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洺出了手。两人实力差距悬殊,落颜儿很快占了下风,被仍未出鞘的恒息剑击中腹部,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颜儿,别打了,我不想伤你。”煊洺脸上不忍道。
落颜儿不顾伤势,站起身,瞳孔变得猩红:“可是我想杀你!”
她被打落,脖子伤了一道:“今日哪怕重新下地府,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
她弯下腰,似捕获猎物时的狐狸,在准备冲到煊洺的跟前时,突然翻身跃至煊洺的身后,只差那么一点点,煊洺侧开了身,划破的只有后背的衣服。
“颜儿,你不要逼我杀你第二次。”煊洺说得无奈,下手却招招狠绝。
落颜儿额头多了一道淤青,脸侧多了一道伤痕,她怒道:“没人告诉你,狐狸的脸不能碰!”
再上,她伤了肩膀。
再上,她被煊洺掐住了脖子,往上提起:“颜儿,我真的不想伤你,你为什么总是要逼着我成为这样的人?你能重生我很高兴,正好我想要你的心头血,你给我点心头血好不好?”
落颜儿难以呼吸:“做……梦!”她用尽全部力气朝着煊洺的脸上吐了口口水。
煊洺用衣袖擦去,怒火中烧,狠狠把落颜儿扔了出去。肋骨二次受重创,落颜儿缩成一团,气息奄奄,满身是伤。
她起不来,爪子抓在地上,陷入了土里。
看着他一步一步在走近、蹲下.身,居高临下道:“就一点点,等我取了你的心头血,我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不要再这般找我,我不会继续与你为难。你若是愿意放下心中对我枉加的怨恨,我也可以带你回虚墨门,照顾你一世无忧。”
“你休想!”落颜儿连呼吸都泛着痛。
煊洺拔出恒息剑,语气温和:“你不要多做多余的动作,我只用剑尖取一点点,刀剑无眼,你若不听话,下手重了些,刺下去的可是心脏。”
恒息剑一寸一寸逼近心脏,落颜儿忽然挪动了身子,恒息剑刺偏了,刺中的是她的腹部,与此同时,她抓住煊洺的腿,利爪深深陷进了他的腿肉里面,渗出了一条一条的鲜血。
“啊!”煊洺痛叫了一声,挥剑要砍落落颜儿的双手:“找死!”
落颜儿迅速收回手,身子翻滚两圈躲开。如此大的动作,致使她全身没了力气,彻底成了一只待宰的狐狸。
煊洺的恒息剑毫不留情地刺过来。
她不甘!瞪着那把刺过来的剑,一眨不眨:“煊洺,我等你下地府!”
剑面在眼前投出一道刺眼光芒,落颜儿眯了眯眼,用虚弱的气声,近似无声道:“乐安,对不起。”
死不瞑目太难看,落颜儿还是闭上了眼,想着若是有谁可怜她,愿意帮她收一下尸身,至少还能配得上“红颜薄命”四个字。
恒息剑刺破了心口的衣服,千钧一发间,一道凌厉的声音出现,落颜儿感受到有什么从她的身前掠过,她微睁开眼,见一条黑色的鞭子缠绕住恒息剑的剑身,不让它前进分毫。
落颜儿瞬间落了泪,声音委屈:“大人。”
渡无回扯开了煊洺的剑,挡在落颜儿的面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煊洺稳住手中的剑:“阁下是?”
渡无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你把她伤了这样。”
不是疑问,是陈述。
煊洺没有否认:“我和颜儿之间有一些误会,阁下不了解实情,还是不要插手好。”
“误会?”渡无回摸着鞭子,“你们之间恩怨与我无关,但我要用的鱼饵,必须完整才能钓得到鱼。”
渡无回的眼底闪过杀意,他挥着鞭子,逼得对方节节后退。
煊洺用剑挡在前面,接住鞭子猛烈的攻击,因愣了片刻差点被打到:“你是地府阎王。”
鞭子灌着风声狠厉十足,渡无回冷冷启口:“不想被活活抽离魂魄,就给我滚。”
高贵的温润公子怎能落荒而逃,只是他现在双腿受了伤,不是渡无回的对手。幸得这附近并没有其他的人,煊洺衡量利弊,决定暂时撤退:“阁下既与颜儿相识,但愿能好好劝劝颜儿,我不想与她为敌,希望她能先放下过去的怨恨,到元若山与我好好谈谈,倘若她是真心相谈,煊某愿意随时见她,告辞。”
煊洺御剑飞走,青衣飘飘,不失风度。
渡无回收回鞭子,看着落颜儿拧起了眉。落颜儿连手动一下都难,她费力扯住渡无回的下摆,声音极弱,叫人时听得清,时听不清:“大……人,锁、锁灵袋,带……我去找……医……,我很轻……”
落颜儿话没说完昏了过去。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昏迷,她无法再支撑人身,变成了小狐狸身形。
小狐狸原先的毛发莹白漂亮,现在却是浑身的血混着泥土,那叫一个惨不惹睹。
渡无回把她抱在了怀中,手心运转灵力……
不知睡了多久,落颜儿醒来,朦胧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地府,直到她看清了熟悉的房间,吸了两口气,才有了实感。
活着的实感。
这里是昌陵城内的城隍庙,这间房便是她睡了两个夜晚的房间。她坐起身,动作比她预想的要灵活许多,神奇的是,她竟感受不到一丝来自伤口的痛感。
她先是掀开衣服查看腹部中的那一剑,再摸了摸肋骨、肩膀、光滑的脸和脖子,全部好全,不留伤口。
落颜儿随意套上鞋子,走了出去。渡无回在批阅公文,房门没关。她头低垂,两手搓揉着:“谢谢大人替我疗伤。”
“嗯。”渡无回头都没抬。
她又道:“那日我不是故意要找人为难大人,只是被仇恨冲昏了脑,一时失了理智,希望大人莫怪。”
渡无回默默不语,样子专心。
落颜儿呆站了会儿,开口道:“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了了。”
她关门只关了一半,就坐于门前的石阶上,头埋于膝盖,打不起精神。
她沉思着,如果想要拿回尾巴,就得先杀了煊洺,可是杀煊洺需要灵力,恢复灵力就得先拿回尾巴,拿回尾巴就得先杀了煊洺……她这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怎么都难解。
“可恶!”落颜儿锤了下自己的大腿。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想报仇?”
“嗯?大人。”落颜儿仰起头。
渡无回坐到落颜儿的身边,隔了些距离:“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是不是一定要报仇?”
“是,”落颜儿厌恶道,“尾巴放在他身上,我恶心!”
“我可以借灵力给你。”
落颜儿绝对以为自己幻听了,一时睁大了眼不知作何反应。
渡无回淡声道:“作为交换,我需要你把你知道全都写下来。”
渡无回指得是重生之人的信息,落颜儿心动不过半响,脑袋聋拉了下来:“大人,我跟你不一样,他们大都与我相识,多少有个几面之交,我不能为了个人的恩怨就去出卖他们。”
渡无回起身走了。
落颜儿同时割舍不下那么好的机会,急忙扑上去抱住渡无回的大腿:“大人,我们打个商量,打个商量嘛。”
“你要如何做商量?”渡无回问。
落颜儿回:“我安心给你做鱼饵,不逃跑不插手,我们看天看命看缘分成不成?”
渡无回明显不满意这个提议,拔腿要走。
落颜儿死命地拽着不放手,手都红了:“大人,我只有你了,你就可怜我到底吧。”
水雾般的眸子,下拉的眼尾,抿着的嘴唇,无一不叫人动容。
渡无回没再用力,声音却不见丝毫温度:“生死簿若不能重造,他们死后下不了地府,更不论投胎。”
他示意落颜儿放开,转身面对落颜儿,神情严肃道:“除非你能用尾巴把他们全部真正复活,否则他们行走在这个人间,阴气渐弱,阳气不足,你觉得在世间徘徊的鬼魂会不会放过他们?”
阳气不足的躯壳,最是容易被附身,而抢夺那具躯壳也就成了其它鬼魂唯一能够重活的希望。
落颜儿的心猛地一沉,她听到渡无回接着道:“几百个名单,若是都被恶鬼附了体,到时恐怕就不是你我能处理得了的。”
每一个字都在落颜儿的心里砸了一下又一下,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征住半响,她点了头:“好,我把我知道的都与你写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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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认出
落颜儿进了渡无回的房,就着渡无回桌上的笔墨,在渡无回的身边占了一角。
百年没动过笔,落颜儿有些字给忘了:“大人,【倏尔】的【倏】字如何写了?”
渡无回于纸上写予她看。
过了会儿,她又问:“【羨慕】的【羨】呢?”
地名复杂,什么字都有,落颜儿补充完那本捕捉名单,瞧见渡无回身前落着密密麻麻的几页字,而他自己却连一本公文都没能看完。
落颜儿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道:“在地府不用碰笔,也没见过多少字,手生在所难免,大人莫要介意。”
渡无回看了眼她写的字:“的确手生。”
刚好看的那一页,她写了几个错字,她慌忙翻开其它页做掩饰,这才看见自己的名字,想起了个问题:“大人,我的名字又不在第一个,你为何最先来捉我,还一眼便识出了我是谁?”乐安和小池他便认不出。
渡无回点了点墨:“鬼差对你印象记得最清。”
“那大人,他们都说了什么?”落颜儿好奇道。
渡无回没答:“写完了,你可以出去,我还有公文要批。”
这是在嫌她扰人了,落颜儿换上了新的纸张,不肯走:“没写完呢,我还有别的要写,我房里没笔墨,只能顺道在大人这写了。”
她下笔没有一丝停顿,像是之前就已经斟酌好了用词。渡无回瞥见上面的内容,眉尾微抬:“慕逍禹?”
“嗯,”落颜儿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水,“慕逍禹曾说,我若有什么需要他相帮的,尽管开口。”
“你想让他管昌陵府尹这件事?”渡无回道。
落颜儿承认:“此事还是得要有慕逍禹这样身份的人插手,才能将昌陵府尹绳之以法,我想写封信告知他昌陵的情况,我想,他知道后,即便不是因为受我所托,应该也不会放任不管,不然他也不值得乐安如此。”
“大人,”落颜儿收好信,“我先去托小道长帮我找人送信去世子府,等会儿回来找你。”
她跑得极快,回来时不匀地喘着气,两个脸颊跑得红通通,像是特意妆扮上了胭脂,显得她更加的艳丽,也像是熟透的桃子,看着粉嫩诱人,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渡无回余光扫过,出神瞬息。突然间,落颜儿将脸凑近,直勾勾地盯着渡无回的嘴唇,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渡无回眉心一跳,宽厚的手掌盖住了落颜儿的整张脸:“你又在动什么心思?”
“没动什么心思,大人不是答应了要借我灵力么?”
落颜儿说话时,唇瓣在渡无回的掌心中,一动一动,像根羽毛,又轻又痒。渡无回倏地收回了手,脸上不为所动:“我何时说过要这样赠你?等你能找到人再说。”
“哦,”落颜儿略显失望,双手搓揉着裙摆,“大人连我身子都看过了,怎么连亲个小嘴都不让。”
“我何时看过你的身子?”渡无回差点无语哽住。
落颜儿低着头,作出一副女儿家的扭捏样:“我的衣服难道不是大人给换的么?”
醒来,落颜儿便换了新的衣裳,是丝悦坊掌柜送的另一套。这里的道长又都是男的,落颜儿惊呼:“不是大人,难道是这里的道长?”
她神色凝重:“这里的道长可以还俗么?我害他破了色戒,是不是得对他负责会比较好?”
渡无回手在暗下紧了紧,咬牙道:“是道长找来祈福上香的妇人给你换的,你给我瞎折腾试试。”
“原来是女子啊。”落颜儿的语气说不清道不明,像是舒了口气,又像是愈发的失望 。
渡无回似是忍无可忍,寻了本公文拍在她的面前:“你若是实在悠闲,便去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这是什么?”落颜儿拿起来翻阅。
渡无回说明:“季雲春,周身绕着鬼煞之气,夜晚在家中常能听见诡异的哭声,却不见其人影,你去把缠在她身边的亡魂劝回地府投胎。”
“大人要我去?”落颜儿手放桌面上撑着腮,目光直白打量,意味不明,“大人那么信任我啊?”
“一物治一物。”渡无回道。
落颜儿听出了这是在说她比鬼还要缠人。她不计较,将那公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是大人,我现在是重生之躯,看不见亡魂,该如何规劝?”
“闭眼。”渡无回用灵力在指腹上面划开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将指腹伸向落颜儿的眼睛。
落颜儿听话闭上眼,感受到那指腹分别在两只眼皮上面点了点,留下些许滚烫且湿润的触感。
卷翘的睫毛敏感地打着颤,鬼使神差般,渡无回的指腹扫过落颜儿的眼睫,定在落颜儿眼角隐隐的黑痣上,给那颗黑痣也点上了一滴血。
整个过程自然迅速,落颜儿浑然无知,睁开眼时,眼前没有丝毫变化,可她还是猜到了:“阴阳眼?大人这是给我开了阴阳眼?”
渡无回默认:“处理此事,不得扰了他人。”
落颜儿受了吩咐,只身前往季雲春所在的村庄——洞禾村。
这里家家户户闭门,偶有一两个在外干活来不及回去的,纵使见到这般貌美天仙的女子,也如同见鬼似的,赶紧扔下手中的活,躲回了屋里。
“诶,别怕呀,我想问问季雲春住哪儿……”落颜儿话没问完,吃了个闭门羹。
巧在那个亡魂自己现了踪影,穿进一处屋内。
落颜儿寻了过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谁啊?”
记不起来这声音会是谁,落颜儿回话:“季大婶,我是住在城隍庙里的落颜儿,你前段时日帮我换过衣裳的,还记得么?”
迟迟不见对方开门,落颜儿说明自己的来意:“道长知道季大婶去城隍庙所祈之事,特地托我过来看看。”
来开门的人竟是之前在面摊子卖面的大婶。她稍一愣,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大婶,这里原来是你家啊。”
季大婶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跟之前相比,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似的:“姑娘真是受道长之托而来?”
“怎么敢骗大婶,”落颜儿若有其事道,“若非有道缘,道长又怎会无缘无故收留我在城隍庙住上那么久。”
“道长本想亲自过来,大婶也知道,庙中事务繁忙,着实是走不开,”她捂着嘴低语,一本正经的胡说,“道长见我学有所成,又在驱鬼方面颇有天赋,便托了我过来给大婶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