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穷人来说,家庭就是最大的加害者。(注)
每次过后,纪年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男人居高临下的洒下一把又一把的钱,他拖着残破疲惫的身子,趴在床上向他道谢。
那是纪年第一次看见那么多钱。
他打一辈子工也挣不来那么多钱。
纪年说完,不停的吐着烟雾,直至他把一根烟抽完。
祁降听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
之前母亲自杀死去,那是他一辈子的伤痛,他觉得世界上没有能比他再痛苦的人了。
他矫情的我行我素,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幸运都离他很遥远。
他觉得他生活的很艰难,可是他忘了,生活和生存不一样,有些人光是生存下来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了。
他拥有优越的条件,可是纪年没有。
他觉得遇到困难,努力一下就能跨过去。
可是很多时候,努力,对于底层家庭走出来的小孩,没一点用。
人生这路该怎么走,没有任何人知道,都在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向前跑。
但对于纪年这类人,他们的每一步,都得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因为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他们一旦走错一步,那些代价往往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作者有话说:
注:“对穷人来说,家庭就是最大的加害者。”出自《黑暗荣耀》
今天就一更(我在牛气什么,好像每天都是一更……)后续要有更新提示就是我在捉虫修细节。
第30章
纪年抽完一根烟, 又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点上,烟雾弥漫在空中。
祁降本来想过去阻止他,但想了想, 还是算了, 任由他继续抽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人都没说话。
纪年把手里的烟抽完,缓缓开口, 声音哑的像裹着沙:“祁降, 我挺窝囊的,是吧。”
祁降没回答, 问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纪年:“不知道。”
祁降问:“午饭吃了吗?”
纪年摇头:“没有。”
“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反正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遮掩的了, 一点点的脸面罢了, 又不能当饭吃。
祁降和纪年来到食堂,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但人还是很多。
一路上,祁降和纪年接收到不少目光。
一个是艺术系第一, 一个是不要脸的小三。
有鄙夷的,有嘲讽的, 有看不起的,有觉得丢脸的。
那些人嘴里窃窃私语, 连带着祁降也没少被讨论。
他无所谓, 上学这么多年,无论长相还是学习,他在公众场合往往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 那些别人的评价, 他并不会很在意。
但纪年不行,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学生。
祁降侧头看着纪年,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天天气和以往一样,依旧闷热,依旧让人烦躁。
两人并肩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影子在地上被拉长。
纪年知道祁降在看他,他目光直视正前方:“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不需要自责。”
后又低头,看着脚下:“只是连累你了。”
“不会。”祁降说。
到食堂后,祁降让他去找位置,自己去买饭。
纪年:“不用,我来吧,你去坐着等我。”
“好。”
纪年去买饭,祁降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几分钟后,纪年端着饭过来。
从他走过来到坐下,身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贱,下作。”
“那个是不是就是纪年啊,长得挺帅的,怎么就去干那种事了。”
“就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才会干那种事。”
“他身边是不是祁降?他怎么还跟他在一块?”
“没听一句话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反正都不是好人,恶心。”
“他是男的啊,他竟然……”
各类的话都有,纪年不觉得什么,但听到他们连带着祁降也骂了,他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早知道就不跟你一块出来了。”纪年说。
“没事。”祁降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吃饭吧。”
吃完饭,两人离开食堂。
路上,祁降问纪年:“下午还回宿舍吗?”
纪年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艺术楼楼顶,半圆形的拱顶设计,雕刻手法写实又夸张,风格雄浑凝重。几只飞鸟在天边掠过,整个画面有种苍茫的西方艺术气息。
“去上面看看吧。”纪年说。
祁降顺着目光看过去,点头。
学校的这座艺术楼,自建校以来就存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校园内的教学楼拆了又拆,建了又建,唯有这座楼,在时间的流逝中,像被按下暂停键。
艺术楼里面基本上是教室和画室,最顶层有个阁楼,因为太高而且没有电梯,所以很少有人会去。
于是纪年平常没事的时候,会去上面画画。
在那个阁楼里,祁降第一次看见了那副画。
那副他后来一直保存的画。
阁楼里弥漫着浓重的颜料味,墙上只有一个窗户,光束从中照射进来,细小尘埃在空气中飘浮。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墙角也靠了不少。
油画,水彩,人体素描,水粉,各式各样,风格也都不一样。
纪年走到画架旁边,上面放着厚木框亚麻画布,画布上面是蓝天白云,麦海飘动的背景,中间是两个只有轮廓的人物。
他拿起一支扇形画笔,给画面左边的人物铺色。
祁降看着那幅画,越看越熟悉,才想起来纪年画的是他们的一张合照。
“什么时候画的?”祁降问。
“很长时间了。”纪年用画笔蘸取颜色,往上面涂:“最近忙,好久没来画了。”
纪年平时成绩也很好,能考到怀艺大的,单靠努力是不行的,还得有天赋。
他先大铺颜色块,画出人物厚度,最后细节修饰。
几分钟后,祁降的样子在他的画笔下诞生,灵活形象。
纪年画完祁降,盯着画布看了一会,放下了画笔。
他从高脚椅子上站起来,对祁降说:“回宿舍吧。”
祁降双手插兜,正欣赏着某面墙上的画,听到他的声音,转身看他:“画完了?”
纪年摇头:“没有。”
“怎么不接着画?”
纪年没正面回答:“先回宿舍吧。”
回到宿舍,推开门,除了祁降和纪年的床位,其余的床位已经空了。
一个中午的时间,另外两个人已经换宿舍了,像害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追上他们一样,动作迅速。
两人都没有说话,走进房间,关门。
祁降坐到自己桌子前,打开电脑,登上Q.Q,一大堆的消息蜂拥而至。
他随意扫了一眼,群里基本上都在聊今天中午他和纪年一起去食堂吃饭的事情。
都说他傻,纪年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愿意跟他走在一起。
祁降坐在椅子上,扭头看了一眼纪年。
他背对着自己,正低着头,应该是在看手机。
“纪年。”祁降叫他。
他没应。
“纪年。”祁降又叫他。
他还是没应。
连叫两声,他都没回答。
祁降走过去,拍他肩膀:“纪年?”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纪年回神,在祁降还没看清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时,他迅速摁灭手机,抬头看向他:“啊?”
“刚刚叫你好几遍了,你都没应。”祁降说。
纪年:“我刚刚在发呆,没听到。”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氛围又将上午的情绪拉扯出来。
祁降双手插兜站在纪年身边,说道:“纪年,要是实在不行,我借你钱。”
纪年盯着桌子上上午祁降给他的烟,拿过来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着。
他吐出一口烟雾:“祁降,你现在开心吗?”
祁降没回答得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太阳渐渐落下,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里。
纪年又抽了两根烟,对祁降说:“祁降,我想喝酒。”
“那走吧,去校门外那家烧烤摊上。”
“不,就在宿舍,就我们两个。”
祁降看着他,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淡声开口:“那我出去买,你喝什么?”
纪年想了一下,说:“啤酒吧。”
祁降出门买啤酒。
回来的时候,纪年换了身衣服,坐在椅子上,又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祁降拎着印有便利店标志的塑料袋走过去,把酒放在他桌子上:“喝吧。”
纪年本来空洞的眼神因为他的声音缓过来,看向他:“嗯。”
祁降把自己的椅子拖到纪年的桌子前,坐下。
纪年开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祁降,自己一口下去喝了一大半。
“你喝慢点。”祁降对他说。
“没事。”纪年轻笑:“我现在酒量,可不是一般的好。”
祁降默默把刚刚在便利店顺手买的牛肉干推到他面前,不说话。
纪年仰起头,继续毫无顾虑的喝。
他把手里的空酒瓶捏扁,丢在一旁。
纪年歪着头,眼眶湿润,但很难让人看出他到底有没有醉,他小声开口问:“祁降,你现在开心吗?”
祁降喝了一口酒,和今天下午一样,没有回答。
“我很开心。”纪年捏着酒瓶子,眼睛盯着某处看:“我现在有了不少存款,我小弟的病有救了,我大哥的彩礼钱也够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少更点!朋友在抖音发了条视频,有男的在评论阴阳怪气她,我去要去恶战!!只能少写点了,明天见家人们!!
第31章
“有钱的感觉真好啊。”纪年说完这句话, 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纪年。”祁降说:“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借钱给你。”
“我知道。”纪年摇头笑:“但是祁降,你越是愿意帮我,我越是不敢接受。”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就是坚持出来上学, 和祁降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不允许他接受祁降的好意。
纪年说:“其实他们说的那些话,我都能接受。我在别人床上听到的, 可比他们骂我的那些话严重多了。我就是担心, 这件事情会连累到你。”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又不是明星, 这件事情的热度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马上就会过去, 再往后大家都会忘了这件事。”
纪年沉默,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 一大半的酒都被他喝完了,喝的醉醺醺的, 有点神志不清的感觉。祁降没喝多少,他还很清醒, 满地的酒瓶子都是他收拾的,全部收拾完, 一扭头, 发现纪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祁降走过去,关掉他桌子上的小台灯,宿舍里一瞬间变暗。
第二天, 祁降醒来, 下意识向纪年的床位看去, 上面没有人。
他洗漱完,给纪年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而是在电话自动挂断半分钟后,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有事,一会再跟你说。】
【好。】
昨天晚上喝了酒,虽说没喝多少,但祁降感觉到脑袋有点晕,上午没课,他打算去操场上打会球。
夏日的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已经很毒了,操场上没多少人。一排的篮球场地,祁降找到一个空场地,放下包,开始热身。
旁边有个场地在举行比赛,围了不少人,参赛者一个又一个篮球投进去,人群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欢呼。
烈日暴晒,祁降拍打着球,小跑到三分线外,举手投球,没进。
再投,还是没进。
连着好几个球,他都没进。
他弯腰,双手来回运着球,目光无意间瞥见地上放着的背包。
全黑色,上面有PUMA的标志。
是上大学后的一次生日,祁任清送给他的。
对于他来说,这不算很值钱,他收到这个礼物的那一刻,就清楚的知道这是祁任清吩咐身边的助理去买的。
祁降想到了纪年昨天晚上放在桌子上的背包。
灰色的,看起来又破又旧,上面还有个拉链也坏掉了。
他突然感受到一种无力又窒息的感觉。
头顶的大太阳晒得他失去最后的耐心,祁降将手里的球狠狠的砸了出去。
他抬头,日光照射下来带来的眩晕感快要将他埋没。
他很想帮助纪年,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手机铃声将他拉回现实,祁降走过去,从包里找出手机。
“喂?”
“祁降,你……你在宿舍?”是那个已经被搬出去的室友打来的。
“没。”祁降单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饮料。
“那个,我刚刚碰见纪年了,他好像被人堵了,来了一大群人。”
“在哪儿?”祁降声音立马严肃起来。
“就在我们宿舍楼下啊。”
祁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被谁堵了?”
室友有点难以启齿:“还能有谁啊,当然是那个,他,他陪的那个男人的老婆,带了一堆人来……”
室友话没说完,祁降已经挂掉电话,背起包,往宿舍楼下赶。
刚走出球场的铁门,他碰见了陈织夏。
祁降停下了急促的脚步。
她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白色打底小碎花,化了点淡妆,皮肤在阳光下白到发光。
她耳尖发红,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剧烈跳动。
“祁降,我喜欢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只蝴蝶,带着光圈,朝他飞来,想要轻轻降落在他心上。
旁边球场刚结束上午的比赛,一大波人从里面出来,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停下脚步,向他们看过来,议论的话语声萦绕耳畔。
有人惊讶,有人八卦。
年轻的俊男靓女站在一起,无疑是球场上最吸引人的一道风景线,何况还是表白这种场面。
陈织夏比祁降矮一些,他微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没有看她。
见他没有反应,陈织夏又叫他的名字:“祁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