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织夏准备返回,转身后却听见身后的祁降打了个喷嚏。
她扭头,见祁降从纸盒里抽了张卫生纸出来。
陈织夏快步走过去问道:“你感冒了?”
“没有吧……”刚才说话的时候还听不出来,此时他一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自己听听你的声音。”陈织夏看他的脸也开始微微泛红,“怎么突然就感冒了?”
祁降想了想说:“可能昨天晚上空调度数开的有点低。”
陈织夏让她坐在沙发上:“有小毯子吗?”
“在衣柜倒数第二层。”
陈织系拿出小毯子给他披上。
“温度计在哪?”陈织夏问。
祁降指了一个方向:“柜子里面的药盒里。”
陈织夏拿出温度计,甩了甩,递给祁降:“夹着。”
祁降接过,老老实实夹在胳膊下。
“你这里面没有感冒药啊。”陈织夏在药盒里翻了翻,没有找到感冒药,“你等着。”
说完便回了自己家,上次祁降给她的感冒药,她没喝完,还剩了一半。
陈织夏给祁降冲了一杯感冒药,看着他喝下。
祁降把温度计拿出来递给她,陈织夏仰头在灯光下看了看。
37.3℃。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有点低烧。
“你先去床上躺着,裹着被子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陈织夏说。
祁降看起来很没精神,轻轻点了点头,便上床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卧室里没开灯,门也没关,客厅里的灯光斜照进来。
祁降闻见淡淡的饭香。
厨房是开放式的,站在卧室门口就能看见中岛台和整个厨房。
祁降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的陈织夏。
她随手将头发扎成一个低丸子,耳边散落着发丝。她戴着围裙,站在砂锅前,锅里飘出热蒸汽,香味扑面而来。
祁降看着她的背影,整颗心被丝丝温暖逐渐包裹。
此从母亲去世后,他很久没有再见到过这样的情景了。
父亲白天忙于工作,晚上深陷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常常喝酒到深夜。
厨房里永远都是请来的保姆。
身后是没有开灯的卧室,昏黑寂静。
面前是飘满烟火味的客厅,光明温馨。
他就像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想留住这一刻。
想拥有这一份万家灯火。
陈织夏尝了一口粥,味道差不多,关火,戴着隔热手套将小砂锅放到餐桌上。
她看见祁降站在卧室门口,问:“感觉怎么样?”
说着,摘下隔热手套走过来,踮起脚尖摸了摸祁降的额头。
陈织夏用掌心感受着温度:“怎么还是有点烫?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她的手指干净纤细,掌心很软。
祁降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说:“有点。”
“你先吃点东西。”陈织夏说。
祁降走到餐桌旁,桌面上放着一碗已经晾的差不多的白米粥。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米香充斥唇齿,他评价:“味道不错。”
陈织夏说:“不难吃就行,我之前在国外自己学着做的,已经很久没做了,生病的时候吃点这个舒服。”
祁降喝着粥,陈织夏又去给他冲了杯感冒药。
祁降的手机在中岛台上放着,陈织夏路过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来,她看见锁屏界面上不断弹出的消息。
是一个Q.Q群里面发的消息。
【今天是纪年的忌日吧?】
【你记错了,是前几天,早过去了。】
【那你们说,祁降会不会去祭拜纪年。】
底下有几个人发了捂嘴笑的小黄脸表情。
【哈哈哈哈哈你真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该不会吧,他不敢。】
【说不定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偷偷求纪年原谅他。】
【纪年的家人不是已经说了纪年那件事跟祁降没有关系。】
【你懂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纪年的家人也真够可以的,为了点钱,出卖自己的孩子。】
消息一条一条的弹出,一个个字像是密密麻麻的细针一样,直戳在她心上,她浑身冰冷,颤抖着手,点击消息。
倏地,一只手过来,拿走了手机。
陈织夏抬头,祁降说:“别看了。”
第20章
陈织夏没想到,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情会被一些人当成茶余饭后谈笑的乐子。
没有人试图去了解真相,或者说,根本没有人会去相信真相。
仿佛回到五年前, 他被所有人谩骂。
陈织夏想拼尽全力去帮他, 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就如同现在一样,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污水往他身上泼
“你不说两句?”。
祁降瞥她一眼,把手机设置成静音:“说什么。”
“替自己澄清啊。”陈织夏伸手要去拿他的手机, “你要是不敢说我替你说。”
祁降也没躲, 任由她把手机拿走。
他的手机没有密码,陈织夏直接划开, 点击通知栏里还在一直不停弹出来的消息。
点开聊天界面, 陈织夏突然没了动作。
祁降低头, 挑眉看着她。
陈织夏说:“我要是发了,他们会不会更误会你。”
祁降笑:“你发不发他们都误会我。”
“那怎么办啊, 祁降,你要被别人误会一辈子了。”陈织夏垂着脑袋, 她声线软糯,拖着尾音, 带着无奈,感觉快要哭出来。
祁降看着她为自己担心而紧咬嘴唇, 眸色微暗
半响, 他伸手,想要抚上那紧紧闭合的唇瓣。
陈织夏在这时抬起头。
祁降的手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陈织夏问。
祁降喉结滚动,收回注意力:“没事。”
他从她手里拿走手机:“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
陈织夏说:“祁降, 我不希望你一直在遗憾这件事情。”
祁降视线落在手机上:“我没有。”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 都不敢直视我。”陈织夏看他低着头,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
她上前伸手把他的头扶正:“祁降,你不需要懊悔什么,那件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祁降和她目光对上,沉默无言。
以前有人不相信他的时候,他往往是愤怒的,生气的,因而对于纪年的事情,大家都只敢在背地里讨论,不敢当着他的面说。
年长几岁后,他学会控制脾气,学会将自己大部分情绪隐藏起来。
他变得好像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在家里和祁任新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他把自己丢进悔恨的深渊里。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
从五年前纪年死后,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
他被非议,被诬陷,被谩骂。
他自认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但是陈织夏出现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
我相信你。
她甚至毫不隐瞒的向外人表达她对他的喜欢。
她一个又一个的行为,像小孩子保护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充满温暖却并不让人感到幼稚。
“陈织夏。”祁降看着她的眼睛说,“我需要点时间。”
任何人都无法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他只能自渡。
陈织夏笑,原本失重下垂的心此时正慢慢往上升。
她强忍着哽咽,说:“记得喝药。”
千万别让她等得太久。
-
陈织夏离开后,祁降走进主卧旁边的房间里。
那是个小的储物间,只有几平米。
墙边的角落里,一个包裹着黑布的长板靠在墙上。
祁降走过去,抽出在一堆杂物中已经落满灰尘的长板,去掉上面的黑布。
灰尘落地,黑布慢慢被揭开,所谓的长板其实是油画板。
首先大面积的绿色映入眼帘,绿色的麦田春意盎然,满山星星点点的小黄花,远方的白云时卷时舒。
画面中央的两个少年,并排站在一起,一个笑得散漫放肆,一个笑得温润儒雅。
画者用坚硬的笔触去描绘最柔软的花瓣,用潦草的线条轻松带过身后的大片麦田。
笔触细腻,线条疏密有致。
自然界的盎然和少年的热烈的笑容相辅相成,让观者感受到生机与活力。
祁降拿出润色光油,用刷子涂在画上,本来暗沉的画面颜色立马拥有了光泽感。
他看着那幅画,看着那个温润儒雅的少年。
这是纪年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照着两个人去乡下写生时拍的一张照片画的。
那个时候他课业多,忙着找工作,还要做兼职,每天忙的跟个陀螺一样。
但他还是每天挤出一点时间,来创作这副画。
祁降看过他画这幅画的过程,先打好线稿之后,开始大面积在背景上铺颜色,最后才开始画人物。
祁降说:“先画人物可能会更好一点。”
纪年坐在画架前,用画笔在调色板上蘸取颜色,笑着说:“大天才,那是你的画法,我们都是先铺背景再开始处理细节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画法,祁降喜欢先从画面主要内容入手,他喜欢抠细节,因此他的画都比较写实逼真。
纪年每天都会花点时间在艺术楼的阁楼上创作那幅画。
但那副画最终还是没有被画完。
没等纪年把他自己画上去,他已经不在了。
画中只有一个笑得热烈的少年站在麦田前,身边只出现了一个提前打好线稿的人物。
像在昭示着什么,提前预知着他们的未来。
后来的某个深夜里,祁降做了一场恶梦,梦里是一群面容恐怖的人围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叫他杀人犯。
他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下床,走进储物间里,把那个没有画上去的少年填补完整。
他幼稚的想通过这种方法挽留一些东西。
此刻,他盯着这副画,在寂寞的空气中开口,声音裹着沙哑:“纪年,我想我应该试试,试试往前看。”
祁降说完,将画继续靠在墙边。
只是这次,没有了黑布的遮挡。
-
陈织夏在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项链不见了。
她坐在床边,想不到她的项链能都在什么地方。
这项链她平时很宝贵,除了洗澡会摘下来,其余时间全都是自己戴着。
她跟记忆消失了一样,想不出那项链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点愁,但她计划好了下午要去郊外爬山拍日落,只能先把找项链的事放在一边。
走出房间门,正巧碰到对面祁降出来。
他一身黑,连帽子也是黑色的,简单随意的装扮,却能衬托出他颀长的身姿。
“你病好了?”陈织夏问。
“差不多。”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气氛有些微妙。
她没话找话:“你要出门?”
“……”祁降向她示意手里拎着的垃圾,“扔垃圾。”
陈织夏:“那你下午没工作吧”
祁降:“没有。”
陈织夏上前:“那个……我要去郊外拍照,但我不知道路怎么走。”
祁降了然,说:“我送你。”
车上,祁降专注开车,陈织夏用余光偷偷瞄他的侧脸。
表面上是自己不知道路怎么走,其实她就是想找个借口。
找个能让他出来玩的借口。
她看他每天工作那么忙,就想让他多看看,想让他看看不同的风景。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他不应该老是沉迷在过去。
郊外空气很新鲜,沁人心脾。
两人顺着山间小路往山上走,周围是高林,还有接连不断的鸟鸣声。
爬到半山腰,两人在一个大平台上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山下的小湖泊尽收眼底,抬头远望,远处的青黛小山蜿蜒起伏。
蓝天、白云、绿树、清风。
像漫画里的场景,治愈人心。
祁降双手搭在木栏杆上,青筋微现,半张脸都隐藏在帽檐下,风吹起黑色的衣摆,使他整个人显得精瘦。
陈织夏看着他,心脏跳动的有些快,她举起相机,拍下眼前这一幕。
相机定格的前一秒,祁降扭头。
通过镜头,陈织夏和他对上眼神。
突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放下相机,祁降嘴边噙着笑走过来:“偷拍我?”
不小心被抓包,但她也不想失了气势:“长那么好看,拍你两张照片怎么了,我可是很有名的,被我拍是你的荣誉。”
祁降勾唇:“又没说不让你拍。”
陈织夏:“……”
她眼睛看向别处,试图缓解这份不自在。
远处悠悠斜阳给仿佛给层层山峦镀上一层金,落日在两块云团之间堪堪露出来。
远边整个天空都被染上色彩,陈织夏举起相机,拍下一张张落日照片。
她指着远处的寺庙屋顶说:“那里有个寺庙。”
祁降顺着看过去:“过去看看?”
陈织夏:“好。”
这寺庙坐落在半山腰,隐于层层树林中,在远处只能看见屋顶转角处的飞檐。
附近环境清幽,夕阳余光透过树林照在青砖绿瓦之上,仿佛为此披上了佛光。
踏进门的一瞬间,陈织夏不自觉的庄重严肃起来。
来这里的人大都衣着朴素,她看见一些人都在大殿前烧香跪拜。
烟火缓慢升空,满载人们期望。
她陈织夏看着大殿里面的神佛,心神微动。
她把相机给祁降:“帮我拿一下。”
然后走到大殿里面,在主持的带领下,上香,跪拜在垫子上。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佛像。
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愿神明偏爱他,一切从欢。
愿他长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