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解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忘情解忧
沈慕瑶体力不支加之悲伤过度,又晕了过去。待她醒来,已是在凤栖宫中,沈慕瑶用手摸了摸她床头挂着的一串风铃,风铃叮叮当当地发出了悦耳的声响。此时天已经亮了,思雨和叶婧宜为了照顾她一夜未眠,实在太乏了,此时在偏殿睡了去。
淯王早早地就来看望公主。他看向沈慕瑶,眼神有点闪躲。“瑶儿。”淯王喊了一声。
“墨惜哥哥。这是哪儿?”沈慕瑶一脸倦态却依然露出了笑容。
淯王一听到墨惜哥哥几个字,心中泛起了一阵甜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坐到沈慕瑶床边拉着她的手说道:“这是在宫里,瑶儿。你近来生病了,为了好照看你,把你搬来了这里。”
沈慕瑶:“那我爹爹呢?他还在忙礼部之事?”
不同的人服用噬魂丹的效果不一样。这一颗下去,有的人只能忘记十几日之事,有的人却能忘记数年之事。昨日蔡公公死去,淯王担心沈慕瑶因此彻底记恨于他,直接给沈慕瑶服下了一颗多的噬魂丹,现在他也想试探一下沈慕瑶的记忆倒底停留在了哪里。
“沈公出门云游了,不在朝中。”淯王说着,又试探地问了一句,“瑶儿近来可见过鸢尾毒?”
“皇兄怎知我见过?”沈慕瑶答道,淯王心里咯噔一下。
“数日前我在西郊看到一具女尸便是中了鸢尾毒而亡。”沈慕瑶说着又沉思了片刻,“可是我落了迁渔江溺水了才会昏迷的?”
“是啊。”淯王笑着答道,心中却想,原来沈慕瑶的记忆定格在了前年六月,那是她刚认得岑沐风的时候。
淯王:“跟你一起办案的大人怎么样?对瑶儿可好?”
沈慕瑶:“好什么啊!领头的那个仗着自己有几分能力,颇为傲气,太欺负人了。”淯王笑了笑,原来那时,沈慕瑶对岑沐风还是如此看法。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还能怨谁呢!
沈慕瑶此时看到了淯王手中拿着的一卷画。她接过画轴缓缓展开,那是她亲手给岑沐风画的画像,末尾处还有她的题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慕瑶还没留意到那题字,光看了两眼画像便道:“这不是岑沐风吗?这是谁画的?快别让我看到他,看到他我就紧张。”
“好。”淯王把画卷收了起来。
“墨惜哥哥快成婚了吧?爹爹要我在你的婚典上献舞,并蒂莲花舞如何?”
“不用献舞了,瑶儿。”
“为何?”
“婚礼取消了,我不爱那祁家女,不想与他成婚了。因为……我心中爱的是你,瑶儿。”
沈慕瑶听了愣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红润。
“你听到此话作何感觉?”淯王问道。
沈慕瑶笑了笑没有说话,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
淯王没说什么,却侧过脸去,用一只手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而后又回过头来握住了沈慕瑶的双手道:“既然瑶儿心中欢喜,我便禀明父皇,赐我们成婚如何?”
“还是先问问我爹爹的意见。瑶儿听从长辈安排。”
“你身子还虚着,再歇息会。等我忙完了公务,再回来看你。”
沈慕瑶点点头,便又睡下了。
淯王刚出寝殿就看到叶婧宜在殿外,一脸阴沉。萧彦钦也站在一旁。叶婧宜本来想忍,可还是没有忍住,她拦住了淯王的去路说道:“殿下怎么可以对瑶儿用那种药?殿下是打算骗她一辈子吗?”
淯王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
叶婧宜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瑶儿既然已经忘了这些,求殿下放过她,莫要再用药了。殿下也不希望守着一个废人。”
淯王冷冷地说道:“本王答应你。不过你不用再来宫中了。此事,本王也不希望更多人知道。”
萧彦钦赶紧跪下道:“谨遵摄政王旨意!”
都说时间是医治心伤最好的良药,其实遗忘才是。忘了便没有了爱没有了恨也没有了伤痛。沈慕瑶忘却的那一段记忆,淯王禁止任何人向她提起。沈慕瑶便在遗忘之中休养了一阵子,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开始缠着淯王要离宫出去游玩。
淯王想尽了各种办法阻拦她,譬如说她每日夜里还是好出虚汗,醒来床巾都有些湿,身体还是不好。又譬如说如今大局初定,外面仇家甚多,出去不安全。还有就是成武帝已经日薄西山,叫沈慕瑶守着他免得错过见父皇最后一面。
最后一个理由说服了沈慕瑶,她没有再闹腾要出宫。而成武帝也确实不太行了。他最近已经迷糊得分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去,是现实还是梦境。
趁着成武帝还有一些意识,淯王哄着他下了一道诏书,诏令成武帝百年之后由淯王继位,淯王登基之时即立沈慕瑶为后。
淯王这一招甚妙,在成武帝尚且清醒之时下诏,如此用成武帝之口挡了幽幽众口,不仅可以顺利娶到梦寐以求的女子,而且不用为成武帝守孝三年即刻可以成婚。他梦想中的第一个人生巅峰便是亲爹殡天之时,只需默默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反正也没有多久了。
转眼天气就热了起来,宫中的人们也穿得轻薄了。姚凌姗这一日来探望沈慕瑶,并按着她的要求给她做了几套夏季的新衣裳。姚凌姗最近都忙着看孩子,好不容易进一次宫,便拉着沈慕瑶聊了起来。
沈慕瑶摸着这些新衣服,很是开怀:“多谢表姐了,这么用心,和我想做的衣裳一模一样。”
“瑶儿你最近真是有些不同了。怎么喜欢起款式老旧的衣裳来。”
“老旧的款式不是很称这古老的宫殿吗?”
姚凌姗握着沈慕瑶的手关切地问道:“前阵子雷雨天,你的失神之症又犯了,马上雷雨季快到了,瑶儿要是经不住,我来陪你歇息。”
“我很好,不用担心。表姐好好照顾孩子。”沈慕瑶说着看了下床头,那串风铃已不知所踪。
姚凌姗听到孩子两个字不觉愣了一下,姚凌珊没多想,只尴尬地笑了笑。
姚凌姗走后,沈慕瑶换上了新衣裳,准备去探望成武帝。今日有朝会,要商议即将到来的汛期防灾事宜,淯王一时半会回不来。
巳时,宫人们服侍成武帝用过早膳看到公主到了便都退下了。最近成武帝见到公主的话都多了起来,有些不是宫人们方便听的,他们便都识相地退了去。
沈慕瑶没有行礼,直接坐到了龙床边,握住了皇上的手。
成武帝使劲看着沈慕瑶,忽然说道:“是羽岚来了?”
沈慕瑶笑着没有回答。成武帝反手紧紧握住了沈慕瑶的双手,眼中泛出了泪光:“羽岚,朕日日都在思念你啊!如今便是大限将至,朕终于能看到你了吗?”
沈慕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看着成武帝。
“是我对不住你,所以你不愿意理我。羽岚,你是我此生唯一所爱,我后悔当初为了贪图沈家的势力忍痛割爱。可是待到我登基要立后之时,你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头。都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不要江山,只要与你相守!” 成武帝说着已经只以我自称了。
“为何要把瑶儿嫁给淯王?你知瑶儿不爱他。”
“同样的错误我不要再发生一次,你看姚家第一代皇后姚紫怡便是嫁给帝祖之后才得以安享荣华。而羽岚你便是执意要嫁给沈时耘,才早早离世。瑶儿是世间珍宝,眼下,只有墨惜能守住瑶儿,也只有瑶儿能助墨惜稳固江山。你一定要劝劝瑶儿,叫她安安生生陪着墨惜登基。”
成武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受不住了,咳嗽了起来。沈慕瑶端来了一碗水喂给他。
“为何如此相信淯王?”沈慕瑶说着放下了那碗水。
“原来我那几个儿子当中,反倒是这个看起来最像绣花枕头,柔柔弱弱的皇子,才是最有力量继承大统的,也最有能力护住瑶儿。”成武帝答道。
“为何?”
成武帝指了指自己的伤口:“这一箭最能说明问题,擦着心脏而过,能叫我一直流连病榻,却又不至于死。这样,他才有机会躲在我的树荫底下,不断壮大。在那兵荒马乱之时,能沉着冷静,不偏不倚地射出这一箭,如此冷酷果决,岂能是一般人!”
沈慕瑶听过这一席话,全身都不觉得发寒。此前,她见过淯王高超的弓箭之术,也看过他那把特制的弩弓,可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想这一箭是淯王射出来的。
“你如何确定这箭是淯王射的?”沈慕瑶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在那箭矢飞来我倒下的瞬间,我望过去,只有墨惜一人手中拿着弩弓。”成武帝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就恨自己太过软弱,撑不起这帝王的位置。誉宣说得对,是我的妇人之仁害死了你。如今有墨惜这样狠绝之人坐我东陵的龙椅,我秦家的皇权才能延续下去。”
“可你最喜爱的孩儿不是太子吗?”
“太子比我还过心软,坐不了这江山,放他去云游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成武帝说得累了,躺了下来。一行泪水滴到了床巾之上。
离开了延德宫,沈慕瑶到御花园里晃了晃,她望着天空,万里无云。沈慕瑶害怕雷雨害怕了十几年,没成想也会有这么一天,她却盼着雷雨天早些来。
凤凰涅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凤凰涅槃
今年的雷雨天少得可怜,汛期也迟迟未至。五月下旬,皇家照例要举办一次祭天大典,祈求东陵风调雨顺。
每到这种大典之时,便是帝王家作秀的好时候。大典设在迁渔江边的洪泽坛,以祈求即将到来的汛期东陵大地免受洪灾。这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陈守琴筹备的第一个大型典礼,他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陈尚书善于揣摩上意,他给淯王把的脉是,典礼不需要排场有多大,但一定要彰显摄政王仁德爱民之心,最重点的是要上演一出这未来的帝后携手同心的温情画面。
大典于巳时开始,祭坛四周只有一众御林军护卫王公大臣们的安全,再往外是数不清的百姓围得满满当当的。这还是东陵为数不多的举行皇家活动没有清场的。百姓们得以一睹未来帝后的风采,仅凭这一点,淯王就赚足了口碑。
当然,这百姓之中自然还混入了大量的风影暗卫,便装的御林军还有大内高手,他们不仅要确保摄政王和公主的安全万无一失,顺带着还可以引导一下百姓们的言论。
“这未来的皇帝、皇后可真是风姿绰约,气度不凡啊!”
“你看看摄政王殿下对裕桢公主可真是关怀备至,从公主出了鸾驾,王爷就一直牵着她的手,更是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得此夫君,夫复何求啊!”
“淯王和公主殿下真乃皇室表率,不仅勤于政务而且关爱百姓。听闻公主大病初愈便来为百姓祈福。未来帝后如此,东陵哪能不兴旺!”
百姓们议论纷纷,兴头十足。人群中也不乏北辰、南昱还有一些外邦的商人们。人们远远地听着钟鼓奏乐,看着众大臣们跟着摄政王和公主三跪九叩,望着他们拿了祭品祭祀,前前后后得有上十个步骤。恐怕也是繁琐方能表现皇家为百姓求得上天垂怜的诚心。
祭祀结束,围着露天祭坛的百姓们自觉让出了一条通道让淯王、公主带着百官离去。淯王的左手牵着沈慕瑶的右手,满面春风。百姓们见了无不啧啧称赞。
沈慕瑶也配合地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走到离人群很近的地方,一阵风吹过,她猛然嗅到一股草药的清香。再走过一段,她又闻到了一阵更加熟悉的药香。
沈慕瑶猛地抬头看了看淯王的发髻,一个紫金冠上插着一根白玉簪。淯王近来都把扶桑神木簪收了起来,换上了白玉簪。一来是怕扶桑神木簪会刺激沈慕瑶让她想起什么,二来可能是王字上加个白字便是皇字,迷信如秦家人,这兆头还算不错。
所以这味道……沈慕瑶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看到了满眼羡慕的女子,看到了望着她目不转睛的男子,也看到了黄发垂髫的孩童,可寻遍人群,却没有一个她熟悉的面孔。
兴许是幻觉,沈慕瑶想着,抬起了左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衣袖滑下,露出了那个晃眼的碧玉镯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了猫眼般的光泽。沈慕瑶又扶了扶发髻上如火焰般彤红的石榴石发簪,这才上了鸾驾。
祭天大典后不久,雷雨季便到了。第一场雷雨到时,淯王正在承庆殿东迎阁宴请来使。眼见着暴雨降至,一道闪电远远地闪过,紧接着传来了一声遥远的雷声。
淯王有点坐不住了。几个使者用当地方言窃窃私语道,这个王爷看见要下雨一副着急的样子,莫不是要回家收衣服?萧彦钦知道淯王所想,上前禀报,有急奏,请淯王移步处理。淯王便将宴请之事交给了罗锦奕和陈守琴,令他们招待好来使。
淯王得以脱身便想着赶紧去凤栖宫看看。可萧彦钦却把淯王带到了对过的西迎阁便关门离去了。
这便是急奏,裕桢公主过来了。这还是这段时间里公主第一次主动来寻淯王。
“瑶儿,是害怕才来寻我的?”淯王问道。
沈慕瑶点了点头,那样子着实楚楚可怜。
“瑶儿别怕,我陪着你。”淯王走过去搂住了沈慕瑶的双肩,一直陪她到雷雨过去。
此后又有一次雷雨,沈慕瑶主动找去了勤政殿要淯王陪着。淯王觉得沈慕瑶又回到了从前对他依赖的时候,心中很是甜蜜。
六月的第一场雷雨,来得尤为猛烈。还是下午的光景,天空霎时乌云密布,黑得要掌灯才能看见。淯王正在勤政殿批折子,没什么要紧的事,他赶紧起身去凤栖宫看看沈慕瑶。
淯王进了屋看见沈慕瑶在床上坐着,用两只手捂住了耳朵。思雨和岑溪宁都坐在她旁边,她们见淯王来了,赶紧退下。
淯王上前将沈慕瑶揽在了怀中:“瑶儿别怕,雷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一会就过去了。”沈慕瑶点了点头,像只小猫似的温顺地待在了他的怀中。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把四周照得煞白。淯王赶紧用修长的手捂住了沈慕瑶的双眼。
这时,他注意到沈慕瑶的发髻上簪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很是别致。淯王一向喜爱沈慕瑶这头隽美的秀发,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淯王搂着沈慕瑶,不觉有点意乱情迷。吻下发丝哪里能解得了苦恋之渴,淯王伸出右手捏住了沈慕瑶的下巴,低头便要去吻她的唇。沈慕瑶想躲开,可是拧不过淯王的腕力。
双唇将将触到,淯王感到手似乎不听使唤起来,越来越麻痹,连公主的脸颊也捏不住了。
沈慕瑶推开了淯王,用旁边的湿布巾擦了擦嘴巴,说道:“摄政王殿下,你把我带来的药材都收走了,我只有用平日里吃的食物加上御花园的花花草草想法子做了这劣质的迷药,没法做到无色无味,只有牺牲一下色相出此下策了。”
“瑶儿……你没有忘记?”
“什么都不曾忘记。那日日沾湿床巾的不是汗水,而是泪水。那日我见到沐风的画像,愣是咬破了嘴唇才忍住没有流下眼泪。师傅为了提前给我服用解药冒死也要见我一面……逃了两次都逃不出你的魔爪便是因为你太了解我。如今,把你迷晕,我是死是活,你皆无从下手了吧!”