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走到沈慕瑶面前欠身行了礼道:“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是苏玲儿。沈慕瑶无比嫌恶地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自然是来服侍岑大人的。大人已官至副指挥使,这远行千里,身边怎么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不是?”
“谁派你来的?淯王?”沈慕瑶问道。
田福见大事不妙,赶忙解释:“是景王殿下差她跟着伺候的。岑大人也不需他伺候。”
“姑娘还真是好手段,在皇子中间能如此游刃有余!”
“殿下过奖了。这世上,唯有淯王殿下痴心一片,至于其他男人,都不难。”
沈慕瑶觉得脑子里已经成了火焰山,怒火扑腾乱窜。她转过身来面对苏玲儿道:“我方才听见你唤我殿下?”
苏玲儿笑道:“玲儿一介民女,自当喊公主殿下。”
沈慕瑶:“你多年在皇亲国戚之间游走,礼数一定不会生疏。这民女见了公主,我怎么记得是要双膝跪地,俯首叩拜?”
苏玲儿有些得意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正阴着脸琢磨着如何应对。
沈慕瑶见苏玲儿岿然不动,眼神如刀子般割向她,道:“淯王便是如此教你目无尊卑的?”
“玲儿不敢!”说罢,苏玲儿扑通一声便俯身跪拜在地。沈慕瑶都没有低头去看她一眼,直接踩着她的衣袖轻蔑地走过去。
沈慕瑶冷冷一笑,苏玲儿,你媚术无双,原来还有能治得了你的男人。方才险些被苏玲儿气昏了头脑,片刻冷静下来,才想到她的出现才是解决了沈慕瑶一个困惑已久的难题。
黄粱一梦
第六十五章 黄粱一梦
阿禹古果然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沈慕瑶从闽州府衙出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阿禹古知道沈慕瑶在岑沐风那里受了气,并没觉得多舒心,反而有些心疼。萧彦钦看着沈慕瑶沮丧的样子,知道叶婧宜没有被捞出来,生怕叶家小姐在大狱里受了委屈,心中焦急。眼下,这一行人,除了白珞琛没心没肺地傻乐,其余人皆低沉得很。
离开闽州府衙,一行人回到卢府别院居住。白珞琛黏上了沈慕瑶,也跟了过去。
回到别院,沈慕瑶当即指派了杨勇和聂超带人分头去办事。因了众人心情不佳,又恰逢月朗星稀之夜,沈慕瑶吩咐下人们在院子里备上了一桌好酒菜,几个人借酒消愁。
萧彦钦饮了两壶白酒,有些醉意便回房歇息了。沈慕瑶本不胜酒力,一小壶桂花黄酒下肚,脑袋也开始发懵。借着酒劲,她竟流起泪来。
白珞琛和阿禹古均是海量,他们倒是清醒得很。白珞琛见沈慕瑶落泪了,赶忙问道:“女夫子,是何人令你委屈至此?”
沈慕瑶晕晕乎乎地答道:“还能有谁!”说罢又灌下了一杯黄酒。
阿禹古拍了拍沈慕瑶的肩膀道:“莫要难过了。这天底下好男儿多的是,你也没有必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看看我……”
沈慕瑶抬头看了眼阿禹古,泪眼朦胧。阿禹古接着说道:“我知你不愿远嫁,那我也可以放弃那边来陪你。”
沈慕瑶抹了抹眼泪,醉笑道:“开什么玩笑!你我初见之时,画面过于惊艳了,实在难以忘怀!你来东陵做什么?如若想做驸马,便出门右拐……”
阿禹古:“嗯?
沈慕瑶:“去万宁公主府啊。她如今还没有驸马。”
白珞琛附和道:“余护卫配不得女夫子。”
阿禹古不服气:“为何?”
白珞琛:“你身上都没件像样的兵器。无尽冰雪聪明、花颜月貌,如何也该寻个佩青月剑的男子。”
阿禹古:“可这世上有三个男子佩青月剑,这三个人里估计你也就见过那个御缇使。”
白珞琛:“那个御缇使怎么行?一看就心高气傲、自以为是,定然不会去考虑旁人的感受。”
沈慕瑶听到这话便像遇到知己一般,拉了白珞琛的手道:“白姐姐,你真是一针见血。”
阿禹古:“那另外两位呢?那个淯王殿下?”
白珞琛:“淯王就算了。嫁入皇家就跟坐牢一般,破规矩要求甚多,哪是肆意洒脱的女夫子所能忍受的!更何况,我听闻淯王阴柔体弱,并非良人。”
阿禹古:“那只剩下沈弘霁了。”
白珞琛拍了下大腿道:“据说此人英武阳刚又才高八斗,为人谦和,胜友如云,绝对是世间首屈一指的良配。”
沈慕瑶听得此话心情大好,又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道:“白姐姐,你为何如此好眼力!沈将军,绝对是世间顶好的男子,只是我没有这个福气……”说罢,沈慕瑶便醉倒在了桌子上。思雨和思雪赶紧扶了沈慕瑶进屋洗漱歇息。
沈慕瑶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半夜时分,酒酿的作用还未消散,沈慕瑶脑子里一直是各种梦境挥之不去,在床上翻来覆去,脑门上都渗出了汗珠。
突然,沈慕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要吐出来。一只手臂立刻将她扶坐起来。沈慕瑶恍惚中看见屋内有些光亮,眼前出现了一个面盆,她哇地一声就吐到了盆中。紧接着,一杯温热的蜜糖水递到了嘴边,沈慕瑶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胃里才悄悄舒服了些。
迷糊中,她感觉有人拿湿热的布巾轻轻地帮她擦拭着面额。沈慕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因坐起来脑袋发晕,便直接靠在了照顾她这人的身上,喃喃道:“我好想你!”
沈慕瑶身旁此人,着了一身玄色锦缎夜行服,看着公主倒了过来赶紧一把揽入怀中,轻轻叹了口气道:“明明不胜酒力,还饮如此多,一点不叫人省心。”
沈慕瑶听得有些不快:“便是在梦中,你也要凶我么?你不过是恃宠行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于我。”沈慕瑶点了点身旁人的鼻尖,接着说道:“我难过,岑大人你可开心?”
“我如何开心?日日担心你过得不好,更忧心你的安危。只是我高估了你守信的本事,都说了要乖乖听话,便是我说了那样的狠话你都不肯听。以后,要想拦你做件事,是不是只有学那些怨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岑沐风说得也很是委屈。
沈慕瑶被逗乐了,笑道:“事关我夫君的身体,就是怎么劝也没有用。其他事我皆可听你的,但是有关你的事必须听我的,尤其莫要说那些狠话,听得人心里发痛。”
岑沐风又抱紧沈慕瑶了些,心疼道:“若不是答应了你哥要拦着你参合皇子们的事情,我也不能出此下策。往后再不说那些话了,说完了我心里更不好过。”
“那大人心中可真是那般想过?想我去望苍,来闽州是为了淯王?”
“不会。”岑沐风答到,底气却有些不足。
“京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景王年节之后便开始胡乱捉人,诏狱都快要人满为患。景王想派御缇司来闽州治了叶咏音的罪,猜测是与还灵草有关。御缇司此前到闽州查过海防军的案,赴闽州的御缇使悉数死于非命,罪名最后栽给了海匪。因而此次,远离京师在叶总督的地盘上查叶咏音,无人敢来。蒋大人年迈,见此乱局,递交了辞呈。魏大人直接称病告假。唯有我自告奋勇来了。”
“你这般上赶子给景王做事,朝中老臣可能看得惯?”
“自然看不惯。你爹已经明面上站出来反对景王的所为。所以沈公当众扬言,他宝贝女儿嫁到哪里皆可,唯独不准与雍璘侯府结亲。”
沈慕瑶听罢,只想着,平日里岑大人最在意这婚事。今日说出这话语气倒是平静得很,果然是个梦。沈慕瑶卸下手腕上的菩提籽手串套在了岑沐风手上:“本来有十八颗,我卸掉四颗。”
“这是代表佛陀的十四无畏。只要你安好,我自然无畏。怕你今天给气着了,天黑我便过来了,看见你喝闷酒。我的小娘子果然还是生了一肚子气。”
“能不生气吗!”沈慕瑶嘟着小嘴巴一脸委屈。岑大人只觉得公主这副样子甚是惹人怜爱,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
“屋内皆是景王的眼线,如今沈家因你卷了进来,只得被迫表态。沈公已经站到了景王的对立面。景王便不太想我这个‘自己人’跟沈家人走得太近了。做戏自然得做全套。我只有当众对你冷淡些。”岑沐风继续解释道。
“还有我的婧宜被你关进了大狱,可是受了不少苦?”沈慕瑶说着还醉意阑珊地捶打了下岑沐风。
“那个莽撞的叶小姐,被安置在了我们下榻的府邸,只是禁了足,未曾受苦,放心吧。你要找那些药材,我不拦你。但你莫要以身犯险。我没法多来看你,但会派信得过的人盯着你,有什么危险的事定要提前告知于我。不然我便不放叶婧宜出来。”岑沐风说完,看见沈慕瑶已经在自己怀中睡去,也不知道最后这些话她听进去没有。
岑大人小心翼翼地把沈慕瑶放回床上,盖好薄被,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又坐了许久,待她确实睡安稳了,才离去。
翌日早晨,思雪进了沈慕瑶卧房有事向她禀告。沈慕瑶听见动静,半晌起了身子,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思雪:“公主,沈公来了密函。”
沈慕瑶半躺在床上,拆开了信笺,看完吃了一惊,怎地跟昨日所梦如出一辙。
“杨勇、聂超那边如何?”沈慕瑶问道。
“聂超探得叶家小姐禁足在驯鹿苑,并未入狱。”
“啊?”
“看来岑大人还是网开一面了。杨勇那边还在跟着,他的跟踪术在东陵首屈一指,定能有所获。”
沈慕瑶一时间觉得昨夜的梦太过真实了,她抬了抬手腕,发现那串菩提籽的手串居然也失踪了。
叶咏音入狱多日,终于把种植粟麻草一事全部交代了。他一口咬定这粟麻草是与海权帮合谋种植的,梅芸便是海权帮派过来相助的,并把焚烧乐坪城粟麻草一事全部揽了下来。
白珞琛从白龙镖局处得到了这个消息,气得七窍生烟,骂道:“我海权帮从不沾百乐散,这个狗官,定是与净海帮狼狈为奸,诬陷我帮!”
白珞琛不久后发现,她要担忧的还远远不止粟麻草一事。
江湖传闻梵修城的悉远道长应邀来闽州游历,净海帮的帮主夏振霆一直疾病缠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了道长上门给卜了卦,算算自己和帮派的前景。
悉远道长只道是新旧相替乃万物规律,不可强求。夏振霆知道长所指,便又问了一句,夏家有三子,何人可继大任?悉远道长当即给摇了一卦,毕了便指了指廊台尘土上的一根白色羽毛,道:“娶此女之子可继大业,拨乱反正。”
在场之人皆面面相觑,不知道长所指为何人,想求道长直言。悉远道长却说,天机只可悟道,不可泄露。
夏家老大夏焰虎便叫来了三弟夏书珣。夏书珣听了两位哥哥一番介绍,思索了片刻答道:“白色的羽毛落到了尘土之中……道长算出的莫非是白家独女白珞琛?”
觅得情郎
第六十六章 觅得情郎
闽州一带人士迷信道家仙法,净海帮尤盛。自悉远道长点拨之后,夏焰虎和夏擎坤那一众姬妾便均无转正之可能。
平日里,夏焰虎与夏擎坤为了争夺帮主之位,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顺带着还暗害过数次夏书珣。如今这二人却不想别的了,一门心思都瞄准了白珞琛。白珞琛愁得不行,不知道夏家那几个恶徒会用上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沈慕瑶看出来白珞琛整日愁眉不展,便问道:“白姐姐都没见过夏家那几个儿子,怎知会不合你口味?”
“夏家那几个海匪崽子,我是如何也看不上。”
“白姐姐可是已有了心怡之人?”
“哎呀,我都知无尽你的心怡之人,我便告知你也未尝不可。”
“我心怡之人?”
“不是沈弘霁将军吗?”
沈慕瑶没忍住笑了出来道:“是是是,那白姐姐心怡何人?”
“我也不知他是何人……”白珞琛指了指身上佩的白虹剑,道:“这剑,便是去年去瀛洲仙岛他为我所求。”
“瀛洲岛乃海外仙山,据说上边住着十二仙师,你当真去过?”
“我当真去过。单程坐船便需一个月,路途遥远。而且向仙师求取宝物讲究一个心诚,所以我只身前往了。我乘了船去瀛洲,途中却遇净海帮海匪,要杀人夺财。彼时船上有个书生,幸得我相救,才躲过了海匪的刀剑。奈何海匪太多,我们只有跳海,逃过一劫。游了许久,遇到渔民搭救,我们便在海边的村子里休整了数日。”
“白姐姐,你可真有趣。话本里皆是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你可倒好,上演的这是美女救英雄?”
白珞琛说得竟有些害羞:“那公子,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待人温和敦厚,照顾人体贴入微,便是我心中所喜之人。”
“刚柔相济真真不错。换做是我,肯定不喜这种温润如玉的。那后来呢?”
“后来是村里厉害的渔民架了船送我们去了瀛洲。那位公子也是去瀛洲岛求宝物的。他求的是一本书,叫什么八绝阵图。”
沈慕瑶听罢,心中微微一惊。八绝阵图是岑沐风家传家的宝籍,从不外传。此人不仅知晓还要远赴海外去求取这排兵布阵之策,听上去不是一般人啊。沈慕瑶赶紧问了一句:“这个公子姓甚名谁?他可有告知于你?”
“他说他叫苏玉。苏公子与我,在渔民的帮助下赶到了瀛洲岛。岛上排行第七的仙师名号乾元,持了白虹剑说等着有缘人来取。但是需过了他设的重重考验。苏公子也想过了考验见着仙师求一册八绝阵图,便陪我同赴考验。
通共十关,开始五关是武取,我护着苏公子过了这五关。后面五关是文斗,有什么吟诗作对,破解棋局,评政论道,我自然一个不会。幸亏苏公子才识过人,解了这五道难题。其实最后,乾元仙师将白虹剑赠予的是苏公子,因他才是众人中唯一一个闯过了所有关卡的人。但他把宝剑赠予了我。”
沈慕瑶心想,怪不得白珞琛剑不离身,原来是定情信物。 “他可有求得八绝阵图?” 沈慕瑶继续问。
“未有。仙师说他此行已求得宝物,叫他莫要贪心。返程之时,我们实在太背,居然又遇到海匪,我俩再次跳了海,这次我二人却失散了。只后悔当初未问苏公子的居所,籍贯。后来遍寻不着,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沈慕瑶听着就觉得这故事不对。东南一带的百姓尤其是海匪,最是迷信,笃信道家仙术。这开往瀛洲朝圣的船只还从未听说会被海匪所劫。可白珞琛所乘船只不仅被劫,还往返被劫两次,事出反常必有妖。当是这船上,有海匪想除掉之人。沈慕瑶想着问道:“你们返程船上可有来时船上相同之人?”
“这去瀛洲路途遥远,中途若是遇到风暴便险象环生,去的人极少。去程我记得船上有十个人,返程船上只有八个人,除了我和苏公子,没有相同之人。”
沈慕瑶琢磨着,净海帮与海权帮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当不是为了除掉白珞琛,那便是苏玉。可这苏玉是何等重要人物,竟需净海帮犯了忌讳两次去海上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