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这假象发酵。
睡得好好的小狐狸不知梦到了什么,猝然伸出舌头在渡无回手上舔了一口,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将轻缓的涟漪转变了波涛汹涌的骇浪。
骇浪一夜未息,至晨晓的光线照进屋内,落颜儿坐在床上困惑地眨眨眼,声音带着刚醒的绵哑:“大人,你今日怎么如此早就批阅公文,公文堆积了很多么?”
“嗯。”公文整齐地堆在一旁,没翻开。
铺在桌面的黄麻纸,画着一个少女的背影,少女背影模糊只有大概的轮廓,可是她的身后,却有着八条尾端为红色的白尾。
第33章 伺候
落颜儿赶在妈妈他们醒来之前, 平安无事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手中抱着一个匣子,是慕逍禹派人送来,渡无回转交给她的。打开, 匣子最上面放着一封信,写着颜儿亲启。
信的底下,是一块腰牌和满满的金条。送钱能理解, 落颜儿不解为何要送来一个腰牌,她拆开信,阅览信中内容。
信中道, 昌凌府尹已经革职查办,至于他这些年错判的冤情, 圣上自会派人去昌凌重新审理, 还昌凌百姓一个公道。
只是错判案件数量不少, 而且昌凌府尹的身后还牵扯到了洛城的高官,案件处理可能需要审理一段时日, 慕逍禹说他会全程盯着,一直到结果出来为止, 请她放心。
信的后面变了字迹, 是乐安写的, 主要是表达她和慕逍禹的感激之情, 至于那块腰牌,是他们许诺于欠落颜儿的恩情, 只要她持牌而来,不管何时何地, 慕府上下定当倾力相帮。
落颜儿拿起那块腰牌端详, 意外发现金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写着:路费, 等我们筹备好大婚,定要来饮喜酒,盼重聚。
落颜儿盯着那种纸条笑了笑,乐安是真的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吃苦。
她不矫情,给了就收,反正慕府不缺钱,她缺。就是可惜了,如果这笔金子能够早两日来,薛衡就不用非得去干那些生杀的行当了。
“姑娘,该起身了。”双双在外面候着。
落颜儿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佯装刚醒,让双双进来。
双双道出她这一整日的安排:“姑娘,文吉姑姑上午会来,下午姑娘继续跟着其她姑娘一起学舞,晚一些,会有人来给姑娘量体裁衣,是妈妈特地做来给姑娘挂牌那天穿的。”
“挂牌是什么?”落颜儿跑去问兰月。
兰月道:“来这的姑娘都要挂牌,挂上牌后,你当晚就得正式接客。”她覆上落颜儿的手背,“颜儿妹妹,要不你趁现在赶紧逃吧,若是你为了我失了清白,我是万死难辞其咎,一辈子都会难安的。”
落颜儿不在意这些,她现在有了灵力,若她不同意,普通凡人动不了她。落颜儿关心的是:“我接谁能自己挑么?”
万一挑上一个同渡无回般好看的,也不是不能接。
“妈妈只认钱,谁出的价钱多,谁就……”兰月欲言又止,“在这里,姑娘们与货物无二,只能等着被挑。”
“那不成,”落颜儿不乐意了,“接不接,挑谁我说了算,在我这只有我自己的规矩。”
兰月始终有顾虑:“颜儿妹妹,我知道薛衡托你来,你身上肯定多少有些防身的伎俩,可是妈妈雇得那些打手不是吃素的,我在醉花楼待了那么久,可以自己看管自己等薛衡回来,你真的不必为了我冒险。”
“兰月姐姐你不必担心,总之我答应你,我会非常小心,等到薛衡一回来我就走。”落颜儿没好把后面的话说完,薛衡回来也许只能替她赎身,她以后还是得一个人活下去。
说话间注意到兰月心事重重的模样,落颜儿问:“兰月姐姐,你怎么了?”
兰月道绞着手帕:“薛衡去了两三日都没消息,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事。”
“以薛衡的身手,一般人伤不了他,除非……”
兰月明白落颜儿的意思,接道:“我就是怕他遇见暗影,我、我不能再听到他出事的消息了,我好怕。”
薛衡去向何处,要杀谁,没有与任何人透露过一星半点,现在除了等只有等。无从下手相帮,落颜儿唯有言语安慰:“兰月姐姐,薛衡会没事……”
“嘭!”
外面传来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兰月呢!我要找兰月,叫兰月给我出来!”一男子在外大声嚷嚷。
又出现一道女声,听上去是妈妈在说话:“李公子,我们醉花楼现在还没到开门的时辰呢,要不你迟些再来。”
男子:“迟些再来?迟到什么时候,我难得有机会来你这,若是晚一步,指不定兰月就被你这老鸨叫去伺候别人去了。”
“哪儿会啊,”妈妈讨好道,“既然李公子点名要兰月,我一定把兰月给公子留着,只是兰月的病还没好全,别把病气过给公子了。”
男子:“上次来你就道她生病,这都多久过去了,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你莫不是在耍我!”
妈妈:“诶呦喂,公子冤枉,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耍公子啊……”
男子不耐烦道:“我不想听你废话,这些够了么。”
妈妈没出声,男子又道:“这些呢。”
“好好好,我这就叫兰月出来,李公子跟我去厢房稍等一会儿,好让兰月收拾收拾,美美的去见你。”妈妈突然改变了主意,应该是收钱了,收了很多的钱。
听此消息,兰月脸色煞白,如临大祸。
之前也不见兰月会这样,落颜儿关心道:“怎么了?兰月姐姐何时生的病?”
“他,”兰月的声线隐隐发抖,“李家公子,李期昂,凡是到他手里的姑娘,不是疯就是颠,没一个有好下场,甚至他还玩出过人命,我本以为妈妈上次帮我称病躲过这一劫,是顾念我给她赚了那么多钱的份上,可她这次还是狠心把我给推出去了。”
“李期昂玩出人命?”落颜儿道,“那官府就不管,放过了他?。”
兰月道:“没用的,李家有权有势,是这里的地头蛇,官府没有足够的证据轻易不敢得罪。”
“怎会没有足够的证据?”落颜儿不解,醉花楼人多眼杂,又岂能瞒天过海。
兰月:“我也是其她姑娘与我说的,说是李家找了个替死鬼,并收买了那天目击的所有人,当然里面不排除一些恐吓与威胁。”
“这边有了替死鬼,那边李家把李期昂送出城避风头,直到风平浪静,那些受害的姑娘全部被李家清理干净后,李期昂才重新回到了广临。”
“至此,李家对他看管严了些,不准他再来醉花楼惹事,”兰月手里的手帕揉成了一团,“最近,李家老爷生病,想是无人有空看管他,才让他跑来了醉花楼,颜儿妹妹,我跑不掉了,我可能等不到薛衡回来了怎么办?”
落颜儿刚要开口,妈妈敲门喊道:“兰月啊,你快收拾收拾,李公子在厢房等着你过去伺候呢。”
兰月不想去,她打开门试图和妈妈商量:“妈妈,我可不可以不去?”
“那不行,李公子钱都给了,”妈妈看向屋内,“颜儿,你在兰月这儿啊。”
“妈妈,兰月姐姐不喜欢李公子,”落颜儿自告奋勇,“不然妈妈让我去伺候伺候他?”
“伺候”二字被落颜儿咬得有些重,当下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不下于百八十种“伺候”这位李公子的方法,跃跃欲试。
“颜儿妹妹。”
兰月把落颜儿护在身后,“妈妈,颜儿妹妹年纪小,尚未经世事,伺候不了李公子,求妈妈不要让颜儿妹妹去。”
“胡说什么呢,颜儿现在是我赚钱的香饽饽,我哪能送去给这李公子糟……,”妈妈一时口快,说错了话,找补道,“李公子点名要的是你,颜儿什么都不懂容易坏事,哪有你懂事体贴,快去吧,别让李公子等急了。”
妈妈话外之意明显,这是要抛弃兰月。
平日里,兰月性格虽然温柔,但是在情.事上无趣得像是块木头,惹来不少客人事后与她抱怨,她早已心有不满。若不是兰月还有这一张脸和一身婉约孤清的气质能够吸引人,她不会捧兰月捧到现在。
而今,落颜儿来了,加上兰月的年纪大了,还有几年银子可以赚说不准。向来贪财的老鸨妈妈,当然是趁着兰月还能赚的时候,能捞多少就是多少。
李期昂钱多,出手大方,来一次给的钱,够抵醉花楼做大半个月的生意。妈妈不停催促着,兰月却诸多借口,一会儿说是要换件衣服,一会儿又说忘了戴簪子,一拖再拖,拖到李期昂气呼呼地跑了出来。
“人呢!别给我又耍什么花样,信不信我把这里给砸了!”才一会儿的功夫,李期昂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已经有些醉了。
他骂骂咧咧朝着妈妈走近,妈妈怕得罪李期昂,生生把兰月从房里拽了出来,推到李期昂的面前。
李期昂笑得色咪咪:“我的好兰月,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了。”
他上手要摸兰月,兰月抗拒退后躲开,他脸一拉,生气质问妈妈:“什么意思这是,不给面子?”
“不是不是,李公子误会了,兰月不过是有些怕生,”妈妈在背后捏了兰月一把,暗里用眼神警告兰月。
兰月硬着头皮跨近一两步,眼里充满恐惧。
那只咸猪手再次伸了出来,摸兰月的脸,兰月浑身紧绷僵直,那垂于两侧的手,快要嵌进了肉里面。
这还不止,咸猪手得寸进尺,转而拐向了兰月的腰肢,此时,落颜儿抓住了李期昂的手:“李公子是吧?”
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叫落颜儿不要出来,可她还是擅自跑出来了,她看着李期昂看直了的眼,着急忙慌的责备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回去!”
能入他眼的人,能跑哪儿去?李期昂笑得猥琐:“这是哪里找来的可人儿,瞧这小脸嫩的,别是新找来还未开.苞的吧?”
李期昂改不了这上手的毛病,要不是妈妈及时把他拦下,落颜儿必定当众把这手给废了。
妈妈陪着笑脸:“李公子,颜儿还未挂牌呢,暂时还接不了客。”
“哪来那么多屁话,你不就想要钱嘛。”李期昂甩了一把银票给妈妈,对着落颜儿道,“美人,跟本公子回去如何,本公子定善待你,让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这……李公子”相比颜儿可以赚来的钱,这一次的钱不算什么,可她又不敢明面上得罪李期昂,妈妈头次拿着银票犯难,“颜儿还未调.教好,真的不能接客,不然你过两天再来?”
说完,妈妈瞪了落颜儿一眼,是在责怪落颜儿不听话她的话,给她惹了麻烦。
听闻此话,李公子愈发兴奋了:“那便让本公子亲自来调/教/调/教,岂不是更爽。”
落颜儿快要被这副模样恶心坏了,她强忍下来,开口道:“李公子很有钱?”
“当然,”李期昂抬头挺胸,颇为自豪,“我敢说,论家底,全广临,我李家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落颜儿:“那李公子可否让我在挂牌那日在众人面前风光一回?我向来爱面子,生怕到了挂牌那日比不上其她姐姐。”
李期昂不想等:“何必等到那日,你若跟着我,日后想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可我就想在醉花楼风光一回,”落颜儿声音放娇了几分,“公子若是成全小女心愿,小女就跟公子回去,好好伺候公子。”
李期昂不在乎强取豪夺,但若是你情我愿的话,滋味会更爽。他沉思了会儿,答应:“等着,过两日,本公子定来接你。”
更换目标,李期昂一下子对兰月那要生要死的模样没了兴致,他转身离去。
兰月拉着落颜儿的手:“颜儿妹妹,他真的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没事,”落颜儿拍了拍兰月的手背,“等我先给他散散财积点功德,再如他所愿,好好伺候他。”
妈妈把她赶回了自己的房中,派双双寸步不离的盯着,不准她再乱跑。
双双在给落颜儿拆头饰:“姑娘,那位李公子,两日后要来?”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来,”落颜儿随口问,“怎么了?”
“没有,就是替姑娘担心,这位李公子听闻名声不是很好,姑娘还是远着他些的好。”
双双拘谨,平日里除了吩咐的事,都是落颜儿问她,她才多说几句,这是头一次,双双主动并不是份内的关怀,可想而知,那李期昂是人品到底有多差,竟连双双都忍不住替她操起来心。
头发弄完,落颜儿洗了把脸,便称要休息,双双端着水盆退下。
水盆中的水摇晃,双双单手轻轻关上门,在转身的瞬间,眼底掠过腾腾杀气。
第34章 挂牌
接下来的两日, 妈妈都派人将落颜儿看得严严实实,为了不让她再出一丝岔子,连兰月都不肯让见。
直到挂牌那晚, 才将她放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红衣似火,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媚惑灵动的眼睛和眼角下一颗隐隐勾人的黑痣, 明明是看不全脸,却衬得愈发明艳招摇,叫人没法不将目光全部放在她的身上。
妈妈原本是要来训诫一番的, 在看到这身打扮时,一时看呆, 忘记了要说的话。
“妈妈。”落颜儿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想起:“我们醉花楼得罪不起李家公子, 事到如今, 你只能自求多福。”
“我错了妈妈,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把自己搭了进去。”
落颜儿这两日老实乖巧,认错态度也不错, 妈妈终是舍不得这个金钵钵, 叹了口气道:“我找了人抬价, 若是李公子出价低, 你便能逃过一劫,但若是李公子真的舍得为你一掷千金, 你伺候他一晚也未尝不可,毕竟没有人会对钱过不去, 你来投靠妈妈我, 不也是为了钱么。”
“只是, 这李公子玩起来, 向来没个轻重,我会悄悄派人向李家放出风声,说李公子又来醉花楼惹出麻烦了,至于李家人管不管,有没有空来管,就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醉花楼今晚挤得水泄不通,前阵子,妈妈便将醉花楼来了新花魁的消息传遍了广临城,更是把这新花魁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引得无数人挤破了头,就想来一睹这新花魁的芳颜。
但醉花楼就那么大,很多没能拿到牌进去的,都围在外面不肯走,就想能蹲守到一个机会进去。
“让开,让开。”李期昂如期而至,看他这身衣服、头上选的玉冠、还有手上拿的把扇子,一看就是刻意打扮过的。
带来的属下给他开出一条道,他大摇大摆的走进醉花楼,摇着扇子,不知道的,看他那架势,还以为他是要来接亲的新郎官呢。
他一进去就开始催促:“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快了快了,李公子稍安勿躁。”妈妈亲自相迎,安抚道。
台下坐满了男客,最令人瞩目的舞榭歌台,先是走出了一个琴师奏响琴音,十几个姑娘,穿着同一颜色的衣服上台跳舞。
舞至一半,琴音骤停,上面洒下漫天花雨,一个红衣飘飘的女子随着花瓣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