安的手指。放心把场面交给他,莉莉安从狐狸的动作里读出这段暗示。
一句寒暄,两种选择,截然不同的走向,高下立判的决策。
文森特的确是位好用的谈判专家。店铺里的时针尚且没有转过半格,躺在摇摇椅上的老板还没第三次睁开眼睛,简短的思索过后,佩瑞男爵便在交出几张支票后利索离开。
两千磅,莉莉安看到支票金额栏的数字,这算是父亲给女儿的嫁妆吗?有些冷幽默的意味在里面,如果她没记错,泰坦蟒仿佛提过,小雷克的母亲愿意为她的性命支付五千镑的价格。
但莉莉安目前最关心的并不是支票。
“佩瑞男爵从此会在我们的生活里销声匿迹,”莉莉安向大狐狸确认,“他刚刚——是这个意思对吧?”
文森特从莉莉安手里接过小竖琴。“而且我们不必担心他出尔反尔。这是男爵阁下自己选择的交易,背弃约定与我们交恶,两相权衡,他会知道这并不是个明智的做法。”
承诺总是不坚牢的,狐狸公爵把买到的小竖琴放到一个妥帖的位置,但牵扯到利益契约,事情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变得不同。
“但我对你的承诺,”文森特描补到,“小狐莉,只要我还活着,你仍旧是可以信一信的。”
*
从梦湖到雪林,一路的行程都很顺利。
握着大狐狸的手,莉莉安远远地望见目的地旁那些摇晃的松涛。这是两人旅行的第三日下午,和新鲜出炉的、同她有着法律关系的伴侣行走在糖果色的街道上,莉莉安在清新的空气中难掩雀跃。
“好像我们昨天才在兽神宫里拥吻着许下誓言,”这场短途旅行让她意犹未尽,“可是我们明早就要举行一场正式的婚礼?”
是不是有些太快了,莉莉安满脸都写着这句疑问。
“我只盼着时间过得再快些,”文森特贴贴她的脸,“剧作家不是就爱在这种时刻加个大冲突?实话实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是我们走完所有婚礼仪式的那个下午。”
*
婚礼当天,莉莉安早早地在窗外的风雨声中醒来。暴雨中的雪林倾颓着狂摆,翻滚的云层和闪电沉闷地遮蔽住上方的天空。
狐狸先生的脸色并不比户外的天气更好看,半是无奈半是——不,新婚的第一天,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
揪住文森特位置端正的领带,莉莉安和他在出行前短暂地亲吻面颊。“风雨之后就是晴天,”她伸手抚平狐狸眉间的郁结,“这是个不错的预兆,我们会过得很幸福。”
回以更深的吻,文森特扶平她头上轻微歪斜的鸢尾。
一朵伞花在暗沉的天色中打开。
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铺设在地面上的多彩砖石和jsg莉莉安的裙摆一起被雨水冲刷出趋近透明的色泽。敲击伞面的噼啪声渐渐大了起来也密了起来,莉莉安向远处望去,冰雹和雨水的夹击下,她发现雪林郡的建筑朦胧到看不清最基础的轮廓。
还差几百米离就能走到祭坛,倾盆的雨幕卷挟着大风吹翻两人手中的伞。
纷飞的雪粒也在风中掺杂着凑趣,等到两人终于冲进祭坛所在的圣殿,出门时精心打扮的形象早已乱得像是被冰雪打折的蓬草。
但当日的第一束阳光随着这对新人步入圣殿而亮起。
圣殿的守卫祝贺两人。“风、雨、雪、冰,”那个年迈的灰发老头抖动胡子,“还有太阳,这是个不错的日子,一生中会经历的天气在今天都有。特别是冰降,在雪林,这可是好运的证明。”
响彻殿堂的钟声里,祭司从深掩的重门中向莉莉安和她的狐狸走来。
莉莉安曾对婚礼有过诸多想象,和狐狸一起奔跑在疾风暴雨中的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否会在仪式中因为过于鼓动的心跳而听不清祭司的话语。
但祭司的声音一行行地在她耳中和心中拓印下痕迹。
空旷的圣殿里没有更多人声的存在,戴上戒指,她和狐狸紧紧地握着双手,仿佛世间的所有都跟随着那束指引般的日光重新降临。
莉莉安知道,新的生活从此真正开始。
*
傍晚,坐在床边,莉莉安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浮想联翩。
文森特就在里面,她和他很快就要经历新婚的第一夜——等下要先做什么?她摸摸自己吹得半干的头发又把它们甩到身后。
她的小箱子里装着几本不能在旁波公开刊行的彩册,三四瓶起舒缓作用的特殊药水也不动声色地藏在她卷起的衣物里。都说纯人类和兽人在一张床上过夜时不会太好受,莉莉安状似淡定地瞥向立在墙角的旅行箱。
然后像是被火焰烫了一下似地挪回视线。
希望不要今晚太难过,莉莉安揉卷着裙角。也许她真的应该先和狐狸在婚前试试?莉莉安开始胡思乱想一些放在今天之前她绝对不会同意的事,如果两个人真的尺寸不合——
浴室的门被文森特推开。不等莉莉安下意识地把腿并得更紧,一大团毛茸茸从门里挤了出来。莉莉安惊讶的眼神里,火红色的大狐狸呼啦啦地蹭到她的身边。
“可爱的小姐,”巨型的狐狸用舌头舔湿莉莉安的指尖,“也许你想先和毛茸茸玩一会儿?”
若无其事地隐下膨大的契纹,这只狐狸说到做到:他要成为她的S级体验卡。
揉歪他毛乎乎的耳朵,莉莉安低头亲上狐狸的鼻尖。“可以玩一整个晚上吗?”她埋在他的皮毛里翻滚,“只是纯洁地吸吸狐狸这样?”
“吸狐狸也有很多种办法,”大狐狸把尾巴尖递到她胸前,“说不定今晚我们会发现某些和以前不太相同的吸法。”
沉迷捏爪垫的莉莉安没有听懂狐狸口中不太健康的暗示,她正在填满大半个房间的狐毛海洋里玩得开心。
不露声色地让莉莉安被毛茸茸裹得更紧,大狐狸偷偷地用牙尖把她的肩带咬得半断不断。兽人自带的体温在几分钟内让她出汗,狐狸在莉莉安的怀抱里拱来拱并时刻试图用吻部蹭红她的契纹。
慢慢的,莉莉安身上的脆弱衣料被他的爪子和牙齿“不经意”地弄坏出大片大片的破口。看到她雪白细腻的皮肤被他吻得渐渐泛红,文森特再也忍不住把她吞吃入腹的冲动。
迷迷糊糊地看着周身的狐狸皮毛消失在空气中,莉莉安在感到紧张之前被他拥吻着压到床上。
抬高莉莉安的腿,安抚着伴侣的情绪,文森特给她讲了一个轻松的小故事。
“从前有一只狐狸,”他抚摸她的脸,“狐狸爱上一个女孩,他决定把自己送给她做礼物。”
被咬破的肩带掉在床上。
“可是女孩不知道要怎么回报狐狸的爱,她问狐狸,‘也许你有想要的东西,而我能从集市上买到它们?’”
暖黄色的灯光一点点暧昧起来。
文森特吻上莉莉安的额头:“狐狸说,‘让我们一起来做个樱桃蛋糕。’”
于是狐狸和女孩一起走入山谷采摘樱桃,把饱满圆润的果子放在溪水或者牛奶里清洗或浸泡,将白色的浓稠液体浇入,狐狸在熬煮果酱的时候拿出两杯甜水,他哄劝女孩把它们喝下。
……
临睡前,莉莉安在被子里悄悄勾住他的手指:“文森特。”
狐狸公爵把她的整只手都包进掌中:“嗯?”
把脸埋进对方的衣褶,莉莉安的睫毛上有一点微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文森特侧过身体看她。“怎么了?”他像哄小孩睡觉那样拍着她的背,“还是难受吗?或者——”
他紧张起来。
“不,”莉莉安感受着狐狸身上传来的温度,“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仅仅在几小时前,”她把倒空的润滑液瓶子举到大狐狸眼前,“你都装得很有气势。”
莉莉安扯过大狐狸的睡衣。“你让我错误估计了今晚的激烈程度。”她一无所觉地讲着引诱的话,“知道吗文森特,我的小箱子里甚至还装着几瓶能够帮助服用者打开身体的药剂。”
没看到对方忽然深邃的眼神,莉莉安环抱着大狐狸的腰和他贴贴,“但是不等我喊第二声痛,你的动作就已经轻柔得像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放弃吧,”她枕着文森特存货全无但痕迹遍布的胸口入睡,“亲爱的诺福克公爵,你做不了霸道狐狸的。”
情侣飞行棋(上)
莉莉安一句玩笑, 文森特彻夜难眠。假如莉莉安此时还醒着,她应该能很轻易地感受到身边这只狐狸的情绪——
惊讶、憋闷,还有一点想趁她睡着而继续的跃跃欲试。
文森特没有料到, 莉莉安竟然会对他给出这样的评语。他真想晃醒小狐莉, 再叼着她的后脖颈问一问,究竟是谁刚刚躺倒半分钟就已经在喊疼。
“会不会坏掉, ”那时她呜呜噎噎地怂成一团, “大狐狸,我不会要在深夜去看医生吧?”
正在拧润滑液, 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的文森特:……
他还能怎么样呢?他只能抱着她,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地给她顺毛。把手指递给她让她含在嘴里发泄,文森特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只还没吃到肉却被肉咬出两排牙印的倒霉狐狸。
等到莉莉安缓慢地平静下来, 她才不好意思又有些抱歉地舔了舔文森特被咬破的指腹。
想到这里,摩擦着手指上的伤口,狐狸公爵向莉莉安说着她听不见的悄悄话。“你该庆幸自己睡着了, ”文森特抬手捏住她的脸蛋, “如果你在中途就这样说——”
文森特心中摇头, 莉莉安又怎么会在中途说这种话呢?顶着一张清纯无辜的脸,她却格外地精通,精通那些能把狐狸架在火上烤而又不得不放她过关的办法。
她的嘴被狐狸捏得嘟嘟起来。
“小心点儿,”狐狸含住她的下唇亲吻,“胆子没有松仁大还非要学人家嘴硬,是想蜜月都没过完就开始生小狐狸吗?”
熟睡的莉莉安当然没有任何回应。
*
莉莉安梦到自己变成一支鸢尾。
在潺潺的溪流旁长大,她在清澈的水波中窥见自己盈盈的倒影。温暖的日光赠予她浓郁的芳香, 黄昏的余晖在她身上涂下油画般的光影。而在那些星月交织的夜晚, 她宁谧地与雾气摇曳共眠。
但她被突如其来的山洪牵引着冲入沼泽。
浑浊的液体捻碎湿透的花瓣,淡雅的香气转瞬被淤泥吞没。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浮起的白沫旋转着将她带到水下的更深处, 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使她想要奋力挣脱但无能为力。
成片的眩晕中她难以看清周围的事物,它们飞速从眼前掠过,也许是水草,也许是鱼类,又或许是潜藏在水下的别的什么东西。她仿佛被沼泽里的生物当成了足以果腹的美餐,淤泥中的意志杂乱着要让她永居身侧。
庞大的黑影从旁游过,破碎的枝叶、凌乱的花瓣,还有逐渐沉于塘下的芯蕊,她感到自己被黏腻的影子一点点啃食吞没。
*
次日清晨,没来得及换床单的大狐狸被莉莉安抓个正着。
推到一旁的被子甚至还没有完全散逸走从她身上沾染的体温,乍醒的迷茫里,她晕晕地看到,鸢尾正在水边堆积jsg的泥泞白沫上潮湿地开放。
为了奖励他的敢想敢做,莉莉安毫不留情地把文森特推出卧床。光滑的被套让狐狸坠落得出奇迅速,浮在空气里的狐毛没让她哪怕稍动一丝不忍。
“离我远点!”她拽着仅剩的干净枕巾挡住自己,“去把浴室的热水放上,然后你马上立刻离开这间卧室!”
混蛋狐狸,莉莉安摸着床上湿透的织品,怪不得她梦到沼泽又梦到淤泥,醒来的前几秒还模糊地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关进了一间不停漏雨的破旧旅馆,滴滴答答的雨珠顺着她的脸庞逶迤而下。
垂着尾巴,功败垂成的狐狸公爵灰溜溜地遁走。
*
文森特被小狐莉剥夺了近身侍奉的权力——不许他跟着,不许他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更不许他以各种理由与她在祖宅里“偶遇”。
大狐狸被迫埋头整理花园的时候,莉莉安裹着披肩在回廊里行走。墙上悬挂着的历代肖像温和地注视着她的身影,莉莉安按着顺序熟悉着祖宅中的每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