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沐风:“你身为世子,为何不在军中?”
阿禹古:“幼时身体羸弱,一直未在军中历练。”
岑沐风:“先遣军何人带领?”
阿禹古:“是乌达,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此人有勇无谋。”
岑沐风:“若按计行事,不仅可以平息战事还可助你获取兵权。只看世子是否真心合作。”
阿禹古对岑沐风肃然起敬:“愿闻其详。”
众人听罢岑沐风计策后,便离了莫云峰分头回去抓紧准备。临行前,无尽叮嘱马骁再多调些人手值守火药,定不得有闪失。马骁也差了将士将安达王军即将压境之事通禀姚凌霄,好让关西军速速做好守城准备。
回到望苍驿馆,岑沐风在庭院中亲手为墨骊宝马梳洗。平日里养饲马匹的工作都是下人在做,刘平见岑大人在料理马匹,立刻上前来:“大人,这事就交给我来做吧。大人不如去做做更重要的事情。”
岑沐风看着宝马神情有些落寞:“何事是更重要的事情?”
“大人,有话不知属下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
“这钱姑娘,虽说出身贫寒,但才貌双全,个性可爱,关键时候更是英勇无惧,令人佩服。刘平觉得绝不比那个什么姚家郡主差。你看那个什么北辰世子好像也看上姑娘了,沈少将军对姑娘也是颇多照拂。”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大人若是对姑娘有意,何不早日表明心迹,莫等到被他人挖去墙角,只能追悔莫及。”
“我如今婚约在身,再向其他女子表明心迹岂非轻浮?即便真的有意,也要等退了婚约之后再说。”岑沐风稍作了解释,一抬头看到无尽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旁边。
岑沐风有些尴尬,还好刚才也未多言。刘平看见无尽过来,很识趣地走了。
无尽抚摸着墨骊宝马光滑的皮毛道:“大人骑这宝马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
“那当是很有感情了。如今,当真要牺牲此马?”
“黑骏马不难找,四蹄纯白倒也不难作假,就是这双瞳金黄的宝马难寻。这墨骊宝马双瞳金黄,四蹄为灰色,和那帕摩尔神驹兴许同宗。安达王军这两日便会过芊茂谷,我们没有时间再寻他法了。”
“此为五种树蜜混合而成的纯白染料,涂上之后便如长上去一般,不会脱落。”无尽说着,放下手中提的一小罐染料,拿起小刷子沾了染料,在墨骊马的蹄子上刷上了白色。
毕了,无尽又拿起一粒药丸递给岑沐风:“若想要大人所期待的效果,它……可能会……”无尽想说有些痛苦,没有忍心说下去。
无尽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杀马惑敌是岑沐风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这些男人们,果然都是铁石心肠。无尽转身离去,留岑沐风一人靠着拴马的大树坐了良久。
无尽一整日都在想着那匹墨骊马,她清楚记得那匹宝马金黄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泪痕和怨念。无尽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她担心岑沐风的方法可能奏效?若计划失败,岑大人是不是得点燃所有火药?倘若那样,定会引得山崩,岑沐风一介凡夫,便是再神通广大也难逃出生天。不论如何,那日定要同岑沐风一同去苍灵山,绝不能让他以身犯险。无尽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不觉已然入梦。
梦境中,无尽看到了一只小麒麟兽,躺在广袤无垠的沙地上奄奄一息。无尽走近才发现小麒麟兽身上有片片的红斑。“你中毒了?”无尽惊恐地望着麒麟兽。
麒麟兽声音微弱地说道:“小朱雀,救我!”
无尽:“你可认得我?”
麒麟兽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我便来救你!”无尽说着从豆荚发簪中取出一粒药丸正准备放入麒麟兽口中,从麒麟兽旁边的沙地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全身漆黑的恶龙。恶龙朝无尽张开了血盆大口,眼看就要整个吞下无尽。小麒麟兽用微弱的力量施了法术,顿时雷暴声起,铺天盖地的火焰吞噬了那恶龙、麒麟兽,正向着无尽滚滚而来……
“啊!”无尽从噩梦中惊醒,兀地坐了起来,屋内的油灯已经点燃,无尽朦胧中看见岑沐风就坐在床边。这难道还是梦?
岑沐风握住了无尽的手道:“别怕,是噩梦,有我在。”
无尽这才清醒了些:“大人怎会在此?”
“今夜你做噩梦了,惊呼了数次。”
“大人习惯早睡,今日可是被我吵醒了?那大人以后便住得远一点,免得夜里受到惊扰。”无尽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自从那日襄城雷雨夜后,岑沐风便将房间换到了无尽隔壁,晚上待无尽睡安稳了之后才入睡。只是许多日了,无尽都没有今日这般睡得不踏实。
“你可是在担心什么?”岑沐风问道。
“担心计划会行差踏错,担心大人……我们会有危险。”
“傻丫头,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大人,若有一日,我也与这墨骊马一般,若不牺牲我,便无法救下一城一池甚至一国,大人当如何?”
“墨骊马再怎么名贵也是个坐骑,你是活生生的人,怎可相提并论?”
“无尽身份卑微,若说价值,可能还比不上这墨骊马。”无尽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岑沐风。
“你是无价之宝,怎可妄言不如一匹马?若真要有那日,我便替你去。”
岑沐风的话似乎戳中了无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轻轻靠在了岑沐风的肩头,说道:“我们不要背负这许多责任。大人本就是来查案的,安达王军进不进犯是关西军的事,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去管?”
“我们若坐视不理,安达王军长驱直入,遭殃的恐怕不只是望苍一城的百姓。整个东原恐将陷入战火之中。此次计划虽不算万无一失,但胜算也很大,若战火燃起,阿禹古不善军事,恐难维继世子之位,他应是真心合作,你且安心。”
“可是大人,我很少像这样整日的心慌了。你想出这计策便是尽到了责任,叫他人按照你的计划去执行不可吗?”无尽神色有些慌乱,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
岑沐风用臂弯搂了搂无尽,安慰道:“放心吧,担心的往往不会发生。发生的常常都是意料之外的。”
兵不血刃
第二十九章 兵不血刃
翌日,岑沐风带了数名御缇使和关西军军士再去莫云峰仔细查探了那片山脉的地形,并从洞穴中抬出十箱火药,安置在了岑沐风选定的地点。
无尽按照岑大人的吩咐,在安达王军途经的地方安置了一些毒物机关。阿禹古则派亲信在莫云峰暗中监视了岑沐风的一举一动,确保岑大人十足的合作诚意。毕竟,阿禹古也不愿意拿二十万安达王军的性命开玩笑。
这边,安达王率领十五万大军来到南禄城,已与守城的五万军士汇合。安达王在南禄行宫的议事殿内,正与众人商议三日后发兵进攻望苍城的事宜。阿禹古对安达王发兵一事句句附和,称赞有加。
“阿禹古吾儿果然是长大了。以前你单好安稳,现如今也主张要攻城掠地了。哈哈哈……这才符合我安达部族铁血男儿的性子!”安达王夸赞道。
“还请阿父尽早安排阿禹古进军中历练,否则怎勘世子之位?”
“那便待此战之后。”
“我阿禹古的武功并不比任何人差,此战我亦可随阿父同行。阿父身经百战,乃是北辰战神,自是阿禹古最好的老师!”阿禹古几句话已是哄得安达王眉开眼笑,自然应允。
议事殿内,唯独不见阿禹古的兄长乌达。乌达是安达王与其正室王妃所生,本应是最有资格承世子之位的王子。奈何此人头脑简单,一次次被阿禹古挑唆得做出蠢事。几次事后,乌达害得他的兄弟们三死二伤,安达王气得险些要了乌达的命。还是乌达的外祖父老孟崎王亲自求情,才保住了乌达的小命。安达王便令乌达在军中戴罪立功。自此,阿禹古登上世子之位的障碍基本被扫清。但乌达并未死心,还想着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再夺世子之位。
“怎么不见乌达?” 安达王问道。
一名副将神秘兮兮地说道:“据说乌达王子寻得一神迹。这一定是预示着我军此次定能旗开得胜!”
发现神迹这种好事怎能不让给他这个蠢哥哥去做?阿禹古心中暗暗发笑,多答尔还真是给力,乌达这么快就上钩了。
“哦?”安达王和北辰皇室一样异常迷信,虽然此战兵力悬殊,安达王军获胜不难,但安达王还是颇忌惮关西王姚昶勇老将军。望苍城虽空虚,但姚老将军坐镇,五万兵力没准也能发挥出二十万的力量,或者没准从哪个地方又会冒出来众多援军。安达王心中忐忑,此刻听得有吉兆降世竟有些心生期待。
不多时,乌达便兴冲冲地进了议事殿:“秉父王!大喜之事!”
安达王:“吾儿何事?”
乌达:“昨夜护佑北辰的拂旬战神降临孩儿梦境。孩儿问战神有何神旨?战神说莫云峰下帕摩尔神驹现世。孩儿今日按照拂旬战神的旨意去寻,果真在莫云峰下寻得了遁世数百年的帕摩尔神驹!”
阿禹古看了眼乌达,你如今添油加醋地说了这么多,到时候想反水说是别人陷害你,都没有人信。所以乌达,蠢还蠢得挺有水准。
安达王喜出望外:“神驹何在?”
乌达:“就在院中。”
安达王立刻率了众将领到行宫院内一睹神驹风采。
庭院内此刻无端飞来诸多彩蝶,姹紫嫣红的花卉一夜间竞相开放。阿禹古精通毒术,这个当然是他的手笔。在一片祥瑞之中,乔装为神驹的墨骊宝马用了它那金黄色的高贵眼眸凝视众人。
安达王竟带头向宝马单膝跪下。一干将领也悉数跪下齐声道:“神驹佑我安达王军所向披靡。”
阿禹古虽觉可笑,也跪了下来,心里想着无尽吩咐过的话。为防止出纰漏,无尽事先给墨骊马下好了药,不用阿禹古再动手。算好时辰,安达王军需见马次日辰时出发,当日午时到达莫云峰峰顶正下方行祭拜事宜。安达王军本欲三日后发兵,阿禹古盘算着得趁机蛊惑他老爹明日发兵。
正在这时,乌达突然道:“拂旬战神降下神旨,定是祝我王军所向披靡直捣望苍攻占盛京!父王当一鼓作气,明晨便出兵吧!”众将领也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附和。
安达王被鼓动得热血沸腾,激动道:“明日辰时,大军起拔!”
阿禹古轻蔑一笑,乌达,你是我派去的卧底么?
夜幕低垂,岑沐风等人已回到望苍驿馆。一直在南禄监视安达王军的田福将南禄行宫发生之事告知了岑沐风。不久,阿禹古也派人前来相告,一切按计划行事,安达王军明日辰时起拔。岑沐风坐在驿馆院中品了口茶,心想阿禹古当是没有耍什么花招。
无尽走了过来,看到岑沐风在用食指敲着空茶杯,便为他添上了茶:“大人今日已筹备周全,明日可以不去。”
“你还在担心?”
“是。奇怪的梦魇总能成真。我……不想你去。”无尽心慌意乱,很想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日事关重大,若是有突发状况,我在也好随机应变。莫要担心。”岑沐风说着,牵了无尽坐下来饮茶,“你看这星月皎洁,祥和安逸,明日之事当会顺利完结。再过些时日便是中秋佳节,届时诸事已安。无尽可愿来侯府做客?”
“大人想的可真远,若是明日能如愿以偿,中秋佳节,我定去侯府看望大人。”
两人同坐院中赏月饮茶至夜浓之时,无尽有些困乏了。岑沐风走到她身边,无尽起身,两人相对而立。
无尽看向岑沐风俏皮一笑:“大人今日可是班门弄斧了。”
“哦?”
“竟在我茶中下药,是想我昏睡一整天吧。不过这般小儿科对我自是无用。明日一早,我便随大人同赴苍灵山。”无尽说罢便转身回房准备歇息。
“好好歇息,做个好梦,等我明日平安归来。”
“大人莫想甩掉我。”无尽说着打开了房门。
岑沐风伸出右手,两指在无尽背后一点,无尽即刻晕倒在岑沐风怀中。岑大人点了无尽的昏睡穴,估计这一觉能睡到明日日跌。
岑沐风将无尽横抱起放在床上,为无尽盖上薄毯,看着无尽安然入睡,才放心离去。
次日辰时,神驹领路,安达王军开拔。乌达带着先遣军打头阵,大部队浩浩荡荡在芊茂谷中绵延了十数里路,可谓队头看不到队尾,队尾听不见队头。
岑沐风带着一行人等在莫云峰,看见芊茂谷底飞起数只四翼鸟。这些四翼鸟是昨日岑沐风遣人从落霞村捉来安置在芊茂谷商道路边树上的。听得近日有军队过芊茂谷,谷中商道已无商人百姓通过。待大军将近,四翼鸟便可飞起报信。
不多时,阿禹古也遣人来报信:大军已开拔,正午时分,将至莫云峰下。到目前为止,阿禹古还在按计划行事,未耍什么心眼。
正午时分,安达王军先遣军果然行至莫云峰下。神驹突然仰天长啸,驻足不前。无尽昨日在此处撒了催促毒药起效的药粉。多半是药效要开始发作了,墨骊宝马烦躁不安。
众人疑惑。乌达上前禀告安达王:“此处是孩儿发现此神驹之地,我们是否要祭拜再前行?”
“所言甚是。”安达王说完翻身下马,按照安达部族的祭拜礼仪,卸下佩剑,单膝朝这墨骊马跪下,双手交叠相握举过头顶道:“战神降旨,佑我王军,跪求明示,护我前行。”
一众将领见安达王跪下,也相继跪下。后面的军士看见前面的军士跪下,十分疑惑,怎地行军途中突然跪下了?虽然不解,但后面的军士也相继效仿前面的军士纷纷跪下。延绵十数里的队伍开始有些乱了。
待安达王祷念完毕,众人等着神旨明示。此时,神驹突然长啸不止,撕心裂肺,响彻山谷。
“这是何故?”安达王有些惊恐,起身问道。
“可是凶兆?”队伍中传来质疑的声音。
此时神驹已是痛苦不堪,整个头颅皆在猛烈地甩动想摆脱痛苦,但无济于事。神驹突然眼神发光,卯足了力气冲向山崖,一头撞向崖石之上。
砰地一声,神驹应声倒地,金黄色的瞳孔中不断涌出鲜血,竟流淌至了安达王的脚下,沾得他的靴子上尽是血迹。
毒血渗透了安达王的布靴。安达王顿觉浑身发冷,两腿酸软。这么多年,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从未惧怕过。此刻见到神驹毙命,竟从心底升腾起了一丝恐惧。
数年前,北辰曾有巫师预言,八大亲王中若是有人违抗天命起兵,老天爷便会收了他。如今这预言当是要应验了吗?安达王内心慌乱无状,一时间竟跌倒在地。他不知这预言也是沈弘霁派人至北辰四处散播的,流言传久了,自然会有人相信。沈少将军当年埋下的伏笔未曾想今日为岑沐风所用了。
众将领见状已是有些慌乱。乌达在大军先锋,刚想上前扶起安达亲王,突然听见一声晴空惊雷。先遣军已被这凶意神旨所引发的恐惧笼罩,纷纷站起四下张望。后面的军士不知发生了何事,还在效仿着前面的队伍纷纷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