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婧宜本已被禁足在萧府,如今也被叫来了淯王府陪着沈慕瑶。叶婧宜成婚的当天姚凌姗便诞下了一个男婴,姚郡主便也抱着孩儿到了沈慕瑶的卧房,一直唤着叫沈慕瑶起来给孩子起个名字。沈慕瑶就是醒不过来。
沈慕瑶不停地出着虚汗,日益消瘦,她被困在了沉沉的梦魇之中。
在一片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沈慕瑶看见一只神气活现的小朱雀在林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不一会,从林中窜出来一只九尾银狐。那朱雀停在了一枝桃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沈慕瑶竟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原来那只小朱雀在唤着母神。
银狐说道:“瑶姬,快快回来赤后,大家都想你了。”
小朱雀欢快地跟着银狐离去,半道上却碰见了一只受伤的小麒麟兽。小朱雀在麒麟兽的上方盘旋着,发出了哀鸣,不断叫道:“母神救他,母神救他!”
那银狐只动了动尾巴,瞬间闪出一片银光,这光刺得沈慕瑶头晕目眩,她赶紧用手臂遮住了眼睛。待银光退去,沈慕瑶才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是在楚州的楚江边,尸横遍野,血肉横飞,鲜血染红了江水,烟尘和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一个妇人国色天香,着了一身紫色锦衣长裙更是风华绝代。她面容哀婉,跪坐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边紧握着他逐渐冰冷的双手痛哭道:“夫君,我若知这一战,他不仅仅是要你为他克敌更是要你的性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劝你来战!”
沈慕瑶走了过去,看到地上躺着的将军左胸中了一箭,不见得是致命伤,可那箭上有毒,将军嘴唇发乌,已经奄奄一息。
妇人看了沈慕瑶一眼道:“瑶儿,你来了。”
沈慕瑶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妇人点了点头:“我是你的大姐,在你这一世,我算作你的先祖。我已经受够了这净魂鼎,若我背叛了他一次,定要生生世世走不出这背叛的结局吗!”妇人说着,直接从将军身上取出了那枚毒箭刺进了自己的颈项。妇人倒在了地上,闭上眼前只喃喃说了句:“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万劫不复也要护住夫君!”
是永珍皇后吗?不对,她明明不该死在此时。梦是乱的,不要管它了。
沈慕瑶接着又是一阵晕眩,她回到了那片桃林,小麒麟兽已经不见了,小朱雀和九尾银狐还在,又多了一个神仙。
这神仙仙风道骨的,长得还真像那个悉远道长,不过比悉远道长多了许多仙气环绕周身。这神仙毕恭毕敬地朝九尾银狐作揖行礼道:“小仙见过玉华上神。”
九尾银狐点了点头表示还礼。
神仙道:“上神莫要着急唤神女回宫。如今净魂鼎设下的业障瑶姬仙子尚未破除,上神唤不回她的正神。”
银狐:“你下界之后可有弄清楚这破鼎搞得什么鬼?”
神仙:“小仙尚未弄通,不过猜测是要瑶姬助三殿下统一下界?”
“荒唐!他天龙一族要完成之事为何拖累我朱雀神族!如今他们争夺天帝之位,竟害得我三个孩儿折损净魂墟,一直在这破鼎设的轮回局中无法解脱!本尊定要去天庭叫天帝给个说法!”银狐说罢摇了摇尾巴,化作一道银光只冲向九霄。
沈慕瑶又被银光晃了眼睛,待她再想睁开时却怎么也睁不开了。只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漩涡之中,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不同人的声音。
先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征南哥哥,你说过此生非我莫娶,可今日为何来府上提亲的是冯家?”
“紫怡妹妹,大局如此,我亦无能为力。你暂且忍耐几年,待为兄统一全境,定夺你回来。此生非你不娶定不是虚言!”
……沈慕瑶被漩涡卷着继续下沉。
“瑶儿,你到娘亲怀里来,娘亲想你了!”是娘亲,沈慕瑶好想念姚羽岚郡主那温暖的怀抱,她想跑过去,可惜全身动弹不得。
“瑶儿,爹爹为你铺陈好了局面,定保你后顾无忧!”
“瑶儿,你切莫依了秦墨惜那个败类,他想吸干你的骨血丰满了他的势力。哥哥定不会让他如愿!”
沈慕瑶听着这一声接一声的嘈杂之音,只觉得天旋地转,突然她看到了一丝光亮。顺着那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瑶儿,我等你。”是沐风,你还活着吗?沈慕瑶想问,可是她张不开嘴。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看看我捎给你的东西……”
光亮消失了,漩涡也不见了,沈慕瑶又回到了平静的黑暗之中。淯王正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淯王轻轻地擦去了那滴泪水,喊着沈慕瑶的名字,依然没有反应。
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节是梦里给出的其他轮回的提示。
后续将出第二部 穆氏双煞,第三部为君修灵。
不如毁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如毁灭
淯王看到沈慕瑶如此不愿醒来,有些气急了。他喊到:“叫李敏德过来。”李公公一柱香的功夫到了。
淯王:“吩咐下去,裕桢公主因病卧床,为公主祈福,即日起,对百姓开放迁云涤墨苑。任何人无需任何银钱随时可入苑。裕桢公主要与民同乐!”
李公公:“殿下,这……”
叶婧宜想说什么,可是她学乖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岑溪宁却说话了:“不可不可,那是爹爹最得意的作品,维护费用极其高昂。听爹爹说每年盈利的七成都得用来维护。”
姚凌姗赶紧拦住了岑溪宁,接着说道:“若是百姓蜂拥而至,这名苑不消几日便毁了。瑶儿醒来如何交待?”
淯王没有理会姚凌姗,但感觉沈慕瑶的手动了动,可还是没有醒来。
淯王:“宣户部尚书。”不多时,杜琼晟便到了。
淯王:“户部谋划一下,近期开始增收商税。本王计划增收一成。”
杜琼晟:“殿下,我们才鼓励通商,如今增收商税,这考虑的是……”
淯王:“本王需要劳军。”
杜琼晟:“臣这就去办。”
可这次,沈慕瑶却纹丝未动。淯王叹了口气,离开了寝殿,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她若是自己不愿意醒来,谁也没有办法!”
次日正午,当空的日头照得大地一片光亮,刚巧有一束光照进了屋里,投到了沈慕瑶的脸上。
公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想坐起身来,可是有点吃力,不禁咳嗽了两声。正在外房用午饭的思雨听到了声响赶紧跑了进来,她一看到沈慕瑶醒了,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思雨摸了摸沈慕瑶的额头,还好烧退了。她又扶着沈慕瑶坐了起来,赶紧化了红糖水喂给她喝:“几日没吃了,公主肯定没气力。”沈慕瑶喝了红糖水,脑袋没有那么眩晕了,只是胸口依然憋闷难受,心口还有点疼。
姚凌姗听说沈慕瑶醒了,赶紧过来,她坐到公主的床边,看着她虚弱无度的样子,很是心疼地问道:“瑶儿,感觉还好吗?”
沈慕瑶:“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如今终于回到了真实。”
姚凌姗把初生的孩儿抱给沈慕瑶看,说道:“男孩,生了还没几日,给他起个名字吧。”
沈慕瑶望着那孩子,大大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即便在月子里也是如此好看。孩子特别乖巧,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睁着眼看向沈慕瑶,一只小手挥舞着,仿佛想要和公主握手。
“不如唤予怀。希望可以直予怀明德,做一个好君王。莫要因个人的喜乐置苍生于水火之中。”沈慕瑶说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不过片刻,沈慕瑶又神伤起来。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初是自己害怕有了身孕不好看,所以孩儿便不愿投胎来她腹中了吧。如今岑沐风不在了,却未给他留下骨肉。沈慕瑶侧过脸去,悄悄抹去了流出的泪水。姚凌姗见了,赶紧唤人把孩儿抱走了。
不多时,叶婧宜也来了。叶婧宜一进屋看见沈慕瑶醒了过来就扑到她身上,抱着她哭了起来:“瑶儿,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想醒过来了。”
沈慕瑶轻拍了拍叶婧宜的背,道:“别难过了,我好好的呢。”
叶婧宜:“答应我,别再做傻事了。”
沈慕瑶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我最近不太分得清梦境与现实。昨日我好像听见淯王说要开放迁云涤墨苑,还要加收商税。这是真的还是……”
叶婧宜:“是真的,瑶儿。今日我去寻彦钦时正碰上大哥下朝,他说起户部今儿呈上了加商税的奏疏,淯王当即就批了。还有,听说众多的百姓闻讯赶去了迁云涤墨苑……”
姚凌姗瞪了叶婧宜一眼,叶婧宜才闭了口。
沈慕瑶的手紧紧地拽着被角,心中开始绞得生疼。那是我的聘礼,他凭什么如此糟践!而且鼓励通商之策才推行不久,他竟反过手来就要加收一成商税,淯王,你也太会过河拆桥了!
沈慕瑶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青年费心筹谋,步步为营,在二十多岁时便登上了帝国权力的巅峰,野心勃勃如此怎么可能就此止步!他开始攫取财富,笼络武将,在军中立威,显然,他的野心不是仅仅想止步于东陵。
淯王选择爱她不过是选择爱上一个对自己最有用的人罢了。不!一定不能成为他的傀儡,不能成为他借以要挟沈家掠夺财富的人质,更不能成为他用来肆意发动战争的借口!宁为玉碎,亦不要过上这般被吸血吃肉般苟且的人生。
沈慕瑶还在琢磨着接下来的日子如何应对,李公公便带着人来了。李公公看见公主醒来,不觉惊喜,上前禀道:“殿下,摄政王还在勤政殿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他说欠账太多,恐怕难以回王府陪着公主,叫老奴将殿下迁至凤栖宫。如今公主已经醒来,摄政王知晓定然喜不自胜,老奴这就回禀王爷。”
待在淯王府,沈慕瑶一直做噩梦,她也不想多留了。趁着现在淯王还不知她醒来,尚有自由活动的余地,不如早走。沈慕瑶便吩咐下去,备好鸾驾,她要回宫。
回宫路上,沈慕瑶命鸾驾先绕道去趟蔡府。不论接下来是死也好,是逃也好,沈慕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师傅。蔡晔已经年逾古稀,如此被囚禁在府里,不知能否安好。
鸾驾到了蔡府大门前停了下来,叶婧宜和思雨扶着沈慕瑶想进到府中却被拦了下来。守在门口的是御林军的侍卫,这侍卫说:“回殿下,摄政王有令,未得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叶婧宜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直接吼道:“你好大的胆子,连裕桢公主的驾也敢拦!”
一众侍卫忙都跪下,领头的侍卫道:“请殿下和夫人宽宥,莫要为难臣等。”
沈慕瑶:“那你们便搬几个椅子出来,本宫在此处等着淯王来。”
还没等沈慕瑶坐下,府中便传来了一阵打斗声,紧接着是乱哄哄的嘈杂声。沈慕瑶担心蔡晔出事,直接抽出叶婧宜的佩剑递给她说道:“婧宜,快带我进去。”叶婧宜可是萧统领的夫人,她拿着剑护着沈慕瑶进了府里,无人敢动手。
沈慕瑶刚进了大门,便看到蔡府的大院里,五六个风影暗卫正围着什么人。沈慕瑶上前一看,那被宝剑架着脖子困在地上的正是她的恩师蔡晔。
沈慕瑶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将蔡公公扶起靠到自己的手臂上。她看到蔡公公本来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白了。原本矍铄的精神一时间萎靡苍老了许多。蔡公公口鼻和眼角处都渗出了鲜血,脸色发青,当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半晌,沈慕瑶才意识到她托着蔡公公的左手臂上湿乎乎的一片,她用右手摸了摸,手上全是鲜血。沈慕瑶一下子慌了,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还没滴下来时便大声喊道:“快传太医,师傅受伤了!”几个暗卫跪在地上,无一人敢动。
蔡公公握住了沈慕瑶的右手,道:“淯王说殿下你不肯原谅我,不肯来见我。今日听说公主鸾驾来了府前,我便想出来见见殿下,却被这几个毛孩拦住了。老奴不中用了!”
沈慕瑶的泪水已经淌满了整个脸颊,她稳定了情绪才说得出来话:“师傅,瑶儿早就想来看你,是有事耽搁了。从小你便带着我,教我,护我,陪我,瑶儿心里早已把你当作老父亲,哪有女儿会真怨自己爹爹的!”
蔡公公在大内是出了名的心肠狠绝,多少年了,都没有人见他流过眼泪。沈慕瑶说了这番话后,他已是老泪纵横,半晌才说道:“我也有私心。师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想完成她的遗愿。是我,想了法子安排你与沐风同去望苍办案。殿下可怨我叫你们相识,致身陷如此困境?”
沈慕瑶摇了摇头:“不怨。瑶儿识得沐风,至死不悔,师傅莫要自责。再莫称我殿下了,唤我瑶儿吧……瑶儿只后悔进来晚了一步!”沈慕瑶握着蔡公公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越来越无力,她哭到心痛。
“我的瑶儿,快别哭了。师傅对不住你。但是,师傅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一直把你当作我这大半生来唯一的亲人,从未想过要害你,瑶儿。”
沈慕瑶不住地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蔡晔伸手过去擦着沈慕瑶脸上的泪水。沈慕瑶看到蔡晔想对她说什么,即刻俯下身去,蔡公公气已虚到极度,只用气声在沈慕瑶耳畔轻声说了几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看向沈慕瑶露出了一丝微笑。
沈慕瑶彻底崩溃了,泪流成河,她俯在蔡晔身上大声喊到:“爹爹,别走!瑶儿不想离开你!”蔡晔听到了这声呼唤,似乎已经十分满足,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沈慕瑶大病初愈又经此悲痛,就快要撑不住了。可此时,她见到淯王赶来,即刻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她一把拿过叶婧宜手中的宝剑直指向淯王的咽喉。四周几十个暗卫都上前了几步,淯王抬了抬手臂,这些人又退了回去。
“瑶儿,你恨我。”淯王说道,语气哀婉。
“你害死了师傅……我要为他报仇!”
“我并未想杀他!”
“你不给他服软筋散,他何至于会死!”
“瑶儿,我们之间本来亲密无间,是蔡晔,他在追查徐炎霖被杀一案中查到了景王府。他明知景王是安排那次刺杀的真凶却视而不见,反而向景王献计,让岑沐风拖住你,离间你我的感情。瑶儿,你与岑沐风相识不过是个圈套。他费尽心思利用你庇护南昱奸细,他死有余辜!”
淯王话音刚落,沈慕瑶就一剑刺进了淯王的左肩,只不过她身体过于虚弱,这伤口刺得不深。四周的风影暗卫皆十分惶恐,保护这两个殿下的安危都是风影暗卫的重要使命。如今一个殿下拿着利剑刺向另一个殿下,他们该帮谁?一众风影暗卫便这么呆若木鸡地看着。思雨和叶婧宜都吓坏了,也不知道当劝不当劝。
淯王又说道:“瑶儿,我这条命早已是你的了。你若是想拿去便拿去。我定命风影暗卫护你周全。你杀了我,沈家便可取而代……”
“无耻!”沈慕瑶没等淯王说完抽出宝剑又刺进了淯王的右肩。然后,沈慕瑶松了手,她终究对秦墨惜下不去狠手。
沈慕瑶两眼一黑,重重地晕倒在了地上,她心中万念俱灰。
不如毁灭吧,她只想引来熊熊烈火将自己与这皇宫燃成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