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笙的目光直接将侍女心底里那份欺善怕恶剥的无所遁形,甚至一双眸中都已经带上了对祝笙的畏惧。
她将手上的诏书塞到祝笙手里,一刻也不愿意多呆,转身落荒而逃。
大张旗鼓的来,屁滚尿流地走。
如此这般,倒是让周围那些被卡在此处没来得及挤到丞相府门口的人们看了一场好戏,都不由得哄笑起来。
“将军威武!”
“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
有了丞相在这里做对比,原本在她们心中都不愿意去接近的祝笙都变得亲切起来。谁都不是不知道丞相这事儿是祝笙办的,而她们也多多少少被丞相坑过。
至于女皇身边那个传话的人,那更是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少人。
这京城人海中,十个里有九个都得是对她积怨已深的。
如今祝笙这一番行为,先是搞了丞相,让她成了可以肆意辱骂的过街老鼠,之后又当着她们的面下了侍女的面子,更是让她们好生带入了一番,狠狠地爽到了!
她们甚至都不用担心祝笙会因为她这一番行为而遭到报复,只要在旁边呐喊助威就好了。
毕竟,整个权贵圈里,谁不知道这京城的权利到底在谁手上呢?
也只有某些像是完全不长眼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往枪口上撞,一点也不考虑她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在祝笙面前说这些。
对于周围这些翻脸如翻书一般的转变,祝笙倒是接受良好。
本来就是为了给阮沁伊营造一个可以安心生活的环境,不论她们这些话语到底是恭维还是真心,只要不把她们对阮沁伊的恶意赤-裸裸展现出来就行了。
她就是要让那些人只能冲着阮沁伊笑脸相迎。
假的又如何?
假的装一辈子,那假的也成真的了。
但,祝笙对此接受良好,但不代表阮沁伊也能对此淡然接受。即便阮沁伊对于现如今的这种状况已经想过很久,但真真将这一片光亮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怕那过于明亮的光芒会再度将他拉入另一个深渊。
“别怕。”
不知何时,阮沁伊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往祝笙的怀里瑟缩一番,宛若躲进自己的巢穴之中不愿意面对外面世界的小兽一般,好奇之中掺杂着些许畏惧。
觉察到阮沁伊心中的情绪,祝笙环着阮沁伊的动作更甚。
“我不能让她们去随意诋毁你,现如今这也算是变相给你澄清一下名声。”她牵着马匹缰绳的动作收紧了几分,“这么多年,可真的是委屈你了。”
偏生到了这种时候,祝笙口中的这些话就像是根本没觉察到他的情绪一般,一股脑的在他心尖上最为容易动容的地方疯狂跳动,将他心中那层建立起来硬壳全部融化,直戳戳落在他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他想要去跟祝笙说自己不委屈。
只是,那虚假的回应终归还是没能从阮沁伊的口中说出。
“嗯,有了姐姐,以后就不委屈了。”
他反身想要将祝笙抱在怀里,却因为祝笙抱他太紧,根本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最终只能挣扎着放弃了自己想要扭回去的动作,转而将无处安放的双手搭在了祝笙手上。
皇宫门口依旧威严万分,丝毫没有被丞相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影响分毫。
皇宫之中禁止骑马,即便是祝笙这样的身份也不曾破例。其实倘若她想,即便在这皇宫中横着走也没人敢对她置喙半分。
但,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即便此时此刻她明晃晃是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而来,也不影响她依旧对这皇宫中的规矩带几分敬重。
说到底,她敬重的是皇宫,而不是在皇宫里面的人。
“祝将军,六皇子没有召见,不能入宫。”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还不知道街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对上阮沁伊的态度依旧是最开始的那种无视,但她们终归还不是如同跟在女皇身边的人一样被捧到了天上,对待别人的态度也没那么居高临下。
她们在这宫门口守着,见惯了潮起潮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们心里都知道。
她们不会对人冷脸,但同样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地位而去进行吹捧。即便是女皇亲自前来,也不过只是获得了她们表面上的恭敬罢了。
世代守门,看的最多的就是王朝更迭。
“无妨,我直接带着他进去,有任何问题,我自行承担。”
有了祝笙的准信,守门人也不再坚持拦截,她们只是冲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往后退了一步将入宫的道路让开。
之前传话的侍女早就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借口躲开了去,御书房中鲜少见地只有女皇一个人在场,香案中的炊烟缕缕升起,将女皇的面容遮挡的有些迷蒙。
见祝笙前来,女皇仿佛根本没有觉察一样,下定了要给祝笙一个下马威的决心,就这么将她晾在一边,自顾自看着手上的折子。
只不过,她这招对祝笙可是没任何用处。
“既然您公务繁忙,那我们不如改日再约。”
当即,祝笙在说了一句话之后,拉着阮沁伊便要转身离开。她根本不用顾忌女皇到底会不会留人,毕竟,这一次本就是女皇找她前来解决丞相的事情,又不是她有求于人。
果不其然,就在祝笙带着阮沁伊转身之时,女皇伪装在表面上的平静终于控制不住了。
啪嗒一声。
朱笔被她愤而扔在了地上,就连那原本萦绕在她面前的烟雾也因此被剖开了一条缝隙。
“祝笙!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女皇的语调中满满都是气愤,不仅仅是因为祝笙私自将丞相的那些破事儿公之于众,更是因为她方才那一番几乎可以说是挑衅的行为,直接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怒喝声让站在外面的那些人都恨不得把自己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被这两位大佬之间 的打斗给牵扯进去,殃及池鱼。
只不过,这事儿女皇能干出来,祝笙却会尽量将其避免。
她轻笑着将阮沁伊拦在身后,自己则是直接对着女皇的眼眸迎了上去,丝毫不受龙威影响。
“您说呢。”
祝笙往女皇身边走了几步,甚至还诚意满满地冲着女皇行了一礼,“末将祝笙,应女皇诏书前来,不知女皇有何吩咐,臣必当全力以赴,为君解忧。”
滴水不漏的套话。
女皇那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将祝笙心中的逆反心理给激出来,反而还被祝笙给用这种心平气和的方式回了回来,倒是显得她一个君王连一点稳重心都没有,高下立判。
在祝笙这里受了气,女皇却又找不到训回去的方式。
一个不成,就要从另一个身上下手。
很快,站在祝笙身后的阮沁伊便成了女皇紧跟而至的攻击目标。
毕竟日常对阮沁伊进行苛责,女皇甚至连训斥他的理由都不用多想,开口就直击人心,“今日不去找你那些亲亲姐姐们,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来了?”
第14章 14.今天的御书房是原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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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何时见过我跟一群姐姐在一起了?”
许是因为又祝笙站在身边,阮沁伊连说话的底气都多了几分。即便此时对上这个曾经自己连抬头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人,阮沁伊也想要为了站在身边的人而尝试一下。
只不过,与此同时,他的手不知觉间抓住了旁边人的袖子。
感受到阮沁伊动作中夹杂着的不安,祝笙干脆直接将那只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抓在手上,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庇护。
“你……!”
从未被阮沁伊这么顶嘴过,女皇的刚刚才压抑下去的怒火就这么跟着再次提了起来,盯着阮沁伊的目光也带上了批判。
只不过,在她看到祝笙与之牵在一起的手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再次改变了自己的脸色。
原本充满了怒意的脸变了个表情,带着她伪装出的些许讥讽,“那你不如说说,若是你没有在外面勾勾搭搭,她们又为何会这么说你?你又为何会任由她们散布那些言论,连反驳都没有?”
说着,她甚至还转头往祝笙那边看了一眼。
只不过,眸中的神色却变了几分,“难不成,是因为祝将军回来了,所以就把你之前用在别人身上的精力都集中在一起,打算抱紧了祝将军这棵大树?”
阮沁伊知道女皇恐怕不会怎么待见自己,但他万万没想到女皇会直接在祝笙面前说这种诋毁他名誉的话。
“没有……”
他想要开口反驳,却又惧怕女皇的威严,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我没有……”
这御书房中掩藏着的都是曾经女皇对他斥责苛刻的记忆,即便现如今祝笙站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给予他力量,却也并不能将那些在心中压抑了十几年的恐惧掩盖下去。
“他自然没有。”
就在阮沁伊还在为了女皇对他的诋毁而伤心的时候,身边人牵着他手的动作又跟着紧了几分。
祝笙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也只是为了让阮沁伊自己迈出第一步罢了。
她从来都懂一些人为何会被某种困境圈住,也同样不会问出女皇方才说过的那些一点同理心都没有的话语。
她需要的,只是让阮沁伊迈步第一步。
只要让她看到了阮沁伊想要反抗女皇的勇气,余下那些真真正正需要跟女皇对着干的事情,她愿意代他完成。
“皇上从不过问他的难处,却又一直用自己理想的方式去对他进行评判。说到底,他只是这京城中各种问题夹杂之下的受害者罢了,根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批判。”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的语调是真真令人不悦。
但,某些人常年如此,甚至已经忘了正常人的相处应该如何。与其奢求他们改变他们的看法, 倒还不如用自己的强权压住他们那张一直想要逼逼赖赖的嘴,让他们口中再也不敢说出一句不合适的话。
“对,姐姐说的不错!”
许是有了祝笙的这些话在前,即便先前还被女皇的威压吓到的人,此时也开始说起了自己心中压抑多时的苦痛。
那些曾经压抑在心间根本不敢言说的东西, 此时却因为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变得不再难以开口。
一双小兽一般的眼中再次带上了些许灵动的神色,目光之中也没了先前那种闪躲,反倒是映着女皇的不悦和威压与她对视。
“若不是母皇偏爱二皇姐,我也不会一直备受冷落。”
他眉头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说起来,最开始嘲笑我的,应该就是二皇姐。当初我来找母皇控告,母皇对我的话一笑而过,只是当成小孩子们之间的玩乐。”
那时候是几岁,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候是皇家最小的孩子。
但,却并没有享受到身为最小的孩子可能应该得到的那种待遇,反而整儿因为自己的反抗能力不够,经常被其他几个联合在一起嘲笑欺负。
他一开始也是会找女皇哭诉的。
只是,他的哭诉从来没用。
次数多了,小小的他也知道自己那是在做无用功,干脆直接将御书房绕开,开始想方设法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而对于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而言,解决方式就只有躲避。
故而,他才会偷偷出宫。
故而,学堂才经常没有他的身影。
故而,他才会想要去寻求那些姐姐们的庇护,即便几乎没一次都撞得头破血流,却也义无反顾。
因为,他找不到其他更为合适的方法了。
“你胡说!”
阮沁伊在眸中那无声的控诉刺痛了女皇的眼睛,她几乎容不得阮沁伊继续将那些隐藏在心中的委屈说出来,便狠厉开口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隔着祝笙的半个肩膀,女皇突然觉得面前的阮沁伊是那么陌生。
曾经那个愿意在自己身边跟自己掏心掏肺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就连那个一直在外面肆意逍遥,让她自认为是享受了皇家的权利的玩乐也蒙上了漆黑的色彩。
与她而言,不亚于颠覆了她的这些年来的全部认知。
“胡说与否,皇上您身边不是有暗卫么?”
默默将阮沁伊护在自己身后,祝笙看着女皇那几乎有些发疯的样子,冷笑一声,“但凡您那些暗卫少收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关心一下身边人的处境,也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
她还真看过暗卫呈给女皇的情报。
无非是某官员与某官员当街斗殴,某官员留恋花楼,某官员又添新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若是那些暗卫能将背后的原因揪出来,祝笙倒是也不会说什么。怕就怕在,他们非但没能找出背后的原因,甚至还顺带着把阮沁伊批判一番。
祝笙这话把女皇说的面色青白。
垂在身边的手跟着握紧了些许,她盯着祝笙那一直有恃无恐的脸恨得牙痒痒,却连一丝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再说下去也必然必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女皇干脆深吸一口气,径直转移了话题。
“那丞相那边,你又怎么解释?”
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上,再怎么说也是她忠实的拥护者。
如今自己的拥护者因为祝笙的这一番行为而被侵害了自己的利益,她一个作为头领的,不应该袖手旁观吧?
见话题终于进入正规,祝笙不由得冷笑起来。
她甚至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女皇的这些反应,伸手拍了几下,隐在暗处的祝符这便无声落地,恭恭敬敬冲她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证据。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
女皇还等不及震惊这皇宫中的守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竟然让一个大活人来去自如,目光就被迫转移到了那厚厚一沓宣纸上。
她管不了祝笙手下这肆意妄为的行动,只好把气撒到那一厚沓宣纸上。
丞相利用她的官职做出的那些卖官鬻爵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不给手下一些好处,怎么让她们对自己死心塌地?
她不光默认了她们的行为,甚至还没少暗中支持。
只要她们不做的太过火,她都不介意。
但,她可不曾想过,单单丞相一个人做出的买卖就已经占据了这么厚厚的一个本子。随手一翻,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账本记录,甚至详细到了买官之人的表现都赫然在列。
除了这些,还有偷税漏税等……
她知道这些人之中就数表面最为无害的丞相最贪婪,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将她身上的那些罪名累积到罄竹难书的地步。
“每一个被随意安排出去的官位,受苦的都是下面那些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